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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資本與權(quán)力場:“十七年”場域中德國文學在中國的譯介與出版

2019-11-28 02:36殷明明
外國語文研究 2019年4期
關(guān)鍵詞:出版

殷明明

內(nèi)容摘要:“十七年”的文學生產(chǎn)處于高度的組織性和計劃性之中,這個時期權(quán)力場對文學場處于支配地位。對于該時期德國文學譯介而言,其特殊之處在于彼時德國作家的構(gòu)成復雜,權(quán)力場需要考量政治立場、創(chuàng)作傾向、文化資本等多個因素。那些在政治立場和創(chuàng)作傾向等方面都符合權(quán)力要求的東德作家得到了充分的譯介。而那些政治身份、政治立場和創(chuàng)作傾向并不完全符合權(quán)力要求的作家,權(quán)力場對其作出了區(qū)別對待,出現(xiàn)了文學評價很高而實際譯介較少的情況;還有如霍普特曼這樣的特例,霍氏在納粹德國時期的表現(xiàn)頗受批評,但其擁有的巨大象征資本反作用于權(quán)力場,使其依然得到較高的評價,并有作品在該時期出版。

關(guān)鍵詞:“十七年”;德國文學;權(quán)力場;象征資本;出版

Abstract: As the “l(fā)iterature field” was dominated by the “power field” during the “Seventeen Years”, the literary production of that period was highly organized and planned. Accordingly, the distinct feature of the complex composition of German writers during that time caused the “power field” to take many factors into consideration with regard to translation and introduction of German literature, such as the writers political stand, creative tendency and cultural capital.Hence, the literary works of the East German writers, which met the requirements of “power field” in terms of their political stand and creative tendency, were fully translated and introduced.Meanwhile, those writers whose political status, political stand and creative tendency did not fully meet the requirements of the “power” were treated with differentiation by the “power field”, some of their works highly evaluated being hardly translated. However, there were still exceptions like Gerhart Hauptmann. Though his conducts during the period of Nazi regime were criticized, his influential symbolic capital enabled him to bring about the counter force on the “power field” in winning the high evaluation for some? publications during that period.

Key Words: “the seventeen years”; German literature; field of power; symbolic capital; publish

Author: Yin Mingming, Ph.D., is associate professor at College of Language Culture and Media, Hefei University (Hefei 23000, China), master tutor, post-doctorate fellow at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His research focuses on dissemination of foreign literature. E-mail: sgymm319@120.com

布迪厄(Bourdieu)直言“文化生產(chǎn)場在權(quán)力場中占據(jù)的是一個被統(tǒng)治的地位”(布迪厄 85)。這種“被統(tǒng)治”在1949至1966這“十七年”間的文學生產(chǎn)中得到典型體現(xiàn),1951年第一屆翻譯工作會議就再三強調(diào)翻譯出版工作的組織化和計劃化?!皺?quán)力”的作用形式之一就是布迪厄所言的“發(fā)表或拒絕出版的權(quán)力”(80),就文學翻譯而言,某一外國作家作品在當時譯介程度主要由主流意識形態(tài)來調(diào)節(jié)。同時,文學場也有自主性,也就是由各類文學評價而得來的象征資本。當然這種象征資本形成本身也受到“權(quán)力”的影響,但“象征資本”一旦形成,就具有相當程度的自主性。

這種“自主性”和“權(quán)力”之間會出現(xiàn)裂痕,如布迪厄強調(diào)的,“場”不是和諧的,而是一種“斗爭場”。即使是在“十七年”,權(quán)力在決定作家作品的譯介問題時,也還需要控制文學評價以便與文學出版保持一致性,以使作家作品的出版程度看上去與其象征資本相匹配,否則意識形態(tài)就會顯得生硬。這對于本國文學較易實現(xiàn),而外國文學的文學評價的復雜之處在于,相關(guān)的文學評價首先存在于域外,多數(shù)作家所具有的象征資本是成型的,因此需要對相關(guān)的文學評價進行修正,包括文學批評、文學史書寫,還包括序言等的撰寫,1960年中宣部就強調(diào)一定寫好序言或跋文,對作者和作品都進行馬列主義的剖析(袁亮,《中央宣傳部》 433)。

