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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詩史”觀下的“日記體詩”創(chuàng)作
——以蘇軾為例

2020-02-26 09:14:31陳莜燁
惠州學(xué)院學(xué)報 2020年4期
關(guān)鍵詞:詩史詩題蘇軾

陳莜燁

(山東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山東 濟南 250100)

晚唐孟棨《本事詩》最早以“詩史”指稱杜甫“逢祿山之難,流離隴蜀”[1]15而作的寫實紀事詩歌。宋代史學(xué)發(fā)達,宋人關(guān)注詩歌歷史屬性,并增加“詩史”的“編年性”“諷喻性”“個人性”和“情感性”[2]內(nèi)涵,使得“詩史”觀成為宋代詩學(xué)領(lǐng)域的共識。而隨著日記的勃興,宋詩中出現(xiàn)大量模仿編年體史書詳細記載時間、事件的“日記體詩”,梅堯臣、司馬光、黃庭堅、陸游、楊萬里等文人皆有所創(chuàng)作?!叭沼涹w詩”成為“詩史”觀的實踐形態(tài),其對時間、事件的書寫,折射出宋代“詩史”觀的新內(nèi)涵。作為北宋文壇大家的蘇軾,其筆下也有大量“日記體詩”,但學(xué)界局限于從制題角度切入,而缺乏整體觀照。基于此,文章以蘇軾“日記體詩”為個案,以其親自整理的詩集為主要文獻,從時間、事件兩大基本要素入手,結(jié)合“詩史”觀審視宋代“日記體詩”創(chuàng)作,以期補充該類型詩歌的研究。

一、蘇軾“日記體詩”概況

狹義的“日記體詩”指在詩題、詩序、自注中標(biāo)示日期的詩歌①,其篩選依據(jù)主要以“副文本”為主,因而確定詩歌原貌顯得尤為重要。蘇軾別集版本諸多,詩歌在傳抄翻刻過程中或經(jīng)后人刪改,所以當(dāng)盡量選擇由蘇軾親自編定的詩歌為考察對象,此點多為人忽視②。蘇轍《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曰:“(蘇軾)有《東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議》十五卷、《內(nèi)制》十卷、《外制》三卷。公詩本似李、杜,晚喜陶淵明,追和之者幾遍,凡四卷[3]2813”。目前學(xué)界一般認為蘇軾生前整理過“東坡六集”③。今存較早的“七集本”為明成化四年(1468)江西吉安府程宗刻本(下簡稱“成化本”),其《東坡集》與《東坡后集》詩文仍依宋本,而收入《續(xù)集》的《和陶詩》乃由后人整理。故以明成化本《東坡集》《東坡后集》兼目前可見的宋慶元間黃州刊本《東坡先生和陶淵明詩》四卷為基本文獻進行篩選,得蘇軾筆下“日記體詩”不少于121 題168 首,其中出自《和陶詩》的共6題12首。

從標(biāo)注日期的形式看,蘇軾“日記體詩”可分為三類:其一,詩題標(biāo)記時間,這是使用頻率最高的方式,后文詳論。其二,在詩序中標(biāo)明時間,記錄創(chuàng)作背景,至少有7 題8 首詩,如《聚星堂雪》序記敘“元祐六年十一月一日”[4],蘇軾與客在聚星堂會飲,稱贊歐陽修《雪》詩,并追慕唱和。其三,在自注中記載時間,至少有3首,自注的方式分為題下注和句下注。題下注容易與詩序混同,如《和陶游斜川》注為“正月五日,與兒子過出游作”[5],而在孔凡禮先生點校的《蘇軾詩集》中為詩序[3]2318。句下注可視為對詩題所記事情的擴充,如《壬寅二月,有詔令郡吏分往屬縣減決囚禁。十三日受命出府,至寶雞、虢、郿、盩厔四縣。既畢事,因朝謁太平宮,而宿于南溪溪堂,遂并南山而西,至樓觀、大秦寺、延生觀、仙游潭。十九日乃歸,作詩五百言,以記凡所經(jīng)歷者寄子由》一詩中共有十二條自注,分別詳細記敘七日經(jīng)歷,其中用了二百余字描寫十八日所見風(fēng)景,可視之為篇幅短小的游記文。

