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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斷魂”到“返魂”
——蘇軾初到黃州的心緒探微*

2020-03-15 14:00江梅玲
贛南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斷魂黃州友人

江梅玲

(贛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江西 贛州 341000)

在經(jīng)歷了“烏臺詩案”之后,蘇軾由一個朝野聞名,經(jīng)世致用的才子變?yōu)榱艘粋€被侮辱、被誹謗的階下囚。雖然最終得以免去一死,卻被貶黃州。元豐四年正月下旬,蘇軾前往岐亭,寫下了《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于女王城東禪莊院》一詩。詩中回憶了自己一年前被貶黃州經(jīng)過關(guān)山的情形,有“去年今日關(guān)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1]2237之句。之后,蘇軾在岐亭拜訪好友陳季常,寫下了《岐亭道上見梅花戲贈季?!芬辉?,其中有“蕙死蘭枯菊亦摧,返魂香入嶺頭梅”[1]2240之句。梅花從“斷魂”到“返魂”,似乎暗示詩人的心理狀況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通過分析蘇軾初到黃州時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并結(jié)合蘇軾的行跡交游細致探析其心緒的轉(zhuǎn)變。

一、細雨梅花正斷魂:蘇軾初到黃州時面對的心理危機與生存困境

在貶出汴京后,蘇軾與長子蘇邁相依為命,奔赴黃州。在途經(jīng)陳州時,蘇軾與子由的女婿文逸民相見,二人于河堤作別。蘇軾寫下了《陳州與文郎逸民飲別,攜手河堤上,作此詩》一詩:“白酒無聲滑瀉油,醉行堤上散吾愁。春風(fēng)料峭羊角轉(zhuǎn),河水渺綿瓜蔓流。君已思歸夢巴峽,我能未到說黃州。此身聚散何窮已,未忍悲歌學(xué)楚囚?!盵1]2113

第一聯(lián)記事,詩人與友人酒后于河堤上漫步,一個“愁”字,正是“詩眼”,也為全篇奠定了基調(diào)。風(fēng)旋轉(zhuǎn)搖擺,水曲折遠流,詩人于是借景抒情,感嘆人生的聚散就如風(fēng)一般搖擺不定,如水一般不知去向何處。想想友人做夢都想回到故鄉(xiāng),而自己被貶黃州,前途亦未可知,再會似不可期,兩人難免作楚囚之悲,相對而泣了。巨大的落差感與人生無常感籠罩著蘇軾,他正是懷著這樣悲涼的情緒去往黃州的。

不久之后,他在赴黃州途中寫下了《紅梅二首》,之后他一再地提及“紅梅”,可見梅花在他心中,有著特殊的意義?!都t梅二首》其一如下:

春來幽谷水潺潺,的礫梅花草棘間。一夜東風(fēng)吹石裂,半隨飛雪度關(guān)山。

何人把酒慰深幽,開自無聊落更愁。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1]2136-2137

草棘間的梅花面對的是可以吹裂石塊的東風(fēng)。蘇軾以梅花自喻,寫出了自己所處的惡劣環(huán)境,而他所要面對的并非只是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還有籠罩在心頭的政治陰影。這種深重的痛苦無法與人分享?!伴_自無聊落更愁”,詩人就如梅花一般,孤獨地存在著,在愁緒中開落。蘇軾對即將面對的貶謫生活和孤獨境遇是心懷憂慮的,但一貫樂觀積極的他,并沒有徹底沉淪在愁苦之中?!靶矣星逑偾?,不辭相送到黃州?!碧K軾感受到了來自自然山水的親近與安慰,由此詩的情緒也變得明朗昂揚起來。這固然是蘇軾樂觀天性使然,也是他以紅梅不畏嚴寒的精神砥礪自己的結(jié)果。蘇軾亦在與自然的親密接觸中得到了撫慰和樂趣,這些都是他之后得以超越苦難,走出困境的支撐。

以上可看出,蘇軾是帶著沉重的精神枷鎖來到黃州的。初到黃州,他對黃州的生活一時難以適應(yīng),頗有不如意之處。其“斷魂”的具體表現(xiàn)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方面。一是對自我價值的懷疑;二是對外界的恐懼與疏離;三是對黃州生活的憂慮。