在這種情形中,德國文學的譯介顯示出其特殊性。因為彼時德國分為東德和西德,此外還有一些流亡作家戰(zhàn)后未回到德國定居。他們對蘇聯(lián)和東德的態(tài)度、二戰(zhàn)中的立場、文化資本有所不同,這使得對他們的文學評價變得復雜,對他們的翻譯出版在與經(jīng)過修正的“象征資本”保持整體統(tǒng)一的同時,也出現(xiàn)了個案。

一、象征資本與文學譯介的統(tǒng)一

權(quán)力場對“十七年”德國文學譯介的控制導致東德文學的翻譯出版在這一時期占有絕對優(yōu)勢?!笆吣辍遍g,按照《全國總書目》記錄有約225種德國文學作品出版(其中1965和1966年,未見德國文學公開出版)。其中威利·布萊德爾(Willi Bredel)19種、安娜·西格斯(Anna Seghers)15種、弗里德利?!の譅柗颍‵riedrich Wolf)10種、史悌芬·海姆(Stefan Heym)8種、雷恩(Ludwig Renn)6種,與之相參照的是格林(Grimm)兄弟18種、海涅(Heinrich Heine)16種、歌德(Goethe)8種、席勒(Friedrich Schiller)7種;西德作品僅有2種。

史悌芬·海姆作品的出版種數(shù)居然與歌德并列,布萊德爾、西格斯、F.沃爾夫的出版種數(shù)更是超過了歌德,這在現(xiàn)在是難以想象的,但在當時這些作家才是出版的主流,他們從政治立場到創(chuàng)作傾向都與意識形態(tài)的要求保持著一致。依據(jù)《德國小百科全書》和《蘇聯(lián)大百科全書》編寫的《德國文學簡史》指出,貝希爾的詩、西格斯的小說、F.沃爾夫的戲劇,是德國無產(chǎn)階級文學的源頭和典范,他們被視為“偉大的工人階級的文學”、具有“民族的和國際的意義”。此外,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布萊德爾、雷恩、魏斯科普夫(Franz Carl Weiskopf)等也受到重視。還有就是年輕一代的作家,如馬爾斯維察(Hans Marchwitza)、烏塞(Bodo Uhse)、庫巴(Kuba)、赫姆林(Stephan Hermlin)、克勞梯烏斯(Claudius)等人(張佩芬 11-12)。

這一評價也移植到了當時的中國。在馮至先生1958年主編的《德國文學簡史》中,他們被稱為“無產(chǎn)階級革命作家”、東德成立后被稱為“當代的重要作家”,得到優(yōu)先和重點的介紹(馮至等 3)。中國官方也將西格斯等人視為德國當代文學的代表,在媒體中不斷對其象征資本進行強化。1956年,時任文化部長的茅盾在慶祝中德友好協(xié)定續(xù)訂一周年的文章中指出:“歌德、席勒和海涅等古典作家和現(xiàn)代作家安娜·西格斯等人的作品不僅為德國人民愛不釋手,而且也豐富了世界文學的寶庫”(茅盾 6)。1959年中德建交十周年,當時的中德友好協(xié)會會長竺可楨談到中德文學交流時列舉了五位德國作家,其中有兩個當代作家,一個是西格斯、另一個是布萊德爾(竺可楨 3)。這些評價總體上在翻譯出版上得到了體現(xiàn),布萊德爾、西格斯等的作品出版量優(yōu)勢明顯,其他作家除了庫巴都有單行本出版——庫巴亦有詩11首收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國詩選》(上海文藝出版社,1959)中。