從創(chuàng)作時間看,嘉祐六年(1061),蘇軾赴鳳翔府(今屬陜西)簽判任時,創(chuàng)作了第一首“日記體詩”,即《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與子由別于鄭州西門之外,馬上賦詩一篇寄之》。此后,蘇軾開始以詩歌記錄官場行紀、日常生活,鳳翔任上創(chuàng)作的“日記體詩”不少于11首,如《九月二十日微雪,懷子由弟二首》《二十六日五更起行,至磻溪,天未明》等。吳承學(xué)先生認為制題的自覺“意味著詩人對于詩歌藝術(shù)形態(tài)開始有了規(guī)則與法度的觀念[6]20”,由此來看,蘇軾在鳳翔任上已有自覺創(chuàng)作“日記體詩”的意識,藝術(shù)形式上也有了相應(yīng)的表現(xiàn)。熙寧年間,其“日記體詩”數(shù)量達到高峰。但有趣的是,他在熙寧元年(1068)至京師為宦期間,未作一首“日記體詩”。熙寧四年(1071)離京赴杭途中才作《十月二日,將至渦口五里所,遇風(fēng)留宿》與《十月十六日記所見》二詩,記錄途中所見。這或許和蘇軾尺牘《與林子中五首·其四》所言“某在京師,已斷作詩”[7]1657有關(guān)。蘇軾到杭州之后,通過探幽訪勝的活動來調(diào)適心境,重新激起“日記體詩”的創(chuàng)作熱情。到了熙寧六年(1073),蘇軾“日記體詩”數(shù)量不少于14 首,時間分布較廣,有正月、二月、五月、六月、八月、九月等,體現(xiàn)了較強的時間記錄意識。此后,“日記體詩”創(chuàng)作幾乎貫穿蘇軾整個人生生涯,他在元豐、元祐、紹圣等時期始終保持活躍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直到臨終前幾個月,蘇軾還創(chuàng)作《寒食與器之游南塔寺寂照堂》,“記取明年作寒食,杏花曾與此翁鄰[4]”,時間始終是蘇軾回望過去、展望未來、把握生命的尺具。

追溯“日記體詩”發(fā)展,其肇始于魏晉,如陶淵明《己酉歲九月九日》、謝靈運《三月三日侍宴西池》等,而真正推動該類詩歌創(chuàng)作的詩人當(dāng)屬杜甫,他對于白居易、元稹乃至宋代“日記體詩”創(chuàng)作都有很大的影響。有學(xué)者將杜甫稱為“中國最早的日記體詩人”[8]36,此論斷有失偏頗,但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杜甫對“日記體詩”體制的開創(chuàng)意義。雖后人討論杜甫“詩史”時涉及的詩歌并非全是“日記體詩”,但二者在“以詩記事”的意識上互通?!坝浭隆庇^念首先在史學(xué)中被強調(diào),《漢書·藝文志》曰:“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9]”?!霸娛贰敝f的最初含義就是以詩陳述時事。詩人創(chuàng)作“日記體詩”的根本目的或如蘇軾《南行前集敘》所言“將以識一時之事,為他日之所尋繹[7]323”,以詩性文字記錄經(jīng)歷。也有學(xué)者注意到二者的關(guān)系,張哲俊先生以白居易詩為例,提出“日記化就是歷史化”[10]的觀點;朱剛先生提出“詩史”觀念直接推動宋代詩人對于敘事的重視[11]。從時賢只言片語中可知“詩史”與“日記體詩”創(chuàng)作的確具有聯(lián)系。當(dāng)然,“詩史”觀并未要求詩人嚴格按照著史方式作詩,但其無疑影響了宋詩的“記事”?!坝浭隆笨煞譃闀r間、事件兩大要素,那么,“日記體詩”在創(chuàng)作中又如何體現(xiàn)宋人“詩史”觀呢?

