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姝鷗
摘要:清華簡《系年》以粗線條式的書寫,兼顧了敘事的完整性與時間的順承性。它于歷史關節(jié)處著額外之墨,既表現(xiàn)出楚國乃《系年》敘事之主線,又反映出作者敏銳的歷史洞察力。它的存在,表明了先秦歷史書寫的多樣性,豐富了我們對先秦史籍面貌的認識。
關鍵詞:清華簡;《系年》;先秦;書寫
中圖分類號:K20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2-0768(2019)06-0005-05
清華簡《系年》全篇138支簡,包括合文與重文一共3875字。“原篇無題,因篇中多有紀年,文字體例與若干內(nèi)容又近似西晉汲冢出土的《竹書紀年》,故擬題為《系年》”[1]135。全篇分為23章,記錄了從武王克殷一直到戰(zhàn)國早期三晉伐楚的歷史?!断的辍返某霈F(xiàn),對先秦史學、文學、文獻學等相關領域及其研究來說,無疑是具有重大價值的。本文將結合學界相關研究成果,討論《系年》的性質(zhì)、寫作特點等相關問題。
一、多樣的先秦歷史書寫
對于《系年》的體例,學界已有了一些看法,大略有三種:一部分學者認為其為編年體,如清華簡《系年》整理者認為《系年》的“文字體例與若干內(nèi)容又近似西晉汲冢出土的《竹書紀年》”[1]135,另外李學勤先生也認為《系年》“是一種編年體的史書”[2],但“《系年》完全不是《春秋》那樣的編年史”(不是“標準的編年史”)[3]。另一部分學者認為其為紀事本末體,如許兆昌、齊丹丹認為《系年》“已經(jīng)具備了紀事本末體的基本特征”[4]。還有一部分學者則試圖在這兩種體例之外尋求一些新的思路,如劉全志認為《系年》既不是編年體,也不是紀事本末體,更不是《左傳》的摘編,他推測其性質(zhì)可能與失傳的汲冢竹書中的三篇“國語”相近[5];而李守奎則以為《系年》“全篇既不是單純的紀事本末體,更不是編年體,而是有整體布局,通過敘事和剪裁,表達著者的歷史觀[6]。
為何會產(chǎn)生這樣的分歧呢?這就與《系年》的書寫特點有關。《系年》全篇囊括了從武王克殷到戰(zhàn)國早期三晉伐楚這一段歷史,大略按時間先后順序排列,而就具體事件而言,其發(fā)生、經(jīng)過及結果也都得到了或簡或詳?shù)臄?。所以,學界才出現(xiàn)了“編年體”與“紀事本末體”的爭論。支持“紀事本末體”觀點的學者,往往會以《系年》并未“編年相次”等特點為由而否定其具有“編年體”的性質(zhì);而反對“紀事本末體”觀點的學者,又往往會以《系年》記事未能“詳敘其始終”為由而否定其具有“紀事本末體”的性質(zhì)(1)。試圖跳出這兩種體例的學者,或者證據(jù)不足,或者未能展開說明,也未能有個定論。可以看出,關于《系年》的性質(zhì)問題,還有大家進一步探討的空間。
其實,在判斷《系年》屬于哪種體例之前,是否該先辨析清楚寫作特點與體例、概念之間的區(qū)別呢?就拿“編年體”來說,逐年記事是其寫作特點,但除此之外,作為一種成熟了的體例,它還具備一些其他的特點。而當體例成熟進而形成規(guī)范性的體例概念以后,包括逐年記事在內(nèi)的所有的特點綜合起來,才能稱之為“編年體”,而脫離其他而只具備其中某一寫作特點的史作,并不能稱之為“編年體”。同理可知,“紀事本末體”亦然。這也是上文所提到的支持“編年體”觀點或“紀事本末體”觀點的學者遭人質(zhì)疑的原因所在。