從這些作者的身份而言,大多數(shù)是德國共產(chǎn)黨以及后來德國統(tǒng)一社會黨成員,不少是當時東德文學和文化界的領導人物,經(jīng)歷了二戰(zhàn)的都是反法西斯戰(zhàn)士;從文學傾向上,這些作家都是現(xiàn)實主義的。

威利·布萊德爾(時譯維利·勃賴特爾,1901-1964)工人階級出身,德國共產(chǎn)黨最早的黨員之一,“德國無產(chǎn)階級革命作家同盟”的領導成員,曾作為國際縱隊的戰(zhàn)士參加了西班牙反法西斯戰(zhàn)爭,戰(zhàn)后曾任德國藝術(shù)科學院主席。安娜·西格斯(1900-1983)1928年參加了德國共產(chǎn)黨,“德國無產(chǎn)階級革命作家同盟”的領導成員,后來擔任民主德國作家協(xié)會的主席。弗里德利?!の譅柗颍?888-1953)1924年加入德國共產(chǎn)黨,曾任民主德國駐波蘭大使。雷恩1928年加入德國共產(chǎn)黨,后來長期從事無產(chǎn)階級斗爭。

還有貝希爾(Johannes Robert Becher, 1891-1958),雖然這個時期他的作品只有6種(單獨作品4種,合集2種),不算很多,但他在當時的東德和蘇聯(lián)文化和文學界影響很大——他是民主德國國歌歌詞的作者、首任民主德國文化部長、東德初期文學和文化的領導者。

新中國成立之后,這些作家中不少和中國有著直接的文化交流。威利·布萊德爾1955年到訪中國,參加了在京舉行的世界文化名人紀念會并作大會發(fā)言。西格斯與中國很有淵源,年輕時學習過漢學,1950年曾受邀來華參加國慶慶典。雷恩和烏塞1954年4月來華訪問。

二、象征資本與文學譯介的偏離

在布萊德爾、西格斯、F.沃爾夫等人處體現(xiàn)的是權(quán)力對于文學場的和諧控制,這些作家無論是政治立場還是創(chuàng)作傾向都符合權(quán)力的要求。但在個別作家身上情況復雜,出現(xiàn)了政治立場和文學傾向的分離。典型如布萊希特,他的文學成就和所獲得的文學評價都極高,但他的作品相對于布萊德爾等人譯入的不算多也不算早。這不是因為他政治上不可靠,從政治立場上來說他支持東德,也獲得了東德的認可,1951年獲得東德國家獎金、1954年獲得斯大林國際和平獎;但從文學傾向上來說,東德與布萊希特之間并不和諧。

因此在布萊希特身上就表現(xiàn)出象征資本、文學評價與文學譯介的不匹配。一方面中國的文學史給予他很大篇幅的介紹,稱他為“德國現(xiàn)代最偉大的戲劇家”,與貝希爾、西格斯、F.沃爾夫等人一起被定位為“無產(chǎn)階級革命作家”(馮至等362),“他不斷和無產(chǎn)階級接近,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革命理論,逐漸成長為一個無產(chǎn)階級的忠實戰(zhàn)士”(374)。各類刊物也對布萊希特的創(chuàng)作和理論進行了介紹,據(jù)學者統(tǒng)計,“十七年”期間關(guān)于布萊希特的報道和論文有23篇(何輝斌 362)。這些文章除了刊登于各類專業(yè)刊物,也見于中央級媒體,如他獲斯大林國際和平獎時,新華社發(fā)布了新聞稿“皮克祝賀布萊希特榮獲斯大林國際和平獎金”;1956年8月14日布萊希特去世,17日《光明日報》發(fā)表了黃賢俊的《悼德國杰出的作家布萊希特》,稱“布萊希特的逝世不但是德國以及世界文壇的損失,而且也是進步人類在和平事業(yè)中的一個巨大的損失”;20日《人民日報》刊登了《中國人民保衛(wèi)世界和平委員會電唁世界和平理事會理事布萊希特逝世》。