二、時間的記錄與編年

在宋人眼中,時間是“詩史”的一大要素。北宋姚寬《西溪叢語》卷上說:“或謂詩史者,有年月、地里、本末之類,故名詩史。蓋唐人嘗目杜甫為詩史[12]”。他認為杜甫詩歌正是包含準確的時間、地理以及事件本末元素,方被稱為“詩史”。黃徹《?溪詩話》卷一進一步點出杜甫記時之精確與謹慎,其曰:“子美世號‘詩史’,……又《戲友》二詩:‘元年建巳月,郎有焦校書?!杲ㄋ仍?,官有王司直。’史筆森嚴,未易及也[1]348-349”?!霸杲ㄋ仍隆保C宗上元二年(761)法上古之制,詔令去上元而稱元年,以斗建之辰稱月。至建巳月,太子監(jiān)國,改元年為寶應(yīng)元年(762)。杜甫作詩于未改元之前,故仍稱為建巳月[13]906。杜詩精準的時間表達使之被視為“史筆森嚴”之作。

而這在“日記體詩”創(chuàng)作上則體現(xiàn)為如實記錄秉筆直書或事件發(fā)生的時間。詩歌中的多數(shù)時間皆為實指,而非虛指,如《元日過丹陽,明日立春,寄魯元翰》,詩題與正文的“土牛明日莫辭春”[4]中的“明日”,確指“立春”這一天,它是自然時間,而非人的心理時間。綜觀蘇軾“日記體詩”,其記錄日期方式大致有四種:

第一種是“年—月—日”型。標(biāo)注完整日期,有以當(dāng)時年號記錄的,如《贈杜介》:“元豐八年七月二十五日,杜幾先自浙東還,與余相遇于金山,話天臺之異,以。詩贈之[4]”。也有以甲子書年,一般與傳統(tǒng)節(jié)日或農(nóng)歷表達結(jié)合,如《丙子重九二首》《庚辰歲正月十二日,天門冬酒熟,予自漉之,且漉且嘗,遂以大醉,二首》。

第二種為“月—日”型。未記錄具體年號,只寫月份與日子,如《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六月十二日,酒醒步月,理發(fā)而寢》。其中一些詩歌完全以月和日為題,以排律體裁或組詩形式,記敘當(dāng)日所見所想,杜甫筆下已出現(xiàn)此類詩題,有學(xué)者稱之為“無題詩”[14]64-65。如《三月二十九日二首·其二》,詩歌沒有刻意要表達的思想,只是描寫蘇軾默察自然之所見。

第三種只記日。較多出現(xiàn)在組詩中,可結(jié)合詩歌內(nèi)容與其他“日記體詩”推測未寫明的年和月。如《九日黃樓作》曰:“去年重陽不可說,南城夜半千漚發(fā)[4]”。由詩歌內(nèi)容可知去年重陽節(jié)遭逢水災(zāi),結(jié)合《東坡后集》中位于此詩前一首的“日記體詩”即《九日邀仲屯田,為大水所隔,以詩見寄,次其韻》,也提及發(fā)大水事件,可知二詩之關(guān)聯(lián)。

第四種為“節(jié)令”型。直接以節(jié)日或節(jié)氣為題,詩題標(biāo)注的節(jié)日有《除夜病中贈段屯田》的“除夕”、《中秋見月和子由》的“中秋”、《端午遍游諸寺得禪字》的“端午”等等,以節(jié)氣為題的如《元祐九年立春》《立秋日禱雨,宿靈隱寺,同周、徐二令》《冬至日贈安節(jié)》等,不一而足。