(一)對自我價值的懷疑

蘇軾在《初到黃州》一詩中開頭寫道:“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yè)轉(zhuǎn)荒唐?!盵1]2150這首詩反映了蘇軾初到黃州的復(fù)雜心緒。詩的開頭詩人回顧以往的生活,自嘲為了養(yǎng)家糊口忙忙碌碌,到了45歲越發(fā)荒唐了,竟因為“烏臺詩案”險些送命,政治生涯看來已經(jīng)結(jié)束?!盎奶啤倍直憧煽闯鲈娙藢ψ约荷畹氖?。而這首詩最后兩句“只慚無補絲毫事,尚費官家壓酒囊”,透著濃濃的無奈和自嘲。由這首詩也可看出蘇軾對以往的生活產(chǎn)生了懷疑,生出了“于世無用”的感受。

這種“于世無用”的自嘲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映在他的作品里。他初到黃州給皇帝寫的《到黃州謝表》,就說自己:“賦命衰窮,天奪其魄;叛違義理,辜負恩私?!薄巴额婘?,保全樗櫟之生。臣雖至愚,豈不知幸。”[2]2582-2583認為自己所做所為違背了天理,走向衰窮的結(jié)局在所難免,皇上能免自己一死,實在是自己的幸運。蘇軾對自己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和重用感到非常惶恐和自責,也知道自己的仕途可能就此劃上句號。他稱自己“蔬食沒齒,杜門思愆,深悟積年之非,永為多士之戒。貪戀圣世,不敢殺身;庶幾余生,未為棄物?!盵2]2583可見,蘇軾進行了深刻的反省,覺得多年來一直不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劫后余生的他也真正懂得了莊子所言的“樗櫟之生”是怎么一回事,說自己不僅是罪人,更是一個無用之廢物,言語之中充滿了自我否定之意。在《曹既見和復(fù)次韻》中他稱自己“衰老世不要”,[1]2400在《題子明詩后》稱自己“為世之廢物矣”。[2]7624社會價值的失落,讓蘇軾內(nèi)心對于自身產(chǎn)生了懷疑和否定。

在黃州初期,蘇軾頻繁地自稱“幽人”,如“幽人無事不出門”[1]2152“幽人無一事,午飯飽蔬菽”。[1]2433幽人有幽居無用之人之意。這一時期,蘇軾親近自然山水,黃州的一些清冷偏僻之景往往能引起他的憐惜和關(guān)注。他的《定惠院寓居月夜偶出二首》《安國寺尋春》《雨中看牡丹》《卜算子》(缺月掛疏桐)等寫景詩詞讀來寂寞幽冷,凄愴動人。如他寓居定惠院時所作之詩《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中有:“天涯流落俱可念,為飲一樽歌此曲。明朝酒醒還獨來,雪落紛紛那忍觸。”[1]2162-2163當蘇軾和名花海棠相遇,同是天涯淪落的境遇讓他對花兒備加同情,視此花為知己,流露出對人生遭際的幽怨和無奈。詩歌的最后幾句,詩人表達了強烈的惜花之意。他希望海棠之美,海棠之純潔不受任何事物的干擾和玷污,而想到明天下過雪之后,花瓣卻難免零落成泥的結(jié)局,這讓他無法不涌起悲傷之情。這首詩飽含了蘇軾對自我命運的悲觀。

(二)對外界的恐懼與疏離

蘇軾是一個喜歡結(jié)交朋友的人,“烏臺詩案”這場從天而降的禍事,使蘇軾對外界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和戰(zhàn)栗”。[3]在與友人王定國的書信中,他說:“但知識數(shù)十人,緣我得罪,而定國為某所累尤深,流落荒服,親愛隔闊。每念及此,覺心肺間便有湯火芒刺?!盵2]2583蘇軾想起由于這場禍事,有數(shù)十個朋友因他而受到了牽連,而王定國更是被貶到了荒涼之地賓州,與家人生離死別。對友人造成這樣重大的傷害,蘇軾感到非常自責和痛苦。因此一到黃州,他便主動割斷了與友人的來往。這時的他也時常擔心政敵的追加迫害,惶惶不安,每日“閉門卻掃,收召魂魄”,[2]1237災(zāi)難之后的驚魂未定可見一斑。而“平生親友無一字見及”,[2]5344親友因害怕牽連紛紛遠離,使他無人問津,倍感孤獨。剛到黃州之時蘇軾亦無心結(jié)交新的朋友,于是便“杜門不出,閑居未免看書,惟佛經(jīng)以遣日”。[2]5270

