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興陽

（六盤水師范學院文學與新聞學院，貴州六盤水553001）

劉毅，貴州六枝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已發(fā)表報告文學集《石頭上的夢》、中篇小說集《都市鳥》、長篇小說《欲壑》等百余萬字作品。其散文集《少年游》出版于2018年3月，匯集了其近10年創(chuàng)作的37篇散文：“游蹤履痕”（22篇）、“鄉(xiāng)土田園”（6篇）、“往事如歌”（9篇），是作者“全憑心性使然”而“游歷行走的結晶”［1］224-225。

目前，學界對這部散文集的研究尚未出現(xiàn)。本文擬就其內(nèi)容、藝術手法等方面進行探討。

一、內(nèi)容豐盈，真情可感

文學乃人學，任何文學作品都直接或間接反映人性，《少年游》也不例外。只不過該散文集絕大多數(shù)的篇什，都是擷取旅途中的一些片段，或寫景摹人，或敘事描世，從而建構詩意世界，展示人情百態(tài)，觸摸善惡人性，暗合集名之“游”。

（一）旅途中觸摸人性

不停地行走，并在行走中觸摸人性，是該散文集最鮮明的特色?！渡倌暧巍芳仁羌拥拿Q，又是其中的篇什。單就《少年游》這篇極富特色的散文而言，一是內(nèi)容集中、主題鮮明。作者追憶自己40多年前刻骨銘心的游歷過程，表現(xiàn)了不安分的少年身處貧瘠狹小的鄉(xiāng)村，卻又對外部大世界充滿強烈好奇的心路歷程?！拔摇笨偸窍腚x開故土，初心是滿足始終縈繞心中的強烈“火車情結”——“到山外去，看火車坐火車，便成了打在我心里的一個結?！保?］18為了坐上火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作者憑著自己的聰明和勞動——背著一麻袋山楂果去鄉(xiāng)場上變賣，換取了五角錢，花三角買了張火車票，總算第一次坐上了火車。不過，這次美好的經(jīng)歷也就短短十來分鐘，顯然很不過癮。高中畢業(yè)后，一個偶然的機遇，作者終于和表哥小國一起，坐上火車，從貴州家鄉(xiāng)出發(fā)，經(jīng)湖南、江西、浙江等地，到達上海，并在上海待了幾天，雖然期間因為阮囊羞澀，突發(fā)狀況連連，但作者“心理充斥著對火車的熱戀，洋溢著山外世界五彩繽紛的誘惑，已經(jīng)顧不了那么多了”［1］24。

在實現(xiàn)這個心愿的過程中，作者打造了一個鮮明的主題：少年時代心靈的純真美好，并在城鄉(xiāng)比較中展示對淳樸善良人性的渴盼、對美好人性的向往［1］21。

二是語言生動形象，刻畫惟妙惟肖。文章用非常生動的語言，描述了自己小學四年級，便和同學福生滿懷激情徒步近40里，前往剛剛建成的六枝火車站，欲一睹盛大的通車儀式。結果，天不遂人愿，火車只到安順站。通車儀式結束，天色已晚，回不了家。

作者用精準的語言，再現(xiàn)了兩個沮喪的小伙伴前往福生表姑奶奶家借宿的過程，繪聲繪色地刻畫了表姑奶奶這一形象。她為了節(jié)省一頓晚餐，明知兩個小家伙沒吃晚飯，饑腸轆轆，卻佯裝不知。直至第二天早上，才給兩人各煮了一碗稀飯，當他倆狼吞虎咽地倒進空空如也的肚子里，正欲喝第二碗稀飯時，廚房里，突然響起咣啷咣啷的刮鍋聲。于是，雖食欲未盡，也只好戀戀不舍地放下碗筷。對此，作者有生動的描述：“走在回家的路上，那種空著肚子趕路的滋味，至今仍讓我刻骨銘心。很久很久了，街上人的摳門，讓我難以釋懷。”［1］21

多年后，隨著閱歷的增長，視野的開闊，作者對那個什么都憑票供應、限定口糧的年代，表姑奶奶慣常的做派，終于釋然，不禁感慨，“時至今日，我仍覺得福生表姑奶奶賞賜的那碗稀飯，是我一生中吃過的最香的東西”［1］21。

