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教高中，閱卷多年，很多語文教師都會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雖然生源有差異，年級有高低，但學生試卷上某些題目的答題狀況卻驚人的相似。比如小說閱讀中手法賞析題，或者詩歌鑒賞中效果品鑒題，試卷上或少見文字，伶仃凄涼；或多屬套詞，廢話連篇。細究其因，只有一個：學生未見“真風景”，所以難述“真感受”！

以詩歌藝術(shù)手法鑒賞題的答題為例，步驟有三：第一步，點明手法；第二步，內(nèi)容分析；第三步，情感效果。學生備考復習，“點明手法”環(huán)節(jié)因頭腦中備有手法小倉庫，可以擇情自選，細思多選；“內(nèi)容分析”則是手法在作品中的運用與證明，按圖索驥即可；“情感”的把握大抵來自補注背景提示或關(guān)鍵字句，正所謂“三分靠字樣，七分靠想象”，但至少還能讓學生感到一點踏實和心安，唯有最后一步“表達效果”，純屬生搬硬套，拾人牙慧，什么“生動形象，逼真?zhèn)魃瘛保裁础耙饩成钸h，藝術(shù)張力”，張口就來，口若懸河，但十分心虛。于是我們終于發(fā)現(xiàn)，原來學生在高中階段文本品鑒這一塊除了記住了一些陳詞濫調(diào)的公式化用語外，品鑒能力竟寸步未進！難道是我們教師沒有用功，偷工減料，偷奸耍滑？不！絕對不是！我們相信教師們不僅沒偷懶，有些甚至可以說是焚膏繼晷，嘔心瀝血！日常授課，兢兢業(yè)業(yè)；培優(yōu)輔導，寒暑不輟。因為我們都知道文本解讀是語文閱讀教學的重點，亦是難點！所以我們夙興夜寐，三年一日，然而結(jié)局竟如此不堪！心中亦何其不甘！然痛定思痛，原因何在呢？筆者認為那是因為絕大多數(shù)語文教師自己也沒有看見文學作品中語言藝術(shù)的“真風景”！

在日常的語文教學中，大多數(shù)教師過度依賴權(quán)威，視“教參”為“教經(jīng)”，變“教室”為“教堂”，把“解讀實踐場”變成了“現(xiàn)場單口秀”，把“參考答案”奉為“圣書經(jīng)典”，學生的文本解讀能力與品鑒意識被有意或無意地忽視，甚至無視！因此，要改變文本閱讀低效或者無效的狀態(tài)，就要改變授課模式和閱讀方法。為何不見“風景美”？因為沒有對比就沒有丑美！為何沒有對比？因為沒有參照！要參照，先還原！于還原中顯原生形態(tài)，于對比中感藝術(shù)魅力。

一、文場變沙場，比鑒識高下

作文是高中語文教學的重點，也是難點，如何對學生進行系統(tǒng)有效的寫作訓練成為每個高中語文教師都無法回避的課題，《禮記·學記》中說：“相觀而善之謂摩。”它告訴我們學生間互相觀摩學習研究是一種重要的教學方法。福建教育學院特級教師石修銀教師也說過，沒有范文的作文課是上不好的。因此，筆者認為可以將還原比鑒法引進作文教學中，做一些有益的探索。

首先，筆者覺得石老師所說的“范文”最好要滿足兩個條件：其一，從本班或者本年段學生中選取，同學相較，收效更大；其二，選取類型不能單一化，優(yōu)作滿天飛，庸作不沾邊。那樣無法讓大部分學生了解優(yōu)作之“優(yōu)”，還會造成班級學生作文水平兩極分化越來越嚴重。其次，在學生明確了文章點評的要點和標準后，教師要讓出講臺，和學生一起思考討論。最后，師生的評價雖有所側(cè)重，但要客觀全面，對優(yōu)作“愛而知其丑”，對庸作“惡而知其美”。

以一次任務驅(qū)動型作文訓練為例，材料講的是小王節(jié)假日參加家族聚會的苦惱，不去長輩不高興，去則自己很無聊。要求學生以書信的形式闡述自己對此事的看法。在評改過程中，筆者發(fā)現(xiàn)一位學生在語言表達上較為突出，便節(jié)錄其收尾一段，內(nèi)容如下：“如今規(guī)劃整潔的單元樓像一道道鐵柵欄隔絕你我，四合院的熱情早淹沒于水泥森林中，車水馬龍之間誰悲失路之人，燈紅酒綠之下盡是他鄉(xiāng)之客，社會的發(fā)展，科技的進步，塑造了人心的絕緣體，親情成為時代特征下最傷感的童謠，時代的奏章漸行漸遠，人性的光芒日趨灰暗。別讓距離稀釋了親情，別讓人心成為最遙遠的距離！”

