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君
(大連大學 英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622)
二語語用學,又稱語際語用學或中介語語用學,是語用學和二語習得的交叉學科,主要研究非母語者如何理解和實施目的語行為及理解和實施目的語行為能力的發(fā)展模式。近年二語語用學在國際上呈現(xiàn)出良好的增長勢頭,涌現(xiàn)出許多新的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但國內二語語用研究似乎沒有明顯變化。因此,本文擬對2006年至2017年間國內外語言學類主要期刊上刊登的二語語用研究論文從研究視角、研究內容和研究方法等方面進行質化分析,旨在厘清國際和國內二語語用學研究的動態(tài)和趨勢,從而進一步推動國內二語語用學研究的深入發(fā)展。
首先介紹本研究選取的國內外期刊論文數(shù)據(jù)。國際二語語用研究論文來自2006年1月至2017年12月期間發(fā)表在SSCI收錄的與語用學和二語習得學科相關的9種來源期刊(即Applied Linguistics、Intercultural Pragmatics、Journal of Pragmatics、Language Learning、Studies in SLA、TESOL Quarterly、The Modern Language Journal、Multilingua、System)。國內二語語用研究論文來自2006年1月至2017年12月期間發(fā)表在11種CSSCI外語類來源期刊(即《外語教學與研究》、《現(xiàn)代外語》、《外國語》、《外語與外語教學》、《外語教學》、《外語電化教學》、《外語界》、《外語學刊》、《外語研究》、《外語教學理論與實踐》、《中國外語》)。然后對以上列舉的與語用研究相關度較高的國際期刊(如Journal of Pragmatics、Intercultural Pragmatics)分別使用acquisition, learner, learning, student進行詞條檢索;對與二語學習和教學相關度較高的國際期刊(如Language Learning、TESOL Quarterly等)分別使用pragmatics、politeness、speech act進行檢索;對其余的應用語言學期刊(如Applied Linguistics、Multilingua、System)使用 pragmatics、second language、interlanguage、speech act進行檢索,并手工排除與二語語用研究不相關的論文。對以上列舉的國內期刊使用“中介語、二語、語用、言語行為、學習者”等詞條進行檢索,并手工排除與二語語用研究不相關的論文。為了避免遺漏,進一步對在以上過程中檢索到的論文的參考文獻進行瀏覽和排查。這樣最終確定2006年至2017年間在國際和國內期刊上發(fā)表的二語語用研究論文分別為125篇和59篇。
接下來使用質性分析軟件ATLAS.ti 8①ATLAS.ti 8為德國柏林科技大學研發(fā)的一款質化分析軟件,詳見http://atlasti.com。對研究數(shù)據(jù)進行編碼和統(tǒng)計。本研究將國內外二語語用研究類論文(不含綜述類文章)的研究內容分為四大類進行編碼:言語產出和習得研究、語用理解和感知研究、語用教學研究、社會情感因素研究。在研究方法方面,按口語語料性質分為互動性產出和非互動性產出,互動性產出又包括自然會話、角色扮演和口頭語篇補全測試(口頭DCT),非互動性產出包括書面語篇補全測試(書面DCT)、訪談、問卷等。
下面基于十二年間國內外二語語用研究論文的統(tǒng)計和分析,對二語語用研究動態(tài)和趨勢進行討論。
(一)從發(fā)文數(shù)量趨勢上看,國內外基本持平。但是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國內論文偏重理論思辨類研究,數(shù)量多達27篇,約占全部二語語用類論文的46%;而國外研究則重實證,綜述類論文僅有6篇,約占全部的5%,其余均為實證性研究。由此可見,國內二語語用實證研究亟待加強。
通過對國內綜述類研究進行進一步質化分析發(fā)現(xiàn),其關注焦點主要集中在對語用能力的界定和闡釋上。陳新仁[1]提出基于社會建構論的語用研究新范式,將語用能力定義為具體交際情境下合適、得體使用語言的能力,開始探討語用能力研究的話語分析法(discursive approach);盧加偉[2]以體驗認知語用觀為指導;認為語用能力是交際者在言語交際中依據(jù)一定認知方式,將即時語境與儲存在大腦中的認知語境相匹配,從而產出合適話語并生成相應語用意義的一系列行為;張琳、金艷[3]開始關注互動能力,認為傳統(tǒng)的二語能力構念界定過于強調語言使用者的內在語言能力,忽視真實交際中的互動和語境影響,因此語言知識和能力體現(xiàn)在特定語境下交際參與者所共同構建的話語互動中,強調語言使用的情境性和交互性。另外,英語通用語背景的發(fā)展也引發(fā)了國內學者對語用能力思想的新思考。冉永平、楊青[4]從歷時角度考察語用能力觀的演進和國際通用語背景下的語用能力變化,指出以英語本族語為參照的語用能力觀不適用于多元化的通用語環(huán)境,并進一步提出通用語背景下的語用能力要素主要包括信息共建能力、人際關系管理能力和交叉文化的多元語用意識。
