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愛琴
摘? ? 要:利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語言三大純理功能,分析了英文繪本Nana Upstairs and Nana Downstairs中語言文字模態(tài)所傳遞的概念意義、人際意義和語篇意義;再利用多模態(tài)文體分析中的視覺語法框架,分析了該繪本中圖像模態(tài)所傳達的表現(xiàn)意義、互動意義和組篇意義。通過圖文模態(tài)意義對比發(fā)現(xiàn):圖像模態(tài)與文字模態(tài)雖協(xié)同互動,共同完成敘事,但是圖像模態(tài)傳遞的信息要比文字模態(tài)更豐富、更深刻;同時,圖像的組篇意義比文字的語篇意義更強,有助于繪本主題意義的凸顯。鑒于兒童繪本的多模態(tài)屬性和意義復雜性,合格的繪本譯者需具備一定的符號學知識,熟悉多模態(tài)語篇的分析方法。
關鍵詞:繪本翻譯;多模態(tài)文體分析;視覺語法
中圖分類號:H059?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2095-7394(2019)04-0110-07
兒童繪本屬于多模態(tài)語篇,繪本翻譯遠不止是文字層面的轉換,譯者還要充分關注繪本中圖像的意義以及圖像與文字之間的互動關系,這就需要對繪本展開多模態(tài)話語分析。多模態(tài)話語分析理論認為:既然語言只是傳達意義的一種社會符號,那么其他社會符號,如圖像、聲音、手勢等也應該有各自表達意義的系統(tǒng)。在多模態(tài)語篇中,不同的模態(tài)既各自獨立地傳遞意義,又通過協(xié)同互動共同傳遞意義。
最早研究繪本中圖像和文字之間意義互動關系的是Schwarcz, 他認為圖文關系主要分為“一致(congruency)”和“偏離(deviation)”兩大類。[1]最有代表性的是Nodelman,他將圖文關系定義為“斗爭(combative)”“因為它們用不同的方式表達著對方所不能表達的意思,彼此構成互補關系”。[2]將圖文關系分類最為細致的是Nikolajeva & Scott, 他們將圖文關系分為五種類型:對稱型、互補型、強化型、相互依存型和相互獨立型。[3]然而,上述分類方法的問題在于分類過于絕對,認為在某個特定語篇中,圖像和文字只能是上述關系中的某一種。后來的學者們更強調模態(tài)間的互動研究,如Kress & Van Leeuwen 嘗試建立一套系統(tǒng)的視覺語法,并在此基礎上通過信息分布結構來研究圖文互動意義。[4]13而Clare Painter 等人進一步發(fā)展和改進了Kress & Van Leeuwen的視覺語法理論,從“模態(tài)間性(intermodality)”的角度探討圖文互動的意義。[5]他們提出了兩套互補的意義實現(xiàn)系統(tǒng),分別用以探討圖像和文字模態(tài)對繪本語篇整體意義的實現(xiàn)所做出的貢獻和模態(tài)之間的耦合關系。
本研究以美國作家Tomie DePaola創(chuàng)作的兒童繪本Nana Upstairs and Nana Downstairs (以下簡稱Nana)為語料,對其意義的分析在兩個層面上展開:一方面,利用系統(tǒng)功能語法來分析繪本中文字模態(tài)所傳遞的概念意義、人際意義和語篇意義;另一方面,結合Kress & Van Leeuwen的視覺語法和Painter 等人提出的繪本意義分析框架來探討該繪本中27幅圖像所傳達的表現(xiàn)意義、互動意義和組篇意義。最后,在上述研究的基礎上提出繪本翻譯中潛在的問題,并提出可能的解決辦法。
1? 理論基礎:系統(tǒng)功能語法與視覺語法
根據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觀點,語言是人類社會活動的產物,是人類交際的符號。韓禮德對語言的符號性做過深入的闡釋,他認為作為“社會符號的語言”主要是指在社會文化語境中解釋語言,在這語境中,文化本身要用符號解釋,是一個信息系統(tǒng)。[6]9 然而,隨著人們對符號學認知的進一步深化,符號被看作是一種思維方式,它不僅體現(xiàn)在語言上,還體現(xiàn)在其他各個方面,如繪畫、舞蹈、音樂、雕塑等。它們都有各自的意義體現(xiàn)系統(tǒng)。因此,Kress & Van Leeuwen以及Clare Painter 等學者試圖在系統(tǒng)功能語法的基礎上建立一套“視覺語法”,用以分析圖像的表意系統(tǒng)。
