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路曼
摘要:郭店楚簡《老子》甲本第8號簡之“”,學者對其有幾種不同的校定。如《楚簡釋文》將其校為“微溺”,彭浩先生校為“非溺”,尹振環(huán)先生校為“隱弱”。另外,“”字與《帛書老子》甲乙本 “微眇”,今本“微妙”又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本文對楚字“”進行深入辨析,著重梳理“弱”、“溺”、“妙”、“眇”、“渺”、“伆”、“徇”等相關漢字的傳世文獻,論證其與“”字的關系,從而判斷此字隸作“溺”,校作“弱”。并分別從文字起源與流變、思想內容與義疏等多個角度探討“”字釋作“浮”,義為“弱而不溺”,引申為“浮沉”。最后據此推測出楚簡版與帛書版非源自同一祖本。
關鍵詞:郭店楚簡;馬王堆漢帛;《老子》;文字源流;文字考證
中圖分類號:H028?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2-0768(2020)03-0019-09
郭店楚簡《老子》甲本第8號簡中“玄”字上有一字“”(為行文方便,下文用“△”代表)未見于他簡,其寫法似“人獸行于水上”,屬于會意字,然長久以來學者對其具體所會之意有多種不同的認識。校之以帛書乙本及王弼本《老子》,此字所在之句分別作“微眇玄達”與“微妙玄通”。由于后者流傳較廣,“微妙”之用法更是深入人心。再者,前賢亦多以帛書本“微眇玄達”校之,亦有學者如彭浩先生校為“非溺”,尹振環(huán)先生校為“隱弱”。今重新審視楚簡之字形,從周朝金文、戰(zhàn)國楚簡、說文小篆、漢代碑文、傳世文獻中查證并作梳理,試探討“△”字本字以及其與“妙”“眇”“渺”等漢字之間的關系,以厘清《楚簡老子》《帛書老子》與今本《老子》之關聯。在第五章中,通過對《帛書老子》“眾眇之門”與《楚簡老子》“弱也者,道之用”句義進行分析以理解戰(zhàn)國至秦時期《老子》的思想體系。在第六章中進一步推測《楚簡老子》與《帛書老子》并非同源。另外,在第四章中亦提出不同校釋的可能性。
一、辯“弱”與“溺”
《楚簡釋文》將“玄達”[1]8校為“微溺玄達”,而彭浩先生《校讀》亦將其校為“非溺玄達”,注曰“非溺,讀作微妙”[2]16。從字義上來看,字書“溺”字條皆具沉沒之義,但《老子》之“虛無、平易、清靜、柔弱、純粹素樸”之道,與《莊子·山木》所說“乘道德而浮游”亦非指萬物沉沒。這里將老莊并舉,是為取其思想中的共通性。若作“溺”解,固無跡可尋。相反的,相傳黃帝可“入水不溺”[3],《莊子》又曰,“至德者,火弗能熱,水弗能溺”[4]。此“非溺”之人便是《老子》所說“善為士者”,即指得“道”之人。故就“△”字釋義而言,絕非釋作“溺”,而是“溺”的反義。且《莊子·山木》有“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游乎萬物之祖”[4]之說,可見“△”之義同于“游”“泳”“泅”“浮”,而從另一方面來看,又指向“形”“物”“像”。
故彭校作“非溺”甚為合理,但其注音有一定的訛誤??肌墩f文》“溺”字條,曰“從水弱聲,而灼切”,上古音屬日母藥部(1),而“弱”字宋本《集韻》《韻會》曰:“日灼切”,上古音日母藥部。“妙”字宋本《廣韻》為“彌笑切”,上古音屬明母宵部??梢姟澳纭迸c“弱”音同,當是同源字,而此兩字非與“妙”同音,且尚無顯證表明在戰(zhàn)國楚語中此兩字音通,故彭注不可取。從字音上來看,其本字校為“溺”“弱”皆通?!澳纭迸c“妙”通顯然并不在讀音,推測其是參考今本“妙”的緣故。