但他單行本的出版一直要到1959年且僅在1959年,其中單獨作品3種:劇本《巴黎公社的日子》(Die Tage Der Commune,劉德中譯,上海文藝出版社)和《大膽媽媽和她的孩子們》(Mutter Courage und ihre Kinder,孫鳳城譯,中國戲劇出版社),還有包括三十多首詩和三個劇本的《布萊希特選集》(馮至、杜文堂譯,人民文學出版社);此外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國詩選》中選了布萊希特的幾十首詩。這與布萊希特的地位很不匹配,如馮至先生在《布萊希特選集》后記中所言,“在布萊希特去世三年以后,才能有這樣一個分量單薄的選集出版,我們覺得是有些太晚了”(馮至 326)。

這種象征資本、文學評價與文學譯介的不統(tǒng)一與布萊希特的復雜有關(guān)。從身份來說,布萊希特較為特殊,他是馬克思主義者和反法西斯主義者,1933年納粹上臺后便開始流亡,1948年回到東德,創(chuàng)建領導了柏林劇團,并曾任東德藝術(shù)科學院副院長,但他沒有加入共產(chǎn)黨或統(tǒng)一社會黨,甚至戰(zhàn)后他申請了奧地利而不是東德的國籍。東德政權(quán)給予布萊希特禮遇,但對布萊希特的文藝觀念和戲劇創(chuàng)作并沒有全盤接受;布萊希特與東德的文藝政策也多有疏離,當時東德文藝理論的權(quán)威是盧卡契,而布萊希特的觀點與盧卡契(Georg Luacs)的觀點是沖突的;他和當時東德另一位重要的戲劇家,此時在中國得到充分譯介的F.沃爾夫是兩種戲劇觀的代表,這些使得“布萊希特生前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文壇上一直是一個有爭議的人物”(余匡復,《布萊希特傳》 243)。

1959年情況發(fā)生了轉(zhuǎn)變,不僅布萊希特的多部作品出版,而且黃佐臨在上海人民藝術(shù)劇院將《大膽媽媽和她的孩子們》首次搬上了舞臺。之所以在這一年布萊希特受到集中譯介,原因是多方面的,從布氏在東德的處境來說,1956年盧卡契作為“修正主義”的代表成了被批判的對象,這恐怕影響到了東德政權(quán)對布氏的態(tài)度。所以1959年中國和民主德國建交十周年時,“我國文化部和民主德國簽訂了文化交流協(xié)定,互相交換劇本,德方演出我們的《十五貫》,我方演出布氏的《膽大媽媽和她的孩子們》”(何輝斌 365)。

另外的原因是1956年廣州舉行了第一屆全國話劇觀摩會,日本戲劇家千田是也向時任戲劇家協(xié)會主席的田漢強調(diào)了布萊希特的重要性;同年西德作家魏森堡(Günther Weisenborn)受到毛主席接見時,他向毛主席提出“應該翻譯的是布萊希特的書”(夏瑞春 10)。

與布萊希特形成對比正是這位根特·魏森波爾恩(即根特·魏森堡、當時也譯為魏曾博恩,現(xiàn)常譯為君特·魏森博恩,1902-1969)。他是該時期唯一有單行本出版的西德作家:喜劇《西班牙的婚禮》(Spanische Hochzeit,新文藝出版社,1956)和中篇小說《法諾姑娘》(Das M?dchen von Fan?,新文藝出版社,1957)。

