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無所好,唯喜亂翻書,一天不看幾頁,就悶悶不樂,郁郁寡歡。耳順以后,漸漸有了讀書的煩惱,主要有下列幾項。
記不住。讀書為長見識,明事理,找樂趣,如果什么都記不住,就全都落空了?,F(xiàn)在讀書,常常是看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不得不時常反過頭來重讀。如讀大衛(wèi)·洛奇的《換位》,光是開頭就讀了三遍,總算弄明白前后關(guān)系。當然,也有讀一遍就被吸引住的,如約翰·歐文的《寡居一年》。這種情況畢竟是少數(shù),多數(shù)情況是記不住,需要反復讀幾遍,才能對所讀內(nèi)容有些印象。讀書的效果,往好處說猶如水過地皮濕,往差處說就是春風射馬耳。如果同時在網(wǎng)上追幾部小說,還常常會把主人公和情節(jié)搞混。
易疲勞。別管是坐讀、站讀、臥讀、伏讀、跪讀,半小時一過就疲倦犯困,不像年輕時手不釋卷,幾個時辰目不轉(zhuǎn)睛,恨不得一口氣讀完一本書。幾十年的“眼力”工作,用眼過度,視力下降,注意力下降,體力也下降,導致現(xiàn)在讀書效率低,求知欲也降低。
難感動。魯迅批評某些讀者鉆進書中充當人物,屬于進得去,出不來。固然有道理。但不鉆進去,就難以感同身受,與書中人物同悲同喜,想象彼時彼地的風土人情、大事小情。讀書半個多世紀,見慣了書中的朝秦暮楚、背信棄義、指鹿為馬、血雨腥風,很難被書本打動,完全成了旁觀者,少有代入感。
但一生的讀書習慣,還是一時半會兒無法完全戒除,煩惱還會繼續(xù)。要不也像一些名人那樣,讀書、聽書結(jié)合,聽書為主,讀書為輔?
經(jīng)典有經(jīng)典的內(nèi)涵,通俗作品有通俗作品的趣味,作為雜食主義者我感覺挺好。既能沉迷《極權(quán)主義的起源》《項迪傳》,又能欣賞《笑林廣記》《十日談》。“我愛莫泊桑,因為他膚淺?!蹦w淺不應當是俗文學的標簽嗎?怎么會貼在莫泊桑身上?卡爾維諾《為什么讀經(jīng)典》中這樣說:“我愛巴爾扎克,因為他是空想者。我愛卡夫卡,因為他是現(xiàn)實主義者。”這樣的結(jié)論也與普通讀者的印象恰恰相反。純文學、俗文學兩類都可以翻翻,各人各有側(cè)重。一位大佬在演講中說:我每天都要看某某節(jié)目。臺下鼓掌。大佬又說:我要看看他們?nèi)绾魏f八道。臺下熱烈鼓掌。讀書也一樣,雖然所有的書都有用,但有營養(yǎng)多少之分。還是多讀經(jīng)典為好,那樣可以事半功倍。
讀書大半生,被動讀書多,主動讀書少。無論是求學還是工作,不管是教科書還是稿件,都是別人讓我讀的,屬于被動讀書。只有自己想讀的,才屬于主動讀書。十多年前,著名作家葉兆言就說過:我現(xiàn)在只讀自己想讀的以及朋友的書。他真幸福。寒舍還是有幾百本書想讀而沒讀,沒有了工作牽掛,可以隨心所欲地讀書,想看哪本看哪本。人生已過了大半,停止被動讀書而完全主動讀書,是一種幸福。
高為:百花文藝出版社編審,天津作家協(xié)會主席團成員,已出版隨筆集《徘徊在門外的感覺》《書緣與人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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