持不同觀點的又有尹振環(huán)先生,其校作“隱弱”,并認為“溺”為“弱”同聲之假借,此說亦有其道理。李學勤先生指出,“溺,甲骨刻辭用為弱義”[5],其說可立。但經查證,古已有“GFDA6”字表“沉沒”?!犊滴踝值洹吩?,“GFDA6”字疑為今文“溺”之古文[6]603。又曰,今文“溺”疑為“弱”之古文。今《禹貢》弱水通作弱,無水旁(2)?!叭跛敝B文亦可見于宋本《楚辭》(3)。由此觀之,“GFDA6”、“沕”、“溺”、“弱”在某種程度上當是相通的。既然有此文獻說明,那么《楚簡老子》此字本字是否即有可能為“弱”之楚語,換言之,是否即為尹氏之校“隱弱”?考《楚簡老子》甲本全文,其兩處今文作“弱”字處皆寫作(本字“溺”)[1]33-37,確與“△”十分相似,最顯著的區(qū)別僅右部字形有一筆之差,皆屬鳥獸或毛發(fā)之象形。如按楚字筆畫之隨意性來看,此兩處“弱”字句亦可理解為由“溺”字借作“弱”使用。
除此之外,其字義又近于“沕”。《楚辭·招隱士》有“罔兮沕,憭兮栗,虎豹穴。”(4)其注曰:“潛藏也”,其卷首有序曰:“雖身沉沒名德顯聞與隱處山澤無異”[7]爾。帛書甲本中 “沕身不怠”句,蓋是取此義。今本作“沒身不殆”,乍看相去不遠,然今文“沒”與“溺”義相近,實則不同,譯作“殞沒”則誤解原義,當以“沕身不怠”校之。由此觀之,“沕”之原義當與“溺”之原義相近,在秦漢之際或為通語,故帛書本之文亦有跡可循。而帛書乙本之“望呵沕呵”句,當以“罔兮沕兮”校之,非是“恍忽”也。是故按尹氏校作“隱弱”亦可通文義。然若對“弱”字作進一步辨析,“隱弱”之校便暴露出其局限性。
《楚簡老子》中“弱也者,道之用”句,《文子》注釋為“故道者,虛無、平易、清靜、柔弱、純粹素樸,此五者,道之形象也”[8]。雖《文子》一書成書晚于《楚簡老子》,但其對《老子》思想延續(xù)之忠誠度與還原度最高,故引以為輔證。其說認為,“柔弱”為“道”的五個形象之一。若以“弱”審視“道之用”,所謂 “眾弱”確實可以將“虛無、平易、清靜、柔弱、純粹素樸”囊括在內,似可貼合“弱也者,道之用”之說,又與“脆”“微”“未有”“未亂”之“反弱”之道不謀而合。且《老子》中多次盛贊“弱”者與“水”者,如帛書本之“天下莫柔弱于水”,并以“弱”為其理論核心,想必不無緣由,蓋是將楚字“△”解為“弱水”。既取其“弱”而不“溺”之義,又指上下浮游之狀,如鴻毛浮于水面,物載于水上,人行于水中,而近于“游”“泳”“泅”“浮”,包含“形”“物”“像”。如作此解,尚可見此字之匠心。無獨有偶,此義正與郭店出土的另一部逸書《太一生水》中“天道貴弱”和“太一藏于水”(按:一作大)之思想一致。兩者之思想與內容有重合之處,又抄寫于一前一后,蓋師出同門,事出有因,可為互證。故“△”即是《楚簡老子》所指“弱也者,道之用”,“△”字之本義即是“弱”,此句句義將在后文第五章中進行詳述。聯系其水字部,當隸作“溺”字,校作“弱”,而釋為“浮”。其與“”連文,則指其飄忽浮沉。
二、辯“妙”
《楚簡釋文》將“微溺”釋為“微妙”,今本亦作“微妙”,而《帛書老子》甲乙本皆寫作“微眇”。此三種版本有何關聯?尹振環(huán)先生將《帛書老子》之“微眇”校作“微妙”[9]47-61。徐志鈞先生在校釋帛書本時認為,“眇”與“妙”同,“妙”為后起[10]158。戴維先生則認為“古無妙字” [11]82。然考《說文》女部,時有“姼”字(圖1)“妴”字(圖2)“婉”字(圖3)“GFDA8”字(圖4)“奻”字(圖5)等而未收錄“妙”字。此兩說可信,“妙”是今本之誤,尹校則非。
徐氏又指,“自漢以來,又借為美好之稱,因改其字從女作妙?!逼湔f有兩處存疑。首先,“妙”字起自漢代是否準確?《說文》僅有“GFDA7:妙也”一條??梢姟癎FDA7”比“妙”字更古,故而以漢時今字“妙”釋之。由此可知,“妙”字的出現大約與《說文》同期。《康熙字典》收錄有東漢時所造《漢·三老袁君碑》,曰:“朕以妙身” [6]256,碑文又可見于歐陽修《集古錄》所載《后漢袁良碑》(5),曰刻于“永建六年二月卒” [12](公元131年)。然此碑無拓本傳世,現已不可考,其碑文首次出現當是宋人洪適輯錄之明刻本,今校作“妙身”[13],僅此一證本不足立,且其注亦有曰“窮極幼眇讀曰要妙”(6),實屬可疑。此外,漢代詔書中皆寫作“眇身”(7),故不能排除洪氏或明刻時其編校者將“眇”自校為“妙”,而后被《康熙字典》收錄。即使此證無誤,也僅能說明東漢永建六年立碑之時,即公元133年時已有“妙”字,并不能證明此前的西漢乃至戰(zhàn)國亦有此字。且從文字數量上來看,秦至漢初之時可用文字僅約有三千三百,至揚雄班固時約有六千一百二十字,而至東漢時才大幅增加,僅《說文》收錄者就已有一萬六百三十九字[9]127。以此觀之,“妙”字出現于漢初至東漢間的可能性很大。
