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巨龍
僅僅是一場雨,路邊的那株牽牛花,便瘋長了一節(jié),一夜之間,藤頭就伸到了馬路上,鮮嫩嫩的樣子著實讓人喜愛。我怕后面的人不注意踩斷它,或是過路的牛羊一卷舌頭把它吃了,便蹲下身,輕輕地將它牽向路沿下的荒草里?;牟萆s,淡化了牽?;ǖ膵赡郏幢闶遣墒车呐Q?,不細心也是一眼認不出來的,這株牽牛花又可以繼續(xù)生長了。
莫名地心疼一株野草,說起來也是很矛盾的一件事情。這些年,原野上的荒草越來越少,走出村子,已經(jīng)看不到哪里還有一叢一叢的蒿草或是一片一片的草地了。村里人常去踏青賞花的那片馬蓮草地,已經(jīng)被一塊新開墾的生地取代,上面散落著很多馬蓮草黑色的根須,淡雅清香的馬蓮花,從此成為村里人美好難忘的記憶——殘存下來的野草,稀稀疏疏地生長在田地之間的空隙里,倒像珍稀的物種。
每一座村莊都是從自然的荒原上誕生的。每一處莊稼地,都是從荒野中一點一點開墾出來的。先有荒原,后有村莊;先有野草,后有莊稼,這是誰都不能否認的事實?;脑惆榇迩f走過的歲月,就是村莊的歷史、村莊的驕傲,失去它們,村莊就失去了脈絡(luò)和傳承,變得空淡和蒼白。野草也是不能少的,一茬一茬的莊稼,總有一茬一茬的野草相伴。沒有野草的存在,莊稼是孤獨和寂寞的,就像一個獨生子,養(yǎng)尊處優(yōu),只是貪婪地享受著我們給予的一切——不過,草多了,莊稼是長不好的,村里人誰也不會愿意,這是大實話。
有幾年春天,雨水好,草長得飛快。開鋤的時候,大家伙早晨出去,太陽落了才收工,可還是鋤不贏草,結(jié)果莊稼都讓草吃了,沒有長成收獲,枉費了我們的汗水和心血。那時候,面對無處不在的野草,我們的內(nèi)心是恐懼、擔(dān)憂和迷茫的,企盼有一天能有一種高效的方法,把原野上的野草統(tǒng)統(tǒng)消滅干凈,讓種地從此變得輕松?,F(xiàn)在,當(dāng)野草在持續(xù)地耕耘中漸漸消失,田野除了莊稼就是莊稼,愿望基本實現(xiàn)的時候,我們的心里卻又有了一種莫名的失落和惆悵。這時候,大伙才明白,荒原和野草的消失并不是一件好事,會引發(fā)很多的矛盾和問題。比如說,荒地開墾完了,就意味著村莊的地畝已到盡頭,再沒有新增的可能。以后,誰浪費一寸土地,村里就少一寸土地,只減不增的憂慮油然而生。地里沒有野草,活路的安排也會出問題。比方說,該鋤草的時候,明明知道地里沒有鋤草的活,卻不敢閑在家里,怕人指指點點地罵,自己心里也不踏實,每天還得扛著鋤頭下地。到了地里又找不到事干,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地里東轉(zhuǎn)轉(zhuǎn),西轉(zhuǎn)轉(zhuǎn),別人看了以為是在忙活路,可自己知道是在裝樣子,真累!不鋤草了,田間勞作的鋤頭鐮刀和磨石也成為多余,草帽和水壺也派不上用場。大忙的時節(jié),田地里再也沒有到處是人干活的場景,莊稼地像被人遺忘了似的。種田突然變成了一件沒有緊迫感、沒有壓力、不操多少心便可以輕松完成的事情,這讓大家很不習(xí)慣。和過往那種忙忙碌碌的日子相比,這是質(zhì)的變化,完全顛覆了傳統(tǒng)意義上莊稼人的責(zé)任和使命——莊稼當(dāng)然是不會說的,野草自然也是不會說的,但是這一切,我們心里是清楚和難受的。