蘇軾在與友人的書信中也經(jīng)常流露出頹廢消極的情緒。如《與章子厚參政書》中說:“自得罪以來,不敢復(fù)與人事,雖骨肉至親,未肯有一字往來?!盵2]5269因為會連累別人,一方面蘇軾自覺脫離與親友的來往。另一方面,世態(tài)炎涼也讓蘇軾感到非常寒心。對他人的不信任加深了蘇軾的孤獨感與恐懼感,在與友人的書信中他也多次表示自己來到黃州之后“不復(fù)作文字”,希望友人能夠?qū)⑺男偶N毀,以免再次因為“文字”而得罪。

(三)對黃州生活的憂慮

初到黃州之時,蘇軾在生活上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他在與秦觀的書信《答秦太虛書》中向秦觀訴說了自己生存的困境:“初到黃,廩入既絕,人口不少,私甚憂之”,[2]5754蘇軾作為貶官,已經(jīng)沒有俸祿了。隨著家眷到來,全家人遷居臨皋亭,生活越發(fā)窘迫起來。在元豐三年底,家里以往的積蓄就要用盡。家中有不少人口要養(yǎng)活,這讓他十分憂慮。

面對可能已經(jīng)提前結(jié)束的政治生涯,王水照先生稱蘇軾“首先心理上要有做一輩子老百姓的準備”。[4]但是這個階段,對于此,蘇軾并未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他在《遷居臨皋亭》中說“歸田不待老,勇決凡幾個”,[1]2205認為在還沒有到退休年齡就堅決辭官歸隱的人,并沒有幾個。蘇軾此時正值壯年,作為一名懷抱經(jīng)世致用理想的士大夫,自然是不甘心一輩子當普通老百姓的?,F(xiàn)實的平民生活讓蘇軾無所適從,出仕的愿望與被迫歸隱的現(xiàn)實讓他備感矛盾。

在被貶到黃州半年之后的元豐三年九月,蘇軾在與友人的書信《與王元直》中抱怨道:“黃州真在井底,杳不聞鄉(xiāng)國信息”“此中凡百粗遣,江邊弄水挑菜,便過一日?!盵2]5943可見對于這種隔絕人世的平民生活還沒有完全的適應(yīng)。這個時候他還十分關(guān)心來自朝廷的消息,渴望著自己命運的改變。由上可知,蘇軾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無法融入黃州的生活。

二、返魂香入嶺頭梅:蘇軾的自我救贖之道

這一時期從蘇軾的作品里可以看出他的孤獨和痛苦,委屈和幽憤。值得注意的是,蘇軾在這一階段很多時候是有意與世俗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表現(xiàn)出對世俗生活的厭棄與疏離,因而自然親近了莊禪。蘇軾此時釋道兼修。釋與道在求“靜”一點本有相通之處,不過相較而言,蘇軾對待釋道態(tài)度及其目的是有區(qū)別的:蘇軾借佛以求“靜心”,借修道以求“煉身”。[5]蘇軾利用佛禪清凈內(nèi)心,而將道家之術(shù)用于養(yǎng)身。不僅如此,此時莊子所言的“無用之用”也是他安慰自己的理論依據(jù)。他對莊子“萬物齊一”的主張有了更加深刻的感受和領(lǐng)悟。正是莊禪智慧使他走出了最初的驚悸,變得平靜和淡然,而蘇軾深藏在骨子里的儒家思想也是他走出困境的精神支撐。這些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齊物我、齊榮辱、“與漁樵雜處”