韓禮德把語言的純理功能分為三種,即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概念功能是指語言用以反映主客觀世界的過程和事物的功能,即關于“內容”的功能;人際功能簡言之就是語言用于反映說話者與聽話人之間的社會地位和親疏關系的功能;語篇功能是指語言成分通過一定的組織方式構成語篇的功能,它體現(xiàn)語言和語境之間的關系。韓禮德認為,這三個功能是三位一體的,不分主次,可以通過整個結構體現(xiàn),互相重疊。
Kress & Van Leeuwen 在他們的《閱讀圖像:視覺設計的語法》一書中指出,圖像跟語言一樣,作為一種交際符號,在傳遞意義的過程中也擔任著三大基本功能。他們認為,圖像中的視覺符號不僅可以反映客觀世界和主觀世界發(fā)生的各種事件,而且可以表現(xiàn)不同的人際關系,與此同時,視覺符號內部也是一個連貫的整體。因此,他們借用了韓禮德對語言純理功能的劃分,從表現(xiàn)意義、互動意義和組篇意義三個方面來探討圖像的意義,嘗試建立起一套視覺語法分析框架。[4]15其中:表現(xiàn)意義主要探討不同圖像或者圖像中不同成分之間的概念關系;互動意義主要探討圖像中參與者之間的社會關系、圖像設計者想要實現(xiàn)的交際目的以及看圖者對圖像的介入程度;組篇意義主要研究圖像之間或同一圖像中不同成分之間的信息分布關系。
由于兒童繪本的意義實現(xiàn)在很大程度上依賴圖像,因此想要對繪本的意義進行全面地解讀,必須將基于系統(tǒng)功能語法的語言意義解讀,同基于視覺語法的圖像意義解讀結合起來。
2? ? 繪本文字模態(tài)的意義建構
以下將從概念意義、人際意義和語篇意義三個方面對繪本Nana中的語言文字模態(tài)所表達的意義展開分析。
2.1? 概念意義
韓禮德所說的概念功能包括經驗功能和邏輯功能,前者是指語言能夠表達人們在現(xiàn)實世界以及內心世界中的各種經歷,即反映客觀世界和主觀世界中所發(fā)生的事以及與其有關的各種因素。而邏輯功能指的是語言對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意義單位之間邏輯關系的表達。[6] 74根據及物性系統(tǒng),人類經驗又可以分為六種過程:物質過程、心理過程、關系過程、行為過程、言語過程和存在過程。物質過程通常是表示做某事、發(fā)生某事、引起和轉移某事的過程;而心理過程則是表示感知、認知和反應的過程;言語過程是指人們通過講話交流信息的過程;關系過程是反映事物之間出于何種關系的過程,可以分為歸屬和識別兩大類;行為過程指的是諸如呼吸、咳嗽、嘆息、做夢、哭笑等生理活動過程;存在過程是表示某人或某物存在狀態(tài)的過程。這些過程的分析均是在小句的層面展開,因此,筆者對英文繪本Nana中所有的小句進行了及物性分析,按照上述六大過程進行分類統(tǒng)計。
結果表明:繪本中共含有69個小句,所占比重最大的兩種過程是物質過程(27個,約占39.1%)和言語過程(21個,約占30.4%),其次是關系過程(11個,約占15.9%),還有少量的行為過程(5個,約占7.2%)和心理過程(4個,約占5.8%),存在過程只有1個,約占1.5%。該繪本中39.1%的文字模態(tài)屬于物質過程,而由于物質過程反映的是動作的展開和事件的發(fā)生,通過告訴讀者故事的主人公都做了什么,與其周圍的人產生了怎樣的互動(如go to visit, run into the house, eat and talk, open the lid 等),它們能推進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給繪本增加一種動態(tài)感和活力。這也符合兒童文學語言的特點,即敘述性強,“一般是交待事件發(fā)生過程、人物行動過程、人物命運變化,或介紹人物關系、人物與環(huán)境的關系,等等。能夠喚起形象感的是事件的來龍去脈 、動態(tài)運轉、時空變化、矛盾轉化,等等”。[7]占30.4%的言語過程體現(xiàn)的是兒童文學語言的對話性,它們有助于人物性格的塑造,同時對于繪本這樣的低幼兒童文學作品來說,對話讓故事呈現(xiàn)口語化的特點,使繪本更加通俗易懂。關系過程主要出現(xiàn)在繪本的開頭部分,用于交代人物之間的關系和周遭環(huán)境的狀態(tài),尤其是主人公湯米和兩位外婆之間的關系以及兩位外婆各自的狀態(tài)。由于該繪本的文字層面只講述了小男孩湯米所經歷的事情(兩位外婆的去世),并未過多地交代他的心理活動和情感反應,因此行為過程和心理過程都很少。此外,除了介紹“樓上”和“樓下”兩個概念之外,繪本的文字層面并沒有對故事發(fā)生的環(huán)境進行描寫,所以存在過程只有一個。