一直以來,莊稼地就是村里人的全部,村里人的王道,是把心思和干勁都放到田地里,下大苦、出大力,用滿手的老繭換來一季一季的好收成。現(xiàn)在沒有荒草,沒有鋤草的活干,很多肯下苦力的人就失去了優(yōu)勢,長處施展不出來,哪里還有底氣、自信和驕傲?至少在比試能耐或是“抬杠”“頂?!钡氖虑樯?,拿不出顯擺的資本。過去“抬杠”“頂?!保詈玫娜俎k法,就是用一塊好田地,一片好莊稼壓垮對手:“——說得再能管屁用,瞧瞧你種下的田地,草比苗多,莊稼稀稀拉拉的跟野兔子撒下的屎蛋蛋一樣,農(nóng)民不像農(nóng)民,種地不像種地,還有啥好說的——”對方立刻就低下頭,耷拉著腦袋不吭聲了?,F(xiàn)在,情況不是這樣的了,種地不鋤草,不下多大苦,不費多少力,照樣能長出好莊稼,大家半斤八兩,看不出功夫深淺,能耐高低,本事大小,誰還有資本去擺譜呢?沒有野草的日子,很多實干人有勁使不上,覺著很憋屈,變得像好逸惡勞的人一樣,反倒成了一件很鬧心的事情。
當(dāng)然也有人的想法很另類,和大伙不一樣,比方說村上的牧羊人馬蛋。他希望村莊的原野上長滿荒草,芳草萋萋的樣子,才是他眼里最美的風(fēng)景和最踏實的心愿。他是個養(yǎng)殖戶,養(yǎng)了一群羊,他的工作就是天天吆喝羊群尋找牧草,他需要荒原野草來養(yǎng)活家里的羊群,讓每一只羊變得膘肥體壯。
有幾次,他趕著羊群經(jīng)過我家地頭,見我正在地里鋤草,那時候,野草剛出來不久,很鮮嫩、很可愛,卻被我鋤死一片。他便嘆著氣說:“可惜了、可惜了,多美的草料,再長兩天該多好——”希望我地里的野草長得更好,這叫啥話?我聽了哪里會舒服?心里不舒服也只能放在心里,咋說馬蛋也是老熟人,小時候還一起上學(xué)呢,他是個粗人,說話直來直去不注意,為了幾句不中聽的話跟他黑臉,我也是做不出來的事情,便不搭腔,只是低頭干活,很快又一大片野草倒了下去。他喜歡的草,我除得特別用心賣力。馬蛋倒是沒有感覺到我的不快,忙不迭地將我除去的雜草撿拾起來,抖去泥土,然后拿去喂他的羊群去了。
現(xiàn)在的牧羊人真是不好做。馬蛋對荒草的吝惜和珍愛是有原因的。年年的開墾,讓村外的荒野全都變成了良田,長滿莊稼,村莊和諧的生物鏈漸漸斷裂?;脑臼巧L野草的地方,野草是牛羊的食物,沒有了荒原,就不會有野草,沒有野草牛羊吃啥呢?其次是人們對野草的態(tài)度,越來越殘酷和猙獰。過去,只要不影響莊稼生長,人們對田地之外的野草,都是抱著視而不見的態(tài)度。地頭邊,水渠旁,林帶里,荒原上野草照樣很茂盛,家里有牛羊的,到了仲夏,便會將這些野草割了曬干,拿回去做牲畜冬天的草料。草是不怕割的,割掉了上面,根和種子還在,明年照樣長出一茬一茬的好草?,F(xiàn)在完全變了,滅草都不用鋤子鐮刀,野草正長勁,惹得牛羊流口水的時候,主人家拿來了除草劑,至多打兩遍,整個田地的野草便像得了瘟疫,全被殺死個光光。自己田里的野草滅光不說,還順帶把田邊地頭的野草也滅了,讓野草接近田地的機會都沒有。哪些噴灑了除草劑的野草,全是病態(tài)的焦黃,翻到地里都漚不出肥料,還帶有毒,牛羊哪能食用呢?