魏森波爾恩的文學成就無法和布萊希特相比,現(xiàn)在除了研究者,已少有人知曉,甚至“魏森博恩現(xiàn)在在德國幾乎已為人遺忘”(余匡復,《當代德國文學史綱》 324)。他能夠得以翻譯出版首先是因為他長期從事反法西斯斗爭,是地下抵抗組織“紅色合唱團”成員,該組織1942年被納粹摧毀,100多人被捕入獄,魏森波爾恩也在此列,直到1945年才出獄。戰(zhàn)后他始終是個和平主義者,反對美英當時“重新武裝西德”,且與東德的作家有著密切聯(lián)系,如1956年參加了東德舉行的第四屆德國作家代表大會(有27位西德作家參加了該次會議)。他的創(chuàng)作也是現(xiàn)實主義的,多以反戰(zhàn)為主題。

他還是當時少數(shù)與中國有著直接文化交流西德作家。1956年和1961年,他兩次到訪中國,受到毛主席、周總理等的接見,在與毛主席的會談中,毛主席還提出“要讓人把他的書譯出來”(夏瑞春 10)。此后他的作品雖然沒有太多被翻譯,但在西德作家中卻也是僅有的了,不僅有上述單行本,他的作品還見于當時的報紙期刊,如1957年10月1日的《人民日報》刊載了他的詩《向中國致敬》;1958年第2136期《參考資料》刊載了《西德作家魏曾博恩訪華觀感》;1959年第9期的《世界文學》刊載了他以新中國為題材的廣播劇《揚子江》。他還曾將《十五貫》改編后在漢堡上演,對此1959年的《戲劇報》《中國戲劇》《劇本》等刊物都做了報道。

三、象征資本對權(quán)力場的反作用及其有限性

在當時的德國作家中,還有一些難以歸到東德或西德的作家,那就是戰(zhàn)后未回到德國定居的“流亡作家”。在評價這些作家時,情況就變得復雜。這些作家往往在戰(zhàn)前就獲得了巨大的象征資本,而他們在戰(zhàn)時的政治立場、在戰(zhàn)后對前蘇聯(lián)和東德的態(tài)度也各不相同。一般來看,那些戰(zhàn)時持反法西斯立場的作家,大多得到了蘇聯(lián)和東德的認可,其作品在這一時期也在中國翻譯出版,如雷馬克(Erich Maria Remarque)、托馬斯·曼(Thomas Mann)、孚希特萬格(Lion Feuchtwanger)等,但較之東德作家數(shù)量要少很多。而且對于這些作家的進行譯介時會強調(diào)他們政治上的反法西斯、反帝國主義,突出他們創(chuàng)作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屬性。

這種闡釋對于有的作家容易完成,如托馬斯·曼。他文學地位崇高,在當時就得到了東德和蘇聯(lián)等各國的普遍尊重,認為他雖然是“資產(chǎn)階級作家”,但卻是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被東德重要官方文藝理論家阿布施(Alexander Abusch)稱為“真正的人道主義”(阿布施 20),他的作品被貝希爾稱為“民族的良心”。

馮至先生的文學史給予了他很大篇幅的介紹,認為他對資產(chǎn)階級進行了“無情的揭露和批判”,晚年更是“表現(xiàn)出對于共產(chǎn)主義必然勝利的信念”(馮至等 328)。中國官方媒體對他也多有關(guān)注,當托馬斯·曼于1955年8月12日去世,15日的《人民日報》就刊文悼念,稱其為“當代杰出的德國作家、人道主義者”;9月份《世界知識》發(fā)表了黃賢俊的紀念文章《托馬斯·曼——杰出的德國作家和人道主義者》,文章對托馬斯·曼給予很高評價:“托馬斯·曼為人類爭取和平與民主的事業(yè)獻出了自己光輝的一生。他以六十年如一日的創(chuàng)作勞動,豐富了德國文學和世界文學的寶庫?!蔽恼聫娬{(diào)了托馬斯·曼反對一切法西斯主義,包括“美國的法西斯化”;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罪惡墮落進行了深刻揭露,描寫了資產(chǎn)階級“各種頹廢和腐朽現(xiàn)象”;指出托馬斯·曼認同以蘇聯(lián)為代表的社會主義,“他對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表示同情和友誼, 因為他認識到社會主義將是全人類終將走上的惟一的道路, 盡管他這個認識還是模糊的”(黃賢俊 32-33)。

