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子 今

(中國人民大學 國學院，北京 100872)

《秦記》是秦國的史書。太史公撰作《史記》，采用了許多《秦記》提供的歷史記錄。其中有很多詳密的社會信息、新鮮的文化逸聞、生動的人物肖像、精彩的歷史片段?！肚赜洝纷畛踝?，應當始于秦文公時代。秦人重史的傳統(tǒng)，對于文明的繼承與發(fā)展，形成了有積極意義的長久影響。

據(jù)《史記》記載，秦文公十三年(前753)，秦“初有史以紀事”。《秦記》最初的撰寫者可能是秦文公在位時的“史敦”?！肚赜洝纷畛跗掠袑η叵骞▏聵I(yè)的追述?！笆范亍笔论E體現(xiàn)出秦早期史官參與意識形態(tài)管理的多方面事務，史學與神學與奇異的結(jié)合。這一傳統(tǒng)對秦史學有長久的影響。秦早期史官兼領(lǐng)史學與神學職任。后來記夢長期是史官職責，而夢的解說則由專門的占夢職官承擔。

一、《秦記》的意義

秦始皇時代推行政治強權(quán)和文化專制政策最突出的表現(xiàn)，就是焚書?！妒酚洝肪砹肚厥蓟时炯o》記載，對于是否實行封建制度，“始皇下其議”，博士齊人淳于越的主張被否定，最終以李斯堅持的推行郡縣制的意見作為這次政治辯論的結(jié)論。然而李斯又針對淳于越的政見，指出當時“今諸生不師今而學古，以非當世，惑亂黔首”的問題，提出對以“學”議“令”的行為“禁之便”。建議焚書：“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y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學法令，以吏為師。”[1]255李斯的主張得到秦始皇的認可。

所謂“史官非《秦記》皆燒之”，就是各國歷史記載都被取締，只留下秦國的史籍。這就是司馬遷在《史記》卷一五《六國年表》中說的：“秦既得意，燒天下《詩》《書》，諸侯史記尤甚，為其有所刺譏也?！对姟贰稌匪詮鸵娬?，多藏人家，而史記獨藏周室，以故滅。惜哉！惜哉！獨有《秦記》，又不載日月，其文略不具?！盵1]686司馬遷感嘆諸侯史記之不存，所謂“獨有《秦記》”，即“史官非《秦記》皆燒之”的后果。所謂“又不載日月，其文略不具”，指出《秦記》內(nèi)容其實并不很完備。不過，他同時又肯定，就戰(zhàn)國歷史內(nèi)容而言，《秦記》的真實性是可取的：“然戰(zhàn)國之權(quán)變亦有可頗采者，何必上古。”[1]686對于以為秦史記錄不值得尊重的態(tài)度，司馬遷有所批評：“傳曰‘法后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變相類，議卑而易行也。學者牽于所聞，見秦在帝位日淺，不察其終始，因舉而笑之，不敢道，此與以耳食無異。悲夫！”司馬貞《索隱》：“案：言俗學淺識，舉而笑秦，此猶耳食不能知味也?！盵1]687

李斯建議焚書時首先提出“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的第一條原則，說明對《秦記》的特殊看重。對于秦人來說，史學是有用之學，史書是有用之書。

二、秦文公十三年：初有史以紀事

秦文公是秦史發(fā)展進程中有突出表現(xiàn)的君主。在確定“西垂”的政治重心地位之后，向東發(fā)展，逾隴山，至于“汧渭之會”。秦人長期在西漢水上游和渭水上游活動，經(jīng)慎重考慮，在長江流域與黃河流域的抉擇中確定往河渭方向開拓。這是非常重要的戰(zhàn)略決策。秦文公在關(guān)中平原西部確立了行政中心，進行祠祀建設(shè)，經(jīng)營信仰秩序?！妒酚洝肪砦濉肚乇炯o》記載：

