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
一般來說,鄉(xiāng)村的飯店晚上九點就不上座了,每到這個點,醉仙閣的老板劉驥鳴都會準時打道回府。酒樓的每一處細節(jié)都會按照他預先設定的程序按部就班,他在與不在一個樣。
這晚,他剛拿起車鑰匙,門就響了。房門半開,領班小姐拉著門把手,探著身子:“樓下有個客人非要見您,見還是不見?”劉驥鳴說:“菜里又落蒼蠅了?換菜,打折,免單,你看著辦吧。這些事不用找我?!鳖I班小姐說:“要是這些事倒好辦了,我看這個人——有事?!眲ⅢK鳴坐回了老板臺,點開了一層大廳的監(jiān)控:一號桌坐著一個光頭,邊上的椅子上放著一個土黃色的旅行包。鏡頭推了上去,待看清了這張臉,劉驥鳴有數(shù)秒鐘發(fā)愣。是他!他平復了一下情緒,隨領班小姐走下樓去。
那人眼皮耷拉著,直到劉驥鳴走近才抬起來,說:“沒想到吧?”跟在身后的領班小姐明白了——他們相識,遂轉身忙自己的事去了。劉驥鳴沒說話,拉椅子坐下。男人開口:“我來,一是告訴你一聲,我回來了,當年畢竟是你把我送進去的;二是聽說她死了,我想知道你給她埋哪兒了?我去給她道個歉?!?/p>
劉驥鳴語氣和臉色一樣生硬:“沒必要?!?/p>
“有沒有必要,不是你說的,是我想去?!?/p>
“我埋的地方你去不了?!?/p>
“你怎么知道我去不了?只要我想去,就能去?!?/p>
“我說你去不了,你就去不了。”兩人僵住了,劉驥鳴回身示意領班小姐添一壺茶,男人端起茶杯咕咚灌了一口,劉驥鳴挑釁地看著他,“我把她埋在心里了?!?/p>
男人呵呵笑了。合上眼,瞬間睜開:“真他媽難為人啊,看來你不想原諒我了?!闭f完站起身,將旅行包甩上肩,扭頭說,“我再打聽一個人,盧前,在你這兒吧?”
劉驥鳴唔了一聲,示意領班小姐。領班小姐腳穿軟底布鞋走路帶風,朝后廚喊:“盧師傅!”
大廚盧前頂著廚師帽從廚房出來,和男人打了照面,臉上瞬間開了一朵花,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蹭了兩下,迎上前去:“喲,干嗎這是,要走???到這兒讓你空肚子出門不是打我臉嗎!劉老板不安排,這頓我請?!闭f著順手接過他肩上的包。男人僵硬的臉化開了,盧前向樓梯口推著他的身子,交代領班小姐,“告訴后廚扒拉倆菜,我們這多少年沒見了!”劉驥鳴隨他們上樓,二樓的客人已經散盡,男人被盧前領進了一個雅間。
劉驥鳴回辦公室一時呆坐,這個男人的出現(xiàn)讓他的腦子亂了。隨即,他起身從身后的柜子中翻出一瓶陳年茅臺,在手中轉了個個兒,走了出去。見了劉驥鳴,盧前一拍桌子:“這就對了嘛,以前那點兒事兒就過去了!看,老板把壓箱子底兒的貨都拿出來了,朋友來了有好酒?!?/p>
放下酒,劉驥鳴說:“你們喝吧,今天我請?!闭f完轉身出門,心里接上了下一句:若是那敵人來了——
重案隊副中隊長龐然帶人到達劉莊時,技術隊的幾個隊員正在不同的位置照相、繪圖。一溜兒五間大瓦房落了架,房基上散落著磚瓦木料,初冬清冷的空氣中彌漫著火災的余煙和焦糊的氣味。片警老韓吩咐一中年男子:“再吆喝些人過來,這個速度太慢了。”龐然過去問消防的同志:“起火點找到了嗎?”對方搖頭。按常識,燒毀最嚴重的地方往往就是起火點,可是這個常識在這個火場沒得到驗證。
法醫(yī)王瑾摘下橡膠手套,對龐然說:“兩名死者均為男性,初步判斷都是先死后燒。”王瑾還沒說完,龐然一驚:“怎么!兩名?”王瑾朝他身后一指:“這不,那兒還有一位!”龐然躥了過去,王瑾追在后面:“一個死在西屋床上,這個倒斃在西屋門口。床上的身體縮短了三分之一,沒有明顯外傷;這位頭部有傷,燒傷較淺?!?/p>
龐然忙著給隊里打電話報告,又叮問王瑾:“確定都不是燒死的?”王瑾甩了下短發(fā):“嚴謹?shù)卣f,是初步判斷,最終結果待解剖后確定?!饼嬋恢溃呀洶司挪浑x十了。王瑾是這方面的專家,為了寫一篇炭化尸體法醫(yī)學鑒定方面的論文,這個姑奶奶曾經連續(xù)一個月趴在殯儀館的火化爐前,觀察記錄了600多具遺體在不同燃燒時間、不同爐溫條件下的炭化情況。
片警老韓介紹:“這家一共三口人,男主人徐旺,媳婦許秀英,孩子徐子恒正在監(jiān)獄服刑?!崩享n突然打住,剛才出去的那個中年男子領著幾個扛锨攜鎬的村民進了院子。老韓給龐然引見:“這是王村長?!饼嬋怀c了一下頭。待村長走過,老韓趨身小聲說:“據(jù)傳,許秀英和那位有一腿?!彼南掳皖W對著村長的后背揚了一下。老韓接著說,“經許秀英辨認,西屋門口的死者是徐旺?!?/p>
龐然保持著一個重案刑警的敏感和多疑,問:“死者被燒得面目全非,她憑什么說是徐旺?”
