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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疆研究的域外資源與比較可能
——基于美國、法國、泰國邊疆概念研究的分析與啟示

2019-02-22 03:15
關鍵詞:邊界法國

(中央民族大學 世界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中心,北京 100081)

一 邊疆研究的世界語境:問題的提出

隨著近些年來世界范圍內對于民族國家、疆域、認同等相關問題討論的深入,邊疆研究作為認知國家與社會內部整體性空間及其內在權力結構關系的重要路徑與方法論,也日益受到學界的關注,并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一種對于邊緣地域、社會與族群的區(qū)域研究,從而構筑了當代國家整體性認知的重要方面,并通過歷時性的推演,探究更為久遠的古代國家與社會的邊緣場景及其內在關系。從某種意義上說,當代的邊疆研究的推進與深化,為我們更好地理解和認知當下的民族國家體系及其在全球化浪潮影響下的內在變遷提供了必要的工具。

邊疆現(xiàn)象是一種世界的普遍性現(xiàn)象。鑒于中國歷史和文化的獨特性,中國的邊疆研究帶有更多的史地色彩,跟傳統(tǒng)的歷史地理研究形成獨特的內在關聯(lián),主要關注歷代王朝邊地控制與治理問題;而在同時期的歐洲,歷史上各大帝國也關注其邊疆地域的定位及其對自身政治的影響。總體而言,在整個古代,不管是歐亞大陸的東方還是西方,都存在著一個將邊疆從一個“局限區(qū)域”的定位逐步轉變?yōu)椤盎祀s區(qū)域”定位的過程。在歐洲,以巴爾干、俄國問題為主要對象的“東方問題”就是這種“混雜區(qū)域”的鮮明體現(xiàn);而在古代中國,長城及其周邊地域則在某種程度上構成了這種“混雜區(qū)域”。

隨著近代世界的理念變遷,傳統(tǒng)的帝國紛紛向民族國家結構轉型。在這一過程中,關于國家、政權、區(qū)域的分類也隨之發(fā)生變化,曾經長期具有屬人特質的一般意義上的藩部-部屬結構與分類在治理中逐漸消解,而具有屬地特質的邊疆結構逐漸形成,并成為作為帝國結構繼承者的民族國家結構化敘事的基本分類。中國的邊疆研究同樣在近代轉型中扮演了十分關鍵的角色,擔負起了救亡圖存的學術使命,為塑造和鞏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奠定了重要而關鍵的學術基礎。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整體地緣環(huán)境的變遷與中國國力的增強,當代中國的邊疆研究已經擺脫了當初救亡圖存的歷史需求,開始面對全球化浪潮下如何認識和面對內部區(qū)域協(xié)調發(fā)展以及邊疆地區(qū)在中國-域外的國際交往中所起到的連接樞紐地位。這既不同于古代中國語境下對于邊疆史地的探究,也不同于近代積貧積弱背景下基于國家獨立與鞏固而對邊疆在國家內部所具有的政治軍事安全所進行的相關研究,而更多面對的是當代邊疆地區(qū)發(fā)展及其內外交流與互動的問題。這是中國邊疆研究在當代最為重大的轉變。

在這一轉變過程中,我們不應忽略整個世界在同一時期內的各國邊疆話語發(fā)展問題。由于世界自然與社會環(huán)境的巨大性與復雜性,世界各國尤其是各大國在邊疆理論方面存在著歷史語境層面的差異,其中就包括由地理大發(fā)現(xiàn)、殖民主義以及像英、法等歐洲本土帝國競爭及其延伸出來的殖民地話語競爭。在這當中,存在幾種主要的邊疆理論框架,這些框架要么基于國家合法性論述,要么是為了實現(xiàn)從血緣民族向疆土民族的定位轉變,要么為了地緣政治安全,而在具體的實踐中,各大國往往會是這些框架的綜合。這些邊疆理論話語之間的競爭,往往是基于實力政治,并建基于邏輯一致性和歷史連貫性的概念競爭。