進一步推算“妙”字出現的時間。從另一個字義角度來看,《說文》收錄之“娑”字(圖3)釋為“舞也”,是為“長袖善舞”者(8),“妙”字極有可能是由此字省“水”而成,本義為女子之舞姿。西漢揚雄之《方言》曰:“娥、GFDAB,好也。秦曰娥,宋魏之間謂之GFDAB,秦晉之間,凡好而輕者謂之娥。自關而東河濟之間謂之媌,或謂之姣。趙魏燕代之間曰姝,或曰妦。自關而西秦晉之故都曰妍。好,其通語也。” [15]諸侯各國尚不用“妙”字,而又有“吳楚衡淮之間曰娃,南楚之外曰嫷,宋衛(wèi)晉鄭之間曰艷,陳楚周南之間曰窕。自關而西秦晉之間,凡美色或謂之好,或謂之窕?!薄扒貢x之間美貌謂之娥” [15],蓋統(tǒng)一文字后以“妙”字表“娑”與“好”兩義,此種情況可與徐說吻合,故推測其出現時間至少在秦漢。以《方言》此條校宋四部叢刊本《楚辭》,僅《怨思》(一作《遠逝》)“承皇考之妙儀”一處寫作“妙”,且其注曰:“妙一作眇” [7],故可知此處與《袁君碑》情況相同,可能曾經過剜改。而《楚辭》中又有“娥”和“姣”句,并多以 “好”代之,與《方言》所載相符。由此可見,戰(zhàn)國乃至西漢劉向編選《楚辭》之時很大概率還沒有造出“妙”字。
又考西漢之《史記·呂不韋列傳》載有“呂不韋取邯鄲諸姬絕好善舞者與居” ,而東漢之《漢書·外戚傳上》有“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見之,實妙麗善舞” ,《漢紀·孝武皇帝紀五》亦有“李夫人亦善舞,甚姣麗有寵”。此幾例皆言“長袖善舞”,其義為“娑”與“好”之結合,并且其時未見有他字可表此義。故《漢書》此句當是“妙”之首例,不曾經過剜改,徐說可信。由此大致便可判斷,自東漢起始乃有“妙”字,義與“好”同,言“好而輕者”。而漢代以后,“妙”之“好而輕”之義又與“眇”之“微小”之義相近而混用,故而產生“微妙”一詞,《說文》用“妙”注“GFDA7”則亦在情理之中。立于北魏太和二十年(公元496年)的《姚伯多造像碑》“大道幽玄,以妙寄宗”[16],北魏正光三年(公元522年)的《張猛龍碑》之“煙月妙簡” [17],蓋是如此。
從具體時間上推測,班固之《漢書》所載止于地皇四年(公元23年)成于東漢建初年中(公元80年左右),而《史記》所載止于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9)而成書于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報任安書》之前,故“妙”字的出現大致鎖定在西漢公元前101-前91年至東漢公元23-80年。故抄寫于戰(zhàn)國時期之《楚簡老子》“△”本字當非為“妙”字。
另一方面,清代學者王昶《金石萃編》曰:“長膺淸下洪作妙。按古無妙字”,“然此石本今尚可見,止一少字居中其左并無女目等字之偏旁,或當日省作少,即是眇字乎若,釋為女旁之妙則非也?!盵18]其所指即東漢永興二年(公元154年)《孔謙墓碣》中“長膺清妙斈”句,此碑現與東漢另一碑文中有“妙”字之《武斑碑》皆已模糊,不可復按。若按王氏之說,東漢當無“妙”字,與前文所證亦相符。其又曰:“眇字即今妙字方言,眇小也,此當為妙之正字,凡書妙字者當以是碑為據?!?[18]王氏所指今時是為清代,如按王氏之說,“眇”是當時已有之“妙”字的方言或古體字。《康熙字典》亦曰《集韻》有:“妙與眇通”。若“眇”確為“妙”字古體,則“妙”亦不可能早出于“眇”。按此說,《老子》今本中出現之“妙”字當是剜改自“眇”字,且時間上至少應在帛書成書之后。又考敦煌唐寫本《老子》亦作“眇”字,若敦煌本與帛書本源自相同的祖本,則傳世本《老子》由“眇”改作“妙”至少應在唐以后。故不論從哪方面來看,“△”皆不可取今本《老子》之“妙”字。
三、辯“眇”與“渺”