“徐旺左手小拇指受過傷,比正常人短一截。這是許秀英說的,全對上了?!崩享n回應。
焦糊的氣味中隱隱有一股肉被烤熟的香味。小丁開始干嘔,龐然看了他一眼,笑了,似乎在嘲笑他距離一名重案刑警的距離。磚頭下壓著的一把锨已經引起了技術隊同志的注意。龐然看了一下房屋的布局:東西各兩間屋,都單獨走門。西屋床上這位無疑成了巨大的問號,誰能莫名其妙地死在別人家?老韓說:“我琢磨是不是徐子恒回來了?”
龐然在鄰居家見到許秀英時,她還在打著哆嗦,剛剛經過的事情如同夢境一般。
從許秀英身上下來,村長王永遠就死狗一樣齁齁睡去。半夜被一脬尿憋醒,尿意一來,比色意還急。推開許秀英,下床踢里踏拉向外急走。許秀英一個激靈,爬起來吧嗒一聲撳亮了屋燈,手點著隔壁,埋怨道:“我的祖宗哎!”王永遠沒搭理她,心想:他聽見又怎樣,我還不知道那個活王八就在隔壁?
恐怕全莊人都知道徐旺是個活王八。
徐旺人軟貨囊,可日子比別人過得滋潤,還不多虧了村長照顧。幾年前徐旺就買了一輛锃光瓦亮的“巨力”,車都扔出了銹疙瘩,也沒指著它掙到幾個子兒。自從老婆和村長一好上,事兒就來了。村里有一輛貨車,村長說它壞了。村長說它壞了,它就不敢動窩兒。村里拉腳,就讓廣播喊徐旺。徐旺開著“巨力”突突一到村委會門口,會計就記工?;钔醢说娜兆雍眠^,氣不好出。徐旺最受不了電喇叭的大嗓門,喇叭一嚷嚷全村人都知道——別看徐旺白天忙得賊死,晚上準是閑得蛋疼。徐旺為此找過王永遠,吭哧憋嘟,半天才擠出一句整話:再派活兒時,能不能別讓喇叭喊了……
王永遠邁出屋門嘩嘩就濺起了一片尿聲。突然,他打了一個冷顫,白色尿柱瞬間就斷了流。一個黑影從窗下?lián)鋪?。他瞬間反應,這人是奔自己小命兒來的。拔腿欲跑,來不及提起的褲子把他兜了個跟頭。倒地的一刻,他想完了。一翻身,摸到了剛才戳在門口,隨他同時倒地的一把鐵锨?;琶ε榔鹕?,用力向來人頭上掄去。
中了——那人像一個裝滿糧食的布口袋,撲通被放倒在地。
王永遠從地上摸到了一把寬背薄刃的菜刀,心里哆嗦了一下。摸到那人的腦袋,手上沾滿了黏糊糊的血,撥拉一看,果真是徐旺!徐旺瞪著一雙死魚眼捯氣,血還在冒著。剛才嚇回去的尿接上了頭,褲襠頓時濕了。許秀英聽到動靜披衣摸到跟前,媽呀一聲,王永遠趕緊捂住了她的嘴。半晌,許秀英顫聲問:“啥……啥味兒?”王永遠聳了一下鼻子,突然見西間房內火光閃閃,嘩啦一聲,玻璃瞬間爆裂,一股火苗像巨大的舌頭向房檐上方翻卷著、舔舐著。
許秀英手背掩嘴,驚恐地說:“那屋,那屋沒人呀……”王永遠腦中猛地閃現(xiàn)出一個念頭,拖著徐旺的身子,朝著火光擺了一下頭,命令道:“快!”
