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摘要:女性主題是托妮·莫里森作品的一個重要主題,在她的第三部作品《所羅門之歌》中同樣透射出雙性同體女性主義思想。小說中的派拉特是一個具有雙性氣質(zhì)的女性人物。在她身上既有女性自然、母性、感性的特質(zhì),又兼具男性理性、獨立、剛強、果敢的特質(zhì),實現(xiàn)了男性意識與女性意識的交流融合,美好的女性特質(zhì)和理想的男性特質(zhì)的和諧共生。通過塑造這樣一個理想的女性,莫里森表達了她的性別文化理想。
關鍵詞:莫里森 雙性同體 和諧人格
女性主義是托妮·莫里森作品的一個非常重要的主題。在莫里森開始創(chuàng)作的時期,雙性同體女性主義思潮正在美國盛行。貝蒂·弗里丹在其1963年的《女性的奧秘》一書中挑戰(zhàn)了美國傳統(tǒng)的性別文化,為其后來提倡的雙性同體觀埋下了伏筆。凱特·米利特也在其1970年出版的《性的政治》一書中渴盼一個雙性同體的未來。莫里森的創(chuàng)作始于20世紀70年代,難免會受到這種當時盛行的女性觀的影響。此外,雙性同體觀作為文學批評的一般標準最早是由英國女性主義理論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弗吉尼亞·伍爾夫引入文學領域的。莫里森曾在其碩士論文中研究伍爾夫的作品。熟讀伍爾夫作品的莫里森自然而然受到該思想的影響。雙性同體是人類文明史上的古老話題,它的著重點在于解放真正的人性,尊重男女的個體性,追求自身人格的完善。與“雙性同體”對應的英文是“androgyny”?!癮ndrogyny”這個詞對于希臘人來說指的是男性氣質(zhì)與女性氣質(zhì)在一個雌雄同體個體身上的共同作用與表現(xiàn)?!盵1]古希臘劇作家阿里斯托芬曾提出最初的三個性別,分別是與太陽、大地、月亮相對應的。男人本是太陽的后裔,女人本是大地的后裔,雙性化的人則本是月亮的后裔,而月亮是太陽和大地的結合體。因此這種結合體的人有著極其強大的力量和極高的思想。[2](23)而莫里森《所羅門之歌》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雙性同體思想主要通過這部作品中派拉特形象的塑造得以詮釋。派拉特身上既有女性自然、母性、感性的特質(zhì),又有男性理性、獨立、剛強、果敢的特質(zhì)。她是莫里森塑造出來的理想的女性形象。
一.派拉特的女性特質(zhì)
作為女人,派拉特身上有著很多美好純粹的女性特質(zhì),她擔當著慈愛的母親、寬厚的妹妹,可親的小姑等不同的女性角色。
派拉特的女性特質(zhì)首先源于她身上洋溢的自然氣息。在小說中,派拉特是自然的化身。女性是自然的象征物,女性本質(zhì)上與自然是密切聯(lián)系的,這是多種文化之中都存在的一種觀念。派拉特的身上體現(xiàn)了自然與女性的完美融合。完全在自然的撫育中長大的派拉特純樸自然,與樹木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在兄長麥肯的回憶中,她從小就喜歡嚼松針,嘴里有一股森林的味道。在故鄉(xiāng)老人的記憶中她是一個整天在農(nóng)莊“林肯天堂”的林子里瘋跑的小丫頭。在一百五十畝的“林肯天堂”中有八十畝是一片樹林,長著橡樹、松樹和各種果樹,那是派拉特兒時的王國。而在奶娃和吉他看來,她本身就是一棵黑樹。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名字拼寫起來就像一棵大樹庇護著一行小樹。后來她在都市定居的住所背后則是四棵高大的松樹,她用樹上的松針作褥墊,住所內(nèi)到處彌漫著松樹的味道。派拉特與樹的密切關系寓意出她就是大自然的女兒。