馬蛋過去最不待見的就是我們手中的鋤頭。好端端的一片草,半天功夫就讓它消滅了,羊群眼睜睜地看著,就是吃不上,那滋味羊不好受,他也不好受。不過鋤掉的草,雖不鮮嫩,但扒拉扒拉收集起來,羊群照樣可以食用,總比沒有的好。再說,鋤死的草,根子還在,明年還會長出來?,F(xiàn)在,他才知道,除草劑才是羊群的敵人。每一次的噴灑,都是真正意義上的斬草除根,意味著他家的牲畜將永久性地失去一片天然的草源。更可怕的是,越來越多的人熱衷于除草劑的方便快捷和高效,這是一種趨勢,預(yù)示著村子里能長野草的地方將越來越少。對使用除草劑的人,馬蛋總是一臉的憤懣,像見到仇人一般,好像誰使用除草劑,誰就是針對他家牲畜似的,是和他過不去。有幾次,經(jīng)過他們的地頭,見用完的空瓶子沒來得及清走,就很生氣地跑過去,將那些瓶子全部踢進莊稼地里。我想他一定是在發(fā)泄不滿,讓使用除草劑的人知道,如果他們心愛的莊稼沾上了除草劑死去,心里會是個啥滋味——反正,草是越來越少,他的羊群經(jīng)常是癟著肚子出去,轉(zhuǎn)悠一天又半饑不飽地回來。馬蛋每天出去牧羊,是希望羊群能吃到鮮嫩的牧草好長膘,早出欄,變成財富??墒牵迩f的原野已經(jīng)不能滿足他的這個美好的愿望了,這是明擺著的事實,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F(xiàn)在的馬蛋,日子過得很恓惶,再也看不見他吹著口哨,甩著響鞭的瀟灑,或是躺在草地上雙手枕著頭,看天上的白云那樣的滿足和愜意了,他天天要為羊群在哪里能找到草,吃飽肚子的事犯愁。在矛盾中間生存,從來都是一件很費心力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我去給麥茬地澆水,準(zhǔn)備復(fù)播秋黃豆,不想遇到了在我麥茬地放牧的馬蛋。我說,“羊又不是馬,要吃夜草長膘,這么晚了,野地里什么也沒有,亂轉(zhuǎn)啥呢?還不把羊吆回圈里去!”馬蛋沒有回我的話,只是哀嘆了一聲。我用電筒光朝羊群那兒晃了晃,見羊群正低著頭專心吃草,我很納悶,麥茬地羊群都轉(zhuǎn)了十幾遍,哪還有什么草吃呢?走近一看才知道,是在吃玉米葉子。我說:“馬蛋真有你的,這些玉米葉子是從六條田楊老二家的玉米地采來的吧?拿到我的地里喂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干的呢,你可真會做事?!?/p>
他笑了笑:“你又不養(yǎng)牲畜,咋會懷疑你呢?再說,都是些老黃的葉子,打下來好通風(fēng),玉米好長,一舉兩得?!?/p>
聽說我要澆水,馬蛋立刻興奮起來。他說:“這死天氣,麥?zhǔn)罩?,就沒下過一場好雨,莊稼都快旱死了,野草就更別說了。你看看,除了莊稼地,原野上已經(jīng)變得白茫茫的,刮一點小風(fēng)就揚起塵土,哪里還有牧草呢?”馬蛋家的羊群,就像非洲旱季的食草動物,天天渴望著一場大雨,讓干涸的原野重現(xiàn)生機。馬蛋遞給我一支煙,又給我上火,很是恭敬。我知道他的心思,無非是一遍水過后,地里會長出無數(shù)的荒草,牧羊的時候我不要阻攔,他家饑餓的羊群又可以吃到鮮嫩的牧草,馬蛋那顆焦慮的心,便有了片刻的安寧。