大門已經啪啪被打得山響。
聯(lián)系津河農場,監(jiān)獄方答復:徐子恒確于11月8日提前兩年釋放。出獄前,他拒絕監(jiān)獄方面通知家屬,主要原因是與父母積怨較深,早已行同路人。當天早上八時許,被管教送到長途車站。
龐然用高德地圖算了一下車程,到達劉莊所處的別山鄉(xiāng)應該是晚上九點左右。技術隊從中心現(xiàn)場向外圍拓展,在門樓東段的矮墻上發(fā)現(xiàn)了兩處蹬踏的痕跡。兩具尸體歸王瑾,拉走解剖,同時做DNA鑒定?,F(xiàn)場清理近了尾聲,消防的同志依然眉頭不展,突然說:“只有一種可能!”說著豎起食指往上一指。
“你是說——天火?”龐然奇怪地問。
“不,是屋頂!”
按照這個思路,小丁搞清楚了一個問題:西屋靠北的房梁上吊著一坨五六十斤重的棉花。這兩間屋原是徐子恒居住,前兩天寒流降溫,許秀英將院子里的花都搬到了屋里,防止花被凍死,生起了爐子保溫。
“爐子在屋子什么位置?”龐然問。
小丁語塞,吐了下舌頭,掉頭跑了出去。回來時說:“煤爐在屋子當間。”
龐然嗯了一聲,證實了他的想法:煤爐倒在屋內北墻下,肯定被人挪過。龐然注意到爐子的火門開著。找許秀英核實,她確定頭天晚上火門是封好的。技術隊在爐蓋上發(fā)現(xiàn)了一團黏糊糊黑色的東西,提取了下來。
重案隊集體研究案情,梅隊讓大家都說說。龐然自然先說:“徐旺火災中反方向往火里跑就可疑,更別說他的傷了,‘奸出人命,賭出賊,先查王?!泵逢狘c頭:“就一條啊,沒有把握不動人,動人就一舉拿下。”按照這個思路,外圍調查工作開始了。
無名尸的DNA鑒定結果證實了大家的猜想,死者就是徐子恒。其胃內容物含有大量酒精,沒消化掉的胡蘿卜絲、肉糜、青椒絲等物。未檢出毒物。推斷死亡時間距進餐結束一個小時左右。兩具尸體呼吸道內均未檢測到煙塵顆粒,王瑾說的殺人焚尸事實成立。龐然又找王瑾問了些尸檢的細節(jié)。
哥們兒和領導的區(qū)別在于,領導就會派活兒,大領導就會要結果。哥們兒派完活兒還會關照一下。梅隊盡管忙著打團伙、破大案,時不時還不忘過問一下龐然手里的這起命案。龐然說:“別凈拿嘴涮人,是不是該犒勞一下弟兄們?”梅隊滿口答應,讓他定地方。傍晚時收到龐然發(fā)來的一個位置,一看竟然是別山鄉(xiāng)。一笑,知道這小子腦子沒散黃兒,里面還裝著事。
別山鄉(xiāng)是半山區(qū),一段明代殘長城在劉莊后山攀巖過境,上面有兩座保存完好的敵樓。這段不足千米的殘長城帶火了別山鄉(xiāng)的民俗游,也帶火了鄉(xiāng)上的餐飲和住宿。這家飯店是一幢二層仿古閣樓,木門木柱,黃色琉璃瓦飛檐。一層是敞開式大廳,二層一水兒是玻璃落地包間。旅游區(qū)的餐飲住宿全想著怎樣讓游客鮮血淋漓,這家卻罕見地打著川湘菜的特色。
進了醉仙閣,見派出所的趙所、片警老韓、龐然和小丁已經在座。梅隊聽老韓正在抱怨:“我說這家是街上最好的,騙你不成!最后還得聽我這個坐地戶的?!?/p>
此前,他們將街上七八家飯店都串了一遍。龐然抱著十二開的彩色菜單點了個魚香肉絲。老韓說:“你到處找這個菜,好這口兒咋的?”龐然不語,笑著點了兩下桌子。服務員出屋,龐然起身關上門,才說:“徐子恒最后的晚餐就是在這家吃的?!?/p>
老韓拍了下腦門:“噢——我說你滿街踅摸啥呢!我還以為你們重案組天天外邊跑,見的世面廣,嘴都吃刁了?!贝蠹倚α?。“你憑啥說是他家???徐子恒托夢告訴你了?”老韓問。大家轟地又笑了。
“徐子恒沒告訴我,是王瑾告訴我的?!饼嬋稽c著菜譜上的魚香肉絲說,“徐子恒吃下去的東西還沒完全消化,胃內容物組合起來,不是魚香肉絲是什么?”
大家不覺被吊起了胃口。龐然享受著被人關注的愜意,瞥了眼梅隊,接著說:“正經的,這道菜要用筍絲當配料,很多飯店為了降低成本都用土豆絲代替,只有他家講究?!辈藖砹?,梅隊端著酒杯在玻璃轉盤上磕出一串叮叮當當,道聲辛苦!就開喝。老韓盯著魚香肉絲轉到自己跟前,將轉盤按住,喊:“別動!”夾起了一塊筍片,仰脖舉到眼前,贊嘆,“行,你真行!”