如以《帛書老子》校之楚簡,“△”本字亦應為“眇”。馬王堆《帛書老子甲本》作“微眇玄達”,其中有“玄之有(又)玄,眾眇之門”與“亙無欲也,以觀其眇”[19]19句,其“眇”字寫作。考此帛書之字體,凡“水”字部皆書為“氵”,“德”下之“心”還與篆書同,是介于篆與隸書之間之秦隸。此帛書墓主為漢初長沙丞相利蒼之子,是為上層階級收藏之版本,雖有借字情況,但字跡工整書寫可靠,必定為當時之藏品。且甲乙本皆作“眇”字無誤,勢必不存在謄寫之誤。考慮到“及李斯刪籀而秦篆興,程邈造隸而古文廢。漢初草律,明著厥法”[20],而自漢以來“渺”字又多與“眇”字混用,帛書本之“眇”字或是由“渺”簡寫,那么《楚簡老子》“△”字之本字便應為楚字之“渺”?!绊稹弊譃椤懊臁敝 八钡慕Y果,當在情理之中。需要注意的是,此處對《楚簡老子》“△”為“渺”字的可能性作出的假設,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假設前提,即《楚簡老子》與《帛書老子》出自同一祖本。
從字形來看,可以肯定的是,楚簡字可拆分為人(甲骨文)或尸(金文)或千(甲骨文)、彳(說文小篆)或勿(說文小篆)或犬之臥狀與水(金文)的組合。倘若將“水”移至左側,上部結構左右置換,則“△”最初簡化之漢字字形確與“渺”有幾分相近。
如按此說,“眇”大致應與“渺”同義,或至少“眇”應包含“渺”字字義。但考《說文》收錄之 “眇”字,僅曰:“一目小也”[21]。其小篆字體之“目”旁雖已由表示眼睛的符號(金文)簡化,而“少”字字形又與《帛書老子》不同,前者當是漢代小篆成型時期之字形,而后者為成型前之字形。僅以《說文》為據何以確定戰(zhàn)國時是否已有“眇”字?再往前查閱,果然《列子》有“目將眇者先睹秋毫;耳將聾者先聞蚋飛”[3],與《說文》同義。其“眇”明確曰為目疾,故此字不可能經過剜改,可見戰(zhàn)國時已存在此字無疑?!夺屆芬嘤性唬骸澳靠锵菁薄盵22],故后來有“眇眛”連文之屬,如《抱樸子》之“眇眛乎其深也”[23],亦可為旁證。
馬王堆漢帛《老子甲本》中另有“唯(雖)知(智)乎大瞇(迷),是胃(謂)眇(妙)要?!盵19]26句,其“眇”字有徐注曰“精微”,當是“一目小也”之引申義。倘若東漢之時“眇”字作“目小”解,則早于《說文》成書時間之《帛書老子》將“瞇”字與“眇”字對舉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此兩字皆與視力有關,等同于“眇眛”連文?!恫瘯屛摹穼ⅰ安[”校為“迷”實為謬誤。
以此類推,“眾眇之門”則當直譯作“使眾人眇目的門”。何為“使眾人眇目的門”?觀其字形,“眾”字頭頂之形在金文、楚系帛簡中確已由甲骨文之“日”改作“目”,可視為人群聚焦于“目”,“眇目”則是指眾人觀“玄”因其深遠幽微需要聚焦視力?!耙杂^其眇”同樣應直譯作“以觀察其使人眇目之狀”?!绊鹉俊敝梅ㄒ恢背掷m(xù)到《列子》成書以后一段時期,其與徐注之“精微”仍存在細微的偏差。如依今文,將“眇”釋為“妙”,則損失掉了這部分文義。
經過前述的分析,以《說文》?!恫瘯献印分绊稹弊郑梢钥隙ā绊稹弊衷凇独献印啡芯哂幸欢ê侠硇?,故《帛書老子》“眇”字的謄寫基本可信。而以《說文》小篆“眇”、《帛書老子》兩種隸書“眇”字之字形來校郭店《楚簡老子》“△”字之字形,可以判斷出,由郭店《楚簡老子》謄寫的時代到《帛書老子》謄寫的時代,“眇”字確已無“水”字部。至于“眇”字是否由“渺”字籀文改,《說文》為何僅收錄“眇”字本義而未收其引申義,則在下文中作進一步考證。
如果“渺”字為籀文,則其早期使用頻率當高于“眇”字。但考愛如生數據庫現存漢代文獻“眇”字約有335條,而“渺”僅12條;晉時分別約有115處與9處;南北朝分別約有649處與95處;隋唐五代共分別約有1547處與873處;宋分別約有5597處與6090處;明分別約有7633處與16142處;清分別約有12615處與42309處。以上資料并非完全可靠,因現存文獻多為宋及其以后版本,故不排除后人校宋代之前文獻時有所剜改。但由此仍可察其端倪,宋代以前的文獻中用“眇”字多于“渺”字。楊明照先生言“渺”為后起字[24]5,大約指此。而宋代以后文獻則使用“渺”字多于“眇”字。