(二)從二語語用研究視角來看,Brown &Levinson[5]的經(jīng)典禮貌理論作為理論框架開始逐漸弱化,越來越多的研究采用后現(xiàn)代理論視角。二語語用研究傳統(tǒng)上采用Brown & Levinson的經(jīng)典禮貌理論為理論框架,即圍繞權勢、距離、強加度三個社會變量,探討二語學習者在使用面子補救策略能力方面與本族語者之間的差距。隨著語言禮貌研究步入后Brown & Levinson時期(參見高君、劉永兵[6]),國內外學者開始意識到經(jīng)典禮貌理論的局限并提出新的研究模式,比如,Dippold[7]從面子和自我呈現(xiàn)(self-presentation)視角對二語學習者爭論性話語的產出和習得進行了研究;Cunningham[8]采用話語視角(discursive approach)考察了二語學習者實時網(wǎng)絡交互中請求行為的語用適切性;Zhu[9]從人際和諧管理(rapport management)角度討論了學習者在英語角交際情境下的語碼轉換和話輪轉換特征;高君、趙永青[10]從默認—框架視角(the frame-based approach)出發(fā)分析了英語學習者多人討論情景下的異議話語特征等。由此可見,二語語用研究已經(jīng)打破傳統(tǒng)的禮貌理論框架,學者們正嘗試從不同的視角對學習者語用能力進行分析和審視。
(三)從二語語用研究內容上來看(見表1),語用產出和習得仍是國內外二語語用研究的核心內容,共計127項,涉及論文93篇,約占全部184篇論文的50%。其中言語行為的二語產出研究仍是重中之重(共47項),并開始逐漸從傳統(tǒng)的請求、拒絕、恭維、道歉等言語行為研究向先前研究較少的恭維回應、批評、異議等言語行為研究過渡。與此同時,新的研究內容也相繼出現(xiàn)。2001年K.Rose和G.Kasper的著作《語言教學中的語用學》問世之后,語用教學也成為近十幾年來二語語用研究的重點,學者們圍繞顯性和隱性教學導引以及不同導引形式對學習者語用產出的影響進行了廣泛研究,涉及論文31篇,約占全部184篇論文的17%。另外,程式語的產出研究、語法水平和語用能力的關系研究近年也得到二語語用研究學者的普遍關注。
從國內外對比來看,國內二語語用研究內容范圍除了在語用理解研究和學習環(huán)境因素研究上與國際研究有一定差距外,其他方面大致與國際研究一致,這充分說明國內學者在二語語用研究內容方面已經(jīng)能夠緊跟國際前沿,發(fā)展態(tài)勢良好。但國內研究內容的一個突出特征是關于話語標記語的研究比例較大,占全部研究內容的20.6%,相比之下,言語行為研究的不足還是顯而易見的。另外,國外二語語用研究也出現(xiàn)了新的增長點,例如,出現(xiàn)了關于聽者反饋[11]、語篇管理[8]、話輪轉換[9]等學習者互動能力特征的研究。國內也有研究開始探討互動能力構念[3],但相關實證研究還屬少見。
表1 國內外二語語用實證類研究論文研究內容分布情況②由于單篇文章可能涵蓋多項研究內容,所以表中顯示的研究內容數(shù)量與所分析論文數(shù)量不完全一致。
(四)從二語語用研究方法上看(見表2),雖然利用書面語篇補全測試的語料收集方式還占有相當大的比重(共17項,占全部語料收集方式的25%),但自然發(fā)生的真實互動語料越來越受到國內外學者的重視(共27項,約占全部語料收集方式的40%)。在自然會話語料中,國內研究多使用的是現(xiàn)成的口語測試環(huán)境下學生語料庫(共5項),國外研究語料則全部來源于針對特定研究目的而收集的口語會話。同時,國外研究的一個新動向是采用會話分析方法對二語學習者言語行為產出進行話語層面上的(比如偏好結構、序列組織等)研究[12][13]。國內近年也有對學習者產出話語進行的會話研究,但還僅限在一些局部會話特征比如反饋語、會話增量等方面[14][15],還未見有對某一特定言語行為進行的序列結構分析。言語行為理論指導下的語用能力考察語言使用者掌握的言語行為及其社會語境因素的靜態(tài)知識,忽略了現(xiàn)實語言交際中的互動和變化。Blum-Kulka et al.[16]的言語行為研究側重點在于核心語言表達,只分析實現(xiàn)言語行為的范例或簡單的和理想化的情況。而在真正的語言交際中,一個言語行為很可能由數(shù)個句子或經(jīng)過數(shù)個話輪才得以完成,句子與句子之間構成主次關系,話輪與話輪之間相互交織構成先后序列。也就是說,真正的語言交際是建立在連續(xù)話語或言語行為序列上的,是體現(xiàn)在互動中的。由二語語用研究方法的趨勢發(fā)展來看,學界對語用能力的關注焦點正從單維的言語行為能力發(fā)展向體現(xiàn)交際互動特征的互動能力轉變,會話分析方法在二語語用研究中將會發(fā)揮重要的作用。
表2 國內外二語語用口語產出類論文語料收集方法使用情況
本文通過對2006至2017年十二年間國內外二語語用領域研究文獻的質性分析發(fā)現(xiàn),二語語用研究正逐步向后Brown & Levinson時期發(fā)展,語用產出和習得研究仍舊是研究主流,互動能力研究和會話分析方法成為新的增長點。此外,我國二語語用研究偏重理論思辨,議題主要圍繞語用能力界定、語用能力培養(yǎng)模式和方法,實證研究比例嚴重不足。
通過對近期二語語用文獻的梳理和質性分析還發(fā)現(xiàn),二語筆語和網(wǎng)絡交互語用能力也逐漸進入二語語用研究視野[8],或許成為未來研究的趨勢。同時,二語語用研究對象群體也不再局限于在校大學生,比如有研究開始關注工作場景的高水平語言學習者的語用能力狀況[17],因此探究不同水平層次的學習者語用能力發(fā)展也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