老韓介紹了酒樓的情況:“酒樓老板叫劉驥鳴,別山人,三十出頭吧,省醫(yī)科大學畢業(yè),原來是鄉(xiāng)衛(wèi)生院的外科大夫?!饼嬋惶а?,他在想醫(yī)科大怎么能和一個鄉(xiāng)村飯店扯上關系。接下就聽老韓說,“他們家,父一輩、子一輩,劉驥鳴的爺爺就是個廚子,十多年前,劉驥鳴的父親在街上開了一家小酒館,經營到現(xiàn)在就成了這個酒樓。劉驥鳴在衛(wèi)生院上了三年班,出了一次醫(yī)療事故,被病人家屬糾纏,索性辭職,幫助父親料理這個酒樓。去年,父親就把這個酒樓全都交給了他?!?/p>
幾杯啤酒下肚,龐然出去方便,大概十多分鐘才回來。剛一落座,老韓接著反映了一個情況:案發(fā)當晚,正是老韓帶班巡邏,晚上十二點左右,巡邏到酒樓附近,聽樓上有打麻將的聲音。當時聯(lián)防隊員問老韓,他們玩牌肯定帶響兒,抓不抓?老韓說,今兒也抓,明兒也抓,就屁股大這塊地兒,人全得罪光了,就不怕走夜路挨板磚?先養(yǎng)著吧。剛回所里,就接到劉莊火災的警情。
翌日,龐然請示梅隊,對王永遠辦理刑傳手續(xù)。凌晨兩點,老韓帶領龐然和小丁叫開了王村長的家門。亮了工作證,龐然就說了一句:“公安局的。”說完“咔嚓”按上手銬,套上頭套就走,頗有夜審潘仁美的意思。不出所料,王永遠木然地聽從著警察的命令,一路上一言不發(fā)??斓娇词厮鶗r,突然醒過悶兒來,激烈抗議:“你們憑什么抓我?!”龐然淡淡地說:“您反應是不是有點兒慢?王村長!”王永遠啞了,哀嘆一聲,耷拉下腦袋。
翻看已經簽過字的訊問筆錄,龐然問:“你是說,你看著西屋起的火,但沒見有人跑出來?”王永遠說是。龐然又問:“你說,先在院子里聞到一股塑料燃燒的味道?”王永遠說是,接著反問:“我沒有絲毫隱瞞,算不算自首?”龐然想著剛才的兩個問題,頓了一下才說:“算是坦白吧?!庇盅a了一句,“如果屬實?!蓖跤肋h搶著說:“屬實,絕對屬實!”
梅隊讓龐然重點調查徐子恒入獄前的社會關系、前科情況和醉仙閣。重案隊同時上著幾個案子,抽不出人手,幾個方向無法同時展開,這塊骨頭就讓龐然慢慢啃著。
他們先殺奔醉仙閣。由小丁、老韓和劉驥鳴談話,龐然一人在酒樓內外轉悠。一層有門通向酒樓后院,出來見院子里劃著七八個車位。在樓右側的水泥地上龐然發(fā)現(xiàn)了滴落狀的血滴。掏出手機給王瑾打電話,讓她馬上過來。王瑾來了,不僅提取了龐然發(fā)現(xiàn)的血滴,還在樓壁上發(fā)現(xiàn)了一處擦抹狀的血跡。龐然抬頭發(fā)現(xiàn)二樓的側門只是一個擺設,樓外竟然沒有外掛樓梯。
劉驥鳴承認當晚徐子恒在酒樓用餐,還說了一個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他們二人似乎很盡興,大約有一個小時,突然聽盧前在二樓大叫徐子恒的名字,接著就是匆忙跑下樓的聲音,我出門一看,樓道的旁門開著。壞了,徐子恒八成從這兒摔下去了。這個門本是消防通道,外邊有架外掛的鐵梯。蓋樓時設計有問題,放在了樓的右側,擋了車道。最近我把消防樓梯調到了后院,右側的樓梯就拆了。現(xiàn)在二層樓側就剩一個空門,準備砌死。這不,還沒完工,誰想出這事!我跑到樓下一看,果真是徐子恒跌了下來,趴在地上直哼哼。我說,叫個救護車吧。徐子恒說不用。過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鼻子流了些血。還好,別的地方都無大礙。我讓盧前開車把徐子恒送回了家。這兩天我琢磨著徐子恒該為這事兒找茬兒來了,大不了是一場官司。哎,你們警察來是什么意思?”
劉驥鳴話鋒一轉,小丁沒搭茬兒,接著問:“那個門是怎么打開的?”
