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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格紐通訊基地與美埃(塞)關系的興衰

2020-01-07 17:55:21王延慶
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0年2期
關鍵詞:軍事援助埃塞俄比亞通訊

王延慶

(蘭州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甘肅蘭州,730020)

冷戰(zhàn)時期,美國憑借著龐大的海外基地體系,有效地推行了它控制全球的霸權戰(zhàn)略。這些基地也見證了美國與基地所在國家關系的起伏。其中,位于厄立特里亞地區(qū)的卡格紐通訊基地就曾是一處重要的美國陸軍戰(zhàn)略通信指揮中心和海軍通訊站,也是美國與埃塞俄比亞建立和長期維持軍事同盟關系的決定性因素,自然在兩國關系的變動中發(fā)揮著關鍵作用。國外學術界對美國與東非國家關系的研究多集中于美國與東非之角、埃塞俄比亞的政治與外交關系層面,近年來也有少量國外研究成果涉及卡格紐通訊基地對當?shù)厣鐣?尤其是厄立特里亞地區(qū))的影響,而關于它在兩國關系演變中發(fā)揮核心作用的具體研究還很少見。目前,中國學術界的相關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①。本文試圖在美國檔案文獻基礎上,以卡格紐通訊基地為主線系統(tǒng)地梳理兩國關系的興衰,分析這種非對等同盟關系的模式,以此管窺美國在第三世界戰(zhàn)略的演變。

一、卡格紐通訊基地與美埃(塞)關系的確立

自近代以來,大國在海外建立軍事基地成為對外安全戰(zhàn)略和霸權戰(zhàn)略的重要組成部分。隨著綜合實力的增強以及海軍建設的大發(fā)展,美國通過1898年美西戰(zhàn)爭,從西班牙手中奪取了菲律賓和古巴,并在兩國建立了軍事基地。此后,美國的海外基地②不斷增加,至1938年已經(jīng)建立了14 處軍事基地③。二戰(zhàn)期間,美國政府會同軍方制定了一系列構建海外軍事基地的計劃,確保了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勝利。二戰(zhàn)后,美國又在利用歐亞盟國及日本、德國境內(nèi)軍事設施的基礎上,使其海外軍事基地數(shù)量迅速增加,在近100 個國家擁有2 000 多處基地,下轄大小軍事設施3 萬個。正是憑借這些基地與設施,美國可以在全球范圍內(nèi)迅速投送軍事力量,確立了全球霸權④。

早在1914年,美國就與埃塞俄比亞簽訂過通商條約(包括“最惠國待遇”條款),但因在那里的利益有限而在近三十年時間里沒有與之進行實質(zhì)性的交往。1941年,以英軍為首的盟軍擊敗了盤踞在埃塞俄比亞的意大利殖民軍,流亡英國的皇帝海爾·塞拉西一世(Haile Selassie)得以重登皇位。起初,塞拉西曾向羅斯福政府請求軍事援助,但后者因不愿得罪該地區(qū)處于主導地位的英國而予以拒絕[1?2]。不過,意大利在厄立特里亞修建的瑪麗娜無線電臺(Radio Marina)引起了五角大樓的關注,并于次年在英國的幫助下獲得了使用權。1943年1月,美國戰(zhàn)爭部進一步提出在該電臺 基礎上擴建[3],于5月派第二信號服務營第四分隊將之修復與擴建,并更名為“阿斯馬拉兵營”(Asmara Barracks)。

1943年8月19日,美國與埃塞俄比亞簽訂《租借協(xié)定》,強調(diào)目的只是“維持在埃塞俄比亞機會均等的地位,以使美國利益不受阻于第三方的壟斷權或優(yōu)先權”[4](98)[5](74)。不過,該協(xié)定仍可視為兩國“外交、社會和經(jīng)濟史的分水嶺”[6](21)。而丘吉爾政府在1944年11月19日迫使塞拉西同意英國繼續(xù)占領歐加登的部分地區(qū),以及厄立特里亞與索馬里在對意大利和平條約簽訂前不交給任何一方。該協(xié)定使皇帝塞拉西確信,埃塞俄比亞為了擺脫英國,必須與美國建立更密切的關系,并在其幫助下武裝一支強大的軍隊[5](81)[7](102?106)[8](14)。為此,它必須證明自己對美國的價值,而這樣的機會在二戰(zhàn)結(jié)束后才出現(xiàn)。

根據(jù)1947年2月10日的和平條約,意大利放棄了在非洲的一切殖民地。塞拉西立即對厄立特里亞、索馬里提出了領土訴求。杜魯門政府擔心厄立特里亞獨立后會變成“另一個親阿拉伯(及反以色列)的國家,有效地把紅海變?yōu)閿硨Φ摹⒗盵9],進而威脅到阿斯馬拉兵營。這處通訊基地地處東非高原頂端,遠離南北磁極,受氣候影響很小,能把無線電信號瞬時傳回華盛頓、歐洲、北非和太平洋地區(qū),如在中東和非洲地區(qū)一樣清晰[3](42)[10](17)。因而,它很快成為美國全球無線電系統(tǒng)中至關重要的樞紐之一。由于當時美國在該電臺的使用權方面僅得到塞拉西的“一份純粹的口頭承諾”,國家安全機構開始要求獲得埃塞俄比亞正式的書面保證,既能保證自由使用該通訊站,又不會引起其他國家的反對。

為此,國家安全委員會同意把厄立特里亞并入埃塞俄比亞。1947年11月,國務卿喬治·馬歇爾(George C.Marshau)表示支持埃塞俄比亞對厄立特里亞絕大部分領土的要求,前提是不妨害美國使用阿斯馬拉電臺和其他軍事設施,如阿斯馬拉?馬薩瓦地區(qū)的機場和港口[6](83?84)。在1948年中期英國決定撤離非洲之角后,杜魯門政府不得不考慮填補該地區(qū)的權力真空。在1949年聯(lián)合國大會上,美國開始推動埃塞俄比亞對厄立特里亞的控制權。此后,雙方都把駐對方公使館升格為大使館。在此基礎上,杜魯門在1950年3月給塞拉西的信中滿意地指出兩國的關系良好,并“全心全意地希望維持并加強這種關系”[11](1691)。

總體而言,美國決策層此時仍認為埃塞俄比亞是一個低優(yōu)先級的盟國,因而無意積極地回應塞拉西的軍援請求。而1950年6月爆發(fā)的朝鮮戰(zhàn)爭使美國的全球“遏制”政策迅速全球化,也改變了華盛頓對埃塞俄比亞國際地位的認知與政策。10月,國會通過杜魯門提出的“共同安全計劃”,標志著美國對外援助擴展到全球,且從以經(jīng)濟援助為主轉(zhuǎn)為以軍事援助為主。厄立特里亞位于紅海西岸,決定著美國軍隊能否進駐這條生死攸關的石油線,因而其基本戰(zhàn)略利益是獲得厄立特里亞某些軍事設施的權利[12](1252?1253)。