2.2? 人際意義
語言除了可以用來表示講話者的經歷和內心活動之外,還可以表達講話者的身份、地位、態(tài)度、動機和他對事物的推斷、判斷和評價等,這就是語言的“人際功能”。[6]115
繪本所體現(xiàn)的人際意義可以從兩個方面來分析:一是繪本中人物之間的關系;二是繪本中人物與讀者之間的關系。首先,由大量直接引語的對話所體現(xiàn)出的湯米與故事中其他人物之間的關系是親密的,通過與樓上的外婆和樓下的外婆之間的日常對話,湯米與外婆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和情感依戀。其次,在與讀者的情感聯(lián)系方面,由于該繪本是用第三人稱客觀地講述主人公湯米所經歷的事情,是屬于“提供信息型”而非“求取信息型”,在文字層面,作者與讀者之間并沒有太多情感的交流,讀者參與故事的程度較低。例如,在樓上外婆去世之后,除了詢問媽媽死亡是什么意思之外,湯米的反應只有一個簡單的“began to cry”來表示,沒有任何人際附加語或情態(tài)附加語,這一點通過分析繪本的句子類型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整個繪本共由63個句子構成,其中有60句為陳述句,疑問句、感嘆句和祈使句各1句。這種故意與讀者保持距離的敘述方式與該繪本的主題是相契合的。因為這本繪本的創(chuàng)作目的是讓兒童在讀“別人的故事”的同時,感知什么是“生老病死”。因而,這種簡潔生動卻又不加修飾與渲染的語言能讓幼小的讀者在情感上不過度參與故事,避免讓他們產生對死亡的恐懼和情感上的沖擊。
2.3? ?語篇意義
無論是概念功能還是人際功能都需要通過語言實體表現(xiàn)出來,而語言在一定語境下的表述都必定是以一定的組織方式相互關聯(lián)的,這些相互關聯(lián)的、有意義的語言就構成了語篇。語篇屬于語義范疇。在語義層中,把語言組織成語篇的這種功能就叫語篇功能,而這種組織關聯(lián)的方式所產生的意義就叫語篇意義。語篇意義主要體現(xiàn)在主位結構、信息結構和銜接方面。[6]161 通過對該繪本的分析,筆者發(fā)現(xiàn),繪本中的語篇以單項、無標記的主位結構為主,以線性和恒定主位推進模式為主,這些都是符合低幼兒童認知特點的。值得注意的是,繪本中由人物對話而形成的交互主位模式增強了敘事的節(jié)奏感。同時,繪本中的文字模態(tài)還運用了較多的語法和詞匯銜接手段來保證故事情節(jié)的通俗易懂,能夠被年幼的讀者所明白。有研究表明,“低于5歲的兒童通常在對稍復雜的文字信息解碼上遇到困難,但他們卻能夠很好地對復雜的圖像信息加以解碼,因此對于這個年齡階段的兒童讀者來說,文字模態(tài)與視覺模態(tài)共同建構的意義將更容易理解”[8],這也是繪本適用于學齡前兒童文學啟蒙的重要理據。
3? ? 繪本視覺模態(tài)的意義建構
跟語言一樣,圖像也是一種交際符號。在兒童繪本中,它是一種重要的交際符號,甚至是比文字更重要的表意手段。以下從圖像的表現(xiàn)意義、互動意義和組篇意義這三個方面來分析繪本Nana中27幅圖像是如何構建視覺意義的。
3.1? 表現(xiàn)意義
表現(xiàn)意義重點探討不同圖像或圖像中不同成分之間的概念關系。Kress & Van Leeuwen從圖像的參與者、敘事過程、環(huán)境這三方面討論了圖像傳達的表現(xiàn)意義。他們根據圖像中矢量(vector)的有無將圖像分為敘事類圖像和概念類圖像。矢量是指由圖像中的元素所構成的斜線,可由動作中的身體、肢體或工具構成,通俗地說,就是施動者對受動者所做的動作。再根據圖像中矢量的構成方式和圖像參與者之間的關系,敘事類圖像中的敘事過程又可以細分為行動過程、反應過程、言語和心理過程等;概念類圖像又可以細分為象征型、分類型和分析型。[4] 63對Nana中的1至27幅圖像的表現(xiàn)意義進行分析的結果如表1。