就一般規(guī)律而言,體例的固定及體例的概念是后于寫作方式的出現(xiàn)而出現(xiàn)的。所以,要談《系年》的性質(zhì),就不能拿后來的體例概念去框套,而應回到《系年》所產(chǎn)生的先秦背景中去理解其性質(zhì)。然而,秦一統(tǒng)之后,燒天下詩書,“諸侯史記尤甚,為其有所刺譏也。詩書所以復見者,多藏人家,而史記獨藏周室,以故滅”。至司馬遷之時,“獨有《秦記》,又不載日月,其文略不具”[8]606,先秦史書已不多見,傳世的則更少。不過,我們?nèi)阅軓臐h代史書記載中找到一些痕跡。我們從《史記》的自述及前人的論述中可以知曉司馬遷所見之史籍書目,據(jù)班彪《略論》推測,司馬遷所據(jù)材料有《左傳》《國語》《世本》《戰(zhàn)國策》及陸賈《楚漢春秋》。而除此之外,就《史記》文中自述所取材者中,史類文獻也還有《秦記》(《十二諸侯年表》:“太史公讀《春秋》歷譜諜……獨有《秦記》,又不載日月,其文略不具……余于是因《秦記》,踵《春秋》之后”[8]606),及《諜記》(《三代世表》:“余讀《諜記》……稽其歷譜?!盵8]606梁啟超及金德建以為《諜記》有可能就是《世本》(2))。篩選一下,可以看出,司馬遷參考的先秦史籍主要有《左傳》《國語》《世本》(《諜記》)、《戰(zhàn)國策》《秦記》等。其中,《世本》(《諜記》)、《秦記》已失傳。但從《史記》的自述中,大略可知兩書形式,前者為譜諜體式,后者為不標年月略敘史實的記事體。雖然傳世的《左傳》《國語》《戰(zhàn)國策》經(jīng)過劉向、劉歆父子的編輯及后人的整理,其原貌已不好判斷,但就已知的《史記》所參考的五部先秦史書而言,其體式已經(jīng)相當豐富。有編年的,有不編年的,有記言為主的,有記事為主的,也有略記史實的,還有譜諜式的……可以想象,如果沒有秦火及歲月長流的阻隔,先秦史書的面貌應當是相當豐富而精彩的。
《系年》的出現(xiàn),其實就從一個側面印證了先秦歷史書寫的多樣性。所以,我們與其用后世固定化、單一化了的概念去框套《系年》的性質(zhì),不如就《系年》的實際情況去豐富我們對先秦史記書寫的認識。
二、兼顧敘事的完整與時序的順承
清華簡《系年》全篇138支簡,簡背皆有排序編號(“有一處誤記,后又加以糾正,計編號至137號,最末一支簡無編號”),排序不成問題。全篇分為23個段落(整理者依此分章),每個段落完結之后,該簡就此留白,新的段落都是重新由另一簡開始書寫,不存在兩章文字同在一簡的情況;而且,每個段落結束之處,幾乎都有清晰的墨勾或墨橫(3)。這些特別之處正可以說明,《系年》23個段落的順序編排是有意為之。
從《系年》全篇布局來看,23個章節(jié),前四章“所說的重點也是在于周王室何以衰落,若干諸侯國怎樣代興,這表明《系年》的作者志在為讀者提供了解當前時事的歷史背景,也起到以史為鑒的作用”[7];后面五到二十三章,為《系年》內(nèi)容之主體,以楚、晉兩國記事為主,涵蓋秦、齊、吳、越、鄭、宋、蔡、息、陳、衛(wèi)等國,敘述了春秋至戰(zhàn)國早期諸侯征戰(zhàn)、分合的全過程。從這樣的布局可見,《系年》的作者是有統(tǒng)一謀篇的意識的,關于這方面已有學者進行了論述(4)。我們認為,《系年》的作者不僅有統(tǒng)一謀篇的意識,還試圖在內(nèi)容的組織與書寫中合編年與敘事之兩宜。就《系年》的內(nèi)容而言,的確是偏重于敘事的完整性的。但在敘事的同時,我們又可以看出《系年》作者在敘事時間編排上的匠心獨具。這也就是為何我們能在《系年》敘事中看到“編年體”與“紀事本末體”影子的原因。
一方面,在23章內(nèi)容的組織和具體章節(jié)敘事的書寫中,《系年》雖然沒有逐年相次記事,但從武王克殷到三晉伐齊,基本上是按時間先后順序安排的。然而,在具體的敘述中,作者又會為了敘述的完整性而進行時間編序上的調(diào)整。有的學者指出《系年》第20章開篇紀年跳回“晉景公立十又五年”(5),不合前后章節(jié)的時間順序,其實,這正是《系年》作者在平衡時間與敘事的匠心所在。第20章敘述的是吳、越相繼與晉“為好”的過程。內(nèi)容前后分為兩部分,前半部分敘述的是晉與吳“為好”,而以“勾踐滅吳”為轉折,后半部分敘述的是越繼吳與晉“為好”。其前半部分從“晉景公立十又五年”開始記述,顯然是為了理清晉、吳“為好”之開端(“申公屈巫自晉適吳,焉始通吳晉之路,二幫為好”)和發(fā)展過程。這方面正好體現(xiàn)了《系年》作者敘事方面注重敘事完整性的特點。除去開篇追根溯源,第20章隨后寫到晉吳伐楚,在時間上就已經(jīng)承接上了第19章,而后敘及勾踐滅吳、晉越為好、晉(趙)越伐齊等事跡,又合上了第21章的時間。