文公元年，居西垂宮。三年，文公以兵七百人東獵。四年，至汧渭之會。曰：“昔周邑我先秦嬴于此，后卒獲為諸侯?！蹦瞬肪又?，占曰吉，即營邑之。十年，初為鄜畤，用三牢。十三年，初有史以紀事，民多化者。十六年，文公以兵伐戎，戎敗走。于是文公遂收周余民有之，地至岐，岐以東獻之周。十九年，得陳寶。二十年，法初有三族之罪。二十七年，伐南山大梓，豐大特。四十八年，文公太子卒，賜謚為竫公。竫公之長子為太子，是文公孫也。五十年，文公卒，葬西山。竫公子立，是為寧公。[1]179-180

在“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為主少暤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駵駒黃牛羝羊各一云”[1]1358之后，秦文公又“初為鄜畤”，“得陳寶”，以及“伐南山大梓，豐大特”，都有充實信仰世界，建立祠祀體系的性質(zhì)。后者有體現(xiàn)向秦嶺以南發(fā)展的試探?！拔墓员ト?，戎敗走。于是文公遂收周余民有之，地至岐，岐以東獻之周”，顯示出國土與國民控制新的進展。

“法初有三族之罪”，說明了司法體制方面對周制及東方傳統(tǒng)的認同。這位執(zhí)政五十年的秦公，將秦史推進到新的歷史階段。除了“伐戎”軍事成功之外，文化建設(shè)方面功績的突出表現(xiàn)，即“十三年，初有史以紀事，民多化者”。

金德建在他的學術(shù)專著《司馬遷所見書考》中有《〈秦記〉考征》一文。其中寫道：“開始寫作《秦記》便在這一年。秦文公十三年是公元前七五三年，比較《春秋》的記事開始于魯隱公元年(前七二二年)，還要早三十多年?！盵2]419也就是說，秦人正式記錄史事，甚至早于《春秋》。

當然，《春秋》撰述，前有基礎(chǔ)?！洞呵锕騻鳌诽拼鞆┦瑁骸鞍福洪h因《敘》云：‘昔孔子受端門之命，制《春秋》之義，使子夏等十四人求周史記，得百二十國寶書?！哂衅湮?。’”[3]2195又說“據(jù)魯史”。亦說“據(jù)百二十國寶書，以為《春秋》”，“依百二十國史，以為《春秋》”。只是我們無從得知孔子“依百二十國史，以為《春秋》”，“百二十國史”中，是否包括秦國史。

三、史敦：第一位見諸史籍的秦國史官

張文立、宋尚文《秦學術(shù)史探賾》回顧秦的史學，說到“秦之史著《秦記》”。論者寫道：“《秦記》起于何時，作者為誰，已不可知了。秦穆公時有內(nèi)史廖，《韓詩外傳》稱王廖，《說苑·尊賢》稱王子廖。此人曾為秦穆公定計從戎王朝中得到賢士由于，助穆公‘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秦的另一位御史，佚名，秦昭王時人。秦昭王與趙惠文王會于澠池。秦王讓趙王鼓瑟，時秦御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磥硎且晃回撠熡浭碌氖饭?。胡毋敬做史官已在秦始皇時了?！盵4]386

對于秦的“史”的考索，似乎忽略了秦文公時代的“史敦”?！妒酚洝肪砦濉肚乇炯o》說，“(秦文公)十三年，初有史以紀事”，此后“十六年”“十九年”“二十年”“二十七年”“四十八年”“五十年”之史事，均歷歷清晰明朗?！笆辍敝埃灿小拔墓辍薄叭辍薄八哪辍薄笆辍敝T多事件的記載。是誰保留了這些歷史記錄呢？

關(guān)于“十年，初為鄜畤”的記載，裴骃《集解》：“徐廣曰：‘鄜縣屬馮翊。’”司馬貞《索隱》：“音敷，亦縣名。于鄜地作畤，故曰鄜畤。故《封禪書》曰‘秦文公夢黃蛇自天下屬地，其口止于鄜衍’，史敦以為神，故立畤也?！盵1]180《史記》卷二八《封禪書》有關(guān)于作立“鄜畤”時秦文公與史敦對話的記載：

