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春生,吳清秀
(1.興義民族師范學院 文傳學院,貴州 興義 562400;2.寧德師范學院 中文系,福建 寧德 352000)
《現代漢語詞典》是一部以推廣普通話、促進現代漢語規(guī)范化為宗旨的工具類語文辭書。作為我國第一部規(guī)范型現代漢語詞典,它的權威性、科學性早已經過時間和實踐的檢驗,但《現代漢語詞典》詞語條目繁多,數量浩大,在內容上難免還存在一些不夠完美的地方。①特別是在多義詞的義項處理上,還存在著較多的瑕疵。例如《現代漢語詞典》里列舉了“打”作為動詞時的多條義項,其中如“打草鞋”“打毛衣”的“打”既可以是義項(9)的“編織”,可以是義項(6)的“做”,也可以是義項(6)的“制造(器物、食品)”;再如義項(3)是“毆打;攻打”,其動作與義項(1)“用手或器具撞擊”所表述的動作高度重合,義項(3)和義項(1)可以歸納為同一義項。
類似的例子在 《現代漢語詞典》中還有不少。有鑒于此,本文擬以義項較多的“打”(動詞)為例,試圖對《現代漢語詞典》中多義詞義項的處理問題加以探討。
從現有研究來看②,多義詞的義項的處理中最大的問題集中在對互有關聯的義項劃分上。這種劃分是否具有清晰度,要以這個清晰度是否能夠為每一個義項在語義場中準確地找到自己的定位為標準。事實上,從目前的辭書來看,多義詞的義項處理帶有著詞典編纂者自身的主觀色彩。這種主觀性大約表現在對義項的交叉、包含關系的認識和對義項的使用范圍及意義范圍的認識上三個方面。前兩點是基于對義項質的方面而言,后者則是基于對義項的量的方面而言。下面我們以《現代漢語詞典》中的 “打”(動詞)為例,從這三個方面來對《現代漢語詞典》中多義詞的義項處理作一討論。
如果多義詞的義項在語義上既有共同點又有不同之處,我們稱之為義項間的交叉。在標注詞義的過程中,如果多義詞的兩個義項中只有各自一小部分為區(qū)別性的詞義,而其余大部分的意義是相近的,那么我們在區(qū)分這兩個義項的時候,注意到的主要是其語義相同的部分,而語義的區(qū)別部分則容易被忽略,難以準確辨別出來。如果出現在語料中的這些多義詞義項的詞義落在這個交叉重疊的區(qū)間內而詞典中又沒有給出相應的區(qū)分線索的話,就容易造成判斷上的困難。
各版《現代漢語詞典》共列舉了動詞“打”的25個義項。現摘錄如下:
(1)用手或器具撞擊物體:~門—~鼓。(2)器皿、蛋類等因撞擊而破碎:碗 ~了|雞飛蛋 ~。(3)毆打;攻打:~架—~援。(4)發(fā)生與人交涉的行為:~官司—~交道。(5)建造;修筑:~壩—~墻。(6)制造(器物、食品):~刀—~家具—~燒餅。(7)攪拌:~餡兒—~糨子。(8)捆:~包裹—~鋪蓋卷兒—~裹腿。(9)編織:~草鞋—~毛衣。(10)涂抹;畫;?。骸灐珎€問號—~墨線—~格子—~戳子—~圖樣兒。(11)揭;鑿開:~開蓋子—~冰—~井—~眼兒。(12)舉;提:~旗子—~燈籠—~傘—~簾子—~起精神來。(13)放射;發(fā)出:~雷—~炮—~信號—~電話。(14)〈方〉付給或領取(證件):~介紹信。(15)除去:~旁杈。(16)舀?。骸唷?17)買:~油—~酒—~車票。(18)捉(禽獸等):~ 魚。(19)用割、砍等動作來收集:~柴—~草。(20)定出;計算:~草稿—~主意—成本~二百塊錢。(21)做;從事:~雜兒—~游擊—~埋伏—~前站。(22)做某種游戲:~球—~撲克—~秋千。(23)表示身體上的某些動作:~手勢—~哈欠—~嗝兒—~踉蹌—~ 前失—~ 滾兒—~晃兒(huàngr)(24)采取某種方式:~官腔—~比方—~馬虎眼。(25)定(某種罪名):他曾被 ~成右派。
這25個義項中,具有交叉關系的約有以下幾處:
第(1)個義項與第(11)個義項有交叉,如“打冰”,我們既可以說這里“打”為(1)的“用手或器具撞擊物體”,也可以說這里的“打”為(11)的“鑿開”。