因此,當我們重新面對和審視一個充滿多樣性和關聯(lián)性的復雜世界時,中國域外各國在邊疆方面所具有的特質及其在各自國史敘述中所展現(xiàn)的連續(xù)性與邏輯性,就值得我們在當前這個時代有更全面的把握。這一方面能使我們更好地認知近代以來整個世界層面在民族國家建構方面所具有的共同趨勢及其在邊疆概念方面的相關表征,另一方面也讓我們認識到各國因其自身歷史、文化與世界觀而在邊疆話語層面呈現(xiàn)出的獨特性,及其在這種獨特性背后所呈現(xiàn)的政治與現(xiàn)實行為方式。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們的眼光始終是同時關注中國與世界的。只有當我們對世界范圍內各國的邊疆理論及其關鍵概念加以必要的關注和認知,我們才能夠更好地理解與認識中國自身邊疆理論及其實踐的發(fā)展過程,并更全面地理解近代以來西方帝國邊疆話語經由殖民地的相關實踐而對當時中國所造成的外部影響,從而更好地理解和認知近代以來中國邊疆理論發(fā)展所受到的內外部影響,進而更好地認知全球化時代邊疆社會所呈現(xiàn)的“跨界”現(xiàn)象及其理論闡釋。從根本上說,理解邊疆研究的域外資源,將為我們更好地理解中國自身的邊疆研究并為實踐提供比較新可能。

二 美國語境下的“邊疆”概念:特納之外的新意義

作為當今世界超級大國的美國,其國家發(fā)展的過程也是一個邊疆逐步拓展的過程,在這一過程當中,以特納(Frederick J.Turner,1861-1932)為代表的美國邊疆學派在這一時期為美國精神和美國疆域版圖的構筑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1893年,特納在題為《邊疆在美國歷史上的重要性》演講中指出:“在美國人的思考和表達中,‘邊疆’已經逐步意味著定居區(qū)邊緣,而不是像歐洲那樣,意味著政治邊界(political boundary)?!盵1]197-227這一論斷在某種程度上成為我們認知美國邊疆特質的重要基礎。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的疆域拓展史有著更為復雜的歷史背景。當我們關注美國邊疆的特征時,也需要進一步對特納的相關論述進行新的思考。對此,美國學者約翰·T·朱里塞克作了詳細專門的論述[2],為我們提供了思考與認知美國邊疆概念演變及特納相關定義內涵的重要線索。

他指出,特納定義中的這一“邊疆”概念,實際上是在19世紀晚期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在這之前,所有的相關含義都傳承自歐洲。朱里塞克認為,《牛津英語詞典》中“邊疆”一詞的主要條目可以被視為近代以來的英國人和歐洲人使用這一詞匯的微縮歷史,這一定義與其他歐洲語言的著名詞典所作出的解釋是相似的,意指:“(1)一個國家直面或者說面對另一個國家的那部分區(qū)域;(2)邊界地區(qū)(the marches);(3)與另一者相連接的邊境或末端?!彼M而指出,對這一定義的適當解釋,事實上就包含了“邊疆”一詞的三種意涵,需要將它們三者區(qū)分開來。上述三種意涵的第一個,描述的是一個國家的外緣,換句話說,就是邊境。上面定義的第三個在某些方面有很模糊的意涵,這一意涵被理解為一個“與另一方相毗連部分的末端”,甚至“邊境”也可以意指一條邊界線,在這里,他將其看作是“邊疆”的這三種相關意涵中的第三種。上面定義中的第二個意涵——“邊界地區(qū)”(the marches),在邏輯上可能、在時間順序上也處于另外兩者之間。此外,同一本詞典也告訴我們,“邊界地區(qū)”(march)意味著“將一個國家與另一個國家分隔開來的大片爭議區(qū)域”,就是說,它是一個中間區(qū)域(intermediate)或者邊陲(borderland)?!斑吔比N相關意涵中的第一個,我們往往將之視為(與“邊境”同義)一個地區(qū)(areal)概念,并且這片領土僅僅屬于某一個國家或者一群人。第三個意涵(與“邊界”同義)則是一個線條概念,并且這條線不屬于某一個國家或一群人,而由好幾個共同占有。第二個意涵(與“邊陲”同義)則是一個過渡形式,“邊疆”依舊是一個地區(qū),而不是一條線,但是其不再被設想為由某一個國家和人群單獨占有。與另外兩個意涵相比較,“邊疆”的第三個意涵很少見,并且在現(xiàn)代參考工具書中也很少被提及,可能這一意涵最為常見的時期就是既不是“邊境”也不是“邊界”占主導地位的時候,這大致是在18世紀和19世紀早期。[2]