秦文公東獵汧渭之間，卜居之而吉。文公問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征，君其祠之?！庇谑亲鬣~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1]1358

秦人文化意識中濃重的神秘主義色彩，反映在秦文公和史敦的對話中。對于秦文公“夢黃蛇自天下屬地，其口止于鄜衍”，“此上帝之征，君其祠之”，是“史敦”幫助秦文公“作鄜畤”決策的重要意見。[5]25-26“文公問史敦”，說明二人關(guān)系的親近，也體現(xiàn)秦國“史”的職責，透露出史學與神學的溝通。

《秦記》所見秦國君對史官意見的重視，又見于秦獻公和另一位史官的對話。金德建《〈秦記〉考征》：

〔《老莊申韓列傳》〕自孔子死之后，百二十九年，而史記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始秦與周合而離，離五百歲而復合，合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焉。”(下文稱：“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薄妒酚洝?，第2142頁。)

按：《老莊申韓列傳》這條所稱的《史記》紀載到秦國的事跡，顯然也是出于《秦記》無疑。這條《秦記》的文字，司馬遷曾四次征引，又見于《周本紀》《秦本紀》和《封禪書》。[2]420

今按，《史記》卷四《周本紀》：“烈王二年，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始周與秦國合而別，別五百載復合，合十七歲而霸王者出焉?！盵1]159《史記》卷五《秦本紀》：“(獻公)十一年，周太史儋見獻公曰：‘周故與秦國合而別，別五百歲復合，合十七歲而霸王出?！盵1]201《史記》卷二八《封禪書》：“(秦靈公作吳陽上下峙祭黃帝、炎帝)后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見獻公曰：‘秦始與周合，合而離，五百歲當復合，合十七歲而霸王出焉。’”[1]1364文字雖略有不同，但“出于《秦記》無疑”的判斷是可信的。

《急就篇》卷二“敦倚蘇”，顏師古注：“敦氏，秦文公時史敦之后也。倚蘇，言為萌庶所倚賴，喜于來蘇也?！薄睹t氏族言行類稿》卷一四引《陳留風俗傳》：“敦氏，姞姓之后，《急就章》有敦倚。一云：秦文公時史敦之后也?！盵6]86關(guān)于“敦”姓，《古今姓氏書辨證》卷七僅見一例：“晉張方有將敦偉，夜擊破劉沈君?！盵7]111

四、《秦記》敘述“從襄公開頭”

金德建《〈秦記〉考征》分析《史記》卷五《秦本紀》“(秦文公)十三年，初有史以紀事”，以為“開始寫作《秦記》便在這一年”。又指出：“《秦記》在秦文公的時候開始寫作。文公原是襄公所生，文公時初置史官，對于上面的襄公作一番補敘也在情理之中，所以《秦記》里的事跡敘述便從襄公開頭了?！盵2]419

《史記》卷五《秦本紀》“從襄公開頭”的記述，包括“襄公元年”“襄公二年”“七年”“十二年”諸史事：

莊公居其故西犬丘，生子三人，其長男世父。世父曰：“戎殺我大父仲，我非殺戎王則不敢入邑?！彼鞂羧?，讓其弟襄公。襄公為太子。莊公立四十四年，卒，太子襄公代立。襄公元年，以女弟繆嬴為豐王妻。襄公二年，戎圍犬丘，世父擊之，為戎人所虜。歲余，復歸世父。七年春，周幽王用褒姒廢太子，立褒姒子為適，數(shù)欺諸侯，諸侯叛之。西戎犬戎與申侯伐周，殺幽王酈山下。而秦襄公將兵救周，戰(zhàn)甚力，有功。周避犬戎難，東徙雒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為諸侯，賜之岐以西之地。曰：“戎無道，侵奪我岐、豐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迸c誓，封爵之。襄公于是始國，與諸侯通使聘享之禮，乃用駵駒、黃牛、羝羊各三，祠上帝西畤。十二年，伐戎而至岐，卒。生文公。[1]178-179