“嗨,全趕一塊兒了,下午師傅剛看完活,定好了施工時間。別的事兒一岔乎,門就忘了鎖了。”
“徐子恒離開酒樓是什么時間?”
“大概十一點多了?!眲ⅢK鳴說,“我想這事兒大不了賠他點兒,也不至于驚動你們吧?”當聽說徐子恒死了,劉驥鳴很是吃驚,“他是怎么死的?”小丁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不僅是因為案情不能對外泄露,現(xiàn)在連辦案人員都搞不清徐子恒到底是怎么死的。
按劉驥鳴所言,徐子恒死前最后接觸的是盧前。盧前是這樣敘述的:“子恒我們是發(fā)小,初二他被學校開除,我們聯(lián)系就少了。那天撞見他,為他接風。我不喝酒,老板送的茅臺他喝了半瓶。酒足飯飽,子恒出去找?guī)谎鄄灰?,就從那個側門跌了下去。嚇死我了,好在他自己爬了起來。后來,老板讓我給他送回家。”
“你是看著他進的家門嗎?”
“對呀?!?/p>
“回酒樓之后呢?”
“老板為這事挺懊惱,我說,沒啥大不了的,找上門有我呢。有這事兒一折騰,誰都睡不著了,老板我們幾個打了幾圈兒麻將,散場時有兩點多了吧。”
“你從徐子恒家返到酒樓時是什么時間?”
“這個,我還真沒注意?!?/p>
龐然出去看了看那個空門,出事后,兩扇木門從里面用鐵鏈子拴著,中間加著一把大鎖。瓦匠師傅也被請到了酒樓,他證實了劉驥鳴的說法。龐然、小丁又找相關知情人做了一番調查。反過來又找劉驥鳴,小丁板著臉說:“我們就相關情況向你詢問,希望你如實回答,包庇和隱瞞事實需要承擔法律責任?!眲ⅢK鳴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
小丁說:“剛才你說,瓦匠師傅走后你忘記了鎖門,可是你家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說,她見到門一直是鎖著的,怎么解釋?”劉驥鳴身子又放松下來:“你大概沒問她的工作時間吧?她不是全天盯在這里,早上十點前,打掃完畢,下班;下午四點前再打掃一遍,下班。瓦匠師傅是五點以后才來,阿姨見到的門自然是鎖著的?!?/p>
小丁想了想,說:“你家有監(jiān)控吧?我們要調一下監(jiān)控。”
“喲,這個不巧,為了改這個樓梯,探頭的位置也隨著調了一下,斷了網,還沒接上?!眲ⅢK鳴顯出一副無奈的表情。
“真巧??!”小丁弦外有音。龐然也盯了他一眼,劉驥鳴神情自若。
離開時劉驥鳴客氣地將他們送到門口,領班小姐隨之多走了幾步,龐然似隨意問了她一句:“怎么一直沒見你們老板娘?”領班小姐掩口,小聲說:“我們老板還單著呢。”
醉仙閣發(fā)現(xiàn)的兩處血跡化驗結果出來了:水泥地面的血滴認定是徐子恒的,王瑾在樓壁發(fā)現(xiàn)的那處則是另外一個人的。難道當晚這里發(fā)生過打斗?為什么劉驥鳴和酒店員工都只字未提呢?
再訪醉仙閣。
他們去時,全體員工正在開班前會,小丁一下就注意到其中一個小伙子手指頭上包著紗布?;镉嬚f,前兩天在后院卸貨時不小心碰傷了手指。王瑾再次被請來,采了血樣,拿回去和化驗結果對比,認定同一。
分局檔案室,一起強奸案記錄在冊:事主叫樊春玲,別山中學教師。六年前的一天晚上,被徐子恒在一條小路攔路強奸。報案人的名字卻是劉剛,材料表明兩人是戀人關系,工作單位“無”。他們將相關材料復印下來。
回到單位,龐然想把查檔的情況向梅隊匯報,之后去津河農場。沒想到梅隊帶人已經先行一步。梅隊的主動加入讓龐然有些小感動。電話里,梅隊說手里的案子剛收,想趁熱搶一下這個案子。龐然說完,梅隊指示他們尋訪樊春玲和劉剛。掛了電話,龐然撥腳就要上車。小丁提醒:“去單位找人家不好吧?您開的還是警車?!饼嬋秽氐仃P上車門,用手機敲了一下小丁的腦殼,說:“對,你小子說得對?!?/p>