另外,第20章吳楚內(nèi)容的安排,顯然是繼第19章楚昭王圍蔡、蔡歸于吳而來,而第19章楚昭王圍蔡與第20章開篇之申公巫通晉吳之路顯然又與前面第15章相應。其實,若嚴格地按照時間順序的話,第15章其實也存在著類似第20章的問題。第15章主要敘述吳人受“申公屈巫”及“五員”影響叛離楚進而伐楚的過程,時間跨度較大。也因此其開篇時間略早于第14章,結尾時間卻遠遠晚于第16章,而合于第19章。而這大時間跨度內(nèi)的吳楚兩國之外的諸侯之事,就按時間順序被安排在了第16至18章(6)。第15章及第20章的這種安排,顯然是為了具體事件的敘事完整性而對整體性時間順序進行了調(diào)整。從這一點來說,《系年》的確也有些后世所謂的“紀事本末體”的影子。
另一方面,進入《系年》具體章節(jié)的敘述之中時,文中常用具體紀年或王位、爵位的更迭以提示事件發(fā)生的前后順序。如第2章“(鄭)武公即世,莊公即位;莊公即世,昭公即位……”,第7章“晉文公立四年……”,第八章“晉文公立七年……”,第20章“晉景公立十又五年……悼公立十又二年……晉敬公立十又一年……晉幽公立四年……”。這也是為何《系年》會被有些學者認為是“編年體”的原因。但正如我們上文所分析的,具有編年體的某些寫作特征并不代表就是編年體,這方面已經(jīng)有學者具體批駁。但需要注意的是,否認《系年》為編年體性質(zhì),并不是否認《系年》含有編年體的某些寫作特點?!断的辍窋⑹聦r間順序的重視這一點,是不可否認的。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系年》雖有紀元,卻顯得混雜不一。其實,《竹書紀年》也存在混用紀元的情況,但其用紀元的原則卻是相對統(tǒng)一的,即平王東遷以前用王的世系紀元,東遷以后用晉國紀元,三家分晉后用魏國紀元。而《系年》23章中,前四章用的是周之紀元,五章以后則是晉、楚紀元交迭更替??傮w上看起來大體是用晉紀元的時候講的是與晉相關的事(如第6至10章及14、17、20等章節(jié)),而用楚紀元的時候講的是與楚相關之事(第13章殘損不算的話,有第11、12、15、16、19、21、23等章節(jié))。但也存在例外,如第18章與第22章。
第18章主要講述了晉楚第二次弭兵之盟至晉內(nèi)亂七年致諸侯反晉之間的事。在這一章內(nèi),同時用了晉、楚兩國紀元,也同時用了兩國國君之更替以推進敘述時間。而講述晉楚第一次弭兵之盟事件的第16章,其中用的卻只有楚紀元。兩相比較,這其中的差異是否為《系年》作者有意為之?亦或是有別的原因?面對單一的例子,我們很難作出判斷。然而幸運的是,《系年》第22章又為我們提供了一些相關聯(lián)的線索。第22章主要講述的是戰(zhàn)國早期三晉伐齊之事,用的卻是楚國紀元。而就其具體內(nèi)容而言,除了開篇用到楚之紀元之外,全章內(nèi)容都與楚無關。這是非常值得注意的存在。第22章的存在,顯然排除了《系年》作者有意以某國紀元寫某國之事的可能性。也就是說,《系年》總體上看起來記某國事即用某國紀年并非作者有意為之,而是由別的原因所致。那到底是何種原因所致呢?當我們將第18章與第22章的特殊情況納入整個《系年》紀元系統(tǒng)中綜合考察后,發(fā)現(xiàn)《系年》紀元之混用,很大的可能性是受其所用材料的影響。
在上古時期,整合幾個文本形成一個新的文本的情況是非常常見的。有的學者將這種整合過后產(chǎn)生的新文本稱為“衍生型文本”(7)?!稇?zhàn)國策》便是劉向整合幾個文本所形成的新文本(8),《系年》的情況或許與此類似。作為一部歷史著作,《系年》的內(nèi)容不可能憑空捏造。而當《系年》作者面對來源不一的各種材料時,其篩選、整合、再創(chuàng)作都必定遵循一定的規(guī)律,也就是我們所看到的《系年》大體以晉紀元寫晉事,以楚紀元寫楚事。而無論再努力,作者整合編輯前人材料時,或多或少都會留下的一些不協(xié)調(diào)的痕跡,這也就是我們所看到的第18章與第22章?!断的辍返拇嬖谠俅巫屛覀兛吹搅嗽缙谖谋旧傻膹碗s性。