朝鮮戰(zhàn)爭的爆發(fā)為塞拉西向美國展示埃塞俄比亞的政治和軍事價值提供了絕好的時機。1950年7月,他向聯(lián)合國部隊捐助了10 萬埃元(約4 萬美元)用于購買醫(yī)療設備,并于11月向朝鮮戰(zhàn)場派去1 069 人的帝國衛(wèi)隊(即卡格紐營)參戰(zhàn)。同時,他請求美國為埃塞俄比亞裝備兩三個師,并提供正式的軍事援助[11](1698?1699)。杜魯門十分贊賞塞拉西派兵朝鮮的舉動,認為來自非洲一個獨立的、不同膚色國家的部隊參戰(zhàn)具有極大的宣傳價值,推翻了蘇聯(lián)宣稱朝鮮戰(zhàn)爭是白人帝國主義侵略有色人種的論調(diào)[12](1241?1242)。為表彰塞拉西的助美行為,美國國防部把“阿斯馬拉兵營”改名為卡格紐通訊基地。

然而,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聯(lián)合戰(zhàn)略計劃委員會仍堅持認為,埃塞俄比亞只能在《公法329》第408 條(e)下尋求補償性軍事援助。為獲得這種資格,埃塞俄比亞必須表明有自衛(wèi)的能力,或參加有助于美國戰(zhàn)略的地區(qū)防御,而它此時并不具備這種能力[11](1700?1702)。1951年4月15日,塞拉西利用向朝鮮戰(zhàn)場派替換部隊的機會,重提軍援請求。然而,國防部以埃塞俄比亞或皇帝不存在直接威脅為由拒絕了這一請求。為了安撫塞拉西,國防部還是派遣了查爾斯·博爾特(Charles L.Bolte)中將于6月13 至15日訪問埃塞俄比亞,以阻止他再提軍事援助請求[12](1255)。在歸國后的報告中,博爾特認為埃塞俄比亞對美國的軍事價值有限,正式的援助及派駐軍事代表團并不明智。為了不對埃塞俄比亞“徹底關門”,他建議為埃塞俄比亞駐朝部隊提供適當?shù)能娛卵b備,并提供一支人數(shù)少且臨時性的軍事顧問團訓練其派往朝鮮的輪換部隊。

隨著聯(lián)合國大會關于埃塞俄比亞與厄立特里亞聯(lián)邦決議的生效期臨近,美國政府開始就軍事援助問題與埃塞俄比亞舉行正式的談判。1952年3月,國務卿艾奇遜建議國防部根據(jù)1951年《共同安全法》第202條尋找為埃塞俄比亞提供軍事援助的合法依據(jù)。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在討論后宣布,埃塞俄比亞雖然不符合無償援助的條件,但有資格獲得補償性的軍事援助,即實價購買武器裝備[13](419?420)。據(jù)此,埃塞俄比亞政府請求購買相當于一個美國步兵師的軍事裝備,卻又無力預付近470 萬美元的貨款。

正當雙方僵持之際,以納賽爾為首的自由軍官組織推翻法魯克王朝并成立革命指導委員會,加之中東其他地區(qū)的反西方立場使美國決策層重新考慮埃塞俄比亞的形勢。8月,駐亞的斯亞貝巴大使柴爾茲要求塞拉西政府給予美國在厄立特里亞的基地使用權[13](427)。而塞拉西強調(diào),僅就厄立特里亞的基地使用權達成協(xié)定于本國極為不利,解決辦法是兩國簽訂一項全面的協(xié)定,由美國提供軍事援助并派駐軍事代表團,否則不會締結(jié)關于卡格紐基地的條約[13](429?430)。兩國談判再度陷入停滯狀態(tài)。

1952年12月17日,聯(lián)合國大會第七次會議通過埃—厄聯(lián)邦的提案,增加了埃塞俄比亞在中東地區(qū)的戰(zhàn)略重要性,也使美國獲得卡格紐基地的使用權變得更加緊迫。同時,?!蚵?lián)邦導致阿拉伯國家的普遍敵視,也增加了埃塞俄比亞與美國討價還價的籌碼[7](266)[8](17)。在兩國談判重啟后,埃塞俄比亞外長阿克利羅(Aklilou Habte Wold)強調(diào)只能有兩種解決方式:限制美國使用卡格紐通訊設施或者向埃塞俄比亞提供足夠的軍事援助,派大約50 人的常駐軍事顧問團以及書面承諾。而華盛頓此時仍只想為卡格紐基地支付租金,只同意派一個數(shù)量與日期不定的小規(guī)模軍事顧問團(10~15 名),且不會出具任何書面承諾。阿克利羅當即表示拒絕,談判再次破裂[13](433?434)。

此后,國務院力圖通過非正式渠道摸清塞拉西政府關于基地協(xié)定、軍事代表團及購買武器的方式等方面的底線。埃塞俄比亞政府也決定作出讓步,給予美國部隊在卡格紐基地內(nèi)的自由權利,主要包括電報、無線電通訊完全自由。1953年3月,阿克利羅再次率團赴華盛頓談判,強調(diào)埃塞俄比亞是“北排”⑤的安全閥之一,補償性援助協(xié)定是一份“共同防御條約”,要求美國降低武器的價格并答應分期付款[7](266?267)[13](438?442)[14](27)。艾森豪威爾政府意識到此次談判的重要性與緊迫性,因此提出了以下要求:駐埃塞俄比亞軍事人員享有特別治外法權;埃塞俄 比亞領空完全自由;軍事、倉儲設施及港口的訪問權;確保使用卡格紐基地在內(nèi)的設施25年[7](263?268)[13](444?445,450)。美國則同意向埃塞俄比亞提供無償?shù)能娛略?,并正式派駐軍事代表團,為其訓練三個師的官兵。