他們約了老韓,按下性子,等到天黑才動身。到了別山鄉(xiāng)樊家所在的那個村,把車停在了村口,步行進村。穿過一條街,村東頭大槐樹下的矮房就是樊家。門沒插,院子好似荒棄了,沒有一絲人聲和人氣。老韓喊了聲:“有人嗎?”聽到有人搭言,他們往里走。吧嗒一聲,屋里亮起了一片昏暗的燈光。一個古佛般的老婦人,腿上搭著條棉被坐在炕上,面前的炕桌上擺著一兜時鮮水果和奶粉等營養(yǎng)品??磥碛腥藖磉^。老人問:“你們打哪兒來?”龐然含糊地說:“我們是區(qū)里的,來找春玲了解點兒事兒。”老人說話帶著哭音兒:“玲兒都沒六年了,你們找她干什么?”三人驚愕,一時無言。小丁翻出一張筆錄紙,本想龐然會問個究竟。老人的哭聲停不下來,龐然向外擺了一下手,幾個人無聲退了出去。出了院門,老韓向小丁要過筆錄紙,說:“這事交給我吧。”
等不及梅隊回來,龐然電話匯報:“報案人就是劉驥鳴,劉剛是他參加工作前的名字,那時畢業(yè)待分配,所以報案記錄上沒有工作單位。劉、樊是高中同學,樊春玲品學兼優(yōu),劉驥鳴不覺對之產生了好感,這種感情被他埋在心里。高考,樊春玲報考了師范大學,劉驥鳴則上了醫(yī)科大,兩人才確立戀愛關系。畢業(yè)后,樊春玲堅持回鄉(xiāng)做了一名中學教師,劉驥鳴也放棄省城大醫(yī)院的職位,隨之返鄉(xiāng),在鄉(xiāng)衛(wèi)生院做一名外科醫(yī)生。就在他們美好人生即將開始航程時,樊春玲被覬覦已久的徐子恒禍害了,后來投河自盡。”
“要抓劉驥鳴?”梅隊聽完問。
“對,可是我又有點兒吃不準。劉驥鳴有報復殺人動機,但是沒有發(fā)現(xiàn)殺人手段,也沒找到相關證據(jù)?,F(xiàn)在唯一的茬口是,那晚徐子恒從酒店二樓莫名其妙摔了下來?!?/p>
梅隊質疑:“可徐子恒并沒摔死啊,他是死在家里,不是有人證實劉驥鳴一直在店里沒出門嗎?”
龐然無法回答這個質疑,看來梅隊不同意自己的想法。最后,梅隊說:“哪個師父跟你說,憑動機就可以抓人了?手段呢?證據(jù)呢?你腦子先涼涼,安排人盯著劉,我這邊發(fā)現(xiàn)點兒新情況,等我們回去碰一下再說?!?/p>
龐然只得說是,又心有不甘。這時,老韓突然打來電話:“線人反映,已經一天沒見劉驥鳴了?!饼嬋灰惑@,劉驥鳴坐不住了?叫上小丁,跳上車向別山鄉(xiāng)開去?!霸蹅內ツ膬??”車上小丁問。龐然說:“樊家?!蹦_下加著油門。
還是晚了一步,劉驥鳴早上就來了,中午陪老人吃了一頓飯,暗中給老人塞下一筆錢,走了。從樊家離開,龐然說:“他正在處理外逃或入獄前的一些事,有個地方我們應該去看看?!?/p>
傍晚,桂山陵園,在樊春玲墓前,他們看到了靜靜而坐的劉驥鳴。龐然拉小丁在一個小土丘后隱下身來,他們悄悄等著,從這里可以看見劉驥鳴的一舉一動。屬于他和樊春玲的可能就剩夕陽西下的這段時間了,龐然想將這段時間全部給這對戀人。周圍的景物幽暗下來,劉驥鳴一直雕塑一樣坐在那里,龐然突然心生一種哀憐。
他緩緩地走了上去。
劉驥鳴發(fā)現(xiàn)了他的到來,說:“謝謝你們等我這么久,早看見你們的車拐上來了。”
龐然問:“當年為什么是你報的案?”
像射出去一支箭,將劉驥鳴的內心擊得粉碎,他的淚刷地流了下來,緩緩說:“關于報不報案,我們有分歧。春玲說不報,我說,絕不能便宜了這個王八蛋。報完案,春玲說,我怎么覺得別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呢?從那時起,她就鉆進了一個黑洞中,再也出不來了。后來她嚴重抑郁了,徐子恒判刑后,一日清晨她就無聲無息地走了。”
龐然明白了,因強奸致使被害人自殺,屬于其他嚴重后果,至少應該被判十年以上。而徐子恒判完刑后樊春玲自殺,所以量刑僅八年。龐然搖頭。
“你后悔了?”
劉驥鳴點頭:“是因為我,因為我這個傻逼,才將她逼到了絕路!”劉驥鳴猛然狂抽自己嘴巴。龐然抓住了他那只發(fā)狂的手,問:“不報呢?難道你想讓他逍遙法外?”
“那你說我是對,還是錯呢?”劉驥鳴抬頭定定地望著他。
龐然無法回答。
這個劉驥鳴在心中問了無數(shù)遍的問題,他一直沒找到答案。最終的答案是,沒人在這件事情上有錯,該死的只有徐子恒!
