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蒲寧
從哈爾科夫繼續(xù)往南走,就可以到達克里米亞。從小我對克里米亞就有著特別的情愫,這大概與幾十年前發(fā)生在這兒的戰(zhàn)爭有關吧。我父親和叔叔都參加了這次戰(zhàn)爭,叔叔還在戰(zhàn)場上犧牲了。在我印象里,叔叔是一個英俊的上校。他不僅富有,而且十分優(yōu)秀杰出。在我們家里,他永遠是一個傳奇式的英雄。
正因為這種情愫,我一直都對克里米亞很向往。在哈爾科夫度過冬天之后,我得到了一個免票的機會,便乘火車向它出發(fā)了。
我坐的是一列夜間的郵政車,自出生以來,我還沒有坐過那么狹窄和齷齪的車廂。原本列車就已經嚴重超載,然而在哈爾科夫站臺,又有一大群老百姓涌入。這些百姓都是背井離鄉(xiāng),南下找工作的。大多背著袋子和背包,背包上捆著樹皮鞋和裹腳布,甚至還有一些十分難聞的食物。列車開動時,車廂里已充滿了石斑魚和熟雞蛋的味道。我想到要在車上待上一個白天,兩個夜晚,不禁覺得很無奈。
父親常和我談起他在克里米亞的情景,說在靠近海邊的山岡上,長著像雪花一樣的白色小花,他和戰(zhàn)友常常去采這些可愛的花朵。列車奔馳時,我一直想著光禿禿的石頭和它們之間生長的小花,在腦海中勾勒著克里米亞的樣子。
第一個黎明到來的時候,火車駛進了草原上的第一個車站。這時,天已經大亮,粉紅色的霞光從遙遠的東方燃起,空氣無比清新。這種景象,只有在早春黎明的草原上才能看到。雖然車廂里橫七豎八地躺了許多人,角落里落滿了蠟燭的灰燼,但我依然感到神清氣爽,仿佛有一首美妙的曲子在心頭蕩漾開來。一片靜寂中,我聽見云雀爽朗而又甜蜜的歌聲,它們好像在集體歡迎春天的到來。
草原是平滑的、一望無際的,其中卻聳立著一座占地寬廣的古墓。它輪廓鮮明柔和,看上去十分古老,卻又讓人有親切熟悉之感。
“你看,原來古時候的人是這樣安葬的?!弊谖遗赃叺睦先苏f道。他戴著牛皮帽,彎著身子,大口大口地吸著煙斗。他臉上皺紋很多,臉色卻很紅潤;眼睛也一樣,雖然浮腫又充滿血絲,卻熠熠生輝。“這樣安葬自己的人,怕是為了后人能夠找到墓地,方便悼念吧?!彼终f。
我點點頭,表示認同。他沉默了一會兒,再次說道:“親愛的,你要知道,這世界上的人千奇百怪,有好人也有壞人。但是,我們對好人和壞人是不能簡單定義的。有時候,即使是舉世皆恨的大壞人也有仁慈的一面,而我們總是習慣于根據(jù)自己的利益來判斷別人。”說完,老人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我默默地望向窗外,沒有打擾他。
第二天的黎明更讓人驚喜,這里似乎已經迎來了夏天,一個潔白的夏天。我看到許多開著的小花,花上還沾著清晨的露珠,看上去清澈透明、美麗至極。列車停留在一個被盛開的玫瑰花簇擁的白色小車站里,清新的花香感染了每一個人。遠處的小懸崖一面長著十分蔥蘢的樹木,另一面則布滿了花草。懸崖雖然陡峭,但也生機盎然。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畫面啊,以至于我感到火車開動時都跟平常不一樣了。它響亮地“嗚嗚嗚”地叫著,像是歡樂得不得了,又有點兒受寵若驚的樣子?;疖囈宦废蚯榜側?,來到一片寬闊、蒼綠的山岡前。這些山岡就像是突然出現(xiàn)的,令人猝不及防、滿眼清新。山岡后面,是茫茫無際的大草原;再遠處,是一片深藍,幾近黑色的煙霧,美麗又神秘。
我在一個叫塞瓦斯托波爾的城市下了車,因為父親就曾經在這兒度過他的青年歲月。在我看來,這個城市幾乎和其他熱帶城市差不多,它不僅充滿了溫柔的空氣,還十分富麗堂皇,連車站前的鐵軌都在閃光,似乎在向人們表達著自己的熱情。經過長途跋涉,我已經又累又餓,幾乎站不起來。我歪歪斜斜地走進頭等車候車室,打算好好飽餐一頓。候車室里寬敞明亮,大餐廳異常地整潔和安靜,整齊地擺放著雪白的餐桌、美麗的花瓶和亮晶晶的燭臺。我要了咖啡和面包,服務員斜著眼瞟了瞟我,我知道自己的樣子實在狼狽,也不和他計較。窗外的風一陣一陣地吹進來,干凈而寂寥。
塞瓦斯托波爾在很久以前便已被改造,父親和叔叔生活的痕跡一掃而光。這里沒有他們描述的勤務兵、食品箱以及寬敞的公家住宅,也沒有我想象中的戰(zhàn)爭痕跡,只有新建的雪白的房子和寬闊的大街。
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細細瀏覽了整座城市,它兩邊的街道都生長著南方特有的合歡樹,富麗的煙草店里人潮洶涌。廣場上,有著俄羅斯杰出海軍統(tǒng)帥納西莫夫的塑像。廣場附近,有一條通往碼頭的石階,長長的階梯一直延伸至碧綠的海水里。海面上,停泊著一些裝甲艦——只有它們,才顯現(xiàn)出一絲昨日的痕跡。我有點兒憂傷,那逝去的昔日之美還有誰記得呢?眼下,人們恐怕只會沉浸在和平的美好中吧。
晚上,我選了一個比較便宜的郊區(qū)旅館住下。第二天一早,我就離開了塞瓦斯托波爾,去往巴拉克拉瓦。那是一個山巒起伏的地方,遠遠近近、一個個相連著的山頂或是淡紫色,或是淺灰色,像是疊加在一起的面包,很是誘人。白色的公路一直延伸至看不見盡頭的遠方,不遠處則是光禿禿的灰色山谷。
我在一個滿是石子的山谷坐下休息,遠處有一個牧童,靜靜地站在羊群邊。他一手拿著一個長長的鉤子,一手拿著面包和干奶酪,正在大快朵頤。羊群灰灰的,像一片鵝卵石一般。我走到牧童面前,他友好地笑了笑,那雙黑眼睛立刻璀璨起來,面孔也格外生動。
快到傍晚時,我來到了一個驛站,但看守人得知我并不雇馬,便不讓我進去,我只好在驛站外的臺階上過夜。孤寂的夜晚,可以聽到大海在喧囂,聲音像發(fā)自一個來自黑暗幽深的地獄的巨大怪獸一樣,給人一種威懾,讓人后背發(fā)涼。海浪則送來了一股冷氣,帶著濃霧或花香,籠罩著我的全身。
節(jié)選自《阿爾謝尼耶夫的生活》,遼寧少年兒童出版社2017年4月版
伊凡·亞歷克塞維奇·蒲寧(1870—1953),俄羅斯作家。主要作品有詩集《落葉》,短篇小說《安東諾夫的蘋果》《松樹》《新路》,中篇小說《鄉(xiāng)村》《米佳的愛情》等。1933年,憑借作品《米佳的愛情》獲諾貝爾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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