雖然以上結果仍不能說明問題,但在現存碑文中,除去缺損部分,其校刊結果當較為可靠,可以旁證之。從碑文中此兩字使用頻率來看,考中國金石總錄“眇”字東漢至南北朝約有77處,隋及以后約有215處;漢碑無“渺”字,南北朝約有5處,唐及以后約有162處。綜合文獻與碑文此兩字之使用情況來看,可知楊明照先生所言“渺”為后起字則是謂唐至清代之后起。而從字形來看,所謂“自晉來用字,率從簡易,時并習易,人誰取難”[20],“眇”確比”渺”簡。且“眇”字頗具南北朝時期風格,為時人所熱衷,如北魏煕平元年(公元516年)《吳光墓志銘》之“化違常眇,眇去邈歸”。因佛教、道教、玄學的興盛,其字義亦在此一段時間內逐漸豐富,大大超出了《說文》收錄之本義。
按說楚國與楚國文學諸如《楚辭》之屬,是后人競相模仿的對象,具有相當長久的影響力,如果楚語中有“渺”字,應當多為時人或后人所用。但從漢字之使用情況來看,“渺”字為唐后起,亦未查閱到漢代碑文中使用“渺”字的情況。且考《說文》水字部亦未收錄“渺”字,只可見于“淼”字條:“大水也,從三水,或作渺”[21]?!墩f文》均是用今字釋古字,此種情況,說明“渺”字極有可能并非籀文,故而《說文》未收錄?!懊臁奔确囚ξ?,故“眇”字亦非由“渺”字簡化,而是“渺”字由“眇”字添加水部而成,因此《說文》“眇”字條僅有其本義。如此一來,楚簡“△”對應之本字亦非“渺”字。
既非“渺”字,“眇”則無法作為楚簡“△”字之隸化,此種現象,難道是謄寫之誤或謄寫之人按照其個人理解而剜改?觀《楚簡老子》與《帛書老子》字跡未有涂改,恐怕非是。又或者帛書之“眇”字與楚簡之“△”字本身并無關聯,分別對應兩個漢字。這就意味著,《楚簡老子》與《帛書老子》并非出自同一祖本。
四、辯“伆”與“徇”
除了以上證據外,本文在此提供另一種校釋的可能供讀者參考,即“△”或可隸作“伆”或“徇”。眾所周知,楚地境內多水域,楚人對山川河水具有與生俱來的崇敬之情(1)。觀郭店楚簡之字形,不僅楚語中多有“”字部,且崇拜的神靈亦多與水有關,如“浴神”、“大(按:一作天)水”等[1],前文已論述部分帶水字部楚字之情況。但在楚文字系統(tǒng)中,其本字大多與隸化后的漢字字義不盡相同。即便大多是被奉為經典的作品,為了有更明確的指向和更適應時代的解讀,后世多省略或改寫其字符,進而大大削弱了楚字的多義性。如“浴神”之“浴”字便是一例,其本義是言河水穿過山谷,但后世皆寫作“谷”,蓋因楚字“浴”與漢字“沐”重義。此“浴”非“谷”,當釋作“溪”。此種因字義重合而被后世省略或改寫字符之現象亦不可忽視,特別在秦漢以后?;蛘哒f,楚文化在某種程度上存在被秦漢文化掩蓋或隸化。因此對楚簡本字的考察,亦將有助于還原楚文化的原貌。
考慮到這種差異性,楚字字符最直接的變形,當是省去“水”字部?!啊鳌弊质∪ニ植浚诵W鳌叭酢弊?,又或為“伆”乎?揚雄《方言》曰:“伆、邈,離也。楚謂之越,或謂之遠。吳越曰伆”[15],“邈”字又可見于《楚辭·懷沙》:”湯禹久遠兮,邈而不可慕” [7]?;蛟S秦漢之際人們未搞清楚兩字之區(qū)別,故將“伆”與“邈”混用,又楚語“邈”與“眇”音近,故而抄寫《帛書老子》之人以為此字為楚語之“眇”。此種可能性雖小,但由前文來看,亦無顯證可證偽。
“△”字又或為“伆”之異體“侚”,即今文“徇”乎?觀此字字形,上部人形與鳥獸形皆作佝僂狀?!赌印す稀酚校骸八紤]徇通”,《莊子·人間世》亦有:“夫徇耳目內通而外于心知”[4],“通”乃“達”,其義與“徇”相反也。然何物可與“玄”對舉? 《莊子·天下》“以道為門,兆于變化,謂之圣人” [4]之“兆”可與“玄”對舉,《論衡·道虛》“能飛升之物,生有毛羽之兆;能馳走之物,生有蹄足之形”[25]之“兆”或“羽”亦可與“玄”對舉,因其皆與“形”相近。是故《楚簡帛書》“非”或有可能借作“兆”或“羽”,校作“兆徇玄達”?;驗椤冻喞献印分捌湮凑祝ㄉ嫌衅H字部)也,易謀也”[1]25之“兆”,或為《列子·黃帝》中“年老力弱,面目黎黑,衣冠不檢”[3]的商丘開等“善為士者”之“兆”,文義皆可通。只是 “兆徇”連文之用法甚少,查僅有清代楊叔嶠先生之“帝啟降神之兆徇衰”[26]一例。若作“羽弱(溺)玄達”,作上下浮沉解,亦可通文義。