“日記體詩”記錄時間,雖非“微言大義”,但往往含有深刻用意。一些時間對于蘇軾而言,亦具有獨特性。如《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與子由別于鄭州西門之外,馬上賦詩一篇寄之》的“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是蘇軾走馬上任與弟弟分別之日,《十月二日初到惠州》的“十月二日”是他初到惠州的日子。有的時間也成為詩歌正文敘事、抒情的線索,此類尤以“節(jié)令”型為代表。如蘇軾《寒食雨二首》,烏鴉銜紙,提醒“寒食”,勾起詩人“君門深九重,墳?zāi)乖谌f里”[4]的報效君王之情,寒食節(jié)忠君憂國的傳統(tǒng)情感為全文鋪墊基調(diào),深沉而悲痛。

從蘇軾“日記體詩”間的時間關(guān)聯(lián)看,既有“逐日所書”,也有“擇日記事”,這也是史傳文學(xué)中兩種常見記時方式?!爸鹑账鶗毙驮姼枰话阌涗浗舆B幾天的生活,最典型的當(dāng)屬以下五首:

七月二十四日,以久不雨,出禱磻溪,是日宿虢縣。二十五日晚,自虢縣渡渭,宿于僧舍曾閣,閣故曾氏所建也。夜久不寐,見壁有前縣令趙薦留名,有懷其人

二十六日五更起行,至磻溪,天未明

是日自磻溪,將往陽平,憩于麻田青峰寺之下院翠麓亭

二十七日,自陽平至斜谷,宿于南山中蟠龍寺

是日至下馬磧,憩于北山僧舍。有閣曰懷賢,南直斜谷,西臨五丈原,諸葛孔明所從出師也[4]

該五首詩題詳記詩人七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八日的行程履跡,以連續(xù)日期和“是日”為連接點,將地點連綴在一起,如同一篇體裁短小的日記?!爸鹑账鶗敝姴欢?,連續(xù)性時間雖是日記的主要特征,但并非“日記體詩”不可或缺的要素。

蘇軾更多采用“擇日記事”的方法。有時著意記敘一日之事,或以組詩形式作詩,如《八月十五日看潮五絕》《中秋月三首》等;或以“聯(lián)章體”形式創(chuàng)作幾首詩歌,并在詩題標(biāo)注相同日期,如《九日,尋臻阇梨,遂泛小舟至勤師院,二首》《九日,舟中望見有美堂上魯少卿飲處,以詩戲之》《九日,湖上尋周、李二君不見,君亦見尋于湖上,以詩見寄。明日乃次其韻》,三組詩都記載詩人熙寧六年(1073)九月九日的活動,合觀之可見一日之內(nèi)詩人與友人泛舟游湖的前后經(jīng)過。

另外,蘇軾還有“逐年同日”型的詩歌,它們側(cè)重前后生活、情感的對比,于流動的時間中透視生命的變化。蘇軾于元豐四年(1081)、五年(1082)、六年(1083)的正月二十日,分別作《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于女王城東禪莊院》《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忽記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詩,乃和前韻》《六年正月二十日,復(fù)出東門,仍用前韻》三詩。第一首詩提到“去年今日關(guān)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4]”,“去年”蘇軾被貶黃州,于途中作七言絕句《梅花二首》,那開于幽谷草棘,傲立于狂風(fēng)暴雪中的“梅花”成為詩人堅貞不屈的品格象征。此后連續(xù)三年的“正月二十日”,蘇軾總會想起此番場景,梅花成為勾連記憶的意象,他與舊友“走馬還尋去歲村”“已約年年為此會”“長于東風(fēng)約今日”[4],面對往事,他不得不發(fā)出“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4]的人生如夢的象喻式感嘆。時間的紀實性記錄使得后人能清晰地捕捉到詩人的心態(tài)史。