他進而認為,特納對歐洲用法所具備特征的描述是誤導性的,但是,相比較而言,特納對于“邊疆”的美國意蘊所作的描述則更不精確。很明顯,特納沒有注意到之前已經考察的三個棄用的定義,因此過度簡化了美國的用法。但是,當他忽視了“邊境”、“邊陲”和“邊界”這些來自于歐洲的更為現(xiàn)代的定義也在美國使用時,他所犯的錯誤也就更為嚴重了。特納似乎是在說,美國為“邊疆”所賦予的重要界定,即人口稀疏的定居土地的外部邊緣,幾乎在美國一直占據主流。他含蓄地將這一關鍵立場保留了下來,即使有其他人將這一點更為直白地表述出來,迄今為止也沒有任何批評能對之發(fā)起挑戰(zhàn)。隨后的歷史學家甚至是詞典編撰者,也將“邊疆”一詞的美國用法一直或者幾乎是共識的這一觀點作為事實接受下來。但實際上,這種看法是站不住腳的。對早期美國詞典和同義詞文獻的考察,將有助于我們證明這一論斷的精確性。作者進一步分析并介紹了“邊疆”的六種定義,并且對其中四個在19世紀之前北美所普遍使用的含義進行了分析和舉例??梢园l(fā)現(xiàn),這四個中的三個(“前哨”、“屏障”和“邊境”)都來源于歐洲,還有一個(“邊疆”意味著“邊疆開拓者”)來源于北美,剩下的兩個定義(“邊陲”和“邊界”)在后期才出現(xiàn)。這四個含義中的每一個都有軍事內涵,尤其是當這一詞匯在美國早期用作形容詞時,其通常是表達諸如“邊疆的防御”、“邊疆的戰(zhàn)爭”和“邊疆的束縛”。除了“屏障”這一含義,這一詞匯通常都用復數(shù)。在這樣的語境下,可以從眾多的例子(前哨、邊疆開拓者、邊境)中加以概括。從時間軸上看,在19世紀之前,“邊疆”一詞在美國的用法并不是分析的重點。19世紀之后,在相關的美國早期參考工具書和其他史料中,這一詞匯在意義層面并未顯現(xiàn)出多大創(chuàng)新,也沒有出現(xiàn)任何模糊或深奧的使用方式,更沒有發(fā)現(xiàn)特納的定義。但這樣的概括在進入19世紀之后越發(fā)難以成立。我們可以說,至少是在這一詞匯用于美國西部的時候,美國對“邊疆”的使用開始轉向特納的定義[2]。

同樣值得注意的是,在19世紀晚期之前,人口與美國邊疆位置的確定之間沒有直接聯(lián)系,這是我們在關注美國邊疆概念變遷時必須認識到的問題,即美國人口與邊疆之間的關系并不是固有的。1840年,作家?guī)扃暝谛≌f《探路者》中寫道,當書中人物達到尚未有人定居的安大略湖沿岸時,其中一位大喊:“我們已經遠離人類居住地了!……這里就是邊疆(frontier)?!盵3]38在19世紀60年代之前,當美國人談起邊疆時,他們習慣于捍衛(wèi)它們,而不是開拓它們。到了特納的時代,他所使用的“邊疆”概念已經完全與領土分離,所表達的更多的是一種社會形態(tài)和進程。與此同時,隨著印第安人王國的瓦解,“邊疆”概念開始只在白人中使用,在印第安人中則消失了,相應地,“邊疆人”(frontiersmen)的概念也從負面轉變?yōu)檎嫘蜗?,成為美國開拓進取精神的代言者。

