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橫
“生命之樹”理論
生命究竟是如何起源的?這可能是生物學中最難以回答的問題了。為了找到答案,生物學家做過許多研究。
19世紀,達爾文最先開始追尋生命的祖先,他提出了“生命之樹”的理論。該理論認為,類似的物種都是由同一個原始祖先進化而來,因而屬于同一個可以稱之為“生命之樹”的樹狀家譜。原始祖先位于家譜的“樹基”處并延伸出“主干”,隨后進化的新物種位于從“主干”分支出來的“枝杈”處,而“枝杈”又可分支出“枝丫”。時間較早、結構較簡單的物種位于“生命之樹”靠下的區(qū)域,復雜的現(xiàn)代生命則高居“樹冠”,代表進化的巔峰。
但達爾文不能確定,所有現(xiàn)存的地球生命是否都屬于同一棵“樹”還是若干棵“樹”。后來的生物學家考察了大量的化石以及古代地球化學作用的痕跡,提出了一種“共同祖先”假說,將所有生命劃歸到一個統(tǒng)一的“生命之樹”中。
“共同祖先”假說認為,38億年前,地球上只存在一種名為“LUCA”(“最后普遍共同祖先”的英文縮寫)的生命,以“LUCA”為“主干”,“生命之樹”分裂為三大“枝杈”:細菌、古細菌以及真核生物(人類便屬于這一支),并一步步進化出今天地球上瑰麗多姿的生命世界。
原始生命的遺跡
那么如何證明生物有一個共同祖先的呢?
20世紀60年代,生物學家在探明了細胞的最基本的作用機理后,似乎找到了支持“共同祖先”假說的有力證據(jù)。他們發(fā)現(xiàn),地球現(xiàn)存生命無一例外的都是利用核酸(RNA和DNA)來記載遺傳信息的,然后利用被稱為核糖體的大而復雜的分子根據(jù)遺傳信息制造蛋白質。這種統(tǒng)一一致的生命活動方式表明,所有現(xiàn)存生命確實都源自“LUCA”,只是“LUCA”已經(jīng)擁有完整的核糖體,其構造已經(jīng)頗為精密,并非最原始的生命。
為了填補“LUCA”和最原始生命之間的理論空缺。生物學家長期在實驗室模擬“生命之樹”最底端的進程,他們煮了一鍋又一鍋盛滿化學分子的“原始湯”,試圖從中得到新的生命。不過,這種研究并沒有得到令人信服的結果,生物學家即使能夠生產出些許帶有自我復制功能的分子材料,也無法證實生命起源與這種分子有關。所以,生物學家更希望從位于“生命之樹”最頂端的現(xiàn)代生物著手,“自上而下”去追溯生命的原始祖先,他們發(fā)現(xiàn),核糖體是個不錯的“幫手”。
萬變不離其宗
核糖體是細胞中的一個大分子,也可以看作是一個細胞器。它能利用遺傳信息生產蛋白質,是生產蛋白質的機器。核糖體雖然結構非常復雜,功能重要,但生物學家發(fā)現(xiàn),從高等的人類到低等的細菌,不同生命的核糖體其實非常相似——它們都有一個完全相同的“核心”,不同的是,各種生命的“核心”附有不同的遺傳物質,可以制作不同功能的蛋白質。即低等生命的“核心”附有簡單的遺傳物質,制作簡單功能的蛋白質;高等生命的“核心”附有復雜的遺傳物質,制作功能復雜的蛋白質。這表明,核糖體隨著生命的進化而不斷改變著,其“核心”附有不同的遺傳物質,就是新生命在進化過程中為實現(xiàn)更高級的生物功能而產生的變異。這些變異一層一層沉積到“核心”周圍,而這個“核心”則保留了38億年前“LUCA”的遺跡。
生物學家設想,如果能夠收集各種生命的核糖體,將其附加的遺傳物質逐個剝離,那么剝離處必然會在核糖體上留下痕跡——就好像從樹干上砍掉枝杈,會留下圓孔一樣的疤痕。生物學家只要深入研究附加的遺傳物質“插入處”的“疤痕”,以及比較不同時代生物體的核糖體結構,便能夠了解核糖體演化的主要規(guī)律。那么利用計算機模擬,生物學家進行“倒帶回放”,就可以一步步還原“LUCA”之前生命的核糖體的樣子,甚至看到核糖體進化的“起點”。
核糖體驅動生命起源