筆者將其單獨展示給一個教學班的學生，結(jié)果在資訊發(fā)達的時代，學生見慣了佳作，并不覺得它優(yōu)異，也說不到點子上。作文的語言從準確流暢到典雅有力是一次華麗的蛻變，如何讓學生體會語言表達的差異呢？中等作文是對上等作文的某種還原，下等作文是對中等作文的一定還原，筆者在班里找來一段與其表意相近的文字：“誠然，科技的發(fā)達已經(jīng)使我們不必在相隔萬里的地方默默思念，可是手機沒有溫度，所傳達的也只是冷冰冰的幾句話。而且據(jù)調(diào)查，許多商品房住戶根本不知道自己鄰居是誰。兩顆心隔得太遠，就會失去所想表達的溫度，而兩顆心貼近一點，即使不開口也可感受到對方的心意，我們何必依賴于工具表達情感，面對面的交流不是更加真實嗎？”

筆者把這兩段文字在另一個教學班進行展示對比，讓學生先打分數(shù)，再寫給分依據(jù)，以小組為單位，討論后派代表上臺發(fā)言，學生從手法運用到內(nèi)容情感，到效果作用，評論角度全面，氣氛熱烈，經(jīng)此一課，相當一部分學生深刻認識到比喻、對偶等修辭手法和思想底蘊對展示語言藝術(shù)與魅力的重要性，真切體悟到有字表達與有力表達的區(qū)別。他們詼諧地說，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筆者卻覺得原因就在于沒有還原就不顯差異！你美文我優(yōu)作，只看見環(huán)肥燕瘦，你優(yōu)作我庸作，立刻妍媸畢露。一者簡潔凝練，一者拖沓冗長；一者文辭優(yōu)美，一者文從字順；一者尾如撞鐘，余韻徐歇，一者收如開水，平淡淺顯。在還原對比中，高下立判，一目了然。

只有將身邊同學不同水平的習作同時擺出，才能激發(fā)全體學生的閱讀興趣，也只有在參照與對比中，才能讓學生更深刻地體會到作品的差異，進而在差異中主動去挖掘作品的精彩，由臨淵羨魚自然到退而結(jié)網(wǎng)。

二、文本并原本，對照明優(yōu)劣

除了作文教學，還原比鑒法還可以運用到閱讀教學中，比如文言簡約凝練，紙短情長，運用還原比鑒法對文本進行賞析，能更好地體會作者隱秘而豐實的情感。

《項脊軒志》中為歷代論家所贊賞的便是尾段：“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閱讀時，沒有留神，學生直接讀過，日常家庭瑣事，似乎隨筆一提，絮絮叨叨，平常無奇。然而，歸有光文章被時人譽為“明文第一”，并非浪得虛名，文章大家表情達意往往不講求內(nèi)容驚奇、文字華美，而是在普通平實中顯韻味綿長，正所謂“不事雕琢而自有風味”，可怎樣讓學生品出這種“語極淡，味極濃”的況味來呢？筆者想到還原比鑒法，根據(jù)尾段語意模擬一段原生文字：吾妻謝世，至今六載，追思憶念，暫未能忘，想生前音容顰笑，覺當下庭階寂寂，悲從心生，黯然銷魂者，唯死別而已矣。

筆者將這兩段文字同時展示在學生面前，引導學生對比賞析，學生經(jīng)討論交流后一致認為原文表達更佳。理由有三：一是抒情更妙。由睹物而思人，含蓄曲折，將濃烈的悲痛藏在輕淡的文字背后，須讀者品探一番后方才獲得，頗有曲徑通幽后之豁然成就感；二是持情更久?！巴ねと缟w”點出作者與亡妻生與死距離之遠，相離之久，然樹亭亭，則喻情悠悠，人事越虛幻久遠，則思念愈悲苦真切；三是遐思更豐?！拔崞匏乐晁种惨病绷钭x者浮想聯(lián)翩，不僅自然引起思人傷情，還打開了往昔的生活畫冊：畫面一，吾妻來歸，洞房驚艷；畫面二，憑幾學書，夫唱婦隨；畫面三，歸寧對話，手植枇杷……如果借此機會讓學生發(fā)揮想象，用散文語言把這些畫面細致描摹出來，再配上姜育恒演唱的歌曲《再回首》做背景，深情演讀，那么這種悲傷的美、多情的痛就會沉淀到學生靈魂的最深處，學生細讀文本和感知語言的能力會在無形中拔節(jié)成長！

語文課之所以不受學生關(guān)注，一是無趣，二是輕視。學生自覺對文本的了解不會少于死記“已有”知識材料的教師，而還原比鑒法，則把課堂既定的路線景點變成了不定的未知探點，教師從導游變成了帶頭游伴，學生從觀眾變成了重要角色。這樣的課堂教師更期待，學生更積極，過程更生動，體會更深刻；這樣的課堂師生更親近，解讀更全面，交流更有效，熏陶更強烈。日久月深，必有助于學生養(yǎng)成對語言文字細讀涵泳的良好習慣，造就純正深厚的文學鑒賞力。

好文不厭百回讀，經(jīng)典的文章，感受時讀時新，味道越品越濃，而掌握有效的閱讀方法至關(guān)重要，還原方覺文章妙，比鑒深讀意味長。還原比鑒法猶如一把遺落的神秘鑰匙，能引發(fā)你內(nèi)心與生俱來的好奇心，驅(qū)使你打開一扇扇文本奧旨的殿門，見到真風景，體會深感情，于書山文趣中徜徉，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