總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英文中的“frontier”,源于古典拉丁語“frons”和中古拉丁語“fronteria”,在1400年左右的諾曼征服后不久進入英語世界。美國最早使用的“邊疆”(frontier)一詞,至少有三個義項,兩個來源于英格蘭(邊境上的堡壘;抵擋攻擊的屏障),一個來源于美洲(邊疆開拓者/邊疆人frontier-man),這些義項隨著時間的發(fā)展都逐步消失。邊疆的線狀“邊界”含義逐步取代了片狀“邊境”含義,在19世紀下半葉占據了統(tǒng)治地位,政治意涵逐漸超越了軍事意涵。在19世紀早期之前,美國語境中的邊疆實際上更多指涉“邊境”(border)。在殖民時代和建國早期,盎格魯裔的美國人談起邊疆時,通常指各殖民地、州或者國家或多或少比較穩(wěn)固的外緣,因為在當時,這些外圍定居者絕大多數(shù)與印第安人毗鄰而居。直到19世紀,印第安人勢力衰落后,“邊境”(border)一詞才廣泛運用。當“邊疆”一詞運用于美國西部時,美國才從根本上轉向特納的定義。因此,通過對美國“邊疆”概念的梳理,我們可以這么認為,特納對美國邊疆的敘述,更多的是一種基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疆域版圖的倒推式敘述。國史敘述本身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或者說,特納的這一邊疆話語替代了美國國史敘述的角色,并構筑了20世紀中期之前美國國家建構的主體框架。

三 法國語境下的“邊疆”概念:“自然邊疆”的歷史及其變遷

作為重要的歐陸帝國,法國邊疆理論的發(fā)展經歷了一個獨特的過程,并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構筑了特有的“自然邊疆觀”(natural frontier)[4]。早在1885年,阿爾伯特·索雷爾(Albert Sorel)就不無遠見地指出了地理在法國政治中所起到的決定性作用。到了黎塞留(Richelieu)的時代,隨著法國政局和周邊環(huán)境的變化,法國的邊疆更顯得“是由自然繪制的界限”。進入法國大革命時代,這種整體性認知依然延續(xù)了下來,當時的革命派領袖,如喬治-雅克·丹東(Georges-Jacques Danton),依然認為法國的邊界線是由自然所劃定的??梢哉f,不管是在法國的專制主義時代,還是大革命時代,一直到20世紀60年代之前,在政治高層的相關決策中,都秉持法國的這種自然邊疆觀,而這種觀念逐漸內化成為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主導法國對外政策的重要理念,與此同時,也在很大程度上構筑了定義法國疆域及其空間的核心概念??傮w而言,這一自然邊疆理論作為一種實踐性的模式,得以長期以來有效地塑造出法國的獨特身份,并作為一個組成部分,最終塑造了關于法國自古以來即有的國家神話。在這種整體話語當中,“自然邊疆”作為一種獨特要素,通過將共同的語言、歷史、邊界與疆域綜合運用的方式,為塑造法國這一理想化的統(tǒng)一體(ideal unity)創(chuàng)造了基礎,進而為構筑共同的法國認同奠定了整體性的基礎。