第(4)個義項與第(24)個義項有交叉,如“打官腔”中的“打”,可以是義項(4)的“發(fā)生與人交涉的行為”,也可是是義項(24)的“采取某種方式”。
第(6)個義項與第(21)個義項有交叉,如“打燒餅”的“打”,可以是義項(6)的“制造”燒餅,也可以是義項(21)的“做/從事”——比如“你是干什么的?我是做/打燒餅的”。
第(6)個義項與第(9)個義項有交叉,如“打草鞋”“打毛衣”的“打”既可以是義項(9)的“編織”,又可以是義項(6)的“制造”。
義項(6)與義項(20)有交叉,如“打草稿”的“打”,可以是義項(6)的“制造/制作”——草稿從無到有,可以視為制造/制作的過程,也可是義項(20)的“定出”草稿?!按蛑饕狻钡摹按颉币嗍侨绱恕?/p>
義項(13)與義項(23)有交叉,如“打信號”的“打”,可以是義項(13)的“發(fā)出”,但當此信號是肢體的某些動作時,也可是義項(23)的“表示身體上的某些動作”。
義項(12)與義項(17)有交叉,如“打車票”的“打”,可以是義項(12)的“印制”車票,也可以是義項(17)的“買”車票。
義項(12)與義項(14)有交叉,如“打介紹信”的“打”,可以是義項(12)的“印制”介紹信,也可以是義項(14)的“付給或領取”介紹信。
義項(16)與義項(17)有交叉,如“打水”“打粥”中的“打”,可以是義項(16)的“舀取”水或粥,也可以是義項(17)的“買”水或粥。
在多義詞的眾多義項中,其中一個義項的語義被另外一個義項的語義完全包含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認為這兩個義項間存在著包含關系。在詞典中,具有這種義項之間存在包含關系性質的多義詞,大部分可以通過“特指、泛指、專指”等指示詞指明,另外一部分并沒有指示詞,只能通過語義上是否存在包含關系加以判斷。多義詞義項間的包含關系對于詞義標注的負面影響主要表現為詞典編纂者因誤判包含關系而使得標注一致性大幅度降低,這給詞義標注帶來很大的困擾。
《現代漢語詞典》中“打”(動詞)的義項中有包含關系的約有以下幾處:
義項 (1)“用手或器具撞擊物體”包含義項(15)“除去”。義項(15)是“除去”,所舉例證如“打旁杈”,“打旁杈”也可以解釋為義項(1)的“用手或器具撞擊旁杈”?!芭澡尽睔w屬于物體之列,義項(1)與義項(15)基義相同,二者的動作一致,撞擊的對象存在著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因此義項(15)的“除去”也從屬于義項(1)“用手或器具撞擊物體”。
義項(6)“制造(器物、食品)”包含義項(9)“編織”。義項(9)是“編織”,所舉例證“打草鞋”“打毛衣”,“打草鞋”“打毛衣”也可以解釋為義項(6)的“制造草鞋”“制造毛衣”?!安菪薄懊隆睂儆谄魑镆活?,義項(6)與義項(9)的基義相同,二者的動作一致,制造的對象存在著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因此義項(9)“編織”包含在義項(6)“制造(器物、食品)”中。
義項(10)“涂抹;畫;印”包含義項(14)“付給或領?。ㄗC件)”。義項(14)是“付給或領?。ㄗC件)”,所舉例證“打介紹信”,“打介紹信”這一行為實際上包含了兩個動作,即“印介紹信”以及“付給或領取介紹信”,而在這兩個動作之中前者的意義更為重要,前者動作是后者動作能夠得以完成的前提,義項(14)給出的注釋“付給或領?。ㄗC件)”也應該有兩個步驟,首先“印證件”,然后才是“付給或領取(證件),因此義項(14)的動作與義項(10)的動作一致,義項(14)包含于義項(10)之中。