其他，如《絕地花開》《穿洞人家》《“八音”傳人》等諸多篇什，無不是行者的歌吟，無不是在旅途中寫景狀物、敘事摹人。當然，也有少部分文章涉及貴州以外的地方，如《人在囧途》寫西安、北京，《墻上的樹》《夢幻龔灘》寫重慶，《西施眼》寫浙江諸暨等，都是靈魂深處的贊歌。

總體來說，此類文章在人性人情的立場上，贊美者眾，貶抑者寡，倒也體現(xiàn)了作者的創(chuàng)作觀。不忘本心與感恩，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則，也是文化素養(yǎng)和人格精神最根本的體現(xiàn)，或許，也是散文的魅力所在。劉毅筆下，山水有靈性，景物含深情。讀其散文，總讓我們身心得以陶冶，精神的塵埃得以清洗。

（二）漂泊中感懷故土

鄉(xiāng)愁，大概是每個作家都避不開的主題。在劉毅的筆下，偏遠的故鄉(xiāng)總是那樣的可親，總是令其魂牽夢繞。艾青曾說過：“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保?］其實，愛故鄉(xiāng)，愛的是故鄉(xiāng)在自己生命歷程中曾經(jīng)具體存在的人、事、物、景等。

《我的老父親》與其說是一篇寫人記事的追憶性散文，倒不如說是一篇關于父親的傳記。該文是其父去世后，醞釀了三年的文質皆優(yōu)的感情噴涌之作，也是整部散文集中最長的篇章。其主要特色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敘事曲折，引人入勝。文本以父親退休前后為界，分上下兩篇。上篇采用倒敘的方式，波瀾起伏地敘寫了父親退休之前種種“特立獨行”的事情。文章從1959年切入，開始對發(fā)生在父親身上的事情進行“顯微式”地記敘。文章點面結合，以父親為主要敘述對象，兼及國家的發(fā)展歷程、面臨的困境和家人尤其是作者在面對諸多困境、人生選擇之時，父親給予的莫大幫助。

二是發(fā)乎于心，飽含深情。文章細細地梳理了父親的一生，滿懷深情地追憶了父親為了孩子們的前途精心安排和籌劃的過程，贊頌了平凡父親的善良、勤勞、踏實、敏行納言、執(zhí)著堅守、敢于面對邪惡、勇于承擔困難等優(yōu)良品質，讀之令人動容。“收到通知書的那天，平素不茍言笑的父親，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一張已被歲月風霜鐫刻不少皺紋的臉，容光煥發(fā)，燦爛如菊?！保?］123“臨別，平素話少得幾乎花錢買的父親，對我千叮嚀萬囑咐，從飲食起居到待人接物，絮絮叨叨，諄諄告誡。”［1］125愛子之情展露無遺，父親的形象躍然紙上。

《鄉(xiāng)路》集中寫了故鄉(xiāng)通往外界的山路上發(fā)生的、與自己息息相關的兩件事：一是當回鄉(xiāng)知青時挑“莊稼煤”（燒火煤）；二是抬著危重病人上醫(yī)院。鄉(xiāng)路中有一處懸崖，“崖下是讓人看了頭暈的峽谷，崖頭上的路，也就一尺來寬，人幾乎只夠下腳，馬呢，走在上面，稍一打滑，一腳踩空，就會馬失前蹄，連煤帶馬墜入深澗”［1］144。鄉(xiāng)路艱險，可還是得走，因為它是通往外部世界的唯一通道。幾十年過去了，雖早已離開故鄉(xiāng)，作者還時常掛念這條已經(jīng)被高速公路取代的山路，并期盼鄉(xiāng)親們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其情殷殷，其意切切。

《記憶打鐵關》中為了趕赴毛口買紅糖，欲借宿同學家，可盧同學的絕情絕義讓作者耿耿于懷，而殘疾同學王達亮母親的熱情好客，又讓其倍感溫暖：“許多年過去了，盡管我曾品嘗過形形色色的排場宴席，可打鐵關下的這頓饕餮，卻是記憶中絕無僅有的美餐。”［1］157《心中的城》則追憶了自己曾在郎岱學習生活的6年時光，筆法簡練，條分縷析。而《印象毛口》《記憶打鐵關》也是郎岱中學學習生活中“學農(nóng)”的插曲，同學之情、初戀之愛、師生之誼，宛然可觸?！吨鹄藸櫊樅酚洈⒅赜喂实亓γ诶贤跎较碌娜斯ず獱櫊樅拔锩鑼懠毮?，借景抒情，展示了故土難離的主題。