綜而觀之,在對全文格局的把握上,《系年》作者在平衡敘事的完整與時序的順承之間作出了有效的努力。而在具體敘述中,則大體上交迭使用晉、楚紀元,晉事用晉時,楚事用楚時。這些都不得不說是《系年》作者謀篇布局之匠心所在。
三、額外著墨于歷史轉關之處
《系年》的敘述,多以粗線條的記敘為主。正因為這個特點,可能會讓人懷疑它是否類似于《鐸氏微》等史書,是依據(jù)《左傳》摘編而成。這樣的看法已經(jīng)有學者予以反駁。正如反駁者所言,《鐸氏微》等幾種“春秋”微的存在與流傳,本身就證明了戰(zhàn)國一直承續(xù)著依據(jù)史書進行再創(chuàng)作的風氣,《系年》也是這種社會風氣的產(chǎn)物(9)。
需要說明的是,整合編輯前人材料并非單純的復制,即使不著新言,單純是材料的重新組合排列,其中也必然蘊含著作者用意,是一種再創(chuàng)造活動。何況《系年》雖說以“大事記”類似的粗線條記敘為主,但也存在不少細化的描寫。如第14章所敘“晉駒之克受辱伐齊”事件,其文如下:
晉景公立八年,隨會率師,會諸侯于斷道,公命駒之克先聘于齊,且召高之固曰:“今春其會諸侯,子其與臨之?!饼R頃公使其女子自房中觀駒之克,駒之克將受齊侯幣,女子笑于房中,駒之克降堂而誓曰:“所不復訽于齊,毋能涉白水?!蹦讼葰w,須諸侯于斷道。高之固至莆池,乃逃歸。齊三嬖大夫南郭子、蔡子、晏子率師以會于斷道。既會諸侯,駒之克乃執(zhí)南郭子、蔡子、晏子以歸。齊頃公圍魯,魯臧孫許適晉求援。駒之克率師救魯,敗齊師于靡笄。齊人為成,以甗骼、玉筲與錞于之田。明歲,齊頃公朝于晉景公,駒之克走援齊侯之帶,獻之景公,曰:“齊侯之來也,老夫之力也?!盵1]167
作者以簡潔的筆調(diào)書寫了“晉駒之克受辱伐齊”事件。其中如“駒之克將受齊侯幣,女子笑于房中”,幾筆便將齊頃公之失禮與駒之克受辱的場景聲情并茂地勾勒了出來。駒之克指白水為誓以及結尾處提著齊侯的腰帶牽以獻之景公的場景,將駒之克士可殺不可辱之氣節(jié)及有仇必報之個性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特別是結尾那一句“齊侯之來也,老夫之力也”,駒之克得意之形躍然紙上,清晰可見。類似的書寫還有第5章楚文王搶息媯,第9章晉靈公之立,第15章申公屈巫爭少孔(10)等幾處。這些細化的情節(jié)描寫盡管相比《左傳》來說,還顯得太過粗糙,但對比《系年》全文粗線條式的記敘,這幾處細化的情節(jié)描寫已經(jīng)顯得足夠特別。
將這幾處情節(jié)放于歷史長河中去看,可以發(fā)現(xiàn):通過息媯之爭,楚文王將楚國勢力向北擴張;晉靈公繼位風波,加劇了晉秦之間的怨恨,鞏固了秦與楚聯(lián)合對晉的態(tài)勢;駒之克受辱,使得晉、齊關系破裂;申公屈巫爭少孔而背楚投晉,通晉吳之路,致使了吳叛楚投晉,甚至導致了此后百年吳越相繼與晉為好而抵制楚的態(tài)勢??梢钥闯?,《系年》作者所著墨重點描寫的幾件事,都發(fā)生于楚國霸業(yè)道路的幾個關鍵節(jié)點之上,很難說這幾處描寫不是作者有意為之。于歷史事件發(fā)展中所加入的這些細節(jié)、場景以及語言描寫,與其說是塑造人物的需要,不如說是《系年》作者敘述歷史的需要。這幾處著墨點的選擇,不僅反映出《系年》作者對歷史事件發(fā)生發(fā)展的深刻認識及對歷史走向的清晰判斷,還反映出《系年》作者的敘事是有所偏重的——幾處濃墨重彩的描寫,都與楚國相關,都處于楚國爭霸的關鍵之處。似乎可以說,楚國才是《系年》作者敘事的重點。
再結合前文中所提到的《系年》紀元問題來看。晉楚兩次弭兵之盟,相比第18章的晉楚紀元混用,第16章獨以楚紀元記事;而第22章三晉伐齊,與楚無關卻依舊獨以楚紀元記事。我們是否可以揣測,在眾多資料之中,楚國的記事材料在《系年》作者面前更具優(yōu)先性?在沒有更多材料支持的情況下,這或許只是一個大膽的推測。但綜合上文所提及的《系年》作者每每于楚國爭霸關鍵之處著濃重之墨的情況來看,這種推測也并非全無道理。