義項(24)“采取某種方式”包含義項(12)“舉;提”。義項(12)是“舉;提”,所舉例證“打燈籠”“打傘”等也可以解釋為用“提”或者“舉”的方式,也就是義項(24)中的“采取某種方式”。由此可見“舉;提”這一動作方式包含于“采取某種方式”中,即義項(24)的動作包含著義項(12)的動作,因此義項(12)“舉;提”包含在義項(24)“采取某種方式”中。
義項(19)“用割、砍等動作來收集”包含義項(18)“捉(禽獸等)”。義項(18)是“捉(禽獸等)”,所舉例證“打魚”往往“打”的不是一條魚,而是至少兩條以上的一批魚,故“打魚”之“打”帶有收集之義,所以“打魚”既可以是“捉魚”,也可以是義項(19)中的“收集”。
義項(1)“用手或器具撞擊物體”包含義項(3)“毆打;攻打”。義項(3)是“毆打;攻打”,其動作與義項(1)“用手或器具撞擊”所表述的動作高度重合。因此,義項(3)的動作包含于義項(1)之中。
一個義項的使用范圍及意義范圍就是詞的義項根據其詞義而確定的組合范圍,也就是義域。在詞典中能否正確標注詞義的另一個難點就是,多義詞的義項劃分完備與否,是否能夠囊括詞語在語言中的使用情況。這在標注過程中具體表現為詞典給出的詞義并不能覆蓋語料庫中詞語的所有使用情況,即不能覆蓋全部義域,從而有可能導致詞典編纂者無法對語料中的詞標注準確的詞典義項的情況發(fā)生。
就《現代漢語詞典》中動詞“打”的25個義項來看,義域不明的有義項(16)所舉例詞,水、粥如果為商品,則“打”的義項也當為“買”,其余情況則為“取”,義項(16)在是否為商品這個義域上不明;義域存有差異的有義項(20),“打草稿”“打主意”和“成本打二百塊錢”,這三項例證不屬于同一類,前兩者后接抽象的東西,后者則用于假設的語境;類似的還有義項(13),打雷是自然現象,而打炮、打信號、打信號和打電話等則是人力所致,亦不屬于一類。
關于“義項”處理的討論始于趙應鐸的《關于確立義項的幾個問題》一文。趙文從漢語史的角度,對怎樣從一些具體意義中概括出普遍意義、怎樣使用古書注釋以及怎樣處理詞類活用等問題提出了個人觀點。[1](P88-96)之后的符淮青[2](P86-112),[3](P98-105)、汪耀楠[4](P99-106)、宛志文[5](P70-77)、王志學[6](P45-47)、楊樺[7](P73-76)等分別就義項以及詞典多義詞義項處理問題提出了各自的看法??v觀前人理論,筆者以為對多義詞義項的處理要重點關注以下兩點:
1.義項與本義的關系
正如王力所言,“詞的本義應是第一義項”,這就好比一棵大樹的根部一樣,任何枝蔓的生長都離不開根部提供的營養(yǎng),詞的本義就是樹根,是詞典的第一個義項,其他的義項作為枝蔓都是在它的基礎上衍生出來的,這一點無論如何都回避不了。因此,在討論多義詞義項時,應首先關注本義,其次要關注由本義引申發(fā)展出各義項的路徑。
2.概括性和區(qū)別性
所謂概括性,是指一條義項能夠涵蓋多個具體的言語義(具體語境中的意義),不能隨文立義;所謂區(qū)別性,是指義項之間要有明確的區(qū)分度,不能糾纏不清。兩條原則角度不同,概括性對內,區(qū)別性對外。當然二者也存在一定的矛盾:概括過度可能導致模糊性,對區(qū)別性會產生一定影響;區(qū)分過度,同樣也會影響概括性。因此,筆者以為要首先確立一定的標準,比如可以按照充當話題主語的論元角色變換情況來觀照多義詞的各個義項,或者按照動作本身的強烈程度來觀照各個義項,再或者按照受事賓語的情況等來觀照多義詞的各義項,并把此標準貫徹下去,義項應該能夠劃分清楚。
總之,在處理多義詞義項時,既要多考慮詞義共時的存在狀況,又要注意追尋每個詞的本義,并在此基礎上弄清其各引申義的脈絡。然后按一定的標準進行適度的概括和歸并,注意各義項的區(qū)別特征。
1.“打”義項歸并之理據