在塑造共同的法國認同過程中,“邊疆”概念也經歷了歷史性的變遷。如果我們考察法國歷史語境下相關概念的情況,就可以發(fā)現(xiàn),從13世紀晚期開始,法語中的邊疆(frontières)和邊界(limites)就開始有所區(qū)分。從那時起,法國的君主制開始逐步強化,并開始通過宗主權來對其連帶性控制區(qū)域的“邊疆”(frontier)加以治理。這種邊疆更多地具有軍事上的意義,往往指代與對方相關的攻防區(qū)域(前沿與前線區(qū)域),與作為權力空間范圍界限的邊界線(the linear boundary)和分界線(line of demarcation)有著完全不同的意義。不管是邊界線還是分界線,實際上更多地不具有軍事涵義,而是具有法律意義,它們都指代具體的管轄區(qū)域之間的邊界(limites)。從階段性的意義上來看,上文所述的這種具有軍事意義的“邊疆”(frontier)概念,可以說是對13世紀之前傳統(tǒng)的以羅納河、塞納河、默茲河以及斯海爾德河作為區(qū)分法國與神圣羅馬帝國的“四條河流”觀念的巨大突破。

18世紀是法國“自然邊疆”觀奠定的關鍵時期,但這一時期的相關敘述與法國大革命時期對于“自然邊疆”的敘述又有所不同。對于法國長期以來具有的君主專制傳統(tǒng)來說,由于缺乏意識形態(tài)上的必要性,因此自然邊界的相關實踐并不占有重要地位。只是隨著法國社會內部思想和語言層面的變化,法國的邊疆表述逐漸凸顯出新的意義,在這一過程中,整個法國社會輿論從偶爾使用“自然邊疆”(frontiètresnaturelles)這一概念,開始轉變?yōu)橹貜瓦\用“自然邊界”(limitesnaturelles)的概念。這種轉變,既是法國疆域空間認知層面從自然邊疆向自然邊界的轉變,同時也標志著法國社會與政治層面的重大變革??梢哉f,在啟蒙的語境下,原有的與山脈、河流等相關的自然邊疆要素逐漸讓位給了更具彈性的“自然邊界”概念,并以此來更好地論證法國的空間與認同。

在具體的操作和實踐層面,君主專制時期的法國在領土邊界上大量使用線條,并通過各種方式明確本國邊界。因此,到19世紀70年代末,隨著當時民族國家體系與實踐的進一步推進,當時的法國疆域版圖基本已經連成一片,只剩下僅有的幾塊飛地。在19世紀初期所簽訂的幾個邊界協(xié)議中,除了對位于法國南部的比利牛斯山邊界加以確定之外,其他的內容都少有變動。在法國大革命之前,由于社會輿論的作用,關于法國自然邊界的相關理念及其現(xiàn)實早已成為共識。以此為基礎,在后續(xù)的大革命時代逐漸形成了關于革命擴張的意識形態(tài)。這種意識形態(tài)是在革命后的法國對抗歐洲“暴君”的革命戰(zhàn)爭中逐漸成型的,并隨著法國對外擴張的推進,使法國的國家邊界現(xiàn)實與自然邊界學說形成關聯(lián)。在拿破侖三世時期,“民族政治”(politics of nationality)跟對于法國自然邊疆的特別關注,以一種出乎意料的方式,貫注到法國關于阿爾卑斯山脈以及萊茵河沿岸外交政策的具體實踐當中[5]。

總體而言,法國的自然邊疆觀是強有力的,它在法國的政治實踐中常常會周期性地凸顯。在從17世紀一直到20世紀的法國國家建構過程中,這種自然邊疆觀展現(xiàn)出其兼具地理學和歷史學的諸多內涵,并經歷了一個從軍事意義上的邊疆向主權空間意義上的邊界的變遷過程。從歷史的發(fā)展階段來看,這種自然邊疆觀呈現(xiàn)出一定的周期性特征。在17世紀,法國的自然邊界觀念具有了相應的歷史形態(tài),不管是在黎塞留,還是在路易十四的時代,它都超越了既有的所謂高盧自然邊疆,在塑造統(tǒng)一的國家認同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在18世紀,這種自然邊疆觀失去了軍事性與歷史關聯(lián)性,成為啟蒙思想框架下的政治改革的組成部分,同時也展現(xiàn)了法國在相關國際問題上的弱勢;法國大革命以新的方式將自然邊疆政治化,并使其具有了革命擴張的新意義,從而將其從凡爾登的“四河之境”轉為古代高盧的“自然邊疆”;到了19世紀,在法國君主體制與共和傳統(tǒng)的彼此調和過程中,這種自然邊疆觀逐漸成為法國民族統(tǒng)一體的象征,并隨著印刷出版技術的發(fā)展,得以在以中產階級為代表的廣大社會閱讀群體中傳播,塑造出更為穩(wěn)固的共同認知[6]。