劉驥鳴笑了:“換個地方,我真想請你們喝一杯啊,你們是前來祝賀我們的客人。那年的今天,本應是我們結婚的日子——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彼﹃植谑习枷氯サ墓P畫,已經淚流滿面。
天色更沉了。
“走吧?!饼嬋慌牧伺乃募绨?。
劉驥鳴從碑下抔起一捧土,緩慢地走到警車前,上車的剎那,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孤零零的墓碑。
在訊問室,龐然示意記錄的小丁暫停,問劉驥鳴:“你說,門是你打開的,你是想摔死他,摔傷他,還是放任結果的發(fā)生?”
“我想摔死他!”劉驥鳴緊接著說。
訊問室的錄音、錄像設備同步開啟著,龐然不動聲色抻出一張紙,寫了一段話塞了過去。劉驥鳴看見上面寫著:我的問題關系此案的定性以及量刑,你一定想好后再回答。確認他看清了,龐然正色:“我再問一遍,你是想摔死他,摔傷他,還是放任結果的發(fā)生?”
劉驥鳴似笑非笑,一字一頓地說:“我——就——想——摔——死——他!”
小丁望向龐然,見他無奈地搖了一下頭,遂開始敲打鍵盤,眼淚不覺滾了下來,在鍵盤上濺出兩朵小花兒。
劉驥鳴坦陳:“我的導師是著名腦外傷專家徐知謹教授,我畢業(yè)論文專門做的這方面研究。那個高度失足跌下,頭部著地的概率很大,傷者立即死亡的概率又很小。最終結果是,毛細血管慢性滲血,顱內壓增高,形成腦疝。事情完全按著我的預料發(fā)展?!?/p>
龐然不解:“那個空樓梯是專門為他設計的?”
“不,是臨時起意。但他不是這種死法,就是其他,反正我不會讓姓徐的看到第二天的太陽?!?/p>
劉驥鳴笑了。
梅隊見到這段筆錄也是唏噓不已。農場一行大有收獲,他說:“監(jiān)獄的潛規(guī)則是,襲警和花案的‘桿犯獲得減刑的機會最小,徐子恒能夠逆襲,源于一次重大立功表現(xiàn),他揭發(fā)了一個人——盧進。”大家覺得這個名字耳熟。
“對!盧前的孿生弟弟?!泵逢牻又f道,“盧進因尋釁滋事被判刑八年,本應在年底刑滿釋放?,F(xiàn)在好了,法院將會重審他的漏罪——故意殺人!”
“十年前,潞城的春風餐廳你們還有印象嗎?”有人點頭,他說,“一場大火餐廳化為灰燼,還燒死了一個守門的老人。大火殃及了緊鄰的迎賓酒樓,迎賓酒樓的經營者是誰呢?正是盧進。這場火災被判定是老人用電不慎失火所致。實際上呢,盧進為了同行競爭,明知屋內有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卻故意縱火。只是他也承受了巨大損失,因此成功掩蓋了真相。不說大火燒掉的,僅死亡賠償一項就讓春風餐廳萬劫不復。后來盧進發(fā)了,卻最終還是因為同行競爭,砸了人家場子,涉嫌尋釁滋事被判刑。”
“徐子恒又是如何知道真相的呢?”龐然插話。
梅隊回答:“嘴不僅是漏福的地方,還是惹禍的地方。他們本是同村發(fā)小,先后到了津河農場,分在同一中隊。心理學研究表明,犯罪長時間隱瞞會因麻木而放松警惕。去年,盧進無意將這件事跟徐子恒吹了出來。不久,全省開展嚴打,監(jiān)管場所作為第二戰(zhàn)場,不時召開深挖犯罪的動員大會和政策兌現(xiàn)大會??粗切┝⒐θ藛T減刑釋放,盧進慌了。他私下找到徐子恒讓他為自己保密。但徐子恒越是信誓旦旦,盧進越是疑神疑鬼。一次勞改隊在場外采沙時,兩米多高的石壩塌方,正在下面挖沙的徐子恒機智地伏到了剛挖出的沙坑里,才被扒了出來。徐子恒自然知道這是怎么回事,毫不猶豫地揭發(fā)了盧進。”
龐然接過話來:“這邊的情況我來說吧,那晚徐子恒到家發(fā)現(xiàn)門沒有閂,這個門實際是許秀英留給王永遠的。他進門后將門閂死,直接去了自己屋中。隨后而來的王永遠還以為徐旺和自己較勁,只得從墻頭跳了進去。所以,墻上的一處蹬踏痕是王永遠的?!?/p>
梅隊說:“現(xiàn)在剩下的問題不多了,卻是關鍵的。誰放的火?盧前送走徐子恒是十一點多鐘,回來時說不記得時間了,別山鄉(xiāng)到劉莊很近,一個來回要用多長時間呢?”
