摘 要:云岡第10窟前室后壁明窗下方雕須彌山一座。此處“須彌山山腰纏繞雙龍”圖像,或可能是西域“須彌山山腰繞那伽”圖式、漢代博山爐“爐柄繞龍”樣式、云岡“交尾雙龍”圖式三者交融的產(chǎn)物。
關(guān)鍵詞:須彌山;龍王;那伽;博山爐
須彌山是佛教中概念的神山,是輪回的具象化物,其形狀如佛經(jīng)中所述為束腰形。云岡石窟第10窟前室后壁的須彌山為漢地較早的須彌山圖像,此處須彌山山體呈“手指狀凸起”,山岳間有生靈,山腰處繞二龍,樣式十分獨特。
較早可溯的須彌山圖像可見于克孜爾石窟,除了直接描繪的須彌山圖像外,克孜爾石窟的券頂菱形山岳也一般被視為須彌山。宮治昭把這種“以菱形的區(qū)域為單位,構(gòu)成整齊的幾何形圖案”稱為“山岳構(gòu)圖”,[1]這些山岳呈手指狀凸起,且山內(nèi)有各類生靈??俗螤柺咧兄苯颖憩F(xiàn)的須彌山圖像可見于克孜爾第118窟,此窟券頂左側(cè)壁的半圓形壁畫內(nèi)繪須彌山,因此窟年代為395±65~465±65年,早于云岡石窟第10窟,[2]所以我們可將此窟的須彌山視為云岡第10窟須彌山圖像的前身。此處須彌山山頂端坐一主尊十協(xié)侍,山腰繞以群蛇,蛇頭向兩側(cè)延展,稍上位置懸日月;山下海水中兩側(cè)各有一個捧著寶箱的那伽,中間水上浮有水鳥、蓮花。云岡第10窟前室后壁明窗下的須彌山為浮雕,此處的須彌山由無數(shù)“手指狀”的山峰重疊而成,每座山峰中均有一生靈,代表了以須彌山為中心居住的三界眾生。山腰處纏繞二龍,龍尾交互繞山數(shù)箍,龍頭相背。須彌山底層山巒間穿插擔(dān)花童子,他們手拉寶串瓔珞,瓔珞下垂,形成多個連弧。
對比此二處的須彌山,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克孜爾118窟的須彌山山腰繞16條蛇,兩側(cè)各8條,蛇首向外延展,而云岡10窟山腰處所繞為二獸形龍??俗螤?18窟須彌山圖像中的蛇當(dāng)為印度蛇妖那伽,季羨林先生曾指出:“佛教傳入以后,‘龍的涵義變了。佛經(jīng)以及唐傳奇文里的‘龍王是梵文Nagaraja,Nagaraj或Nagarajan的翻譯。這東西不是本國產(chǎn)的,而是由印度輸入的?!盵3]姜伯勤等學(xué)者也明確指出了印度那伽和中國龍在概念和圖像上的對接。[4]因于闐盧舍那法界像內(nèi)須彌山和阿艾石窟盧舍那法界像內(nèi)須彌山山腰上亦均纏有那伽,所以此圖像樣式當(dāng)為西域須彌山的固定樣式。云岡第10窟在時間上稍晚于克孜爾第118窟,其須彌山山腰繞龍的圖式應(yīng)當(dāng)來自西域。至于山腰所繞龍的數(shù)目為何固定為兩條?我們將在漢代博山爐的樣式中找到答案。
漢代博山爐表現(xiàn)的是漢代人心目中的仙山,其爐蓋所塑山岳中均有各類動物和獵手,且因山峰的形式,有時會呈現(xiàn)為如手指般的凸起,所以宮治昭認(rèn)為,漢代博山爐的圖像和克孜爾的山岳形式有所關(guān)聯(lián)。[5]從圖像的角度來說,漢代博山爐、克孜爾的山岳和云岡第10窟須彌山均含有類似的山峰形狀,且山間穿插生靈。克孜爾石窟的山岳紋肯定對云岡地區(qū)的山岳紋產(chǎn)生了影響,因為在對云岡施以“涼州模式”,且同為北魏時期的敦煌石窟中,也出現(xiàn)了“如手指般凸起”的山岳,但從地域和具體圖像樣式的雙重角度來看,漢代博山爐的圖像無疑對云岡第10窟須彌山圖像的影響更為直接。
正如我們所知,漢代博山爐在爐座和爐柄處常有螭龍,[6]從外形上看,這個位置恰好是爐身束腰形部位的中間部分,如河北滿城西漢中山靖王劉勝墓出土博山爐,爐座透雕三龍從海波中躍出,爐蓋雕刻手指狀山巒,山中有野獸和獵人,爐柄環(huán)繞三龍,方式與云岡第10窟二龍繞須彌山腰的樣式極為相似。博山爐也常出現(xiàn)在佛教雕刻中,如陜西省華縣瓜坡出土,造于北魏建明二年的朱輔伯造像。此造像底部刻有雙龍繞于博山爐上,其樣式與云岡北魏第10窟須彌山山腰處二龍纏繞的方式,除龍頭方向外完全相同。這一圖像切實證實了須彌山“山腰繞雙龍”圖式與漢代博山爐“爐柄繞龍”圖式之間的直接傳續(xù)關(guān)系。有趣的是,云岡第10窟須彌山下方為一門,門的頂部就塑有博山爐,這或許是在暗示須彌山和博山爐之間潛在的圖像關(guān)聯(lián)。至唐代,張彥遠(yuǎn)《歷代名畫記》載:“又大金銅香爐。毛婆羅樣,后更加木座及須彌山浮趺等,高一丈二尺。張乾蠟樣。”[7]由此可知,在觀念上,須彌山和香爐之間也存在著緊密聯(lián)系。此外,云岡石窟中有許多雙龍交尾的圖像,如云岡第1窟,主室為須彌山狀的中心柱,入口拱門頂部雕鑿交尾的雙龍;云岡第6窟后室北壁下層龕楣浮雕,二龍尾部相交,兩爪相觸,形成一個圈,圈內(nèi)有一飛天;云岡第25窟頂部中心,二龍身體相纏。我們也需肯定,這類雙龍交纏的圖像可能對雙龍繞山圖像的產(chǎn)生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綜上所述,西域“須彌山山腰繞那伽”圖式、漢代博山爐“爐柄繞龍”樣式和云岡“交尾雙龍”圖式,此3種圖像樣式,或可能對云岡第10窟“須彌山山腰繞雙龍”圖式的產(chǎn)生造成了影響。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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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季羨林.比較文學(xué)與民間文學(xué)[M].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1:106.
[4] 姜伯勤.敦煌藝術(shù)宗教與禮樂文明[M].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6:132.
[5] 宮治昭.涅槃和彌勒的圖像學(xué)[M].文物出版社,2009:385.
[6] 惠夕平.兩漢博山爐研究[D].山東大學(xué),2008:21.
[7] 張彥遠(yuǎn).歷代名畫記[M].浙江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16:60.
作者簡介:王韋韜(1993—),男,江蘇南京人,研究方向:佛教美術(shù)與美術(shù)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