由表1可以發(fā)現(xiàn),繪本中的大多數圖像為敘事類圖像,概念圖像只有4幅。這與前文對該繪本語言概念功能中的及物性分析結果相一致,即大多數語言為物質過程。敘事類圖像和反映物質過程的語言文字相互作用,體現(xiàn)故事中動作的展開和事件的發(fā)生,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共同完成繪本的敘事。對敘事類圖像進行細分,可以發(fā)現(xiàn),繪本的前半部分大多為行動過程類敘事圖像,后半部分大多為反應過程類敘事圖像。這二者的區(qū)別是矢量的類型:行動過程類敘事圖像中的矢量是由動作中的身體、肢體或工具構成,而反應過程類敘事圖像中的矢量是由“目光”構成。行動過程類圖像主要表現(xiàn)的是當前展開的行動和事件,事物變化的過程,敘事空間的轉移等。繪本的前半部分大多數為行動過程圖像,反映的是小男孩湯米和兩位外婆之間的互動(吃糖、午睡、梳頭發(fā)等),敘事節(jié)奏較快,情節(jié)的推進比較生動、活潑。繪本后半部分大多為反映過程類圖像,其中23,24,27這三幅圖都描繪的是湯米凝視著窗外星星點綴的夜空,仿佛在思考著什么,其中24和27幅圖的夜空中還有一道流星劃破夜空的明亮的弧線。這是因為在兩位外婆相繼去世之后,繪本更關注的是湯米的情感與心理體驗。這些反應類圖像讓敘事節(jié)奏慢了下來,從而引起讀者更多的思考。
值得一提的是,繪本中有四幅概念類圖像,主要出現(xiàn)在:講述湯米和外婆之間的親密關系時(8)和兩位外婆去世時(18,20,26)。概念類圖像通常出現(xiàn)在故事的開頭,用于交代環(huán)境、人物、背景等信息,或者出現(xiàn)在故事中間,用以調整敘事節(jié)奏,暫停劇情發(fā)展,引起讀者對故事某一情節(jié)的思考。本書中有三幅概念類圖像出現(xiàn)在兩位外婆去世的時候,這三幅圖像均采用大范圍的留白,只在圖片的下角展示一個小小的物品(湯米的玩具小熊、外婆的紅絲帶和湯米與兩位外婆的合影)。這些圖像凸顯了外婆們去世后湯米的孤單,引發(fā)讀者的情感介入。而這些信息在繪本的語言層面均未得到體現(xiàn),因此,可以說該繪本中圖像所傳遞的表現(xiàn)意義遠超過了文字所傳達的概念意義。此外,繪本中的這些概念圖像可以引發(fā)兒童讀者對繪本主題意義的思考,引導兒童進行更深層次的、更富“文學性”的閱讀,而不是僅僅關注繪本中的人物以及發(fā)生的事件本身,這也是繪本用于兒童文學啟蒙的重要依據。
3.2? ?互動意義
互動意義重點探討圖像中參與者之間的社會關系、圖像設計者的交際目的以及圖像解讀者對圖像的介入程度?;右饬x的實現(xiàn)取決于觀察者的位置,具體包括凝視、距離、視角和情態(tài)等。[9]261根據圖像中的角色是否凝視(gaze)著圖像外的讀者,圖像又可以分為求取信息型(demand)和提供信息型(offer)。繪本Nana中的圖像均為提供信息型,因為圖畫中的角色并未“直視”繪本外的讀者,并未有直接的眼神接觸。這種提供信息型圖像的作用在于,將讀者置于旁觀者的角色,讓讀者客觀地去觀察和審視整個故事,讀者可以選擇接受或拒絕插圖作者所提供的信息,而不過度參與故事。距離(distance)的概念主要包括“遠景”“中景”和“近景”,該繪本中的圖像基本上都屬于遠景,即讀者可以看到人物的全身,人物大約占整個畫面的二分之一或更少。同樣,這種距離反映的也是讀者和書中角色之間的心理距離和親疏關系。遠景鏡頭之下,讀者與角色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只是客觀地去閱讀圖像。視角反映的是讀者與書中人物之間的權力關系:仰視視角反映的是圖像中角色的權勢、地位高于讀者;俯視視角則相反。該繪本中的圖像基本上都是水平視角,因此讀者和畫中人物之間沒有權利和地位的差別,這種處理方式也有助于讀者對主人公湯米產生身份認同。圖像的情態(tài)主要是通過圖畫的詳細程度和顏色來體現(xiàn)。該繪本雖然講述的是死亡這一話題,但是所有畫面的背景均是暖黃色,這種處理方式有助于淡化死亡所帶來的陰森與哀愁,給人以溫暖、平和、溫馨的感覺,從而能夠照顧到兒童讀者的閱讀情緒。