雖然對他的評價很高,但這一時期他得到譯入的僅有《布登勃洛克一家》(Die Buddenbrocks,傅惟慈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不過考慮到該書出版于1962年,此時包括德國文學在內(nèi)的外國文學出版其實已經(jīng)極大收縮,該書能出版已是不易。董衡巽所寫的長達25頁的譯序中對該書進行了定位,稱其為“德國批判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重要作品”、描寫了“德國市民社會滅亡的必然性”,托馬斯·曼是“德國二十世紀最重要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董衡巽 1)。譯序在介紹托馬斯·曼的生平時還著重敘述了他思想立場的轉(zhuǎn)變,但這篇文章沒有提及他獲諾獎,可見當時的文化氛圍。1955年黃賢俊的紀念文章提到了曼的獲獎,不過在1959年時情況就發(fā)生了變化,這一年《世界文學》第5、6期連載了《布登勃洛克一家》的一個片斷“安東妮·布登勃洛克的婚事”,第5期還配發(fā)了凌宜的一篇長文《關(guān)于托馬斯·曼和<布登勃洛克一家>》,介紹了托馬斯·曼的生平創(chuàng)作、《布登勃洛克一家》全書和選譯片段的內(nèi)容,但未提及諾貝爾文學獎。

以上作家雖然在當時的政治身份和文學傾向不同,但在反法西斯這一點上是一致的。以此為標準的話,當時有一個作家與權(quán)力場的要求是有裂痕的,這就是霍普特曼(Gerhart Hauptmann)。在當下,對這位191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翻譯出版順理成章,但在“十七年”,對他的譯介是微妙的。當時社會主義陣營對于作家進行判定的核心標準之一就是二戰(zhàn)中的政治立場,霍普特曼恰恰在這一問題上有污點,而且霍普特曼所代表的自然主義并不被當時的文藝政策歡迎。但霍普特曼所具有的巨大象征資本對權(quán)力場產(chǎn)生了一定的反作用,不過權(quán)力場依然需要通過一定的闡釋對霍普特曼進行合法化。

霍普特曼在德國聲望極高,1922年他60歲生日時,魏瑪共和國對此慶?;顒映掷m(xù)了四個月之久,托馬斯·曼稱他為“人民國王”、“共和國之王”。納粹上臺后,“霍普特曼并未離開德國,卻加緊巴結(jié)新政權(quán)。當?shù)聡?933年脫離‘國際聯(lián)盟時,他曾聲援政府。他還出席了帝國文學院的成立大會。……他在國社黨的一次集會上,又是致納粹式敬禮,又是唱《豪斯特·威賽爾之歌》”(里奇 12)。1942年他80歲生日時,納粹政權(quán)為他舉行了慶祝,此時還出版了他的第一個全集。1944年戈培爾(Paul Joseph Goebbels)指導制定了一個包含了1041個文化人士的名單,入選者被免除了軍事動員;其中又有24人被認為屬于特別重要,霍普特曼赫然在列。不過霍普特曼始終沒有成為法西斯,他也沒有真正被納粹政權(quán)接受,納粹更多是借助了他的聲望進行宣傳,對于他的作品并非完全支持,他作品有的被刪改、有的被禁止。

所以他既不是反法西斯作家、也不是法西斯作家,只能被稱為“非法西斯作家”,有時也把他歸之為“內(nèi)心流亡”作家。這個類型的作家在意識形態(tài)上是可疑的,他也受到了流亡作家的批評。對此,中國并非不了解,1948年趙景深節(jié)譯自克勞斯·曼(Klaus Mann)的一篇文章就寫道:“霍普特曼就是一件最悲慘的事件。他知道一個人的靈魂不能賣給惡魔。但他終于是一個軟弱的性格,可惜他一切的文學天才,他竟屈服于納粹之下?!@位失敗的老人終于愚蠢地喪失了他的文名”(趙景深 112)。