對故鄉(xiāng)人、事、物、景的深情惦記及詩意聯(lián)想，是劉毅對生命源點的反復確認與自我省思。如凌之鶴所言：“通過對故鄉(xiāng)人情風物的真誠追憶（還原而非制造回憶）和懷念，最終以誠實的文字生動地呈現(xiàn)出精神的家園和靈魂的故鄉(xiāng)，既是對歷史鄉(xiāng)土文明的有益追溯和回憶，也是對現(xiàn)代鄉(xiāng)土文化的藝術想象或重塑?！保?］

（三）往事里打磨美好

人如草木，一秋即折。美好或者痛苦的往事，總是讓人念念不忘，而《少年游》中，美好的經(jīng)歷遠遠多于痛苦的往事。“散文是心靈的藝術，是一個人與天與地與社會與自己內(nèi)心的對話，是散文家人格精神的載體?！保?］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讓我們看到了劉毅的赤子之心。

《生命中的風景》回憶了20世紀60年代在父親對安順略顯夸張的“再現(xiàn)”中，自己和同學李強曾到黃果樹瀑布和安順城區(qū)游逛的難忘經(jīng)歷，表現(xiàn)了人性的美好：一是同學之情的深厚。李強作為縣城里的同學，卻無絲毫的身份感，和來自農(nóng)村的作者一拍即合，在少年心性的支配下，同學倆決定從六枝到安順。因為經(jīng)費緊張，兩人盡量徒步。途中雖遇烈日、暴雨、饑餓，但不曾放棄，終于在互相鼓勵中，克服重重困難，完成了那個年紀的“壯舉”，充分展現(xiàn)了同學之情的可貴；二是干爹之愛的無私。因為徒步前往黃果樹，所以一天下來，兩個少年并未走出多遠，只好投奔作者的干爹。當敲開門時，干爹看見干兒先是驚愕，了解詳情后便是朗笑，接著吩咐干媽重新炒菜做飯。干爹的熱情好客、干練慈祥，被作者刻畫得栩栩如生。而一宿之后，干爹挽留不住干兒的遺憾和不舍，雖著墨不多，卻令人怦然心動；三是陌生之人的純潔友善。到了安順后，“富強”旅館服務員張大爺?shù)慕≌労蜔嵝?，路邊攤賣蕎涼粉老奶奶的慈祥、盛情及慷慨，無不神情畢肖，有聲有色，很好地表現(xiàn)了那個年代陌生人之間不計功利的純潔和友善。

《病歷》寫自己在四十多歲患腰椎間盤突出的一次難忘經(jīng)歷。作者身為中醫(yī)，患病后，對生命的感悟更加深刻，求醫(yī)期間，遇到不同品行的醫(yī)生、病友，雖痛苦多多，卻仍謳歌美好，剖析自己的靈魂，反思當下的人情百態(tài)?！栋遒F走筆》與《輪回》書寫的對象是安順關嶺的人和事，追憶歷史變遷，暢想美好未來，贊美人之偉大?！渡除堓W事》《懷念陳哥》追憶自己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上發(fā)生的點滴往事，溫情脈脈中，自有一番感人的力量。

往事并不如煙，因為在劉毅的眼中，這些往事都深深地打上了自己的生命烙印，留下了美好而溫馨的記憶，并在其還不是很漫長的歲月中，散發(fā)著誘人的光輝，促使其精神有所皈依與漫溯。

二、手法獨到，特色鮮明

（一）夾敘夾議，虛實結合

《少年游》基本屬于敘事類散文，因此記敘就必不可少，而如何升華主題，也就成了考驗作者筆力的重要一環(huán)。最常用的方法，就是采用議論的表達方式，劉毅也常常使用。但除此之外，劉毅又獨出機杼，在夾敘夾議的基礎上，非虛構摹寫眼前人物、景物、事件的同時，又采用虛構人物走向、幻化景物特征、重建事件維度等手法，多層次、多向度地展示抒寫對象，升華主題。