4月初,國務院正式要求國防部同意埃塞俄比亞有資格獲得無償?shù)能娛略?2日,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與國防部被迫同意該要求,除必要零件、火藥和運輸外,預計這種補償性的軍事援助年均500 萬美元[13](445?448,419?420)。5月22日,艾森豪威爾宣布了上述決定。同日,助理國務卿史密斯與阿克利羅簽署《共同防御援助協(xié)定》和《防御設施協(xié)定》[15?16]。前者規(guī)定美國向埃塞俄比亞提供武器及其他裝備、物質(zhì)、服務及其他援助,提供適量的軍事顧問團訓練其軍隊和咨詢[17](30?32)。而后者則主要就下列條款進行秘密換文:具體列出美國當前及未來可能需要的軍事設施,確認向埃塞俄比亞提供的裝備類型[13](450)。事后,兩國政府都表示不發(fā)表關于《防御設施協(xié)定》的聲明。事實證明,這兩份協(xié)定奠定了兩國此后二十余年的軍事關系及東非之角格局的基礎。

二、卡格紐通訊基地與兩國同盟的維系

兩國之間的關系此后雖然不斷升溫,但是維系同盟關系也多有波折,主要原因在于雙方各有自己的利益訴求:美國基本上圍繞著卡格紐基地的擴建與有效使用,試圖以最小的代價達到遏制蘇聯(lián)及控制中東的目標;而埃塞俄比亞則借此不斷地獲取美國更多的軍事援助,以確保自己在非洲之角的主導性地位并試圖在整個非洲確立領導國的地位。為使本國利益最大化,兩國在維持這種軍事合作關系中不得不進行了一場漫長的拉鋸戰(zhàn)。

根據(jù)雙方簽訂的《防御設施協(xié)定》,埃塞俄比亞負責卡格紐通訊基地的外部安全,而美國則擔負其內(nèi)部安全的責任。到1957年,該基地經(jīng)過不斷擴建,形成了包括主站(Tract E)及周邊8 塊區(qū)域、占地約1 378 公頃的大型通訊基地。其主要通訊設施包括陸軍安全局、美國戰(zhàn)略司令部的通訊設施和一處海軍通訊設施,被認為是西方“最大的高頻無線電中繼和終端設備”以及全球通訊網(wǎng)絡的重要聯(lián)結(jié)點。除通訊功能外,它的任務還包括收集歐洲、中東和蘇聯(lián)等地區(qū)的情報,竊聽、監(jiān)測小型原子彈爆炸等。

美國駐埃塞俄比亞外交使團的工作及其給埃塞俄比亞的軍事、經(jīng)濟援助也都圍繞無阻礙地使用該基地展開。為此,美國把埃塞俄比亞列為“第四點計劃”的首批受援國之一[18](xvi)。而對塞拉西而言,美國善意的最好體現(xiàn)是向埃塞俄比亞提供更多的軍事援助。他不斷地抱怨軍事援助不足、運送速度慢及裝備失修[66](102?103)。1954年1月底,塞拉西請求美國加大軍事援助,包括建立一處海岸警衛(wèi)設施和一項空軍訓練計劃。5月初,埃塞俄比亞駐美大使會晤助理國務卿亨利·拜羅德(Henry Byroade),對美國在運送軍事裝備方面故意延遲表示不滿,并要求盡快答復上述援助請求。拜羅德則明確地答復說,美國將優(yōu)先考慮援助最易受共產(chǎn)主義者滲透和顛覆的國家,而埃塞俄比亞并不在此之列[13](451?452)。

為督促美國履行協(xié)議,塞拉西于1954年5月26日至7月14日對美國進行首次訪問,并倡議進行新一輪軍事談判。在此期間,阿克利羅外長向拜羅德提交了一份額外的軍事援助清單,并愿意以額外的軍事區(qū)與設施(包括空軍和海軍基地)進行交換,以獲得一個 陸軍師的裝備。對此,拜羅德和非洲事務處主任約翰·阿特(John E.Utter)都強調(diào)這次會晤是軍事“討論”,而不是軍事談判,只表示將嚴肅地考慮該請 求[13](456?458,461)。在塞拉西訪問后,美國決策層圍繞著是否向埃塞俄比亞提供更多軍事援助產(chǎn)生了分歧。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認為美國對埃塞俄比亞的額外軍事設施并沒有迫切的需要。國防部指出它的軍隊無法有效地利用更多的裝備,且塞拉西沒有面臨任何嚴重的安全威脅。而國務院則支持在政治基礎上提供更多的軍事援助,認為若不積極地響應皇帝的軍事援助請求,將對其親西方傾向產(chǎn)生負面的影響[19](326,329?330)。

最終,華盛頓只愿意在年度計劃而非長期承諾的基礎上提供軍事援助。1953年至1957年期間,埃塞俄比亞共獲得美國價值1 700 萬美元的軍事援助,遠少于協(xié)議規(guī)定的2 500 萬美元。而且,這種援助每年數(shù)量極不穩(wěn)定。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的一位高級成員稱之為“盛宴或饑荒”:一年500 萬美元,第二年100 萬美元。此外,美國還故意隱瞞所運送軍事裝備的價格,甚至這些裝備大多數(shù)是二手的,需要大修才能使用。對于裝備與訓練第四個陸軍師的請求,國防部繼續(xù)持反對態(tài)度。此后,兩國關系進入一段艱難的時期。埃塞俄比亞政府在聯(lián)合國減少了對美國的支持,并對它擴建卡格紐基地的請求不予理睬。此外,塞拉西還以求助社會主義國家來增強與美國討價還價的能力。1955年12月后,他邀請鐵托訪問埃塞俄比亞,與捷克斯洛伐克簽訂貿(mào)易協(xié)定,邀請中國文化代表團,并把蘇聯(lián)駐亞的斯亞貝巴領事館升格為大使館等。1956年6月底,塞拉西政府甚至否決了美國提出的新的基地談判,還警告可能取消它在卡格紐基地的權利。

由于蘇伊士運河危機后的中東新形勢,艾森豪威爾政府決定重新審查該地區(qū)的共產(chǎn)主義問題。根據(jù)新的戰(zhàn)略,美國確立了三大目標:保持中東地區(qū)免受共產(chǎn)主義主導;獲得該地區(qū)的戰(zhàn)略地位、資源和轉(zhuǎn)交權利;防止共產(chǎn)主義集團占有資源和有利的戰(zhàn)略地位。據(jù)此,五角大樓制定了一項新的防衛(wèi)計劃,要求維持與發(fā)展中東的戰(zhàn)略基礎設施[20](61?83)。1956年11月中旬,國家安全委員會通過了針對埃塞俄比亞政策的指導綱領——NSC-5615/1,界定了美國在該國的戰(zhàn)略需求,主要包括繼續(xù)使用現(xiàn)有的軍事設施及獲得額外的軍事權利。該文件推動了美國在1957年與埃塞俄比亞關于基地權利的談判。國防部為此同意1957年向埃塞俄比亞提供約500 萬美元援助,并在未來4年穩(wěn)定這一軍事援助水平,到1962年幫助其軍隊規(guī)模擴至2.8萬人[19](334?339)。