正如海斯(Carlton Joseph Huntley Hayes,1882-1964)所概括的:“它們不但保存了共和國和雅各賓民族主義,而且也在四年間得到路易十四這一漫長朝代所不能得到的法蘭西‘自然疆界’——阿爾卑斯山與萊茵河。它們隨地傳播雅各賓民族主義的原理與習尚。它們的成功是人類歷史上一個很重要的事實,其大部分的成因不在軍事上的特殊技術進步,而在一種在軍士與同胞的心中產生出來的氣質?!盵7]47可以說,“邊疆”在法國認同的型塑中起到了關鍵性的角色,甚至成為后來法國大革命話語的一部分。

四 泰國語境下的“邊疆”概念:東南亞的空間與傳統(tǒng)

專注東南亞研究的著名人類學家利奇,在關注當?shù)厣鐣膬仍诮Y構時,曾這樣提醒我們:“在任何一個不存在重要自然邊界的地區(qū),地圖上相鄰地區(qū)的人們很可能相互之間——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是有關聯(lián)的,不論它們的文化特征如何。只要它們之間的關系是有序的,并非完全雜亂無章,那么它們內部就暗含著一種社會結構?!盵8]29理解這種結構本身,將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所在的社會及其空間樣態(tài)。由于東南亞地區(qū)本身的地理與生態(tài),在其發(fā)展過程中,也逐步形成了具有自身獨特組織樣態(tài)和關系類型的社會與政權結構,也就是曼荼羅(Mandala)結構[9]。這種結構不同于我們一般意義上的關系結構類型,它不具有長期的穩(wěn)固性,所展現(xiàn)出的往往是在那些沒有明確邊界而同時又能大致確定的區(qū)域內部的一種獨特而又不穩(wěn)定的政治狀態(tài)。在這一區(qū)域當中,為獲得安全保障,一些較小的權力單元會向周邊的各方尋求庇護。從形態(tài)上來看,曼荼羅可以像六角形那樣拓展或收縮,其中每一個角都可以包括一些朝貢的大權力中心。如果條件合適,其中的一些納貢政權就不再像原先那樣朝貢,轉而建立它們自己的臣屬關系網絡。這種結構與我們在東亞世界所了解的朝貢體系有所差異。

這種理念反映在東南亞的古代政治實踐中,就不僅沒有穩(wěn)定的、分隔的、界限分明的界限,甚至連近代意義上的邊界線觀念都顯得格格不入。在這一地區(qū),功能相同的邊界是由接觸區(qū)(zones of contact)和間歇性的陣地戰(zhàn)區(qū)域組成的。在邊界之內,每個王國或公國的“主權”擴展的限度,是由一種權力關系決定的,而這種權力關系總是會發(fā)生變化。東南亞的殖民邊界,是當?shù)丨h(huán)境施加的壓力和歐洲人所帶來的影響之間互相作用的產物。在邊界概念和實踐上的持久差異,部分是由于東南亞的環(huán)境背景和歷史經驗的特點所造成的。該地區(qū)一般多山,其特征是狹窄的南北河谷,很少有能承載密集人口的平原。這導致人口地理分布不均,人口密度相對集中的中心很少。這種定居狀況,不僅使整個地區(qū)的政治統(tǒng)合變得困難重重,而且還使政權中心對邊遠地區(qū)的政治控制與治理成本大為提高[10]。