上述對繪本中圖像互動意義的分析發(fā)現(xiàn),插圖作者試圖讓兒童讀者客觀地看待這個故事,與書中人物保持一定的距離,這與繪本語言層面的人際意義分析得出的結果是一致的??赡艿慕忉屖牵涸摾L本的一個重要主題就是幫孩子去理解親人的逝去,繪本文字層面和插圖所傳遞的人際意義均是一種較為疏遠的關系,這樣可以讓孩子客觀地認識“死亡”這個自然現(xiàn)象,既能感受故事中湯米所經歷的一切,又能保持適當的距離,時刻提醒自己所看到的只是“別人的故事”,從而避免過多的情感參與,造成兒童難以應付的巨大情感沖擊。
3.3? 組篇意義
組篇意義主要研究同一圖像中不同成分之間或不同圖像中的信息分布。根據圖像不同成分的分布情況確定舊信息和新信息,已知信息和未知信息,信息的起點、終點和焦點,主要依靠信息結構、關聯(lián)、定框和凸顯來實現(xiàn)。[9]261在繪本Nana中,主要凸顯的角色就是小男孩湯米和他的兩個外婆,畫面的背景基本上沒有太大的變化,都是在外婆的家里,這些都有助于兒童讀者對故事的理解。值得注意的是:繪本中所有27幅畫面均采用了定框(framing)的形式,每一幅圖畫都加了暖黃色線條構成的邊框,大部分的文字均置于圖畫邊框之外,圖片所占的畫面尺寸遠勝于文字。根據視覺語法,插圖作者將圖片加框是為了明確地將故事中的世界和讀者所處的世界區(qū)分開來,希望讀者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去閱讀故事,這一點與上述對圖像表現(xiàn)意義和互動意義分析的結果也是一致的。而將圖片加框,將文字置于圖片之外,是希望圖片和文字能被讀者分開來閱讀。這是因為該繪本中文字傳遞的概念意義和圖片傳達的表現(xiàn)意義之間是有較大差別的,前者較為簡單、明了,而后者更為深刻、豐富。此外,文字獨立于圖片之外、圖片占主導的處理方式在某些圖片中(8,18,20,26)發(fā)生了變化,文字被納入邊框之內,且置于整個畫面的中間,得到了凸顯。這種處理方式也是起到了調整敘事節(jié)奏、引發(fā)讀者更多思考的作用。
插圖作者總是通過特定的布局賦予某些視覺元素更重要的作用,這就是聚焦系統(tǒng)。繪本插圖作者通過聚焦元素的變化來凸顯或淡化某些視覺元素,以此來引導和操縱讀者的注意力,因此可以說聚焦系統(tǒng)也跟作品的主題意義相關。在繪本Nana中,大部分的圖畫聚焦點都是湯米和他的兩個外婆,主要反映的是他們之間的親密互動。但是,在圖21中,畫面的聚焦點變成了一張鋪著整齊的白色床單的大床,湯米站在畫面的左下角,背對著讀者,凝視著這張外婆曾經睡過的床。湯米顯得很小,而這張床顯得很大。通過這樣的聚焦與凸顯,作者希望讀者能夠暫停對于故事情節(jié)的關注,轉而關注湯米震驚和悲傷的情緒。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圖片的聚焦系統(tǒng)也能反映作品的主題意義和人際意義。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在該繪本中,較之于語言的語篇意義,圖像的組篇意義更為豐富,對作品主題意義建構也做出了更大的貢獻。
4? ?圖文互動的意義及其對繪本翻譯的啟示
在兒童繪本中,圖像模態(tài)與文字模態(tài)作為兩種各自獨立的符號系統(tǒng)共同講述故事。對繪本Nana中的圖文模態(tài)意義對比分析發(fā)現(xiàn):(1)繪本中圖像所傳遞的表現(xiàn)意義遠超過了文字所傳達的概念意義,圖像所傳遞的意義更為豐富和深刻。這種不一致性,一方面迎合了兒童文學作品“雙重讀者”的屬性,因為年齡較大的讀者或者成人讀者可以從圖像中讀到更多的內容;另一方面,有助于幫助兒童讀者對繪本展開更有“文學性”的閱讀。(2)在語言的人際意義和圖像的互動意義方面,兩個模態(tài)所傳遞的信息基本一致。語言模態(tài)用第三人稱客觀視角來敘述故事,圖像則以“遠景”鏡頭提供信息型圖像為主,使故事中的角色與讀者保持一定的距離,造成讀者參與度較低。(3)在語言的語篇意義與圖像的組篇意義方面,二者存在一定的差異。文字模態(tài)通過簡單的主位推進模式和較多的銜接手段使得故事流暢、自然地向前發(fā)展;然而圖像層面卻通過版面布局、定框形式、聚焦系統(tǒng)的改變來調整敘事節(jié)奏,使整個故事的展開張弛有度。例如:在一些情節(jié)發(fā)展的關鍵時刻,插圖作者通過特定聚焦的靜態(tài)圖像來暫停敘事,引發(fā)讀者對故事中角色的身份認同和情感參與??傮w來說,繪本的整體意義是通過語言與文字模態(tài)的意義協(xié)同互動、共同體現(xiàn)的。