如此的憂患,早年的村莊是沒有的。馬蛋父親給村子里放牧的時候,村莊周圍到處都是荒地,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荒草,村里的馬廄羊圈,索性就建在村莊外面的荒野上。放牧的時候,打開圈門,牲畜自己就吃草去了,走不了多遠,便吃飽。吃了睡,睡了又吃、個個長得膘肥體壯。那時候,放牧是村子里的上等工作,既體面又實惠,還有成就感,人人高看一眼,不是誰想干就能干上的差事。很多吃不贏的荒草,怕長老浪費了,村子里還會組織人,用鐮刀或是釤鐮割去晾干,作為牲畜冬天的牧草。到了秋天,村子里為了保全來年的生產(chǎn),減輕冬季草料的壓力,會選擇性地屠宰一批牲畜,低價出售給大家。那段日子,家家戶戶的屋子里都飄蕩著清燉羊肉的香味,這是村莊一年中最幸福的時光。馬蛋家就更不用說了,大塊吃肉,基本是天天的事情。他家靠著馬廄,在村莊和學(xué)校之間的荒野上,上學(xué)要經(jīng)過他家。有幾次,大清早的,我去叫馬蛋上學(xué),看見他正盤腿坐在炕桌邊吃早飯。那是怎樣的早飯呢?碗里的奶茶上漂著一層厚厚的奶皮子和油花花,手里拿著一大塊肉,漫不經(jīng)心地嚼著——我的書包里是兩塊散發(fā)著酸味,想起來就反胃的苞谷面發(fā)糕,我的口水一下就流了出來。馬蛋現(xiàn)在一米八幾的塊頭,都是那時候他爹照看牲畜,用村上的牛羊肉把他養(yǎng)出來的。
可能是喜歡上放牧的自由和頓頓有肉的生活,學(xué)生時代,馬蛋就不愛念書,但是騎馬吆牛牧羊卻十分在行。初中都沒畢業(yè),他便接過父親的羊鞭當(dāng)起了牧羊人。只不過,這時的村里已實行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砸掉了“大鍋飯”。集體的牲畜,該賣的賣了,該折價抵扣給莊戶人家的,就抵扣歸給了個人。好大的一群馬牛羊,沒用一天的時間,全部化整為零,成為私人的財產(chǎn)。馬蛋的父親也是在那一天下崗失業(yè)的。他胖乎乎的身材,肚子圓鼓鼓的,腿有點羅圈,那是經(jīng)常騎馬的緣故??赡苁呛苌龠~腿,走起路來兩腳一高一低,像忘記了怎么走路似的,臉上的肉便微微地顫抖。那一次,他沒有騎自己心愛的牧羊馬,而是牽著。也沒有吆喝聲,而是默默地跟在村上折合成工錢的十幾只羊的后面,無奈地回到原野上的靠著馬廄的家。很長一段時間,馬蛋他爹都沒有從牧羊人的生活中走出來。當(dāng)然,最大的不適應(yīng),是他家的生活水平直線下降,頓頓有肉的日子,說沒就沒了,簡直比預(yù)想的要來得快很多,而他和家人并沒有做好思想準(zhǔn)備。
馬蛋生不逢時,沒有趕上父親牧羊時的好光景也就罷了,但淪落到如今找一片野草地牧羊都很困難的處境,這是他和父親從來沒有想到的。過去騎著馬才能走出去的荒原草地,就是他和家人的天堂,現(xiàn)在卻成為了記憶,這種變化和速度,對于一個牧羊人來說,確實超出了想象,始料不及。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牧羊真的成為一種沉重和無奈。他只能趕著羊群在條田的斗渠或是地頭的林帶里轉(zhuǎn)悠,那些地方小,能有多少草料呢?為了填飽羊的肚子,馬蛋每天像牧羊犬一樣趕著羊群亂竄,今天跑到七條田,明天竄到八條田,后天又回到一條田。做賊似的,在張家的渠道上吃一會兒草,又跑到李家的田埂子上溜達一圈。一不小心,羊兒鉆進了誰家的田地,啃食了莊稼,被主人看見了,免不了招來些口舌,他只能滿臉堆笑地賠不是,求得寬容。父親牧羊時候的輕松快樂,他真的是一星點都沒沾上。馬蛋經(jīng)常在羊群饑餓的叫聲中,眺望遠方,就像一只饑餓的獵豹媽媽,焦慮地等待著荒野上出現(xiàn)獵物一樣,只是馬蛋眼睛看到的,除了玉米麥子就是高粱黃豆——那時刻,他的心思其實簡單又復(fù)雜,村里人誰都看得很清楚。