雖然“日記體詩”的時間表達未達到“詩史”要求的“森嚴”程度,但四種常見記時方式以及連續(xù)性、同日性、逐年性的時間關(guān)聯(lián)書寫,給予詩集編年的可能。蘇軾生前編定的“六集本”則是按時間編次。北宋王洙所編《杜工部集》二十卷乃宋代杜集整理之起點,其分古體、近體編次,同時也考慮到編年因素,《杜工部集序》曰:“視居行之次,與歲時為先后[13]2240”。時間的記錄除了利于詩集編年外,也益于詩人年譜編纂,南宋王楙《野客叢書》認為“白樂天詩多紀歲時”“后人能以其詩次第而考之,則樂天平生大略可睹”,因而可謂“詩史”[15]。日本學(xué)者淺見洋二提出“詩史”說的生成與詩人年譜和編年體詩文集的編纂有著緊密聯(lián)系[16]774??梢姡叭沼涹w詩”的時間記錄與“詩史”編年性內(nèi)涵有關(guān)。宋人傅藻《東坡紀年錄》的編年也是“采其標(biāo)題與其歲月”而“足以觀公宦游窮達之節(jié),吟詠著作之時”[17]。因而,清人邵長蘅認為蘇軾亦可稱為“詩史”,《注蘇例言》曰:“詩家編年,始于少陵,當(dāng)時號為詩史。少陵以后,惟東坡之詩于編年為宜[18]”,可謂一旁證。

三、“一人之詩”與“一代之史”

宋代“詩史”觀不僅指詩歌記載的社會歷史,而且指詩人經(jīng)歷與情感的“私史”?!缎绿茣ざ鸥鳌贩Q杜甫“善陳時事”“世號詩史”[19],將“詩史”的詩歌范圍擴大到了所有反映時事的詩作。宋代史學(xué)的一個新特征即以個體的“私史”記錄公共歷史,于是盛行筆記小說與日記的寫作,“日記體詩”也能成為歷史的載體。北宋胡宗愈《成都新刻草堂先生詩碑序》把杜甫自述個體出處,抒發(fā)主體情志的詩歌也納入“詩史”中,其曰:“先生以詩鳴于唐,凡出處去就,動息勞佚,悲歡憂樂,忠憤感激,好賢惡惡,一見于詩。讀之,可以知其世。學(xué)士大夫,謂之詩史[13]2243”。從詩人自我書寫中可了解其所處時代,即孟子所言“知人論世”,這是以詩存史,以“一人之詩”呈現(xiàn)“一代之史”④。

蘇軾“日記體詩”多記日常生活與感觸,顯出宋詩私人化、日?;牡湫吞卣鳌U珩R東瑤先生所言,詩人創(chuàng)作“日記體詩”大多并非出于將詩寫成“詩史”的目的,題材的日?;攀恰叭沼涹w詩”的重要特色[14]65。有寫交游生活的,如《正月二十四日,與兒子過、賴仙芝、王原秀才、僧曇穎、行全、道士何宗一同游羅浮道院及棲禪精舍,過作詩,和其韻,寄邁、迨一首》。有寫?yīng)毺幧畹?,如《六月二十日夜渡海》,?biāo)題時間引向詩人遇赦北歸的政治生活,詩歌運用“比”的手法,雖實寫海上之景,卻飽含言外之意,抒發(fā)“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4]”的曠達與豪放。詩歌也記日常瑣事,如《六月十二日,酒醒步月,理發(fā)而寢》,詩人散發(fā)步月,孤影相隨,睡前梳發(fā)。再如《記夢回文二首》,續(xù)寫夢中所得的回文詩。正如蘇軾《答陳師仲主簿書》所言:“足下所至,詩但不擇古律,以日月次之,異日觀之,便是行記[7]1429”,這些標(biāo)明時間的“日記體詩”為詩性化的行跡,乃詩人之“私史”。