難得的是1957年新文藝出版社出版了霍氏的《織工們》(Die Weber,呂錚由英譯本轉(zhuǎn)譯)。這可能和戰(zhàn)后東德和蘇聯(lián)對霍普特曼的態(tài)度有關(guān),戰(zhàn)后美國禁止了霍普特曼劇本在美占區(qū)上演,但“俄國人邀請他到柏林區(qū),把他當作一個英雄來歡迎,并在東柏林安排了輪回演出他的劇本的盛大節(jié)日”(威廉·夏伊勒 345),霍普特曼也表示了對蘇聯(lián)和東德的支持,“霍普特曼向共產(chǎn)黨控制的‘德國民主復興文化聯(lián)盟發(fā)了一個賀電,表示希望它能帶來德國民族的‘精神復興”(威廉·夏伊勒 345)。當他1946年去世時,當時的德國統(tǒng)一社會黨書記、后來的東德第一任總統(tǒng)皮克(Wilhelm Pieck)、蘇聯(lián)駐德占區(qū)宣傳部門主管秋爾潘諾夫(Sergei Ivanovich Tiulpanov)出席了他的葬禮。

所以社會主義陣營一方面指出以霍普特曼為代表的自然主義是頹廢的,但同時也指出“霍甫特曼的劇本在當時是起著積極的進步作用”(張佩芬 10)。而且《織工們》這個劇本在霍普特曼的作品中的地位很特殊?;羝仗芈蠖鄶?shù)的作品其實并沒有鮮明的政治立場,但這部《織工們》卻是德國第一部把工人階級作為主人公的劇作,1892年上演后一度被柏林警察當局禁止,理由是它“煽動階級仇恨”,1894年才有限解禁。列寧(Lenin)1895年在德國看過該劇的演出,1905又親自審閱了該劇的俄文版。梅林(Franz Erdmann Mehring)、盧那察爾斯基(Lunacharsky)等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都曾撰文討論過該劇。該劇在當時的中國受到的也是正面的評價,認為該劇“表現(xiàn)無產(chǎn)階級及其斗爭”,“織工所依據(jù)的資料主要是馬克思的戰(zhàn)友維廉·沃爾夫關(guān)于西利西亞織工起義的報告”(馮至等 309)。該譯本的內(nèi)容提要也強調(diào)該劇體現(xiàn)了“德國工人階級已經(jīng)開始覺醒,成為一只獨立的強大的革命力量”(呂錚 1)。此外,六十年代初的“外國古典文學名著叢書”還規(guī)劃出版霍普特曼的《戲劇二種》,只是因為隨之而來的政治運動,該書到1986年才得以出版。

在馮至的文學史中給予了霍普特曼很大的篇幅,而且霍氏的名字是作為一個小節(jié)的標題出現(xiàn)的:“霍普特曼及其他同時代的作家”,這是歌德、席勒、海涅、托馬斯·曼等人才有的待遇。但無論怎樣肯定他創(chuàng)作的成就,他在納粹統(tǒng)治期間的表現(xiàn)是無法回避的,文學史對此進行了溫和的敘述和一定的開脫,“他沒有象其他進步作家那樣逃亡國外。他留在國內(nèi),過著一種‘殉道者似的生活。納粹分子并不歡迎他,只承認他創(chuàng)作中脫離現(xiàn)實的那部分”(馮至等 312)?!把车勒摺币辉~難免有美化的嫌疑,馮至先生的文學史還特別提到了戰(zhàn)后蘇聯(lián)和德共對他的態(tài)度:“蘇聯(lián)紅軍來到霍普特曼晚年居住的阿格納騰村,向他表示敬意。1945年秋天詩人約翰內(nèi)斯·貝謝爾從柏林來看他,請他參加民主復興德國的工作。老人欣然答應”(312)。這段敘述并不虛假的,但卻是選擇性的,對當時的中國而言,蘇聯(lián)的態(tài)度是導向性的,這是用蘇聯(lián)的立場為霍普特曼樹立形象。那些同樣真實的史料,如霍普特曼的劇本《教堂的女兒》(Die Tochter der Kathedrale)上演時,霍普特曼與戈培爾一同走出了劇院(威廉·夏伊勒 345),就不會被提及。