兒童繪本的翻譯涉及到的不僅是語言文字的轉換,更重要的是繪本中圖像的處理,因為多模態(tài)語篇具有“語境一致性、模態(tài)獨立性和模態(tài)意義協(xié)同性”。[9]266這里的語境一致性指的是文字模態(tài)和其他視覺模態(tài)出自同一文化語境、同一情景語境和表達同樣的交際目的。目前,我國繪本的主要引進模式是合作出版,即不改變圖像,只將繪本中的文字翻譯成漢語。那么在翻譯之后的繪本中,文字模態(tài)與圖像模態(tài)其實已不屬于同一文化語境了,甚至其交際目的也發(fā)生了變化。如何處理好翻譯的文字與原插圖作者所繪制的圖像之間的關系,對于繪本譯者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因此兒童繪本的譯者需要具備一定的符號學知識,熟悉多模態(tài)語篇的分析方法,盡量在完成繪本的語言轉換之后還能保持原作品中圖文模態(tài)間的互動關系,并將文字模態(tài)與圖像模態(tài)之間的這種張力原封不動地傳遞給國內小讀者,使繪本閱讀既富有趣味性,又有一定的文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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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Based on systemic functional grammar, this paper first analyzes the meaning conveyed by the texts in Childrens picture book Nana Upstairs and Nana Downstairs in terms of its ideational meaning, interpersonal meaning and textual meaning. Then based on the theory of visual grammar of multimodal stylistics, the pictures in this picture book are analyzed in terms of their represnetaional meaning, interactive meaning and compositional meaning. A comparison of the meanings conveyed by the two modalities show that even though the two interact with and complement each other in the whole meaning-making process, the images tend to convey more profound meanings than the texts. Also, the compositional meaning of the pictures tend to carry more significance in highlighting the theme of the book than the textual meaning of words. In view of the multimodal attributes and meaning complexity of children's picture books, a qualified picture book translator should have a certain knowledge of semiotics and be familiar with the analysis methods of multimodal texts.
Key words: translating picture books; multimodal stylistic analysis; visual grammar
責任編輯? ? 張志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