雖蘇軾筆下較少出現(xiàn)專題記敘社會事件的“日記體詩”,但還是能從詩歌的自我生活敘述中找尋到時代蹤跡。以《熙寧中,軾通守此郡。除夜,直都廳,囚系皆滿,日莫不得返舍,因題一詩于璧。今二十年矣,衰病之余,復(fù)忝郡寄,再經(jīng)除夜,庭事蕭然,三圄皆空。蓋同僚之力,非拙朽所致,因和前篇呈公濟、子侔二通守》中的前詩為例。熙寧四年(1071),王安石變法如火如荼地推進,新法嚴苛,觸犯刑法的百姓諸多,王文誥案“熙寧中,杭州歲配鹽犯萬七千人[3]1723”,因而詩題提及的“囚系皆滿[4]”并非虛言。蘇軾在詩歌中直露真情實感,同情百姓為“食謀”而犯刑,“執(zhí)筆對之泣,哀此系中囚”[4]。紀昀評論“語語真至[3]1724”,這正是體現(xiàn)了惠洪《冷齋夜話》卷三所言“詩史”之“誠實”[20]。此外,宋人多將“詩史”與史筆聯(lián)系。黃庭堅《次韻伯氏寄贈蓋郎中喜學(xué)老杜詩》曰:“千古是非存史筆,百年忠義寄江花[21]”,指出杜詩存“史筆”,但未展開論說。南宋劉克莊《后村詩話·后集》卷二提出“直筆不恕”:“至敘陳濤、潼關(guān)之?dāng)?,直筆不恕,所以為詩史也[22]”。蘇軾該詩也做到實錄時事,秉筆直書,而其執(zhí)筆哭泣背后折射出士大夫?qū)Υ舜胃母锏牟煌曇?,他反對王安石激進的富國強兵新法,主張穩(wěn)重推進的富民政策。因而,南宋魏了翁《程氏東坡詩譜序》認為蘇詩與杜詩都能展示時代的狀況,“杜少陵所為號詩史者,以其不特模寫物象,凡一代興替之變寓焉[23]1”,而“矧惟文忠公之詩益不徒作,莫非感于興衰治亂之變”“千載而下誦其詩者,不必身履熙、豐、祐、圣之變而識世道之升降”[23]2??梢?,“日記體詩”確實能以史筆呈現(xiàn)“一代之史”。

然而,“日記體詩”敘事與“詩史”觀略有不同。姚寬認為敘述事件本末是“詩史”必備要素[12],蔡居厚《蔡寬夫詩話》說杜甫善敘事,“本末貫穿如一辭[24]”,所以號稱“詩史”。蘇軾也存部分“日記體詩”內(nèi)容緊扣詩題事件本末發(fā)展,如《正月二十六日,偶與數(shù)客野步嘉祐僧舍東南野人家,雜花盛開,扣門求觀。主人林氏媼出應(yīng),白發(fā)青裙,少寡,獨居三十年矣。感嘆之余,作詩記之》,正文的敘事線索與詩題同步。但詩歌篇幅畢竟有限,無法詳盡事件經(jīng)過,因而“日記體詩”的“副文本”常常承擔(dān)敘事功能,而詩歌正文重點則放置于抒情寫志之上,讀者需結(jié)合詩題對事件的交代,還原詩歌本事。如《二月三日點燈會客》,詩歌重視氛圍與心境的渲染,將眼前“浪接天”的冬天和“破春妍”的苦寒,與當(dāng)年“馬燈行火”對比,得出“冷煙濕雪梅花在,留得新春作上元”[4]的悵惘感嘆。這種超越事件本身所追求的真情即為邵雍《詩史吟》中“詩史善記事,長于造其真”[25]。張暉先生將此“真”解讀為本體論上的普遍意義[26]40-41。詩歌需結(jié)合敘事性詩題,方知此為蘇軾貶謫黃州時的宴飲之作。