關于“打”的研究,相關文章達130篇之多,但是上溯探其本義及義項源流關系的僅有熊應標[8](P65-67)、周曉彥[9](P36—41)周遠富[10](P23-26)等的寥寥幾篇,且均有不足之處。比如熊文認為動作的強烈程度對“打”的詞義引申起著核心的作用,并總結了義項引申的路徑,這與實際情況并不相符。周文一方面強調“打”的基本義限定了其所有義項只用于與手部運動有關的活動,這與其文中“打3”是思維言語發(fā)生作用的動作相矛盾;另一方面,其所規(guī)定的“打 1”“打 2”“打 4”所指的手部動作存在著撕扯不清的情況。鑒于此,筆者從上文所總結的歷時及概括性和區(qū)別性兩方面嘗試對“打”的義項做一處理。③
《說文·木部》云:“朾,橦也?!墩f文新附·手部》云“打,擊也。”“橦”即為“撞”,“木”旁和“手”旁常有混用,段玉裁以“木”寫為“手”是隸變之常例。[11](P161)“朾”和“打”之間是否異體字,不是我們討論的重點,但無論是“朾”和“打”,其撞擊的本義是確定的。既為撞擊,則必然要牽涉到施動者、借助的工具及技術、動作本身、受撞物、受撞部位及后果等幾個論元,如下例:
他用木棒把小豬的頭打傷了。
上句用論元來表示,即如下:
熊應標認為動作的強烈程度對“打”的詞義引申起著核心的作用,并歸納“打”的詞義引申途徑為:
筆者以為“打”動作本身的強烈程度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引起意義上的變化,但并不是引領詞義變化的核心。理由有如下三點:
第一,如果動作本身的強烈程度起核心作用,那么其他論元的變化就會在“打”的意義變化上起效甚微乃至不起作用,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設“A打了B”中,AB均為人,此時“打”為打架,而當A不變,B由人變?yōu)閯游飼r,比如B為野豬,此時“打”則由打架義變化為打獵、捕獲義。此處“打”意義的變化與動作的猛烈程度無關,因為AB為人時,A即便把B打死,“打”也不可能是打獵捕獲。再如兩個直接接觸的物體A與B,假定A為一塊石頭,B為液體,A打B可以說是石頭擠占了液體的空間,但如果A變?yōu)橐桓景簦藭r的A打B無論如何不能說是木棒擠占了液體的空間,而只能說是木棒攪動液體。此時“打”的意義由擠占變化為攪動,而引起這個意義變化的并不是動作本身的強烈程度,而是A所發(fā)生的變化——由石頭變成木棒。因此,筆者以為,論元表達式中,論元 1(施動者)、論元3(受動者)以及與論元3直接接觸的論元2是關鍵論元,它們的變化,才是引起“打”意義變化的主要原因。
第二,如果動作本身的強烈程度起核心作用,那么這個引申的路徑至少應能全面反映“打”這個動作在不同程度上所帶來的變化,但是事實上,在程度加強時的“擠占”似乎并不能準確反映這種程度增強時所帶來的變化。設有A“打”B,如A物體積小,而B物體積大,比如以針打人,撞擊程度強時,從B物角度看,確可致使A物擠占B物一部分空間,但如從A物角度看,A進入B物體內,相當于A物發(fā)生了位移;而且與前述相反,當A物體積大,而B物體積小,撞擊程度加強時,會使B物發(fā)生位移。此時從B物角度看,是B物位移,從A物角度看,A物如果停留在B物原來位置上,可以說A擠占了B,但在強烈撞擊之下,A也有可能會停在另一個位置。此時,擠占就無從說起。由此可見,擠占似有不確定性,而位移卻是必然存在。因此筆者以為“打”的詞義引申途徑當為:接觸——撞擊——位移。
第三,如果動作本身的強烈程度起核心作用,那么所有“打”的義項應能用“接觸”“撞擊”和“擠占”來歸納,但實際情況是,“打”有較多的義項顯然并不能用這個來概括。比如熊文把《現代漢語詞典》中的“打傘”歸入擠占類還可勉強一說,而把“打手勢”“打哈欠”“打嗝”“打官腔”“打比喻”等都列入擠占類,就明顯于理不通,有悖其設計此路徑的初衷。