所以在霍普特曼身上體現(xiàn)了權(quán)力場與文學場之間的沖突與和解。霍普特曼所占有的巨大的象征資本反作用于權(quán)力場,使權(quán)力對其進行定位時是包容的,容忍了其在政治上的污點和創(chuàng)作上的“異端”。這部分體現(xiàn)了文學場的自主性,但這種自主是有限的,因為霍普特曼本人戰(zhàn)后的言行配合了權(quán)力對他的重新塑造,其《織工們》也給文學評價留下了足夠的闡釋空間。

四、結(jié)語

“十七年”德國文學的翻譯出版是狹隘的,除了古典作家的作品和兒童文學,出版的絕大多數(shù)是政治立場堅定的作家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此外只有一個與東德文化界關(guān)系密切的西德左翼作家得以出版。這些都是意識形態(tài)上絕對安全的作品,至于西德文學其他進展,在翻譯出版上毫無體現(xiàn)。當年得到大量譯介的東德作家、至今還有文學影響的只有西格斯等少數(shù)。反而是那些當時譯介量小的作家,如布萊希特、托馬斯·曼、霍普特曼等,現(xiàn)在被看作德語文學的代表。

這可以認為是文藝管理部門的不支持,但從當時的資料來看,問題可能比這復雜。1956年文化部出版事業(yè)管理局提出的選題要求中有一條是“反映一個國家社會生活的有代表性的現(xiàn)代各派優(yōu)秀文學藝術(shù)作品”(袁亮,《關(guān)于翻譯書籍選題問題》 185-186),雖然這里的“有代表性的”和“優(yōu)秀”是很含糊的限定,但某種程度上為翻譯出版留下了些許空間,可至少在德國文學的翻譯出版方面,并沒有利用這一空間。甚至1960年中宣部都認為在這一方面翻譯工作是不足的,“對于現(xiàn)代資本主義各國和各學派和各流派的哲學、社會科學和文學著作,其中有些代表著作,影響很大,這些材料可以供我們研究參考,是為我們今天和資產(chǎn)階級思想斗爭所必須掌握的,但我們對此情況了解很差,介紹得很不夠”(袁亮,《中央宣傳部》 430)。

雖然文藝主管部門并沒有完全拒絕對于非社會主義國家和非現(xiàn)實主義作品的譯介,但當時連續(xù)的政治運動使得這些主管部門的意志也無法得到貫徹,它們也沒能占據(jù)權(quán)力場的中心。同時不斷變化的形勢對出版工作者的心態(tài)影響很大,如親歷者所言“多年來,我們做外國文學編輯的人,都有一種在風雨中悠悠晃晃走鋼絲的感覺”(吳巖 48)。譯者與出版機構(gòu)對西德這樣非社會主義的作品可能有著一種自覺的警惕,對譯介偏離意識形態(tài)的作家作品有不安全感。即使是對于諸如布萊希特這樣在政治上受到蘇聯(lián)和東德肯定,但在具體文學問題上與主流有偏離的作家的翻譯都是有限和遲緩的。

但是文學畢竟涉及到文學本身的價值及其評判,即使在一個政治判斷占主導的文化場域中也難以將其完全遮蔽。因此對于布萊希特、霍普特曼這樣文學價值很高,但政治評判有些曖昧的作家,只要有合適的時機,依然在翻譯出版中得到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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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翁逸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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