同時,蘇軾“日記體詩”也有異于宋代其他詩人同類型詩歌的創(chuàng)作之處。賀復(fù)徵《文章辨體匯選》卷六三九認為日記“隨意命筆,正以瑣屑畢備為妙”[27],隨筆書寫,事件當(dāng)瑣屑而完整。蘇軾雖在“日記體詩”中偶寫瑣事,但并非一字不漏地記錄每個細節(jié),即“瑣屑”而非“畢備”,不同于生活“流水賬”之詩。后者如“蘇門四學(xué)士”張耒有《敘十五日事》,詩歌從起床寫起,絮叨地述說一日內(nèi)外出辦公、回家、休息、烹食、讀書等活動。此外,蘇軾“日記體詩”善于在自我記敘中展現(xiàn)時代之“史”,而南渡以后,宋人更為重視“詩史”中的“知人論世”和“忠君”內(nèi)涵[26]80-84,因而出現(xiàn)較多直接以詩記錄歷史的詩歌,如文天祥部分“日記體詩”回歸“詩史”基本內(nèi)涵,直敘家國破亡,《二月六日海上大戰(zhàn),國事不濟,孤臣天祥坐北舟中,向南慟哭為之詩曰》以戰(zhàn)場親歷者的目光記錄慘烈的崖山之戰(zhàn)。可見,不同時期的“日記體詩”創(chuàng)作會隨著“詩史”觀的動態(tài)變化而顯出別樣特點。

四、余論

宋代文人知識結(jié)構(gòu)較為全面,有著強烈的史學(xué)意識,能以歷史的眼光審視詩歌,重新闡發(fā)“詩史”內(nèi)涵,并將“史”的意識帶入詩歌創(chuàng)作中,誕生了一批如實記錄時間、事件的“日記體詩”。宋人“詩史”觀重視對時間的選擇、記錄與編年,強調(diào)以個體情志和經(jīng)歷折射時代生活,使得“日記體詩”以四種方式記錄日期,有時也注重時間的連續(xù)性、同日性與逐年性,為詩集編年和年譜編纂提供參照,詩歌在個體出處、情志展現(xiàn)中,運用史家筆法,直筆不恕,流露真情,呈現(xiàn)“一代之史”的社會畫卷。當(dāng)然,“日記體詩”創(chuàng)作并非與宋人“詩史”觀的記時、敘事闡發(fā)完全契合,蘇軾“日記體詩”在宋代也顯示出“私”而不“瑣”,“私”而不“公”的特征。在以蘇軾“日記體詩”為個案研究中,可以挖掘到“詩史”觀對詩歌創(chuàng)作的影響,也能意識到“日記體詩”對于詩歌史、作家心靈史乃至社會史探究的重要性。

注釋:

①學(xué)界對于“日記體詩”暫無明確定義,且存廣義與狹義之分。文章采取狹義概念,此觀點代表者如張哲俊《詩歌為史的模式:日記化就是歷史化——以白居易的詩歌為例》,《文化與詩學(xué)》2010年第2期;馬東瑤《論宋代的日記體詩》,《文學(xué)遺產(chǎn)》2018年第3期。

②目前僅朱剛先生注意到這個問題,他提供的方法是將目前常見“七集本”,即1986年中國書店出版的《蘇東坡全集》中的《東坡集》《后集》所載詩題,與通行本孔凡禮校點的《蘇軾詩集》一一核對。具體參看朱剛《“詩史”觀念與蘇軾的詩題》,《四川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20年第1期。

③可參看曾棗莊《蘇軾著述生前編刻情況考略》,收于朱東潤、李俊民、羅竹風(fēng)主編《中華文史論叢》1984年第4輯(總第32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202-204頁;祝尚書《宋人別集敘錄》(上),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401-402頁。

④劉寧先生在解讀胡宗愈“詩史”觀時,認為其內(nèi)涵在于能讓“讀者可以從詩人的‘一人之詩’了解‘一代之史’”。具體參看劉寧《杜甫五古的藝術(shù)格局與杜詩“詩史”品質(zhì)》,《文學(xué)遺產(chǎn)》2009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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