其實,在“打”的多重義項中,完全從“打”本義直接發(fā)展而來的并不多,多數是通過相關性和相似性聯想而間接得到。比如,由“撞擊”義的“打墻”可以經相似聯想到制造新東西,于是“打燒餅”“打造”產生;由肢體動作的“打手勢”可以經相關性聯想到與手勢相關的攔車,于是 “打車”產生(當然,“打車”可以由打手勢而來,也可以由位移而來);由位移義的“打跑”“打開”可經相似性聯想到“打飯”“打水”——部分飯和水因“打”而從原空間轉移到新空間;也可經相似性聯想到“打燈籠”“打傘”等——靜止的燈籠,一般只用“掛”或“提”(“提”可用于靜止,也可用于移動),移動的燈籠一般才用“打”,“打燈籠”常和位移相伴隨,“打傘”亦是如此(當然“打傘”也可理解為“傘”原有狀態(tài)的改變);也可由實體的位移聯想到抽象的位移,比如由正常人的位置到右派位置的“打右派”,由沒有精神到有精神的“打精神”,有正常語言到官腔的“打官腔”等等。即便如此,還是有一些,比如“打雜”“打游戲”等,似乎無論如何也不能通過聯想“接觸——撞擊——位移”來解釋,唯一的辦法只有通過對動詞進行抽象使其上升到一個更泛化的層面,比如泛化“接觸——撞擊——位移”為“接觸——處理(實施)”,上述論元表達式要調整為:
唯其如此,才能全面觀照“打”的全部義項。有鑒于上述,筆者結合上節(jié)中所討論的義項處理的2個注意點,擬從論元以及動詞本身的變化,來嘗試對《現代漢語詞典》中“打”的全部義項做如下概括歸納 (這里仍然采用上文所列的25個義項):
論元1和論元3均為有生命體,由于主體的限定,“打”只有打架、打火熱、打官司等,即《現代漢語詞典》中的(3)(4)。義項可表述為人與人之間發(fā)生某種接觸或交涉。
論元2和論元3均為無生命物體,二者直接接觸,二者中被打爛的可以出現在表層,另一個與之碰撞的論元可不出現,比如蛋打了,碗打了,即《現代漢語詞典》中義項(2)。義項可表述為因撞擊而破碎。
論元1是人,論元3是無生命物體,可分為三個小類:一是生產設計類,即論元3從無到有,如打墻、打壩、打家具、打草鞋、打毛衣、打井、打信號、打介紹信、打車票、打證件、打電話、打草稿、打主意、打成本等,義項可表述為:借助工具或技術來制造、測算。如《現代漢語詞典》中的(5)(6)(9)(10)(11)(14)(20)以及(13)中的“打雷”、(17)中的“打車票”,其中(10)可有制造和接觸兩解——用筆在紙上畫問號、畫格子以及用印章蓋戳子,既可理解為紙上從無到有的,即“制造”新格子、新問號以及蓋出新圖樣等,又可理解為筆、印章等與紙張的輕接觸。因筆者偏前者,故本文列其在生產設計類中;(11)中不含“打冰”。二是轉移類,即論元3從一地轉移到另一地,如打開抽屜、打開蓋子、打飯、打油、打旁杈、打柴,打簾子,打傘等,義項可表述為借助工具或技術等使某物發(fā)生位移。如《現代漢語詞典》中的(12)(13)(15)(16)(17)(19)條義項,其中(13)中不含“打雷”“打炮”,(17)中不含“打車票”。三是接觸撞擊攪拌類,如打鼓、打門、打包、打餡子等,即《現代漢語詞典》中(1)(7)(8)以及(11)中的“打冰”。義項可表述為:借助手部動作及工具來處理某物。
論元1是人,論元3是事件,如打游戲,打雜、打球、打撲克、打炮等,即《現代漢語詞典》中(21)(22)以及(13)中的“打炮”。義項可表述為:借助工具或技術來實施某事。
論元1是人,論元3是人的肢體、語言、精神等,如打手勢、打官腔、打精神等,即《現代漢語詞典》中(23)(24)(25)。義項可表述為:人的肢體動作或語言方式。
論元1是人,論元3是動物,如打魚、打獵等,即《現代漢語詞典》中的(18)。義項可表述為打獵、捕獲。
論元1是人,論元3是標簽稱號類,如打烙印、打右派等。義項表述為:定上或貼上某種標簽。
2.“打”義項歸并之結果
歸納上述論元變化情況,“打”(動詞)的25條義項就只有9條,即:
(1)借助直接的手部動作及工具來接觸、撞擊、攪拌某物:~門—~鼓—~餡子—~包—~冰。
(2)物體因撞擊而破碎:碗~了—雞飛蛋 ~。