總而言之,《系年》以粗線條式的書寫,兼顧了敘事的完整性與時間的順承性。雖然這樣的寫作方式在其書寫中還不夠成熟與完善,但其意義卻是重大的。它于歷史關節(jié)處著額外之墨,既表現(xiàn)出楚國乃《系年》敘事之主線,又反映出作者敏銳的歷史洞察力。它的存在,表明了先秦歷史書寫的多樣性,豐富了我們對先秦史籍面貌的認識。
注釋:
(1) 前者如許兆昌、齊丹丹等學者,后者如劉全志等學者。
(2) 梁啟超在論及《史記》“所據(jù)之原料”時提及“(三)《諜記》(或即《世本》)”,詳見《要籍解題及其讀法》(岳麓書社2010年版)第19頁;金德建從此說,其考察司馬遷所見典籍時,于《諜記》下按語云:“《諜記》乃總名,包括五帝三代歷譜……《諜記》即《世本》?!痹斠娖鋵V端抉R遷所見書考》(上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19頁。
(3) 23段中有20個段落結尾有墨勾。
(4) 許兆昌、齊丹丹詳細分析了《系年》的“統(tǒng)一謀篇之布局”,但他們將《系年》章節(jié)劃分為1、2至5、6至23三部分,與我們的觀點略有出入。
(5) 許兆昌、齊丹丹《試論清華簡〈系年〉的編纂特點》:“而《系年》中,卻出現(xiàn)了并不按照時代順序排列章序的現(xiàn)象。如第14 章標明為晉景公八年,第17、18 章為晉平公元年及十二年,第20 章又轉回晉景公十一年。由于《系年》各簡均在簡背標明簡號,因此,這種年代錯序應是簡文的本來現(xiàn)象,不應是整理者的誤斷。顯然,這種時間順序上的錯亂,也不是編年體史著所應有的。于此亦可知《系年》雖記有年代,但絕無編年敘事的意圖?!边@種觀點顯然沒有理解《系年》作者布局之用心。另外,許文中說“第20 章又轉回晉景公十一年”誤,應為晉景公十五年。
(6) 換算成公元年來說的話,第20章時間跨度大約為:前585年(申公巫通晉吳)-前472年左右(趙越伐齊);而第15章大約為(前599-前505),第19章大約為(前507-前478左右),第21章大約為(前422-前421)。
(7) 關于“衍生型文本”的說法,由程蘇東提出,其在《激活“衍生型文本”的文學性》(《中國社會科學報》,2016年7月25日,第5版),《時空的文本與失語的文學批評——以〈史記〉及其研究史為例》(《中國社會科學》,2017年第1期)等論文中對此有所界定及運用。
(8) 劉向《戰(zhàn)國策·敘錄》曰:“所校中《戰(zhàn)國策》書,中書余卷,錯亂相糅莒。又有國別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國別者略以時次之,分別不以序者以相補,除復重,得三十三篇……中書本號,或曰《國策》,或曰《國事》,或曰《短長》,或曰《事語》,或曰《長書》,或曰《修書》。臣向以為戰(zhàn)國時游士,輔所用之國,為之策謀,宜為《戰(zhàn)國策》?!?/p>
(9) 劉全志《論清華簡〈系年〉的性質(zhì)》細致比較了《系年》與《左傳》記述的內(nèi)容,從《系年》比《左傳》多的部分、兩者不合部分、及《系年》記載錯誤部分等幾方面證明了《系年》非《左傳》之摘編。但值得注意的是,劉全志雖然排除了《系年》摘編《左傳》的可能,但并不代表它不可能摘編自其它史書。不過,筆者也并不認為《系年》為某類史書的摘編,但參考某類史書,或者說在某類史書基礎上進行再創(chuàng)作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10) “少孔”之“孔”當寫為“上孔下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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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黃康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