1957年1月5日,艾森豪威爾正式向國會提交了“中東政策特別咨文”和中東決議案,要求向該地區(qū)提供經(jīng)濟與軍事援助⑥。2月15日,美國政府正式向埃塞俄比亞請求額外的基地設施,而后者仍不斷強調(diào)國內(nèi)安全與索馬里的威脅,并沒有給予正面回應。3月,副總統(tǒng)理查德·尼克松在訪問埃塞俄比亞期間直接向塞拉西提出該請求,而后者只是激烈地表達了對美國軍事援助不足及其對索馬里威脅缺乏回應的嚴重不滿[19](57?67)。艾森豪威爾總統(tǒng)不得不派特別助理詹姆斯·理查茲(James Richards)率團前往亞的斯亞貝巴談判。塞拉西要求1958年的美國軍事援助至少為1 000萬美元,且?guī)退⒁恢КF(xiàn)代化的空軍[19](350?351)。在艾森豪威爾政府看來,皇帝的要價實在太高,而當前并沒有迫切的理由繼續(xù)談判。

此后,美蘇日漸激烈的軍備競賽加強了埃塞俄比亞在美國決策中的地位。到1950年代末,美國在卡格紐基地的利益已超出了外交、通訊和情報搜集行動的范圍。1957年10月,蘇聯(lián)成功地發(fā)射人類第一顆人造衛(wèi)星——“斯普特尼克一號”,引發(fā)了美國政府與社會對比蘇聯(lián)“導彈差距”的恐慌。為對抗新的威脅,艾森豪威爾政府加速了洲際導彈及北極星潛艇發(fā)射導彈項目的研發(fā)與建設。后者的核心問題之一就是確保地面指揮部與水下潛艇的通訊暢通,而卡格紐的通訊設施完全可以解決該問題。由此,美國政府進一步意識到確??ǜ窦~基地權利的重要性與迫切性。

由于對非洲的關注增加,國務院于1958年8月成立了單獨的非洲事務局。此后,埃塞俄比亞在美國的戰(zhàn)略考量中不再是“大鍋中的小魚,而成了小鍋中的大魚”。當然,美國決策層不相信埃塞俄比亞會倒向蘇聯(lián)陣營。1958年中期,國家安全委員會在關于美國對埃塞俄比亞政策(NSC-5615)的進展報告中指出,只要皇帝依然掌權,蘇聯(lián)就不會在那里獲得太多進展,而這意味著塞拉西仍無法獲得自己期待的更多軍事援助。于是,他再次打出蘇聯(lián)牌,于1959年6月訪問莫斯科,期間雙方簽署了一項價值高達1 億美元的長期低息貸款協(xié)定。雖然華盛頓仍認為埃塞俄比亞與蘇聯(lián)集團不可能走到一起,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可能促使它奉行中立主義政策。在這種形勢下,兩國關系的維持則取決于自己對塞拉西軍事請求的積極回應。

1960年非洲大陸的大規(guī)模獨立浪潮成為兩國政治與軍事合作的新起點。1960年1月14日,國家安全委員會召開第432 次會議,通過了關于非洲政策的極為重要的文件——NSC-6001,設定了“維持該地區(qū)的自由世界的定位,并阻止該地區(qū)落入共產(chǎn)黨控制之下”的新政策總目標[21](79?81)。加之卡格紐基地具有無法替代的價值,艾森豪威爾決定向埃塞俄比亞政府作出新的承諾。而塞拉西此時也需要增進與美國的關系,以應對即將獨立的索馬里可能對歐加登地區(qū)的挑戰(zhàn)。在7月初剛果危機爆發(fā)后,他派兵加入聯(lián)合國維和部隊。美國也像朝鮮戰(zhàn)爭時期那樣,決定獎賞埃塞俄比亞,向它提交了一攬子援助計劃,價值約2 500 萬美元(包括1 470 萬美元的軍事援助)。

在此基礎上,兩國于8月29日簽訂了一項秘密的安全協(xié)定。據(jù)此,美國重新確認了在埃塞俄比亞的利益,并反對任何威脅其領土完整的敵對行動。在塞拉西看來,這份協(xié)定意味著美國將在緊急狀況下以武力保衛(wèi)埃塞俄比亞免遭內(nèi)外攻擊,并維持非洲之角的政治現(xiàn)狀。該協(xié)定還規(guī)定美國將幫助他訓練與裝備4 萬名士兵,并繼續(xù)加大軍事援助。此后十余年,美國向埃塞俄比亞提供的軍事援助年均超過了1 000萬美元。盡管美國稱該秘密協(xié)定只為確??ǜ窦~通訊基地的使用權,但是塞拉西似乎有理由將之視為兩國合作的新起點。

三、美國政府關于卡格紐通訊基地的去留之爭

早在入主白宮前,約翰·肯尼迪就曾全面地闡述過自己的非洲政策,要點是必須大力鼓舞非洲的新興國家,說服它們不必為急需的指導與友誼而轉(zhuǎn)向莫斯科;同時,更重要的是幫助它們努力發(fā)展國民經(jīng)濟,因為它們?nèi)嗣竦母l砼c抵制共產(chǎn)主義顛覆的能力依賴于經(jīng)濟領域的進步。在大選期間,肯尼迪更是大打“非洲牌”,反復談論非洲的重要性,并譴責前任政府忽視非洲人民的需要與期望,導致美國在非洲已經(jīng)失去了根基⑦。

國務院也注意到,由于日趨激烈的太空競賽和緊急軍事行動的需要,北非與非洲之角對美國具有特別的軍事價值。1962年3月,肯尼迪政府為此制定了對非洲秘密政策指導綱領,即在非洲的短期(2年)目標是確保繼續(xù)使用那里的軍事設施。為此,美國與埃塞俄比亞締結(jié)了另一份協(xié)定,同意加速運送1960年承諾的武器(如彈藥、裝甲運兵車等),提供一艘海軍軍艦以及T-28D、T-33 飛機,并繼續(xù)提供T-28A 和F-86 飛機中隊。而對于提供一支F-5 超音速戰(zhàn)斗機中隊的請求,美國政府擔心會激起該地區(qū)不必要的軍備競賽,最終選擇了無限期的拖延。