此兩說雖通文義,但皆具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性,總而言之,僅由目前的證據來看,“△”字最有可能為楚字“溺”,而借作“弱”也,尹說最可取。隸字“弱”正好與東漢“妙”字“好而輕者”之義吻合,且此種用法并不是無跡可尋,《楚辭·招魂》中“弱顏固植”中的“弱”即是用以夸贊女子容貌之姣好。因后世“弱”字更多地傾向于貶義,故若有后人將與楚簡同祖本的這部分傳世本中“弱”字改作“妙”字,亦合情合理。另一部分與帛書同祖本的傳世本亦由“眇”而改用“妙”字,大概也是受前者影響。故可知“妙”字并不是清代才有的方言,傳世本中“妙”字亦不是完全不可取的改動,不應一并視為錯字俗字而校為“眇”。而還有一部分“眇”字并未改作“妙”字的傳世文獻,其未改之緣由蓋是因其并非言“好而輕者”,此類亦不應一并釋為“妙”。
這大概是所謂“同出而異名”的巧合,驚嘆妙哉也。如此再以之?!恫瘯献印分兄绊稹弊?,亦即是“小而不可忽視”的意思。如果沒有這部楚簡的存在、沒有翻閱《楚簡老子》原文的人,大概難以意會其中之妙趣。
五、“弱也者,道之用”義疏
經過前述的論證,應將“”隸作“非溺”,校為“微弱”,指在水面上浮沉之狀,用以比喻“善為士”之人。以此為基礎,現將早期《老子》之思想內容作進一步梳理。尹振環(huán)先生認為,帛書本繼承于楚簡本,分別為《老子》的成型期與形成期[27],其說舉證詳實可信。帛書本確在楚簡本基礎上有所增益,并且在思想上與成書時期均較為接近,故可將帛書本作為理解楚簡本的輔助工具?!恫瘯献印芳妆局性鎏碛小氨婍鹬T”一章,作為言“道”的重要補充。如果“△”在某種意義上等同于“眇”,那么反觀“眾眇之門”,“眇”是否亦具有相似的含義?《帛書老子》甲本釋文(缺字以《楚簡老子》補之)曰: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無名,萬物(傅本作天地)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恒無欲也,以觀其眇;恒有欲也,以觀其所嗷。兩者同出,異名同胃。玄之有玄,眾眇之門?!?/p>
“道”,是先于“天地”的存在。是《楚簡老子》之“有狀蟲成,先天埅生”[1]147者,亦是《帛書老子》 “道生一”[19]37之“一”,故而可以用“一”來表示“道之狀”。在《楚簡老子》中,“道”存在兩種寫法,另一寫法有“保此GFDAA者”“GFDAA亙亡為”[1]138-140。故推測第一個“道”指“一”,第二三個“道”則指道路[28]40。
“名”,莊子《外篇·天道》有“形名已明”,故可知,“名”乃與“形”性質相當。“無名”,《楚簡老子》曰:“未知其名”[1]21,故可知,“無名”當譯為“不知其名” 而并非“沒有名字”。楚簡“名”字字形似人耳,再考其金文字形,“名”從口?!坝迸c“谷”皆為“名”之形聲?!墩f文》曰:“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是故從“口”之字皆與“可知”有關?!独献印匪f之“有名”,包括“天地”“萬物”“門”,“名”等等,“無名”則包括“道”“玄”“命”等等。故可以推測,“有名”“無名”乃是具體與抽象事物的代指。
“天地”,先于萬物,有“名”。在上為“天”,在下為“地”,“天地”連文即是指“玄”所存在的空間。
“天”為“一”與“大”的結合,“一”即是天之“道”,故有《文子》曰“道”為“大之根”( 按:一作天)。是故“一”(道)為“天”之體,“大”為“天”之用。
“玄”通天地,為萬物之“門”,其“用”既有“有欲”,又有“無欲”。統(tǒng)稱作“玄”,皆為“道”之用也。其體為“門”,即“大”之體,故《列子·天瑞》有“玄牝之門,是謂天地之根”[3],此皆為象形。故又有“五”為天地“玄”數之說,為“中”為“?!睘椤皝儭币病?/p>