她與大自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和諧共處。小時候,她會自己從樹上摘果吃,會把嘴湊到乳牛的奶頭上直接吮吸奶汁,或者從蔓上摘下一顆西紅柿,當場站在那里吃掉。后來,年邁的派拉特雖然住在都市,卻選擇住在遠離都市喧囂的一座背靠著四棵松樹的平房里,房子簡陋卻通透,灑滿陽光;門窗從不上鎖,門口也沒有門牌號碼;房子內(nèi)找不到任何被現(xiàn)代物質(zhì)文明所浸染的東西,室內(nèi)彌漫的松枝、發(fā)酵的水果與醇酒的香味讓人感到愉悅。她帶著女兒和外孫女用劈柴和煤來取暖做飯,吃簡單自然的食物,“她們有什么,碰上什么或者饞什么,就吃什么?!盵3](33)隨性的生活快樂而充實。她古樸、純真的原生態(tài)生活方式和良好的自然本性使她與自然融為一體,從而擁有了一種獨特的女性魅力。
派拉特與生俱來的神秘感更增添了她的女性特質(zh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派拉特,作為生命養(yǎng)護的大母神,為多年不育的露絲送來了奶娃,從而拯救了處于極度壓抑狀態(tài)的露絲,使她有了生活的希望。派拉特不僅設法使露絲孕育了奶娃,而且讓她自己成功孕育了女兒麗巴。母性是她的又一個重要的女性特質(zhì)。她是女兒麗巴和外孫女哈格爾的老媽媽,是家中慈愛的女家長,給予了女兒和外孫女無限的母愛。同時在某種意義上她還是奶娃精神上的母親,輔助他的成長,引領他走出了個人的狹隘世界,學會了愛,進而走向真正的心靈的成熟。
除此之外,派拉特的女性特質(zhì)還體現(xiàn)在她對黑人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俺休d文化的母愛使黑人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代代相傳,生生不息。延伸的母愛或‘泛母愛具有愈合傷痛。救贖一切的力量。”[4](viii)黑人的傳統(tǒng)文化主要由母輩代代相傳。在《所羅門之歌》中,派拉特承擔起這樣一種黑人文化傳承的使命。
二.派拉特的男性特質(zhì)
傳統(tǒng)文學作品里性別二元對立下的女性通常是柔弱、被動、消極的形象。但派拉特不同于男權文化規(guī)定的傳統(tǒng)女性形象。她身上既有很多人們期望的女性特質(zhì)又兼具部分人們崇尚的男性特質(zhì)。莫里森通過塑造派拉特這個具有男性一樣的主體性和主動性的形象解構了二元對立的父權意識體系。
派拉特宗教色彩濃郁的名字暗示了她具備男人的氣魄。在《圣經(jīng)》里,派拉特是釘死救世主耶穌的古代羅馬猶太總督的名字,是一個男人的名字。第一代麥肯為女兒挑選名字時看中了“派拉特”英文字母的挺拔神氣,“覺得像是一排小樹中高貴、挺拔、有壓倒一切氣勢的一株大樹?!盵3](22)莫里森為派拉特取這樣一個名字實質(zhì)上象征了女性主義者對傳統(tǒng)的菲勒斯中心主義的挑戰(zhàn),她塑造的是一個和男人一樣,有能力、有魄力改變自己世界的女性人物。
派拉特不拘小節(jié),狂放不羈,灑脫爽朗。這是她很明顯的一個男性特質(zhì)。她天生狂野,成長中幾乎沒有受到傳統(tǒng)女性角色的種種限制。在故鄉(xiāng)老人的記憶中她是一個愛在林子里瘋跑的漂亮的小丫頭??梢娦r候的派拉特就像個男孩般淘氣,同時可知派拉特容貌出眾。但是她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樣注重打扮修飾,在意自己的外貌。她不穿艷麗的服裝,不帶任何飾品,頭發(fā)總是剪得短短的,像個男人一樣。而且她不像露絲那樣穿緊身胸衣,她在衣裙里一絲不掛。腳上愛穿雙沒系帶的的男鞋。奶娃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劈開腿坐在門前臺階上,身穿長袖長裙的黑色衣裙。她的頭發(fā)也用黑色的東西包著?!盵3](39)她的坐姿和著裝都表現(xiàn)出她不拘小節(jié)、隨性的男性氣質(zhì)。