1962年11月14日,埃塞俄比亞強行吞并厄立特里亞,立即遭到了該地區(qū)民族主義者的武裝反抗。塞拉西試圖以武力解決這些抵抗組織,請求美國增加軍事援助,卻遭到拒絕。從1963年起,國防部為應對蘇聯(lián)在太空領域的優(yōu)勢,開始在卡格紐基地實施一項秘密計劃——“石屋項目”(Stonehouse Project),以攔截蘇聯(lián)太空遙測技術并為美國的彈道導彈發(fā)展提供支持。這年,非洲統(tǒng)一組織把總部設在了亞的斯亞貝巴,凸顯出該國及皇帝塞拉西在非洲政治中的顯赫地位。在肯尼迪總統(tǒng)遇刺后,約翰遜繼任政府延續(xù)了前任以卡格紐通訊基地為中心的埃塞俄比亞政策:長期目標仍是對塞拉西政府實施有效影響,持久地、不受妨礙地使用卡格紐基地;而短期目標同樣是繼續(xù)保持對該基地的自由使用權。

1963年底,索馬里在蘇聯(lián)的軍事援助下,開始頻繁地小規(guī)模軍事入侵埃塞俄比亞的豪德高原牧區(qū),并于次年2月升級為全面的邊界戰(zhàn)爭。美國駐亞的斯亞貝巴大使愛德華·柯里(Edward Korry)警告說,歐加登危機對卡格紐基地的安全造成了嚴重的影響,建議政府同意向埃塞俄比亞加速運送F-5 戰(zhàn)機。一份國家情報評估也認為,歐加登的叛亂可能迫使塞拉西用非洲人反對外國軍事基地來討取美國更多的軍事與經(jīng)濟援助[22](Document 292)。然而,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認為他對埃塞俄比亞形勢的解讀過度了,目前沒必要改變F-5 戰(zhàn)機的運送日程表。政府也決定繼續(xù)拖延政策,要求埃塞俄比亞首先準備好必要的設施并選擇受訓人員,以便以后接收這批飛機。塞拉西雖然對美國的拖延表示不滿,但只能耐心地等待。

隨著卡格紐基地的擴建,美國駐守人員及其家屬數(shù)量從1963年初的2 500 人猛增至1966年底的3 500人。然而,美國政府擔心年事已高的塞拉西死后會引發(fā)埃塞俄比亞的政治混亂,導致繼續(xù)使用卡格紐基地更難且代價更高[22](Document 312)。此外,蘇聯(lián)在索馬里柏倍拉港口的軍事基地在1964年趨近完工,并向其運送了6 架米格-15s,20 架雅克-IIs 和12 架米格-17s 等先進飛機。在這種形勢下,華盛頓對向埃塞俄比亞運送F-5 戰(zhàn)機的態(tài)度開始轉(zhuǎn)變。從1966年下半年起,約翰遜政府開始向埃塞俄比亞運送這批戰(zhàn)機,并于1967年交付完畢。F-5 戰(zhàn)斗機的到來使埃塞俄比亞成為撒哈拉以南非洲唯一擁有超音速戰(zhàn)機的國家,也成為兩國關系繼續(xù)發(fā)展的又一個里程碑。

此后,國務院不斷地提醒塞拉西政府,美國的短期與長期目標首先是確??ǜ窦~基地的使用權,其次才是非洲之角的穩(wěn)定以及避免軍備競賽升級[22](Document 314)。然而,埃塞俄比亞獲得F-5 戰(zhàn)機還是加劇了該地區(qū)的軍備競賽。國務院不想更深地卷入這里矛盾的漩渦,要求國防部就不再擴建及減少卡格紐基地的駐守人員進行評估。國防部長羅伯特·麥克納馬拉表示反對,稱該基地對國務院和大多數(shù)安全機構非常重要,且沒有其他可行的替代地點,不能在近期大量削減駐守人員。他甚至要求國務院在那里獲得額外的天線與其他設施的用地[22](Document 322,323)。就在此時,塞拉西向華盛頓提交了一份總價值超過1.5 億美元的軍事援助清單,并請求訪問美國。

對于這份武器清單,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等機構表示拒絕,但要求加速運送既定軍事援助的某些關鍵設備(例如裝甲運兵車等)。國務卿迪安·臘斯克在給總統(tǒng)約翰遜的備忘錄中也強調(diào),鑒于1967年已經(jīng)向埃塞俄比亞提供了1 400 萬美元的捐贈軍事援助,就不能且不該在此時承諾更多或?qū)ζ浞烙鞒霰WC。1967年2月11日,國家安全事務特別助理沃爾特·羅斯托提醒約翰遜總統(tǒng)要堅決避免非洲出現(xiàn)軍備競賽,增加軍事援助只會擴大埃塞俄比亞與索馬里的武裝對抗[22](Document 325,326,327)。同時,國會還對非洲設定了 2 500 萬美元捐助軍事援助和所有武器運送(包括軍援計劃與對外軍售)4 000 萬美元的最高限額。這些都決定了塞拉西無法從他1967年的訪美中獲得期待的結(jié)果。

與此同時,華盛頓意識到在年邁的塞拉西離開政治舞臺后,美國使用卡格紐通訊基地的代價會增長,要求重新談判。對此,副國務卿尼古拉斯·卡曾巴赫向麥克納馬拉提議將美國在基地的通訊功能維持在當前水平,并準備有序地撤離[22](Document 334,337)。而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在評估后認為,當前將卡格紐基地的通訊功能重新?lián)Q地必然要承擔對戰(zhàn)略安全的重大風險。國防部則決定削減卡格紐基地的通訊功能和人員數(shù)量,包括設定駐守人數(shù)的上限,以及評估重新安置卡格紐的國防部通訊功能的可行性等。12月16日,副國務卿卡曾巴赫進一步提議不要給卡格紐基地增加更多的功能及新的建設,而要繼續(xù)完善最終撤離的計劃,以便在1978年前有序地撤出[22](Document 338,355,356)。

自1960年代末起,美蘇從之前的零和博弈開始轉(zhuǎn)向緩和與有限的合作。尼克松入主白宮后,為解決部署失調(diào)與戰(zhàn)線太長的矛盾而決定調(diào)整全球戰(zhàn)略,即尼克松主義,并由此基本上奠定了1970年代美國對外政策的主基調(diào)。新的對外政策強調(diào)把美國有限的力量集中在歐洲、中東等重要戰(zhàn)略地區(qū),而從亞洲、非洲的一些較為次要的地區(qū)進行戰(zhàn)略收縮,對非洲的政策則是不干涉其內(nèi)部事務、減少官方發(fā)展援助、增加貸款和私人投資以及不爭奪勢力范圍。