如《渡功亭寫意》先講述了到渡功亭的緣由，到達目的地后，“凝望著一望無垠波光粼粼的夜郎湖，思緒仿佛脫韁的野馬，在歷史的原野上盡情馳騁。”［1］12繼而虛寫中國舟船史，再實寫楊氏五代人與渡功亭、樂東渡口間的關系，條理清楚，脈絡分明，高度評價了平凡艄公不平凡的價值意義，正是因為楊氏幾代人的樂施好善、熱心周到、頑強堅毅、不求回報和堅持不懈，方使得渡口附近的百姓，交通更加便利，生活得以改善。直到如今，仍在堅守渡口的楊氏后嗣，給我們以極強的心靈震撼——唯有不忘初心，堅忍不拔，方能善始善終，體現(xiàn)不凡，昭示著時代精神和當下的主流價值觀。

《跪井》敘寫了黔南長順白云寺的由來，描述了建文帝、徐霞客等歷史人物與跪井的關系，詳細展述了跪井的環(huán)境、水質等，虛實結合，肯定了古人對自然的敬畏與環(huán)保意識，設想地球無水時可怕的圖景。文中體現(xiàn)出的環(huán)保憂患意識，令人深思與反省。

《古樹遐想》詳細地描寫了矗立于銅仁玉屏中學的百年紅豆杉和朱家場牛市的八百年古樟樹，表達了內(nèi)心的震撼，“佇立在遮天蔽日的古樟樹群中，仿佛還能聽到戰(zhàn)馬的嘶鳴和紅軍戰(zhàn)士們高亢的吶喊……歷史孕育了歷史，古樹就是歷史。善待古樹，就是善待我們自己?！保?］10夾敘夾議，虛實相生，言盡而意無窮。

《墻上的樹》首段即點題：忘不了重慶合川釣魚城古戰(zhàn)場一棵長在墻上的樹。接著，由實至虛，“撲入眼簾的古跡名勝目不暇接，耳畔仿佛仍回蕩著當年宋軍抗蒙時的炮聲和吶喊”，聯(lián)想到曾經(jīng)發(fā)生在釣魚城的歷史事件，“然而，令我為之一震的，卻是一棵長在墻上的樹”［1］56。虛實結合中，引領讀者穿越時空，增添了藝術魅力。

《夢幻龔灘》是作者午后居家10樓陽臺上的“神游”之作，恍兮夢兮，虛虛實實，實實虛虛，敘議結合中，令讀者領略了龔灘的美景，完美“神游”。

《楊氏莊園隨想》由眼前破落的苗族義軍“虎字將軍”楊樹森的府邸，勾勒了楊氏莊園的前身后世，于古今歷史中漫步，在曾經(jīng)的輝煌和如今的凋落中思考，詳寫貞豐者相三“虎”的由來，認為“人生一世，如白駒過隙，倘若能干好許多事情，干得漂漂亮亮，自然求之不得，但這樣的全才，畢竟鳳毛麟角。蕓蕓眾生，無須好高騖遠，更不要東一榔頭西一棒，水滴石穿，一輩子專心致志做好一件事，或者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做得與眾不同，出類拔萃，就算是成功了”［1］69-70。

這些議論都是作者對人、事、物、景的看法和觀點，是散文中的哲理，是作者借助所摹寫的客體而提煉出來的真諦，夾敘夾議中，增添了思辨的力量，拓展了文章的深度，燭照了紛繁復雜世相下的本真。

（二）美丑對照，抑揚互現(xiàn)

美丑對照是法國文學家維克多·雨果在《〈克倫威爾〉序》中提出的一個浪漫主義的藝術手法。他認為作家應該在小說中把人性的善良與邪惡、美好與丑陋、崇高與卑下對照起來描寫，并在環(huán)境、事件、情節(jié)的安排以及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夸張地突出某些特性形成較為鮮明的對照，以便體現(xiàn)作家所表達的思想主題。其小說《巴黎圣母院》即是利用這一原則的最好例證，因為畸形而丑陋的加西莫多心靈高尚，而帥氣高大的副主教加羅德卻卑鄙齷齪，兩者恰巧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照。劉毅在散文集《少年游》中也采用了這一原則，結合抑揚之法來表現(xiàn)人性，盡管他始終對人性抱著美好的期許。