不僅如此,派拉特的行事作風也和男人一樣。她從不淑女般微笑,總是爽朗地哈哈大笑。她也不像一般的女性那樣愛落淚,反而像男人有淚不輕彈。小說中的派拉特只哭過一次。父親遇害后,瑟絲給她端來櫻桃醬當早點時因為無法無拘無束地生活,她曾放聲大哭,自那以后到她六十八歲,她再也沒哭過。她有著男人般的剛強。莫里森在強調(diào)派拉特與樹的緊密聯(lián)系時,特別選擇了偉岸挺拔的松樹來映襯她,而不是婀娜多姿的柳樹或絢爛多彩的桃樹。她完全不同于一般女性的軟弱形象,她高大、強壯、堅強不屈。她和哥哥麥肯一樣健壯有力,和他打架時并不示弱。在奶娃看來“她居然和他父親一樣高,頭和肩都超過了他”。[3](41)而她保護女兒麗巴時的表現(xiàn)則凸顯了她的男性特質(zhì)。麗巴在被一個男人毆打時哭哭啼啼,不知所措,哈格爾看到后只知道無助地尖叫。通常,女性在這種情況下只會這樣無助地哭喊或雙腿癱軟。正在屋內(nèi)看書的派拉特聽聞這一消息時,卻沉著冷靜、泰然處之。從派拉特面對險境勇敢沉著的理性表現(xiàn)中可見其無所畏懼、堅決果敢的男性特質(zhì)。此外,在小說結尾處,奶娃從南方回來去見派拉特時,失去哈格爾的派拉特一瓶子將他砸暈扔進地窖里。其表達內(nèi)心情感的方式是典型的男人的做法,并不像一個年近七十的老婦人所能做出來的。
同時派拉特還具有男性獨立、自信、叛逆的性格。她從不按照所謂的淑女的標準和愿望界定自我,不對任何男人惟命是從。當哥哥麥肯要將殺死的白人的金子據(jù)為己有時,她不僅反對,還與他大打出手,并用刀子對準他的頭逼退他,并從此與他分道而行。她恪守自己的道德準則,堅持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不為任何人的見解所左右,并且藐視所謂的餐桌禮儀和衛(wèi)生習慣,蔑視世俗禮法。在她那個年代,女性應專注于家務,而她卻跳脫出家庭生活的禁錮,不僅有自己獨立的工作而且曾游歷全國。她不是純粹的家庭主婦,也不是賣笑為生的女人,她像男人一樣有自己的職業(yè),釀造和出售酒水,經(jīng)濟上獨立。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得出,在莫里森塑造的眾多女性人物中,派拉特是最具理想色彩的一個人物形象。該人物身上女性特質(zhì)的博愛、包容、感性和男性特質(zhì)的勇敢、獨立、理性的共同作用使她成為一個具有和諧人格的人。通過派拉特,莫里森傳達了她對人類終極命運的深切關懷,現(xiàn)代人只有在自身特質(zhì)上以開放的心態(tài)取長補短,追求和諧人格,才能更好地在這個多元文化背景的世界里生存和發(fā)展。
參考文獻
[1]王偉.完美和諧人格的追求—對莫里森三部小說“雙性同體”式的解讀[D]. 蘭州大學,2008.
[2]Plato.The Symposium [M]Trans.Benjamin Jowett.Forgotten Books, 2008.
[3]莫里森,托妮.所羅門之歌.胡允桓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
[4]Zhu,Rongjie. Pain and Healing: A Study of Maternal Love in Toni Morrisons Fiction from a Cultural Perspective[M].Kaifeng: Henan University Press, 2004.
(作者介紹:吳金蓮,內(nèi)蒙古民族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