在元豐三年末,蘇軾寫了《答李端叔書》,在信中痛陳了自己之前的罪過。蘇軾在信中說:“軾少年時,讀書作文,專為應(yīng)舉而已……妄論厲害,攙說得失,此正制科人習(xí)氣,譬之候蟲時鳥,自鳴而已,何足為損益?!薄澳居邪`,石有暈,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盵2]5344蘇軾認為,科場之病與物之病有相似之處,都是利用自身的長處和特點去博取他人的關(guān)注,自以為出類拔萃,與他人不同。其實彼此之間并沒有什么本質(zhì)的區(qū)別。

早在元豐三年九月的時候,蘇軾在《定惠院顒師為余竹下開嘯軒》一詩中就對“自鳴”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其中就用莊子“萬物齊一”的觀點看待所有自然界的蟲鳴之聲,得出“皆緣不平鳴,慟哭等嬉笑”的結(jié)論?!洞鹄疃耸鍟芬恍胖幸渤窒嗨频挠^點。文中從“齊是非”的角度指出“妄論是非”皆是“自鳴而已”,根本不足為損益。同時蘇軾通過學(xué)習(xí)佛法,禪定靜坐,進行自我的觀照,試圖對世俗的悲喜進行超越。

在學(xué)禪初期,蘇軾還不怎么強調(diào)外界的“空”性,主要強調(diào)自性的覺悟以及如何處理自我與外界之間的關(guān)系。蘇軾還是習(xí)慣于用莊子相對主義的觀點去看待問題,突出“自我”的同時,也有一個參照比較的對象。蘇軾在《答李端叔書》中說“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與漁樵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輒自喜漸不為人識?!盵2]5345蘇軾稱自己“深自閉塞”,可見是一種有意識的自我隔離,而后他“自喜漸不為人識”。[2]5345蘇軾以前被眾人推崇,也自認為才華過人,結(jié)果自己最為看重的東西反給自己帶來了災(zāi)禍。這時候他認為莊子所言的“不材”“保身”是一切的前提,因而漸漸覺得“不為人識”“于世無用”其實是一種相對比較安全的客觀環(huán)境。這時的他“與漁樵雜處”,逐漸消除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通過這段時間的自我調(diào)適,蘇軾明白了曾經(jīng)自以為的過人之處,以及由此而產(chǎn)生的寵辱是非等外在存在,其實并不重要。所謂的長處,會招致“毀身”的嚴重后果,甚至還不如一般人。自己其實和普通人也沒什么兩樣。由此他漸漸洗去了自身的所謂“光環(huán)”與“塵垢”,融入了平民的生活。既然寵辱是非不再重要,也就沒必要再活在自我否定的痛苦之中了。在進一步理解了生命本質(zhì)的平等之后,蘇軾開始甘于當一個普通人了,而且也漸漸開始享受普通人身上的快樂。

(二)結(jié)交黃州友人,與隱士為伴

蘇軾在黃州初期處于十分孤獨的境況,然而他并未陷入孤家寡人的絕境。先是子由的來訪給了他很大的心理安慰。不久之后,他又在黃州認識了一批新的朋友。蘇軾曾在《東坡八首》之七寫到了他的這幾個朋友:“潘子久不調(diào),沽酒江南春。古生本將種,賣藥西士垣。古生亦好事,恐是押牙孫?!盵1]2254可見這幾個朋友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不遇。而蘇軾的好友陳季常,也是在“不遇”之后選擇隱居在岐亭的。朋友們和他一樣,都偏離了曾經(jīng)規(guī)劃好的人生道路,可見世事無常。而這些朋友能夠以豁達之胸襟安然接受人世的無常,快樂瀟灑地活下去,這也是蘇軾與他們相交甚厚的原因。這些朋友常與蘇軾宴飲談心,相約每一年都要到定惠院一起賞花游玩。在蘇軾遭遇生活困難時,友人也會及時相助??梢哉f,正是身邊有一群這樣沉淪不遇卻惺惺相惜的好友,才幫助蘇軾走出了困境。