強烈的好奇心、行大于言的果決、敢于冒險和探索的精神、善于觀察事物并體味人性之美丑，構成了作者旅途中多向度的行為指針，“游蹤履痕”之《人在囧途》最有代表性。該篇展示了作者游歷西安、北京兩地的囧狀，年輕女導游楊羊的機智熱情卻又老于世故；“翻身不忘共產(chǎn)黨，幸福不忘秦始皇”之臨潼農(nóng)民楊培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高妙手法；“黑導”劉女士的奸詐詭譎、票販子劉萍唯利是圖中的誠信……無不栩栩如生，讓人深思。

《會飛的碑》敘寫了正安尹珍的兩塊紀念碑在“文革”時期遭到毀壞后不翼而飛（實則被勞動人民保存）的史實，展示了人性的美丑，在抑揚互現(xiàn)中，進行了鮮明的對照?！渡倌暧巍分懈Ｉ砉媚棠滩唤o兩個孩子吃晚餐的惺惺作態(tài)，福州中年婦女的熱情仁善，無不體現(xiàn)了美丑對照中的抑揚之法。

當然，丑的東西在文集中的展示不是很多，作者寫得更多的是美好的人情、人性，這恰是體現(xiàn)了作者的初心和性格：“在散文里絕無隱飾的可能，提起筆來，便把作者的整個性格纖毫畢現(xiàn)地表示出來?！保?］

（三）語言靈活，表現(xiàn)力強

語言是所有文學作品的載體，是展示寫作主體思想的外在形式，其質量的高低，也決定著一篇文章或者一部作品的好壞。劉毅文筆洗練曉暢，功力較深。

寫重慶合川的古樹：“那樹仿佛人造的盆景，讓人直接墩了上去，粗大的樹干，穩(wěn)篤篤地端坐在墻頭，手腕大小的十余條須根，從樹根周遭拱將出來，艱難地跋涉七八米，一頭扎進斷壁腳下……仿佛又是一條條血管，為樹干輸送大地母親賜予的血液和乳汁，使得它得以定海神針般屹立在殘垣斷壁上，一任風刀劍雨的進攻，巋然不動。”［1］56寥寥幾筆，綜合運用擬人、比喻等修辭手法，生動形象地展示了古樹頑強的生命力。

寫毛口的狗肉攤：“攤主就近找來一堆干柴，塞進露天灶里，‘唰’地劃顆火柴，隨手扔進灶里，‘呼’的一聲，藍色的火苗便竄得老高?！保?］149簡潔的動作描寫，配以擬聲詞，活靈活現(xiàn)地展示了攤主干練、嫻熟的技藝，側面烘托了顧客的專注、噴香狗肉的吸引力。

寫板貴夏日的太陽：“正午的烈日宛如一塊碩大無朋的熾熱生鐵，無情地砸在石頭上，濺起一圈圈火花。隨即，又升騰起縷縷藍幽幽的火苗似的日暈，晃得人睜不開眼?！保?］185采用比喻、夸張、通感等修辭，對太陽的烈度、顏色形象地描寫，凸顯烈日之烈。

這些片段正是作者“個人精微的感覺，獨特的心靈敏感，語言的及物能力，以及細節(jié)的準確力量”［6］171。因而令其散文“既有小說家的實（物質性），又有思想者的悟（精神性），有趣，也有味道”［6］175。

另外，散文集《少年游》的語言以普通話為主，輔之以少量方言。方言的較好運用，既體現(xiàn)故鄉(xiāng)的召喚與沉淀，也是集子的特色之一。

比如《渡功亭寫意》：

“走七八里坑坑洼洼的水沖公路，去看一個什么渡功亭，值當么？”［1］1“1盡管一伙文人勞腳舞手地幫著又是推又是拉……”［1］1“1誰還傻里吧嘰地沖著這張牙舞爪的……”［1］1“2轉了一圈回來，行七八郎的活計，干了不少?！保?］104