泰國(古稱暹羅)雖然是近代東南亞地區(qū)唯一未被西方殖民的國家,卻同樣經歷了由傳統(tǒng)的邊界意識向所謂近代西方邊疆觀念的轉變。當然,這種轉變的過程是漫長而曲折的,期間也伴隨著戰(zhàn)爭與妥協(xié)、災難與苦痛。一般而言,泰國觀念中的傳統(tǒng)邊界往往有如下幾個特征:(1)它不是由中央權威所決定或認可的;(2)每個城鎮(zhèn)的“邊界”(泰語稱為khetdaen)主要是由它所保護的周邊地區(qū)的范圍所決定的;(3)一個王國的邊界(khetdaen)延伸到這些外圍城鎮(zhèn)以及它們的權力能夠達致的區(qū)域的極限;(4)并不是因為整個邊疆被看成是在一個主權國家之下的區(qū)域,因此這塊區(qū)域就受其控制;(5)在一些地區(qū),一個哨所沒有什么意義,因為雙方民眾都能被允許穿越兩個邊疆城鎮(zhèn)之間的地區(qū)或者隨便居住下來;(6)假如在兩個敵對國家之間存在著一條走廊式邊疆,那么一方的民眾就被允許在他們一側的走廊地帶生活,但不允許進入另一個主權國家控制下的地區(qū),這種情況下巡邏隊的巡視區(qū)域就意義深遠且必須加以確定;(7)主權的邊界可以在沒有另一個國家同意或者承認的情況下加以確定;(8)邊疆地區(qū)是否開放,標志著近代兩個鄰國之間關系的密切程度,在近代之前,兩個相鄰政權之間的邊疆關系也類似,只不過以不同的方式來加以體現(xiàn)[11]94-98。

隨著近代英國在東南亞的殖民,其邊疆觀念也作為西方地理知識的一部分帶到了這一地區(qū),并與泰國本土的“邊疆”概念形成了差異與沖突。英國人所秉持的“邊疆”(boundary)觀念跟泰國本土的邊界(khetdaen)觀念有著質的不同。正因如此,泰國所秉持的本土邊界觀念受到了干擾,而“boundary”觀念則將自己塑造成一種意指的替代品。換句話說,通過一種具有兼容性的術語學,“boundary”試圖將其觀點打造成一種兼容性的信息。在這種語境下,其指涉的內容變得模糊不清,同時展現(xiàn)出不同的觀念。這種情況導致了變動不居的實踐——兩種邊疆觀念的實踐活動相互混雜,直到形成一個最終的結果。當然,統(tǒng)治這種邊疆實踐活動的規(guī)則,也同樣受到了干擾,并發(fā)生了變化。通過同意被卷入到與“boundary”觀念相關的實踐活動中,泰國官方已經讓新的規(guī)則與實踐行為確立起來。泰國官方越是同意英國人的要求,他們與本土邊界(khetdaen)相關的習慣性行為就越是被撼動、改變,并向英國人的規(guī)則靠攏。

在這種環(huán)境下,近代泰國所經歷的邊疆危機,實際上就是由泰國的傳統(tǒng)邊界觀念與近代英國或法國邊疆話語之間的沖撞,各自對于領土性(territoriality)的理解不同而引發(fā)。結果就是,伴隨著近代西方地理學的滲透以及民族國家體系在整個東南亞地區(qū)的逐步成型,長期以來當?shù)厮嬖诘墓蚕碇鳈嘀饾u被近代民族國家意義上的排他性主權(專有主權)所替代,近代泰國也不得不接受以英國邊疆觀為基礎的西方地理學劃界原則,在沖撞與妥協(xié)中保全自身的疆域版圖,進而在這種疆域的近代轉型與變遷中繼續(xù)書寫并闡釋自身的這段歷史[12]。