在黃州時期,蘇軾喜愛與隱士交往,一方面是對隱士高潔品質(zhì)的欣賞和向往,一方面“與世隔絕”的客觀處境,使蘇軾很多時候感覺到與隱士心境的契合?!夺さ郎弦娒坊☉蛸浖境!芬辉娋褪琴浗o陳季常的。陳季常是蘇軾非常欣賞與敬佩的隱士,其超脫于功名利祿之外的逍遙生活也為蘇軾所向往,但是蘇軾始終也沒有過上徹底的歸隱生活。一方面是儒家積極用世的思想對他的影響。另一方面,即便是莊子也不倡導(dǎo)人們?nèi)ミ^幽居山野的隱居生活。莊子所描繪的精神世界極廣大、極自由、高度理想化,因而當我們,也包括莊子自己在反觀現(xiàn)實社會的時候,往往會對現(xiàn)實產(chǎn)生諸多不滿和無奈。但這并不妨礙莊子認為要在現(xiàn)實人生中去尋找“道”的內(nèi)涵。畢竟,莊子哲學(xué)的目的也是為了改造人生和社會的。而禪宗的精神更是讓人們在世俗社會的點滴中去品味禪的真諦。這一時期,蘇軾既在獨孤的精神世界里進行清醒的自我觀照,又在生活中不斷融入黃州的世俗社會,二者是并行不悖的。

(三)節(jié)衣縮食,專注生活,與底層人民互動

由于生活貧困,蘇軾與家人不得不過上了節(jié)衣縮食的生活?!暗醋怨?jié)儉,日用不得過百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錢,斷為三十塊,掛屋梁上,平旦,用畫叉挑取一塊,即藏去叉,仍以大竹筒別貯用不盡者,以待賓客,此賈耘老法也?!盵2]5754蘇軾將以往的積蓄存起來,每個月按照規(guī)定時間取一定數(shù)量出來日用,掛在梁上每日取用,有多余的,也要存起來以便招待賓客。

隨著蘇軾自我認識的升華,他漸漸放下了往日的功名榮辱,適應(yīng)了平民的生活。他積極發(fā)現(xiàn)黃州的物產(chǎn),研制美食,之后還興致勃勃地寫了《豬肉頌》《二紅飯》等文學(xué)作品。而“與漁樵雜處”的客觀環(huán)境也讓蘇軾對底層人民的生活有了更深的理解。面對黃、鄂之間“溺嬰”的不良習(xí)俗,他向朱鄂州上書改變“溺嬰”習(xí)俗,并組織大家為貧民捐錢捐物。正是這種與底層人民之間的互動,加深了蘇軾對于黃州的感情。蘇軾在黃州常常與友人一起出游。黃州獨具特色的自然人文景觀,赤壁、黃泥坂等,讓他在驚嘆風(fēng)景之美的同時,也撫慰了他寂寞獨孤的心靈。蘇軾在心理上接納了黃州,喜歡上了黃州,從而消除了對黃州生活的憂慮。這也為他之后展開農(nóng)耕生活做了鋪墊。

三、從“斷魂”到“返魂”:紅梅詩標志著蘇軾心理危機的結(jié)束

在黃州一年后,蘇軾在《答李端叔書》這封書信里對“舊我”之過進行了總結(jié),指出:“回視三十年以來所為,多其病者,足下所見皆故我,非今我也?!盵2]5344蘇軾認為自身已經(jīng)發(fā)生了重大變化,成為了新的自我。這封書信宣告他已經(jīng)基本走出了心理危機,標志著蘇軾黃州前期心理危機基本結(jié)束的作品有元豐四年正月下旬的詩作《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于女王城東禪莊院》與《岐亭道上見梅花戲贈季?!?,這兩首寫到梅花的詩作與書信幾乎作于同時,更加直觀地體現(xiàn)了蘇軾心態(tài)上的變化。

經(jīng)過一年的時間,蘇軾前往岐亭,途中回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境況,寫下了可與之前梅花絕句相互對照的一首七律:《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于女王城東禪莊院》。全詩如下:

十日春寒不出門,不知江柳已搖村。稍聞決決流冰谷,盡放青青沒燒痕。

數(shù)畝荒園留我住,半瓶濁酒待君溫。去年今日關(guān)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1]2237