“即便是氣大飽力的壯小伙，也不能天天堅持……隔個四五天，頂多個把星期……”［1］144

“那年他來家里做客，當時你時常逗啰嗦，三病兩痛的?！保?］164

“某書記在那克喝得二麻二麻的……關系硬火得很。”［1］181

諸如此類的方言，無疑增添了《少年游》的地方韻味，具有較強的地域特色，體現(xiàn)了“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學術旨趣，有著語言學方面的意義和價值，讀者或者學者，可以借此發(fā)現(xiàn)六枝、六盤水，乃至貴州方言的遷延漫流。另一方面卻也平添了“陌生化”的閱讀效果，阻拒了閱讀的流暢性。

三、不足和缺陷

一是部分篇章在思想內(nèi)涵、藝術特色等方面尚需打磨。

主要體現(xiàn)在寫人類的散文對人性的挖掘不夠深入，敘事類散文的曲折性、吸引力不是很強，枝蔓較多。如《渡功亭寫意》本來是頌揚樂東渡口的楊氏幾代艄公的奉獻精神，然卻用了近千字的段落去展述中國的舟船史，看似拓展了知識面，卻偏離了對人物和人性的刻寫，致使挖掘不是很深。再如《絕地花開》一文目的是贊揚普定坪上的老百姓不怕艱苦、勇于開拓的精神，然文中卻洋洋灑灑用了近兩千字去寫喀斯特地貌的“前世今生”和李子的藥用、食用等價值，使得文章內(nèi)容枝蔓過多，曲折性和吸引力闕如，思想內(nèi)涵不很集中，藝術特色不夠鮮明。又如《楊氏莊園隨想》較為詳細地去猜想楊樹森練“虎”字的情景和目的，導致文章的深刻性大打折扣。如何做到“增之一分則多，減之一分則少”精妙的藝術境界，還是需要作者去思考的。

另外，該散文集在篇章選擇上有些欠缺考慮，主要體現(xiàn)在《山海情緣》和《生命的“軟件”》這兩篇文章上。前者寫的對象是清朝林則徐與貴陽舉人唐樹義間的友情、宦清，后者則寫的是王陽明成長過程及其創(chuàng)立陽明心學的有關事跡。如果從整部文集選編的主旨來看，這兩篇和其他諸多篇什完全是抒寫自己游歷行走過程中所見所感相比，偏之甚遠。

二是出現(xiàn)少量的錯別字和繁體字。

“事故這個令人生畏的恐布字眼，從未和他們搭過界?！保?］15“布”當為“怖”之誤。

“我是在讀了陳忠實先生榮獲茅盾文學獎的長篇小說《白鹿塬》后，才知道的。”［1］42“塬”應該為“原”。

“我不想過多地敘述和宣染陳高中……”［1］194“宣”應是“渲”。

“凡濕熱蘊于肝膽，腹水，小便不利者，可為輔助食療?！保?］30出現(xiàn)了“蘊”和“輔”兩個繁體字。

“倘若詩仙有幸蒞臨黃果樹，面對飛珠濺玉的大瀑布……”［1］166則存在“濺”這個繁體字。

三是存在一處標點符號的使用問題。

“最權威的論據(jù)，自然是司馬遷《史記》的記載：‘夜郎者，臨牂牁江，江廣百余步，足以行船……?！?。［1］158句末的句號應刪除。

出現(xiàn)以上瑕疵的原因可能是作者的筆誤，也可能是印刷廠的疏忽，雖然不多，但在一定程度上還是會降低文集的品質，影響讀者的閱讀感受。

四、結語

散文講究真實事件、人物和景物的再現(xiàn)，乃非虛構寫作，劉毅正是遵循了這一創(chuàng)作原則，打造了散文集《少年游》。創(chuàng)作主體和創(chuàng)作客體間的互相氤氳、滲透，不僅僅讓我們賞閱了散文集中的內(nèi)容，還讓讀者得以窺見劉毅情感抒寫的方式、創(chuàng)作的價值取向，得以體會作者那顆不安于現(xiàn)狀的濃烈的好奇心、旺盛的求知欲、銳意的探索和創(chuàng)新精神，而后者正是每一個作家文學家所需要的?！渡倌暧巍愤€有諸多值得探討的地方，本文姑且拋磚引玉，就教于大方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