在此基礎上,尼克松要求限制美國的對外軍事承諾,否定以武力保護卡格紐基地或埃塞俄比亞。國務院研究小組在1969年3月5日的報告中指出,鞏固卡格紐基地的最重要目標是最大化地減少美國的存在,以及在不犧牲其運行效率的情況下減少不動產(chǎn)的數(shù)量[23](Document 276)。此后,國務院、國防部、陸軍部等機構圍繞卡格紐基地的替代地點進行研究[23](Document 265,266,268)。同時,厄立特里亞解放陣線對卡格紐基地的威脅急劇增加,甚至在1969年下半年綁架了美國駐阿斯馬拉總領事默里·杰克遜(Murrey Jackson)。對此,華盛頓除增加卡格紐基地的安保外,還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免改變對厄立特里亞解放陣線不干涉的傳統(tǒng)立場,以換取它對基地的“不干涉”。

1970年5月21日的一份國家情報評估則認為,非洲之角的和平與穩(wěn)定對卡格紐基地以及美國在埃塞俄比亞有著更廣闊的利益:基地對美國戰(zhàn)略與安全具有多重功能;亞的斯亞貝巴是黑非洲“某種類型的首都”;塞拉西在非洲及第三世界有著極高的威 望[23](Document 287)。在此基礎上,國家安全委員會在1970年8月要求審查關于該地區(qū)的總體政策,以便為緊急計劃提供一個更好的框架[23](Document 297)。正因如此,尼克松政府同意塞拉西再次訪美。在10月25日與尼克松會晤期間,塞拉西重提1969年的軍事援助請求,并警告說本國的安全狀況正嚴重惡化,尤其是蘇聯(lián)在東非?印度洋的影響正快速增長。對此,尼克松只是回應說,這些威脅多是潛在的且埃塞俄比亞足以應付,并表示美國將繼續(xù)向埃塞俄比亞提供援助,但也強調(diào)了資源有限[23](Document 269,302)。

到1970年代初,美國的衛(wèi)星技術已經(jīng)取得了長足進步,可以執(zhí)行卡格紐基地的許多通訊功能和情報收集等。關于卡格紐基地的研究小組建議陸軍到1972年底退出,由海軍承擔該基地所有通訊的責任。此舉將減少175 個崗位(135名軍事人員)和約532公頃土地[23](Document 294)。1971年1月,尼克松要求對卡格紐基地審查與評估。3月15日的國家安全研究備忘錄回復總統(tǒng)說,當前衛(wèi)星通訊替代卡格紐所有通訊功能的計劃尚未成型,仍需后者的一些高頻功能。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也建議保留它,以支持海軍、總統(tǒng)通訊以及國防部通訊系統(tǒng)的需要[23](Document 308,309,312,313)。

然而,隨著迪戈加西亞大型基地于1971年3月開建(預計1973年3月完成),國防部長梅爾文·萊爾德(Melvin Laird)在1972年初決定在6月30日前減少卡格紐基地的陸軍安全機構活動,估計減少903 名美國人和350~400 名當?shù)毓蛦T。其他的相關機構也都被要求在人員與花費上作出重大削減[23](Document 322,323,324,327)。相應地,美國向埃塞俄比亞提供的軍事援助從1972年的1 200 萬美元下降到1973年的900 萬美元[24](Document 84)。而且,政府努力避免與埃塞俄比亞進行首腦會晤,甚至任何內(nèi)閣級別的會晤,以免被迫作出軍事承諾。塞拉西政府自然把這些舉動視為對兩國“特殊關系”的破壞[24](Document 79)。1973年5月,皇帝再次訪問華盛頓,請求美國提供價值大約4.5 億美元的軍事裝備,包括鬼怪噴氣戰(zhàn)機、M-60 坦克、地對空導彈以及空對地導彈,以應對索馬里和厄立特里亞解放陣線的威脅。

尼克松政府對此予以拒絕,且決定不再續(xù)訂將于1978年到期的租約。這意味著亞的斯亞貝巴利用卡格紐基地勒索美國的日子結(jié)束了[24](Document 88)。隨著“石屋計劃”通訊項目被關閉,尼克松于1973年8月中旬批準了在 1974年底撤離卡格紐基地的計劃[24](Document 93)。盡管他向塞拉西解釋說,此舉只是軍事技術進步與國防預算緊張導致的,不會影響到兩國的長期友誼,但是后者顯然認為該決定對本國及兩國關系產(chǎn)生了嚴重的影響[24](Document 95)。10月6日至25日突然爆發(fā)的阿以戰(zhàn)爭使以色列與美國意識到紅海地區(qū)的戰(zhàn)略脆弱性。事實表明,美國在厄立特里亞的利益不僅在于卡格紐基地,還包括空軍的一個P-3(獵戶座反潛機)基地等。11月10日,駐亞的斯亞貝巴大使埃德溫·阿代爾(Edwin R.Adair)向國務院建議向埃塞俄比亞提供響尾蛇導彈,以表明對其安全的關切[24](Document 97),并在1974年1月7日參謀人員會議上反對卡格紐基地的進一步削減行動。

四、埃塞俄比亞革命與卡格紐通訊基地的關閉

1973年10月的中東戰(zhàn)爭造成了國際油價與日用品價格急劇上漲,也觸發(fā)了埃塞俄比亞社會矛盾的集中爆發(fā)。1974年1月12日,第四師下轄軍隊因用水、食物等問題發(fā)生騷亂,并引發(fā)了其他地區(qū)的軍隊采取類似行動。2月14日,以塞拉西一世大學為首的大學生舉行罷課及大規(guī)模游行,反對政府的教育改革。隨后,亞的斯亞貝巴的出租車司機集體罷運,要求提高服務費,教師罷教,要求增加工資。工人、公務員、商人、城市失業(yè)者、穆斯林,甚至基督教士紛紛加入抗議隊伍[25]。27日,阿克利羅總理被迫辭職,由前郵政部長恩德爾卡丘克·馬康內(nèi)(Endalkachew Makonnen)接任。新政府承諾出租車、卡車汽油費減半,暫停教育改革,提高軍官與士兵待遇,并進行廣泛的社會改革[24](Document 106)。

盡管如此,國務院級總體上認為卡格紐基地仍是美國的利益所在。例如,基辛格強調(diào)美國在此時撤出該基地是犯了錯誤,并意圖向塞拉西政府表明美國愿意留下來[24](Document 103,107,133)。4月24日,華盛頓決定盡可能地響應埃塞俄比亞政府的軍事援助請求,以現(xiàn)金交易的方式補充有限的捐助和貸款,并決定在1974年提供既定的1 130 萬美元軍事物質(zhì);1974年與1975年對它的軍售貸款增至600 萬美元;提供2 500 萬美元軍事裝備的現(xiàn)金交易,包括精密武器(如響尾蛇導彈等)[24](Document 109)。