小丁舉手示意:“二十分鐘?!饼嬋话抵邢蛩袅艘幌麓竽粗?。梅隊笑說:“你快出師了,盧前回到酒樓應該是在十一點半左右,接警單顯示,報警時間在零時零七分。起火時,劉驥鳴和盧前正在酒樓打牌。”
大家剛聽明白一點兒,又給說蒙了。
有人問:“難道還另有其人?”
梅隊說:“這個得問盧前。”
小丁迫不及待:“趕快傳訊盧前吧!”
龐然說:“我們剛收了劉驥鳴,也給盧前吃了定心丸。今天都回家休息,養(yǎng)足精神,明天再說?!?h3>九
盧前果真沒跑,面對警察,略一慌張,很快就鎮(zhèn)靜下來,咬定自己沒有作案時間。梅隊在監(jiān)控室監(jiān)聽著訊問的進展,下達指令:“上手段!”
盧前被帶進了辨認室。隨后,進來幾個年齡、體態(tài)相仿的小伙子和他并排坐在了一起。一塊落地的毛玻璃將房間一隔為二,看著眼前白茫茫的玻璃盧前心神不定。
辨認室的門打開了,幾個小伙子出門的一瞬,盧前看見那個穿加油站工裝的小伙子正好從隔壁的門出來,頓時如同兜頭被灌了一脖子涼水。龐然盯著他:“說吧,那個盛汽油的機油桶哪兒去了?”盧前腦門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盧前崩了。那天劉驥鳴讓盧前送徐子恒回家,他正求之不得,看徐子恒進入家門后,他并沒有立即離開,從門縫觀察徐子恒進了哪個房間后,又返回鄉(xiāng)上的加油站,從站上找了個廢機油桶,買了四公升汽油,翻墻入院進入徐家。原本打算潑油放火燒死徐子恒,看到屋頂?shù)拿藁?,摸了一下爐子,他改變了想法。拔下煙囪,移動爐子,打開爐門,將機油桶打開蓋放在半敞開的爐子蓋上——為了有足夠的時間,又保證能夠燃燒,他選擇了半敞。然后他回到酒樓,張羅打牌是為了安排能夠證明自己不在現(xiàn)場的證人。
盧前的交代印證了龐然的推斷,這種機油桶的桶壁較厚,在緩慢升溫的過程中會產生強烈的刺激性氣味,如果僅是醉酒,徐子恒應該會被熏醒,而他在床上沒有反應,說明當時就已經死亡——他燒了一具尸體——盧前并不知道被火燒掉的已經是一具尸體。
“你的殺人動機?”龐然不讓他喘息,乘勝追擊。
盧前眨巴著眼:“如果沒有他的揭發(fā),我弟弟說話就出來了,這次完了,全完了。我知道這個消息后,恨死他了!”
“接著說?”
“沒……沒了……”
“沒那么簡單吧?”
盧前愣愣地看著他:“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p>
“我的意思很簡單,有罪就得擠干凈了再進去,省得跟你弟弟似的,來兩遍。”
盧前一言不發(fā)。
龐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盧前險些沒從椅子上跳起來。“用不用我提示你一下?你和徐子恒在雅間說了什么?”
“就是敘敘舊。”停了一會兒,盧前又說,“他一個剛出來的,在里邊都圈傻了,跟他能有啥說的?!?/p>
龐然掂量了一下,決定冒一下險,淡淡地問了句:“那五十萬是怎么回事?”這是領班小姐受劉驥鳴指派,在雅間門口聽到的唯一一句話,龐然不知所指。
要不是手腳被固定,盧前一定會從椅子上出溜下來:“是敲詐,他敲詐我……”
“為什么要敲詐你?”
“您……您不是……都知道了嗎?”
“要你自己說!”
“反正也這樣了,我說了吧——當年迎賓酒樓有我一股,春風餐廳那場火,是我和弟弟一起商量的??墒切熳雍阒幌虮O(jiān)獄揭發(fā)了我弟弟。他說,留我在外面,這輩子就指著我了……”
監(jiān)控室里,梅隊沖著屏幕打了一個OK的手勢,將耳麥扔在桌上,先行一步,留下龐然和小丁收攤。投監(jiān)時,龐然交代管教,盧前與劉驥鳴雖然不是同案,卻不宜共同關押。龐然和小丁出了看守所,一挑眼發(fā)現(xiàn)天邊已經白了。熬了一宿,兩人卻毫無困意。
在車上,小丁說:“不知為啥,我眼前老是晃動著劉驥鳴坐在樊春玲墳前的情景?!饼嬋婚_著車,嗯了一聲沒再言語。突然,他踩了一腳剎車,將車滑向路邊,從剛剛支好的一個水果攤拎回了一大袋子水果。前方路口向右打輪,小丁辨了一下方向,知道那條路通往別山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