“母”即是“牝”,為指事,即“生化”之義。又有“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3],“牝”可釋作“生”或“化”之一。
是故“眇”為“玄”之用,即“無名”之義。
“門”本義為“門戶”,可供開啟可供進出。道家將天地視為萬物之居所,故《鹖冠子·道端》曰“天者,萬物所以得立也,地者,萬物所以得安也?!?[29]又將“一”,即“道”,視為萬物進出之“門”,與“始”同義。故《莊子·漁父》曰“道者,萬物之所出也” [4],鹖冠子有“此萬物之本GFDAC,天地之門戶”[29]。后又用于抽象之物的具體形象,如《文子·道德》“福之門”、《說苑·談叢》“禍之門”、《論衡·道虛》“天之門”、《太玄經》“得亡之門”“大幽之門”“大人之門”“群鬼之門”等。
故此章大致可以直譯為:道一,可以到達,但不是始終可到達(對應“道”的顯隱)。名,可以言說,不是全都可言說(即“有名”“無名”皆是“道”之體)。(其后講“道”之用)不可言說的“道”是萬物的肇始(按:“始”同于“門”),可以言說的“天地”也是萬物的肇始(按:“母”即孕育,同于“門”)。所以常有不外顯的無形之物(“欲”為“名”之形聲),以此可觀“道”之隱(按:“眇”大意為《帛書老子》之“深不可志(識)”之義,故以“隱”代之)。常有外顯的有形之物,以此可觀“道”之顯(按:“有欲”必與“隱”相對,故以“顯”代之)。這兩種“道”之“用”,出自相同的“一”,但“名”不同,都叫作“玄”?!靶弊饔糜凇靶?,是眾多看不見的事物的“門”。
因為“天”字的字形,所以在《老子》的體系里,“玄”統(tǒng)領“顯隱”為“一”之“門”是毋庸置疑的。而“門”作為萬物之肇始,是“玄”之體,“一”即為“道”,故“玄”是“道”之體,亦是毋庸置疑的。
既然“玄”是“道”之體,那么《楚簡老子》所說的“弱也者,道之用”[1]37中,“玄”與“弱”有什么對應關系?《文子》釋曰,“故道者,虛無、平易、清靜、柔弱、純粹素樸,此五者,道之形象也?!盵8]故可知,“弱”乃“道”的形象之一。然而老子既言“道”之無名,又何來的形象?由字立說,其對抽象概念之形象的想象,蓋是來自于字形。從前述對“天”字、“玄”字、“門”字等字形與釋義的分析便可以看出,早期戰(zhàn)國時包括老子在內的思想家要想立言必先在文字字形上作文章。以字形立說之習被諸家采用,前有《周易》釋“天”而后有董仲舒釋“王”。如果將“眾眇之門”之“眇”替換成楚字“△”,則以上五種形象似乎皆可看作“△”之會意,可圓其說而又不損原義。因“玄”為道之體,此五者又可稱為“玄”之用。由此反觀“△”字,“△”即為“玄”之用,亦是“道之用”,是故帛書本之“眇”由楚簡本“△”字演變而來,當是合情合理。據此,“非溺玄達”便是指的御變于通之道。
六、楚簡版與帛書版非同一祖本
按前文之推斷,則早期《老子》的祖本至少有兩個。一個是以《楚簡老子》“非溺玄達”為代表的楚系版本,另一個是以《帛書老子》“微眇玄達”為代表的非楚系版本。如按尹振環(huán)先生之說,帛書本當繼承于楚簡本。但此種思想上的繼承,并不見得是直接抄寫繼承的體現。此兩本在文字與思想上均有所不同便是其直接證據。除本文所舉“非溺玄達”以外,還有“絕智棄辯”、“絕考棄利”等,彭浩先生已在其專著中詳列其異。除此以外,帛書本為非楚系版本之旁證還有二:
一則為其甲本抄寫于秦漢之間而不避“楚”字,楚漢相爭之前尚立有故楚國王室后裔熊心為義帝以從民望,而相爭之時局勢亦未明朗,時人豈知天下為漢?不避“邦”字便是其證。且至項羽自封西楚霸王,其勢力遠超劉漢。雖未立國號,想必漢立以前,楚人皆懷有“向楚”之意,唯有與楚國無關之諸侯國之人所抄寫之書尚不避諱“楚”字。而乙本晚出于甲本,或與甲本抄自同一祖本,此兩本同源皆屬于非楚系《老子》。如僅從避諱學角度來看,尚可以漢立之前或許避諱并不嚴謹來駁斥,不足為證。然按彭浩與尹振環(huán)兩位先生之校,“非溺”“隱弱”當為楚語,若帛書本之前有秦時居于楚地之楚人抄寫流傳下來的楚本,此人應深諳楚國文字與通行文字之異同。就算有所刪改增補,其傳本亦當寫作“非溺”“微弱”或“隱弱”等,而在帛書本抄寫時一次性將其改為“微眇”幾乎不可能。由此可見,在《老子》完整體系問世以后,其書在抄寫過程中因抄寫者理解上的偏差而至少產生了兩個不同版本。故在校定楚簡本與帛書本時應留意兩本之異同,不可全盤對釋。