隨著6月底德格⑧內(nèi)部第二波大清洗開始,埃塞俄比亞革命進一步朝著激進化方向發(fā)展,“穿軍裝的人”成為革命的先鋒。在9月12日塞拉西皇帝遭罷黜后,美國在埃塞俄比亞面臨著更為復雜的形勢。事實上,福特繼任政府仍在奉行與臨時軍政府繼續(xù)傳統(tǒng)的合作政策,以保持該地區(qū)的穩(wěn)定。決策層普遍認為,只要當前形勢可維持該國與西方的傳統(tǒng)聯(lián)系,就應該繼續(xù)既定的軍事援助與軍售。此后,華盛頓繼續(xù)謹慎地為亞的斯亞貝巴提供經(jīng)濟與軍事援助,以維持兩國關系并等待這場革命塵埃落定。對國家安全研究備忘錄201的回應也強調(diào),卡格紐基地的剩余能力仍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特別是為大西洋港口到印度洋的美國船只補充燃料[24](Document 21)?;粮窬嬲f,如果德格投入蘇聯(lián)或中國懷抱,將是美國在阿拉伯半島/波斯灣/紅海/印度洋地區(qū)戰(zhàn)略與政治影響的一次嚴重挫折。

11月23日,門格斯圖領導的激進派將阿曼及其助手射殺在他們的住所附近。當天深夜,德格不經(jīng)審判就以簡單多數(shù)決定處決了57 名重要的“溫和派”阿姆哈拉?提格雷集團人物,包括前總理阿克利羅、恩德爾卡丘克等以及與阿曼聯(lián)盟的德格成員,史稱“血腥星期六”。這次清洗標志著強硬派的勝利以及革命的激進化,也成為兩國關系的分水嶺。福特政府因之作出了延遲向埃塞俄比亞運送所有新武器的重大決定。政策局認為,隨著傳統(tǒng)政策的“雙柱”(卡格紐和塞拉西)已經(jīng)或正在消失,美國需要一種基礎更廣闊的戰(zhàn)略,目標是在未來緊急情況下可以使用阿斯馬拉機場和卡格紐基地、馬薩瓦與阿薩布港口、曼德海峽及埃塞俄比亞領空的越境權。在該機構看來,臨時軍政府的“埃塞俄比亞社會主義”更接近尼雷爾的非洲社會主義,而不是東方式的社會主義;達到上述目標的最容易的方式在于維護一個對美國沒有敵意的政權的完整性[24](Document 129)。

1975年1月,臨時軍政府委員會宣布以武力解決厄立特里亞問題,并于2月12日請求美國緊急空運價值3 000 萬美元的小型武器和彈藥。對此,負責非洲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幫辦愛德華·穆卡西(Edward W.Mulcahy)警告說,向埃塞俄比亞提供這些補給將威脅到卡格紐基地,建議關閉剩余的設施,并從阿斯馬拉撤離所有美國人[24](Document 136)。夏初,臨時軍政府委員會又向美國請求購買一至兩個中隊的F5-E 戰(zhàn)斗機及M-60 坦克。穆卡西擔心拒絕該請求可能導致美國失去埃塞俄比亞的港口設施、著陸和越境飛行權利[24](Document 29)。此后,國務院把給埃塞俄比亞的軍售貸款從500 萬美元增至2 500 萬美元,并在特許條件下用于這些裝備的購買。

9月12日,厄立特里亞解放陣線第一次攻擊了卡格紐基地海軍通訊站的部分設施,逮捕了4 名美國人,并提出釋放人質(zhì)的條件是關閉卡格紐通訊基地、停止對臨時軍政權的軍事援助以及迫使其釋放所囚禁的厄立特里亞人。臨時軍政權也希望與美國就關閉通訊站在未來12 個月內(nèi)達成一項協(xié)定。繼而,埃塞俄比亞外長暗示美國最好在1979年5月23日前關閉卡格紐基地。美國政府不得不考慮卡格紐基地能否保留以及保留多久的問題。非洲事務局、政治軍事事務局和國防部堅持盡可能長期保留該基地,建議拖延關于關閉日期的談判[24](Document 147)。根據(jù)這些意見,總統(tǒng)福特在10月指示有關部門對卡格紐基地進行評估,包括繼續(xù)使用基地設施的戰(zhàn)略、策略和運行等[24](Document 150)。

到1975年底,全球戰(zhàn)略考量開始主導美國政府的對外政策。1976年2月12日,高級評估小組圍繞國家安全研究備忘錄233 展開討論??偨y(tǒng)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布倫特·斯考克羅夫特(Brent Scowcroft)認為,埃塞俄比亞失去厄立特里亞將成為一個“無價值的‘殘留’”,提議放棄卡格紐基地。穆卡西肯定了厄立特里亞的戰(zhàn)略地位。史密斯中將則強調(diào)美國艦隊依賴卡格紐基地[24](Document 154)。這些檔案清楚地表明當時的主流意見是繼續(xù)保留卡格紐基地。在此基礎上,美國于4月向埃塞俄比亞運送了8 架F-5E 戰(zhàn)機,并在7月初同意在現(xiàn)金購買與貸款基礎上提供1.75 億~2 億美元的武器,包括兩個F-5E 戰(zhàn)機中隊和一個F-5G 噴氣機中隊、幾十輛M-60 重型坦克、3~6 架C-130 運輸機、早期預警雷達系統(tǒng)、大量裝甲運兵車及幾千枚反坦克武器。

事實上,卡格紐通訊基地此時于美國而言已是一處過剩的戰(zhàn)略設施。除非洲局外,政府的其他部門,包括國務卿基辛格對維護兩國傳統(tǒng)關系已經(jīng)興趣盡失。然而,雖然美國向埃塞俄比亞運送武器的規(guī)模在1976年達到了空前的程度,但是德格政權似乎仍不滿意。12月,門格斯圖與德格第一副主席訪問莫斯科,并簽訂了一份價值為1 億美元的秘密軍事協(xié)定。幾乎同時,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提出了關于未來的三項選擇:繼續(xù)當前的政策;從埃塞俄比亞抽身;中間道路。國務院明確支持第三項,同意削減在埃塞俄比亞的項目,反對突然的完全撤離,以免留下政治真空且促發(fā)索馬里與埃塞俄比亞之間的戰(zhàn)爭。當然,由于福特政府即將卸任,只能把主要決定權留給繼任的政府[24](Document 171)。