這首詩與一年前的《紅梅》詩描繪了基本相同的景物,卻展現(xiàn)出了完全不一樣的景象?!都t梅》詩中梅花不畏嚴寒獨孤生存,而此詩上來就寫春天已在不知不覺中到來。詩歌的第二句從聽覺和視覺兩個方面寫了初春之景色。流水攜冰塊從谷中流出,火燒過的地方已經(jīng)被青青綠草所覆蓋,呈現(xiàn)出一片生機盎然之景象。此時蘇軾正準備拜訪在岐亭隱居的好友陳季常。這一年多來,他在黃州結(jié)識了新的好友潘生、古生和郭生,彼此建立了深厚的友誼。第三句寫幾個朋友為他踐行。不管是“荒”還是“濁”,都可以看出物質(zhì)條件的有限性。但是友人相留,濁酒可溫,可以從中體味到濃濃的溫暖之意?!皵?shù)畝荒園留我住,半瓶濁酒待君溫”正是對之前“何人把酒慰深幽”的直接回應(yīng)。

逐漸走出心靈困境的蘇軾又想起了一年前,他正在趕往黃州的路上戚戚苦行?!凹氂昝坊ㄕ龜嗷辍币痪浠昧硕拍痢扒迕鲿r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的詩句。梅花凄涼斷魂,正是作者境況的自謂,而這“細雨梅花”正見證了詩人心境與處境的轉(zhuǎn)變。

與此詩幾乎作于同時的《岐亭道上見梅花戲贈季?!芬辉娨惨髟伭嗣坊ǎ骸稗ニ捞m枯菊亦摧,返魂香入嶺頭梅。數(shù)枝殘綠風(fēng)吹盡,一點芳心雀啅開?!盵1]2240詩中寫其他的花都已經(jīng)枯萎了,連菊花也被摧殘殆盡,只有梅花在嚴寒中迎接著春天的到來。前一首詩蘇軾寫自己去年被貶時的境況是“細雨梅花正斷魂”,而之后則寫“返魂香入嶺頭梅”“返魂香。斯靈物也,香氣聞數(shù)百里,死尸在地,聞氣乃活?!盵6]“返魂香”是一種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靈藥?!皵嗷辍睂懙氖窃娙饲捌谑Щ曷淦堑耐纯嗲闋睿@一時期他是在“尋魂”,而“返魂香入領(lǐng)頭梅”,則是作者獲得重生的寫照。在這一年,蘇軾經(jīng)歷了一場重生。這種重生,即是經(jīng)過嚴寒摧殘將死,最終跳出了名利寵辱的困擾,無畏而生的“寒梅精神”的展現(xiàn),是蘇軾自我人格的再確認,是生存信念的再確立。

蘇軾對梅花情有獨鐘,在貶謫之后,他創(chuàng)作了很多梅花詩。“就現(xiàn)有的資料,我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蘇軾的這種‘寒梅情結(jié)’貫穿其一生?!盵7]蘇軾在貶謫到惠州的時候也曾經(jīng)提到這相隔一年間的梅花詩作?!妒辉露账娠L(fēng)亭下梅花盛開》有:“春風(fēng)嶺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斷魂?!弊宰⒂校骸拔粲韪包S州,春風(fēng)嶺上見梅花,有兩絕。明年正月,往岐亭道上,賦詩云:‘去年今日關(guān)山路,細雨梅花正斷魂。’”張志烈先生稱:“蘇軾后來屢次提到這兩首詩,可以窺見其極不尋常的意義?!盵7]“寒梅”確實象征著一種逆境中生存的精神力量,而蘇軾之所以在貶謫時期反復(fù)提及,更重要的原因是這一年的時間是他人生很重要的一個轉(zhuǎn)折點。元豐三年的《紅梅》絕句是他在人生低谷的情緒抒寫,是他身處逆境中不知如何自處的寫照。他第一次遭受人生的重大挫折,領(lǐng)會了“斷魂”的深刻痛楚,故而使他難以忘懷??梢哉f,貶謫黃州是他人生中最落魄最惶恐的時分,之后無論被貶惠州還是儋州,蘇軾都未曾“魂斷”,這是因為他在黃州找到了“返魂”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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