通過對比和計算機模擬,生物學家發(fā)現(xiàn)了核糖體最古老的部分——一段簡短的被稱為“搖籃”的原初核糖核酸(即原初RNA,它只能算是RNA的半成品,所以生物學家加上“原初”二字作為前綴)鏈條。“搖籃”不具備“LUCA”的核糖體所能夠達到的復雜程度,它不具備傳遞遺傳信息的能力,所以它不能生產蛋白質,但“搖籃”非常容易連接氨基酸以及其他分子。這種特性使生物學家相信,生命起源的第一步就是從這個古老的核糖體開始的。
在40億年前,地球上發(fā)生的原始的化學反應生成了大量亂七八糟的小分子鏈條,這些鏈條與最早期的“搖籃”混合在一起,很容易發(fā)生合體反應。其中的一些小分子鏈條呈現(xiàn)的形狀碰巧與“搖籃”上的“插槽”非常契合,那么這樣的小分子與“搖籃”結合后生成的產物就更穩(wěn)定,產物再與另外的小分子繼續(xù)進行合體反應而得到長鏈分子(比如蛋白質、RNA)的概率就越大。漸漸地,“搖籃”不斷地吸積分子,核糖體被建造得更大、更復雜,開始成為一團包含原初RNA和原初蛋白質的混合分子。
這時雖然仍未出現(xiàn)生命現(xiàn)象以及遺傳信息,核糖體只是在經(jīng)歷化學進化,但是整個分子系統(tǒng)已經(jīng)為生命的誕生做好了鋪墊——核糖體在化學進化過程中,從原始分子中不斷地挑選原初RNA和原初蛋白質。當這種化學進化進行到一定程度,蛋白質、RNA以及更加精密復雜的核糖體同時出現(xiàn),我們熟悉的生命進化就正式開啟了。
何處是產房?
生物學家曾經(jīng)長期爭論生命到底起源于何種環(huán)境中,是海底的熱液噴口、火山溫泉還是陸地上的粘土中?核糖體可能會為解答這個問題提供線索?!皳u籃”與小分子鏈條合體生成長鏈的過程中,需要進行脫水反應,而脫水反應更容易在干燥的環(huán)境中發(fā)生,這表明早期的核糖體不太會在海洋中出現(xiàn)。所以生物學家推測,生命更有可能誕生在陸地池塘的邊緣,那里時而潮濕,有利于化學分子的相互混合;時而干燥,有利于發(fā)生脫水反應。
另外,核糖體也幫助生物學家重新思考生命起源的理論模型。生命的標志性物質是DNA、RNA和蛋白質,DNA非常穩(wěn)定,可以儲存遺傳信息,代代相傳,但如果沒有蛋白質的協(xié)助,便毫無用處,就像指揮員沒有兵一樣。蛋白質的缺點正好相反,它結構多樣,能執(zhí)行各種生物化學功能,卻無法把信息傳給下一代。只有RNA兼具DNA和蛋白質的能力。因此,生物學家提出了“RNA世界”假說,認為生命起源時,生物體僅由RNA分子組成。當“RNA世界”發(fā)展到某個階段,新形態(tài)的RNA可能進化出生產蛋白質和DNA的能力。一旦DNA和蛋白質出現(xiàn),便分攤了許多RNA的工作,這時“RNA世界”走到了盡頭,被DNA世界取代。
“RNA世界”假說回答了生命起源中先有DNA還是先有蛋白質的問題,但該假說還有許多缺陷。比如,如果想讓RNA行使蛋白質的功能,那么就它需要有蛋白質那樣復雜的三維結構,但生命起源早期的RNA分子很難做到這一點,所以很難想象RNA具有行使蛋白質的功能。
又比如,生物學家很難解釋“RNA世界”為何會結束。為什么生命不愿通過進化來繼續(xù)完善已經(jīng)存在很久的RNA體系,卻要重新建立另外一套以DNA和蛋白質為基礎的體系?這實在太激進了。
然而,在核糖體驅動生命起源的情境中,RNA和蛋白質是隨著核糖體的化學進化共同出現(xiàn)的。這種情景既解釋了遺傳物質和蛋白質的先后問題,也使得生命起源的過程看上去更平穩(wěn)。
生物學家表示,核糖體的研究填補了生命史在“LUCA”之前的理論空缺,他們還會繼續(xù)優(yōu)化核糖體的進化模型,以期從這一古老的時間膠囊中提取更多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