新任總統(tǒng)吉米·卡特認為在當前的相互依存多元體制中,美蘇對抗不再是主導性的問題,因而倡議建立一種基于國際穩(wěn)定、和平與正義的世界新體系。在此基礎上,他熱衷于人權外交,東西方關系及南北關系正?;?,軍備控制及解決中東、非洲地區(qū)的沖突,而對蘇聯(lián)在全球范圍內(nèi)的擴張行動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冷靜與克制,一般不會出現(xiàn)膝跳反射式的反應。不過,他也擔心與埃塞俄比亞斷絕長期的軍事合作關系將意味著美國在該地區(qū)影響的終結(jié),因而初期繼續(xù)了親埃塞俄比亞的立場,仍是“等著看(埃塞俄比亞)與蘇聯(lián)的關系如何發(fā)展”[26](45)。

即便在1977年春“紅色恐怖”遍及埃塞俄比亞時,國務院的部分官員仍支持向德格政權提供某些形式的安全援助。在臨時軍政府委員會主席特費里·班蒂(Teferi Banti)及其主要支持者在2月3日的槍戰(zhàn)中被打死后,門格斯圖成為無爭議的領導者。他相信確保革命政權安全的最好方法是與蘇聯(lián)建立軍事合作伙伴關系。而卡特政府不得不根據(jù)人權外交原則,終止向埃塞俄比亞提供軍事援助。4月22日,美國通知德格政權將在9月底前關閉卡格紐基地,且到夏末軍事援助顧問團從46 人減少到24 人。次日,門格斯圖政權以一系列外交照會的形式,命令美國立即關閉卡格紐通訊設施、阿斯馬拉領事館、情報機構辦事處、軍事援助顧問團及海軍醫(yī)療研究隊,并限其人員在4 天內(nèi)離境。這標志著自埃塞俄比亞革命以來,美國奉行的“等著瞧”政策徹底破產(chǎn)。

五、結(jié)論

冷戰(zhàn)期間,美國為了在全球范圍內(nèi)與蘇聯(lián)集團相對抗,不得不容忍與第三世界的一些與“自由”“民主”等價值觀念相悖的,甚至專制獨裁的弱小政權結(jié)為同盟。其原因主要在于后者擁有某些美國戰(zhàn)略必需的關鍵性利益。正如著名國際政治學家漢斯·摩根索指出的那樣:一個弱國可能擁有一筆可觀的財富,對其強大的盟國有不可替代的價值。在這種非對稱的同盟關系中,前者由于可以決定這種獨特利益的讓予與否,便會在聯(lián)盟中占據(jù)一種與物質(zhì)權力分配的實際狀況完全不成比例的地位[27](222)。美國所使用的卡格紐通訊基地正是埃塞俄比亞所擁有的這樣一筆財富。該基地作為美國世界戰(zhàn)略通訊網(wǎng)絡的中繼站以及后來國防衛(wèi)星系統(tǒng)的關鍵性終端之一,是兩國建立與維持軍事同盟關系20 余年的決定性因素。

在兩國同盟關系的前半期,美國的主要利益是維持并擴建卡格紐基地,確保全球戰(zhàn)略體系的信息通暢。而埃塞俄比亞將之視為與美國軍事合作關系的最重要紐帶以及不斷要求增加軍事援助的主要籌碼,結(jié)果它獲得了美國對非洲軍援中的最大份額,成為非洲之角乃至非洲事務中的重要角色。然而,由于埃塞俄比亞所提供的戰(zhàn)略價值較為單一,美國的政策必然會因全球戰(zhàn)略和地區(qū)戰(zhàn)略的調(diào)整而變化。尤其是衛(wèi)星技術進步及迪戈加西亞軍事基地的修建,使卡格紐基地的作用迅速下降,甚至淪落為“雞肋”式的存在。1974年埃塞俄比亞革命爆發(fā)后,美國部分官員雖然繼續(xù)強調(diào)埃塞俄比亞的地緣重要性,并認為它的社會主義只是非洲社會主義的另一個版本,但由于德格軍政權的不斷激進化,尤其是轉(zhuǎn)向蘇聯(lián)集團,最終導致兩國合作關系的完全破裂。

注釋:

① 參見Okbazghi Yohannes:Eritrea,a Pawn in World Politics.University Press of Florida,1991; Chalmers Johnson:Sorrows of Empire: Militarism,Secrecy,and the End of the Republic.Metropolitan Books,2004; Michela Wrong:I Didn’t Do It for You: How the World Used and Abused a Small African Nation.Harper Perennial,2005; Harold G.Marcus:The Politics of Empire: Ethiopia,Great Britain,and the United States 1941—1974.Red Sea Press,1995,etc.中國學術界相關主要成果參見:梁根成:《美國與非洲: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至80年代后期美國對非洲的政策》,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肖鑫:《美國對“非洲之角”的政策(1974—1977)》,華東師范大學歷史學系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 等等。

② 海外基地指一國在海外公地、領地、屬地、海外省、海外托管地及他國土地上駐扎一定數(shù)量的武裝力量、進行特定的軍事活動、建有相應的組織機構和設施的地區(qū),是大國投射軍事力量、干預地區(qū)事務、維護海外利益的重要手段。參見孫德剛、鄧海鵬《海外軍事基地的理論解析》,《國際論壇》2012年第6 期。

③ 分別是波多黎各、古巴、巴拿馬、維爾京群島、夏威夷、中途島、威克島、關島、菲律賓、上海以及美屬薩摩亞和約翰斯頓島。

④ 到1948年,美國海外設施數(shù)量減至2 萬個。參見James R.Balker:United States Overseas Basing: An Anatomy of the Dilemma.New York:Praeger,1990,pp.22,30.

⑤ 1950年代初,美英針對蘇聯(lián)進攻中東的防御計劃,主要范圍涉及土耳其、伊朗、阿富汗及巴基斯坦。

⑥ 主要內(nèi)容:對中東國家實行“經(jīng)濟合作”和軍事援助計劃;授權總統(tǒng)在他認為必要時使用武力保護任何請求軍事援助的國家,以防止“共產(chǎn)主義侵略”;兩年內(nèi)向中東國家額外撥款4 億美元經(jīng)濟援助;可隨時動用美國武裝部隊。后來,該政策綱領被廣泛地用于中東以外地區(qū)。

⑦ 據(jù)統(tǒng)計,肯尼迪在1960年競選演說中提及“非洲”一詞多達479 次。

⑧ Dergue,或Derg,意思是“委員會”,為武裝部隊、警察和領地協(xié)調(diào)委員會(Coordinating Committee of the Armed Forces,Police and Territorial Army)的簡稱,是1974—1987年統(tǒng)治埃塞俄比亞的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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