至于哪一個版本更接近老子本人之思想,這是顯而易見的。從地域語言特征來看,據《史記》記載,老子為楚國苦縣人,《楚簡老子》的語言與之最為接近。而從內容來看,“弱”本是“道之用”,而“眇”義為難以明察,是為“弱”之用也。此兩者并非在同一范疇,從性質上來說,“眇”僅可表示“弱”的一個特性,“微眇玄達”無疑將句義范圍縮小。由此可見后來的河上公本、王弼本等與《帛書老子》出自相同的“眾眇之門”的祖本,與《楚簡老子》之祖本不同?!懊睢北臼侨 昂枚p者”之義,是對“弱”進行的褒義的替換。從句義范圍來看,“眾妙之門”的版本極有可能本身就與《楚簡老子》出自相同祖本,而按照抄寫者之理解進行的改動。由于魏晉玄學著作的興起,如《抱樸子》等,“妙”字的詞義擴大,成為宗教用語,可見于北魏神瑞元年(公元414年)《凈悟浮圖記》所載“妙宗”。故而使得此章越來越模糊,深奧難解,但“眾妙”本義是言“虛無、平易、清靜、柔弱、純粹素樸”等“道之用”。兩者進行詞義替換,大約亦是在魏晉時期。
《老子》不同版本的改動皆是在后人對前一版本的理解基礎上進行的再創(chuàng)作。不論從楚簡還是帛書來看,早期的《老子》都是以奉勸君王為寫作目的,“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與“天人感應”有相似之處。其“崇弱”思想雖起始于形而上,但皆有具體所指,最終落實到“人道”“政道”“君道”[27]89-102。相比莊子而言,老子之學說是實用得不能再實用的政治哲學??上Ш笫绤s往往取其中道篇的部分,將之神秘化而忽視了德篇的內涵。而“崇弱”正是連結德篇與道篇的關鍵,從這個角度來看,上述兩種改動都是將其思想割裂的原因之一。至于為何“眇”之版本流傳而“弱”之版本亡佚,或與王權有關,如秦焚詩書、唐玄宗欽定篇次等,有待學者作進一步考證。
前賢對楚簡和帛書的發(fā)掘與研究無疑是文學史上偉大的貢獻,本文旨在拋磚引玉,在瞻仰前賢的同時亦拭目以待更多研究上的突破。而今去圣久遠,文獻彌追,所識有限,僅以此拙文之考釋及個人之淺見就正于專家和讀者。
注釋:
(1)?此采王力音韻系統(tǒng),參見王力《漢字古今音表(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1999年。
(2)?如“弱水既西,涇屬渭汭”。
(3)?如《哀時命》之“弱水汨其為難兮”。
(4)?此詩作者淮南小山為淮南王劉安門客,而淮南在今安徽,楚宣王、楚威王時期楚國疆土北至今河南中部、安徽,其作品使用楚字當在情理之中。
(5)?宋代收錄此碑的還有婁機《漢隸字源》,除洪適《隸釋》外皆無碑文著錄,其來源待考。其碑文后為清人轉錄。
(6)?此版本刻于明萬歷年間,有學者認為明人多愛剜改原字,尤乾隆、嘉靖為盛,故葉德輝《書林清話》有“明人刻書而書亡”之說。
(7)?參見《漢書》中《武帝紀·元鼎五年十一月辛巳朔旦》、《武帝紀·元封二年夏四月癸卯》、《昭帝紀·始元五年夏六月》、《宣帝紀·本始二年夏五月》;《后漢紀》,《肅宗孝章帝紀·永平十八年冬十月丁未》、《孝和孝殤帝紀·永元元年閏月丙子》等篇。
(8)?即“長袖善舞,多錢善賈”,出自《韓非子·五蠹》。
(9)?此從顧說,詳見顧頡剛《史林雜識初編·司馬談作史》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頁42。
(10)?楚人信仰與文字的關系參見陳長松《楚系文字與楚國風俗》,《東南文化》,1990(4)。
(11)?“大水”為神靈一說出自徐在國,詳見徐在國《新出楚簡文字考》,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7年,頁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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