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波
人類進入文明社會的重要標志性物件,枕頭肯定是其中之一。猿人應該是不用枕頭的,原始人好像也對枕頭不那么依賴,沒準那時的枕頭,或者是一塊圓滾滾的石頭,或者是一截圓溜溜的木頭,隨手拿來,頭下一墊,在溫暖的篝火旁進入夢鄉(xiāng)。原始人怎么做夢或夢見什么不敢揣測,但我想能夠用枕頭的原始人肯定腦容量夠大,用現(xiàn)代人的話是智商夠高,比不用或不明白用枕頭的部族有更廣闊的發(fā)展空間。這只是我的個人判斷,沒有考古依據(jù),但人類的大腦如此無與倫比,除了火的使用之外,枕頭肯定出了大力,只可惜沒有人認識到這一點,至今沒有科考論文《枕頭論》便是明證。
枕頭與人的童年密不可分。
我小時候印象深刻的是東北土炕上的蕎麥皮枕頭,圓滾滾油膩膩,黑色的布包裹著,兩頭卻是亮麗繡品,這種枕頭先天屬于關(guān)東文化和東北土炕,蕎麥皮遂成為一種遙遠的記憶。
及至大起來入伍云南,枕頭在軍營里成為一種奢侈品,大多是用包袱皮兒裹上襯衣或軍鞋,往頭下一墊便可大睡,真正意義上的枕頭是一種美麗的向往,極少有人享用。但云南有各種土特產(chǎn)供士兵選擇,譬如木棉。木棉在云南很多,木棉花的枕頭是云南土著的首選,所以十年軍旅生涯,我的離滇紀念品便是木棉枕頭,云南管木棉叫攀枝花,形象,生動,廣東海南的稱呼有更多意識形態(tài)蘊意,叫英雄樹。我覺得云南、四川的稱呼更接地氣,特別是當了枕頭的填充物之后,攀枝花更有趣一些。就好比客人進宅,突然發(fā)問:這是什么枕頭?你可以說是木棉,或者攀枝花,但回答若是“英雄樹”則有些尷尬,同一物件,名稱不同,枕頭也未能免俗。退伍回京,倏忽數(shù)十年,枕頭與居室一樣,不知不覺換了幾次。印象深的是枕頭進入文化系列,有各種各樣的變異,有應對失眠的薰衣草枕頭,有治療頸椎病的特殊枕頭,還有神秘莫測的七孔枕,凡此種種,其實都依托一個成語:高枕無憂。但也有反其意的醫(yī)療建議:低枕防病。防什么?。款i椎唄。
今年有閑和幾個朋友走塞外張家口,去的地方是蔚縣,蔚縣有打鐵花和剪紙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我們?nèi)サ牡胤浇袖枞f,趕的是臘八節(jié)施粥,千人聚會,大鍋熬粥,臘八那天是幾號?估計人們都忘了,告訴你吧:2020年1月2號。我和一個朋友破例在元旦出門,這是罕見的行程,接我們的小伙子劉三虎麻利干脆,用兩個半小時的工夫便把我們送到了首次造訪的蔚縣,于是,開始了我的新年之旅,臘八之行。蔚縣的歷史與物產(chǎn)讓我佩服敬畏,特別是王樸老人,他是我們朋友的太姥爺,蔚縣傳奇人物,抗戰(zhàn)時期為楊成武部隊提供過巨大物資支援的鄉(xiāng)紳,涌泉莊是他的故里,千人臘八粥宴以王樸的名義召開,具有濃濃的歷史與現(xiàn)實雙重意蘊。
我們元旦走蔚縣,三號驅(qū)車離開,送我們回京的仍然是義工劉三虎,歸途中聊天,無意中說起枕頭,三虎一樂,說我們蔚縣特產(chǎn)多,但小米和蕎麥皮最有名,您留下地址電話,我回去就把蕎麥皮寄過來。
就這樣,2020年第一次離京出行,除了吃一頓千人臘八粥,看一場壯觀的打樹花,居然意外獲得了一個塞外蕎麥皮枕頭,現(xiàn)在這個來自蔚縣的枕頭伴我入眠,陪我人夢,也讓我在漫長的宅家防疫情期間,感受到王樸鄉(xiāng)人劉三虎的誠信和友善。一個枕頭,萬般情思,關(guān)鍵任你是高官巨賈達人明星,誰都離不開的物件唯有它:枕頭。好覺與美夢的物質(zhì)依賴也只有它:枕頭。
愿每一個朋友都擁有酣暢的睡眠,也擁有一個舒適的枕頭。特別是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睡眠很重要,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