記述是詳密的。特別是“七年”“秦襄公將兵救周，戰(zhàn)甚力，有功”，又“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為諸侯”事，是秦襄公建國史的記錄，在秦史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史記》卷二八《封禪書》關(guān)于秦祠祀史或者信仰史的記述，也始于秦襄公：“秦襄公攻戎救周，始列為諸侯。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為主少暤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駵駒黃牛羝羊各一云?！盵1]1358

對于秦史“秦襄公”時代記述詳盡的緣由，通常理解是“平王封襄公為諸侯”，秦“始列為諸侯”。然而金德建“文公時初置史官”，于是就襄公時代有所“補敘”，“所以《秦記》里的事跡敘述便從襄公開頭了”的解說，從史學史的視角進行分析，自有特殊的學術(shù)啟示。

在《漢書》卷二〇《古今人表》中，“秦襄公，嚴公子”列在“中中”等級，“秦文公，襄公子”列在“下上”等級[8]903，差兩個階次。王利器、王貞珉《漢書古今人表疏證》：

秦文公

襄公子

梁玉繩曰：“秦文公、襄公子，始見《史秦紀》《秦記》《侯表》。立五十五年。(同上。)葬西山。(《秦紀》)王先謙曰：“見《秦紀》?！盵9]603

“王先謙曰”，見《漢書補注》：“先謙曰：‘見《秦紀》?！盵10]357“梁玉繩曰”，不知所據(jù)，但所謂“立五十五年”，顯然是錯誤的。前引《史記》卷五《秦本紀》明確寫道：“五十年，文公卒，葬西山?！倍韲迨?，在秦史中僅次于秦昭襄王的五十六年，列于第二位。

五、史敦與史官記夢制度

“文公夢黃蛇自天下屬地，其口止于鄜衍。文公問史敦……”,而“史敦”的意見對于“作鄜畤”的決策形成決定性影響。此事應載錄《秦記》。

秦國君的“夢”，其解讀和記錄見于史書，應自“史敦”起始?！妒酚洝肪矶恕斗舛U書》中一則秦穆公自稱夢見上帝以決策出師史事，也為《秦記》所載，同樣也受到金德建的注意?！丁辞赜洝悼颊鳌罚?/p>