五 結論:國史敘述、比較視野與邊疆治理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邊疆概念構成了各國邊疆理論話語的基本單元,而在這個過程中,國史敘述則構筑了各國邊疆理論話語的整體背景,并為邊疆理論的后續(xù)發(fā)展提供了充足的歷史性資源。美國、法國和泰國的事例都告訴我們,它們正是在對自身國史的敘述中逐步實現(xiàn)了對自身邊疆理論的構筑與整合,并最終形成了各自的國家認同。

近代殖民帝國的擴張過程,同時也是這些帝國邊疆理論及其概念在全世界散布的過程。涉及到當時的東方世界,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殖民帝國的邊疆概念的話語流動深刻影響了殖民地及其周邊區(qū)域,例如位于東南亞的英、法殖民地當局,通過與當時中國的邊疆沖突與劃界活動,而對中國西南和南部邊疆地區(qū)造成事實上的話語影響,與此同時,俄國、日本等國在中國西北、北方和東北邊疆地區(qū)同樣通過制造邊疆爭端、構筑不同的邊疆觀念等方式,對中國在這些區(qū)域的邊疆話語造成巨大影響。時至如今,這些影響依然會在特定的背景和場合下凸顯出來,影響中國自身邊疆理論話語的權威性與完整性。

曾任美國歷史協(xié)會主席的海斯在1945年12月美國歷史協(xié)會年會上所作的著名演講《美國邊疆——何為邊疆?》中,曾這樣期待學習歷史的美國學生:你們“不管研究方向是政治、經濟還是文化發(fā)展,如果能同時成為一個外國歷史的專家,懂得如何進行比較研究,將來就有可能成為一個更加出色的歷史學者,更容易擺脫偏見的困擾。同樣,一個學習外國歷史的學生如果能夠把自己的領域擴展到他所研究的國家之外,也一定會取得更大的成就。更重要的是,學者們在研究一個特定歷史課題,比如民族主義、奴隸制、民主、邊疆等等時,無論其當下的研究在時間上和空間上有多么特殊,如果他想要讓自己的研究旁征博引,見解睿智,就必須對其他具有可比性的問題博學多識”[13]216。如果說,這是二戰(zhàn)剛剛結束之際,一位美國學者對于邁向全球大國地位的美國及其世界視野的期待的話,那么,在新時代的入口,同樣作為大國的中國,我們的邊疆研究也理應有對于外域視野與比較研究的期待。無論中外,我們所有對于外部世界與外域國家的認知都將回到對于中國本身的思考。中國邊疆理論話語的形成,不僅受到本身歷史文化語境的影響,而且還受到近代周邊列強及其殖民地邊疆話語的制約,除了美國邊疆學派、法國的“自然邊疆”觀之外,還有俄國邊疆擴張理論及其實踐、英國的“科學邊疆”觀等,而這些又與該國或殖民母國的國史語境存在緊密的關聯(lián)[14]。因此,要更全面清楚地了解近代以來中國邊疆理論的形成史,就完全有必要了解和認知域外諸國邊疆理論及其核心概念的形成歷程。

當代的世界正在為中國展現(xiàn)出更多的可能。正如斯文·赫定在他《絲綢之路》一書中所指出的,在絲綢之路所經過的地方,過去曾在諸多國家和帝國之間爆發(fā)過血腥的戰(zhàn)爭,但是,文明之間的和平往來卻始終未曾因此中斷,他并且期待:“中國政府如能使絲綢之路重新復蘇,并使用上現(xiàn)代交通手段,必將對人類有所貢獻,同時也為自己樹起一座豐碑。”[15]230-231隨著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我們對于世界的認知也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邊疆在促進中國與世界的關聯(lián)中也將扮演更為重要的角色,而邊疆治理在新的語境下也將呈現(xiàn)出與以往的邊疆穩(wěn)定與管控所不同的新面相。在這種轉變當中,我們理解外域的經驗與實踐,也必將更好地促進本國邊疆理論的發(fā)展與完善,為當代中國邊疆理論體系和治理體系現(xiàn)代化作出應有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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