兩年前,村子里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有人把牲畜趕進了冬麥地吃青苗。那年是暖冬,大雪遲遲下不來,晴好的天氣像初春一樣溫暖,冬麥便一個勁地分蘗瘋長,本來是一行一行的麥苗,很快變成了一片綠油油的麥田。逆天的生長,讓麥子的主人們束手無策。有人建議說,不妨把牲畜趕到麥地里“剃個頭”試試,至少麥子不會無謂地消耗養(yǎng)分。更多的人還是希望下大雪,天氣寒冷下來,麥苗自然不會生長得快了。大伙正在商討怎么辦的時候,真的有人把牲畜趕進了麥子地,給麥苗“剃頭”來了。沒有經(jīng)過主人同意,這是破壞生產(chǎn),可不是一件小事。治保主任和村委會主任來了,鄉(xiāng)長和派出所的民警來了,大家很自然地把懷疑的重點指向了馬蛋。馬蛋養(yǎng)了一群羊,又是草料不濟的時候,只有羊群能夠給大片的麥苗“剃頭”,三五只羊是做不到的。大家越分析,越覺得這事就是馬蛋干下的,麥地的主人已經(jīng)憤怒地要去找馬蛋干仗了,但被經(jīng)驗豐富的治保主任制止。他說:“捉奸捉雙,捉賊捉贓,沒有抓住現(xiàn)場,怎么可以認定就是馬蛋干下的事情呢?不著急,嘗過腥的貓一定還會來的,等我們抓到了現(xiàn)場,再罵娘干仗不遲!”
第三天案子就破了。賊人果然不是馬蛋,而是鄰村的一戶牧羊人。治保主任帶著3個民兵,在麥地邊的渠道里潛伏了三個晚上,才等到這個人和他的羊群。
案子順利地破了,按說,該賠的賠,該罰的罰,事情就完了。但誰也想不到,余波遠沒有結(jié)束,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最后是馬蛋。被高度懷疑的事情,很快傳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感到這是一種不能承受的恥辱,必須做出選擇,要么和懷疑他的人大干一場,以正視聽,捍衛(wèi)清白;要么賣掉羊群另謀出路,結(jié)束這段沒有尊嚴(yán)的生活,最終他選擇了后者。
對于村莊來說,馬蛋一家的離開,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不過,事物都是有因果的,馬蛋的離去也是如此。人們一時半會兒是感覺不到?jīng)]有馬蛋和羊群日子的重要,但這只是時間問題。村莊畢竟是村莊,不會像城市一樣,是一群人的世界,村莊應(yīng)該有很多屬于自己的東西。每天沒有一群牲畜和人一起進出村莊,村頭巷尾見不到幾頭跑散的牛或幾只不聽話的羊,聽不到雞鳴狗叫,村莊就像失去了眼睛和耳朵。這是村莊的殘缺,也是生活的殘缺,會讓村里人感到遺憾和失落,人們只能在往事中尋找安慰——可以肯定,要不了多久,馬蛋的口哨聲和羊群的亂叫聲,還有它們細碎的腳步卷起的嗆人灰塵,便會成為村里人美好的回憶和念想,這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