〔《封禪書》〕秦繆公立，病臥五日不寤，寤乃言見上帝，上帝命繆公平晉亂，史書而記，藏之府，而后世皆曰秦繆公上天。

按：這所謂“史書而記”，當然也是指《秦記》里面有過如此記載，以為秦繆公曾夢見上帝，命平晉亂。[2]420-421

君王之夢，“史書而記，藏之府”，也可以看作秦人神秘主義歷史觀念的一種反映?！妒酚洝分杏泬舴?9例，除上引2例外，尚有17例：(1)《史記》卷三《殷本紀》：“武丁夜夢得圣人，名曰說。以夢所見視群臣百吏，皆非也。于是乃使百工營求之野，得說于傅險中?！盵1]102(2)《史記》卷三九《晉世家》：“武王與叔虞母會時，夢天謂武王曰：‘余命女生子，名虞，余與之唐?！盵1]1635(3)《史記》卷三七《衛(wèi)康叔世家》：“襄公有賤妾，幸之，有身，夢有人謂曰：‘我康叔也，令若子必有衛(wèi)……’”[1]1598(4)《史記》卷一四《十二諸侯年表》：“(鄭)有妾夢天與之蘭，生穆公蘭?！盵1]587(5)《史記》卷一四《十二諸侯年表》：“(曹)國人有夢眾君子立社宮，謀亡曹?！盵1]669(6)《史記》卷一二八《龜策列傳》：“(宋元王)乃召博士衛(wèi)平而問之曰：‘今寡人夢見一丈夫，延頸而長頭，衣玄繡之衣而乘輜車，來見夢于寡人……’”[1]3229(7)《史記》卷四七《孔子世家》：“‘……夏人殯于東階，周人于西階，殷人兩柱間。昨暮予夢坐奠兩柱之間，予始殷人也?！盵1]1944(8)《史記》卷三九《晉世家》：“驪姬謂太子曰：‘君夢見齊姜?！盵1]1645(9)《史記》卷四三《趙世家》：“趙盾在時，夢見叔帶持要而哭，甚悲?！盵1]1783(10)《史記》卷四三《趙世家》：“王夢見處女鼓琴而歌詩曰：……”[1]1804(11)《史記》卷四三《趙世家》：“王夢衣偏裻之衣，乘飛龍上天，不至而墜，見金玉之積如山。”[1]1824(12)《史記》卷六《秦始皇本紀》：“始皇夢與海神戰(zhàn)，如人狀。問占夢，博士曰：‘水神不可見，以大魚蛟龍為候。今上禱祠備謹，而有此惡神，當除去，而善神可致?！盵1]263(13)《史記》卷六《秦始皇本紀》：“二世夢白虎嚙其左驂馬，殺之，心不樂，怪問占夢。卜曰：‘涇水為祟。’”[1]273(14)《史記》卷八《高祖本紀》：“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于其上。已而有身，遂產(chǎn)高祖?！盵1]341(15)《史記》卷四九《外戚世家》：“薄姬曰：‘昨暮夜夢蒼龍據(jù)吾腹?！盵1]1971(16)《史記》卷一二五《佞幸列傳》：“孝文帝夢欲上天，不能，有一黃頭郎從后推之上天，顧見其衣裝帶后穿。覺而之漸臺，以夢中陰目求推者郎，即見鄧通，其衣后穿，夢中所見也。召問其名姓，姓鄧氏，名通，文帝說焉，尊幸之日異。”[1]3192(17)《史記》卷四九《外戚世家》：“男方在身時，王美人夢日入其懷?！L公主日譽王夫人男之美，景帝亦賢之，又有昔者所夢日符，計有所未定。”[1]1975

其中(14)至(17)已經(jīng)屬于漢史。三代至秦時13例中，計：殷史1例 (1)，晉史2例(2)(8)，衛(wèi)史1例(3)，鄭史1例(4)，曹史1例(5)，宋史1例(6)，趙史3例(9)(10)(11)，孔子事跡1例(7)。秦史2例(12)(13)與前說秦文公、秦穆公兩例合計，則多達4例。數(shù)量是最多的。其資料來源所據(jù)，當本《秦記》。

與“夢”相關(guān)的意識，體現(xiàn)出人類特殊的精神生活內(nèi)容，也是文明史進程中很普遍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秦人歷史記載中保留有關(guān)占夢的內(nèi)容頗多，或許可以從一個側(cè)面局部反映秦人歷史觀注重多方位收納各種信息的文化特質(zhì)。清代學者汪中說，《左傳》除了直接記述人文歷史而外，所有“天道、鬼神、災祥、卜筮、夢之備書于策者”，都屬于“史之職也”[11]85,[12]1825。有的學者于是認為，在春秋戰(zhàn)國時代，“記夢”，“是史官的職責之一”。也就是說，“對夢的迷信的記載，是其身為史官的傳統(tǒng)”[13]25。

通過《史記》保留的珍貴資料，我們注意到秦史官記夢制度自史敦起始。這是考察秦史學史必須特別注意的跡象，也應當看作研究秦文化的風格時不宜忽略的重要信息。

秦早期史官兼領(lǐng)史學與神學職任。后來記夢長期是史官職責，而夢的解說則由專門的占夢職官承擔?！妒酚洝肪砹肚厥蓟时炯o》服務于秦始皇、秦二世的占夢的歷史表現(xiàn)[1]263,273，可以視作典型的史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