(3)人與人之間發(fā)生某種接觸或交涉:~架—~官司—~得火熱。
(4)打獵、捕獲:~ 魚。
(5)借助力量或某些工具或技術使某物改變原狀態(tài)或發(fā)生位移:~開—~飯—~粥—~油—~旁杈—~簾子—~柴—~燈籠—~傘。
(6)制造、生產、設計:~刀—~墻—~壩—~家具—~井—~毛衣—~草鞋—~草稿—~證件—~成本—~問號—~格子—~戳子。
(7)借助某些工具或技術來實施某事;~雜—~游戲—~球—~撲克—~炮—~call④。
(8)人的肢體動作或語言方式:~手勢—~官腔—~比方—~馬虎眼。
(9)定上或貼上某種標簽:~右派。
首先,《現代漢語詞典》在處理多義詞義項時,于概括性和區(qū)別性上存有個別瑕疵。比如《現代漢語詞典》中“打”的動詞各義項在交叉、包含關系以及義域范圍上均有牽扯不清的現象。
其次,“打”的本義是撞擊。撞擊的強烈程度并非引領詞義變化的核心。“打”的各義項均是經轉喻或隱喻所引申得到的,其引申路徑約有“接觸——撞擊——位移”和“接觸——處理(實施)”兩條。據此動詞“打”的義項應由《現代漢語詞典》中的25個歸并為9個。
最后,多義詞義項劃分是否適當、義項間是否有足夠的區(qū)分特征是決定辭書詞義標注正確率的關鍵。要正確標注多義詞義項,就必須根據詞典編纂宗旨,既要考慮詞義共時狀況,即充分占有多義詞在一個共時平面內所呈現出的包括分布在內的全貌及相關工具書中可供參考的全部釋義,又要注意從歷時追尋其本義,弄清其引申脈絡,然后按一定的標準進行適度的概括和歸并,注意各義項的區(qū)別特征。本文以動詞“打”為例對《現代漢語詞典》中的多義詞義項處理所進行的嘗試,正是對上述處理方法和原則的貫徹。
注釋:
① 本文參考主要文獻:劉艷娟《〈現代漢語詞典〉研究三十年》,山東大學2010年碩士學位論文;趙賢德《〈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釋義問題商榷》,湖州師范學院學報,2014(1);周鐘靈《略論〈現代漢語詞典〉的釋義》,辭書研究,1980(1);張志毅《〈現代漢語詞典〉釋義的語文性》,辭書研究,1981(3);王楠《用語不同,作用有別——談〈現代漢語詞典〉釋義中的“也作”“也叫”“也說”》,語文研究,2004(1);馮海霞、張志毅《〈現代漢語詞典〉釋義體系的創(chuàng)建與完善——讀〈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中國語文,2006(5);符淮青《關于〈現代漢語詞典〉釋義的討論》,辭書研究,2014(6)。
② 關于多義詞義項的研究,主要參考文獻:肖航《詞典多義詞義項關系與詞義區(qū)分》,云南師范大學學報,2012(1);趙越《義項分合問題補議》,語言文學研究,2009(7);林進展《多義動詞義項距離與義項分合》,廈門大學學報,2012(5);楊鳳仙《義項分合的原則》,佳木斯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6(1)。
③ 在嘗試對“打”義項進行處理時,主要參考文獻:鄭劍平《說“打”》,西昌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0(4);祁保國《釋“打”》,河套大學學報,2008(1);吳靜《對“打”的多義性認知淺析》,沈陽農業(yè)大學學報,2008(4);徐時儀《“打”字的語義分析再補》,南陽師范學院學報,2008(4);俞敏《“打”雅》,語言教學與研究,1991(1);羅曉春《“打”的意義演變及使用范圍考察》,蘭州大學2007年碩士學位論文。
④ “打call”是2017年出現的網絡流行語,《現代漢語詞典》中并無“打call”一詞。此處是用其本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