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進
(安徽警官職業(yè)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1)
《江海潮》是《啟東日報》的副刊;《啟東日報》是一份縣級報。
對于絕大多數報紙而言,副刊都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可以說,“在今天,沒有副刊的報紙即或不是一種不正常,起碼也是一種缺陷。 正如言論賦予報紙以靈魂,副刊也豐滿了報紙的血肉和器官。 ”[1]毋庸置疑,副刊在傳播文學、培育作家方面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現代以來,很多報紙副刊與文學的發(fā)展都呈相輔相成的關系, 如 《大公報·文藝副刊》、《申報·自由談》、《人民日報·大地》、《光明日報·作品副刊》、《文匯報·筆會》、《新民晚報·夜光杯》、《揚子晚報·繁星》、《金陵晚報·雨花石》、《南京晨報·紫金山》等等,其中《大公報·文藝副刊》與京派文學的關系早已成為文學史上著名的佳話。 “文學因為在報紙副刊上發(fā)表得以快速傳播,而副刊也因為有文學這種巨大精神力量的文體支持,一下子成長為報紙最光彩奪目的組成部分, 甚至說是報紙的靈魂,成為吸引高端讀者,并向‘普羅大眾’提供文學作品傳播思想的主要功臣。 ”[2]
然而,新世紀以來,副刊與文學漫長的蜜月期似乎結束了。 大眾文化的勃興,以及傳媒的多元化,尤其是網絡的普及,使得傳統的報紙副刊受到強烈的沖擊。 一方面,網絡媒體的迅猛發(fā)展,網民隊伍的急劇壯大,互聯網逐漸成為人們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這使得報紙行業(yè)受到極大的沖擊。 在應對網絡沖擊上, 很多報紙采取的基本經營策略便是削減辦報成本, 而產生經濟效益較小的副刊便成為壓縮的版面之一。副刊遭遇“瘦身”,其所能承載的文學空間也便日益萎縮。另一方面,隨著整體的文化氛圍由精英高雅轉向大眾通俗,轉向娛樂至上,出于經濟效益的考慮,報紙經營者依據讀者的閱讀趨向,在副刊的文學風格上也做出了調整, 傳統副刊上的人文精神逐漸被“媚俗”的時尚流行所取代。故而,傳統的副刊與文學的良性互動消失了,這既是副刊功能的虧損,也是文學陣地的喪失。
究其原因,乃是大環(huán)境所致。在市場經濟與文化產業(yè)的背景下,往往越是以市場為導向的報紙,越是讀者群體龐大的報紙, 在這方面受到的影響就越明顯。不過,傳媒有其格局,文化有其地圖,在很多市場大報副刊轉型已成定式的情況下, 不妨關注下較少進入研究視閾的縣級報副刊。
在當前,縣級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迥異于市場大報。如果說后者的經營重心側重于經濟效益, 那么前者的經營重心則側重于社會效益。以《啟東日報》為例,報紙的主辦單位啟東市新聞信息中心屬于財政全額撥款事業(yè)單位,盡管自身有廣告業(yè)務,但起碼沒有太多資金的壓力,和追求市場的強烈動力,所以在經濟大潮中可以葆有一定的獨立性。同時需要指出的是,市場化并非是衡量辦報成功與否的唯一指標, 正如一部文學作品的成功不能完全用暢銷與否來衡量一樣。沒有市場壓力,縣級報的副刊也就獲得了一種可以在大眾文化與市場經濟中獨善其身的可能性。
另外,縣級報的讀者受眾群體雖然相對稀少,但分布相對集聚,一般不可能跨縣,所以在空間的密度性上和省市大報相比未遑多讓,甚至略有過之。從傳播學的角度來說,直接受眾群體的密度越大,經過口耳相傳的二次受眾群體也便越多。 龐大的受眾群體集聚于一縣一區(qū)時,具備了形成地域文化的可能性。所以,縣級報的副刊可以承擔起培育、引導地域文化的責任。同樣,受眾群體在空間上的集中也便于報紙與讀者的互動,如作者讀者見面會、文學沙龍等,這也拓展了副刊的文學功能。
以《江海潮》為例,作為《啟東日報》的文學副刊,迄今已主辦了240 期, 發(fā)表文學作品達到千余篇。《江海潮》已經形成了自身獨特的文體選擇、作家群、讀者群和相對穩(wěn)定的編輯特色, 成為了啟東市的一塊文學陣地、一塊文化品牌,為啟東市地域文化的形成、發(fā)展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啟東固然“成陸歷史不長,但文化積淀依然深厚豐沛、 人文個性鮮明”,[3]啟東的地域文化一般被梳理、概括為“江海文化”。 文化的發(fā)展永無止境,作為地域文化的“江海文化”雖已成型,且特色鮮明,但依然有培育的必要。 《江海潮》在辦刊時就重視對江海文化底蘊的挖掘,注重搜集啟東的民間文學,追溯地域的移民文化,這些作品在挖掘底蘊的同時,也是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薪火相傳,為后世人提供史料。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一切文化也都有當下性。對于弘揚啟東的當代城市精神,《江海潮》 同樣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江海潮”的文字釋義是“大氣如江,包容如海,創(chuàng)新如潮”,緊密地圍繞了啟東市“開拓、包容、創(chuàng)新、爭先”的城市精神,通過編輯,以文學為載體進行闡釋。 《江海潮》的作品與時代的脈動一脈相連,與社會的發(fā)展息息相關,與啟東的特色水乳交融。 如蘭進容的《風過沙地》寫異鄉(xiāng)人在南黃海濱著名的漁港呂四看海時所產生的情愫, 詩意地表達出啟東所特有的沙地風情。劉善云的散文《啊,大禹》娓娓道來啟東民間關于大禹石像的傳說, 寄托了作者對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美好期望。在崇啟大橋修通之后,《江海潮》當即刊發(fā)了《崇啟大橋形象》四首組詩,詩人郁忠堯以“莫道水攔難應付,且聽沙地滾雷聲” 的詩句來熱情謳歌大橋建設取得的成就,以“吸去江南一口水,噴來岸北滿園春”的豪情表達了對未來的美好愿景。啟東文史專家沈衍冰的隨筆《啟海方言中的洋涇浜英語》 則是從語言學的角度探討啟東的地域文化, 別具一格……副刊文學和地方色彩緊密相聯,使得副刊自身具備特色,在和大報名家相比中,才能尋得自己的存在感。
培育地域文化,勢必也要培育自己的作家,尤其是新人作家。 出于這種目的,《江海潮》 在編輯選稿時,大多選取本地作者的稿件,尤其是新人作家的稿件。盡管一些新人作家文章尚未臻成熟,但編輯適當降低要求,并主動為之修改潤色。 如此,既使得新人作家獲得發(fā)表平臺,增強信心,同時文章被修改對他們而言也是一種指導。 目前《江海潮》的啟東作家群體里既有德高望重的老作家,如沈衍冰、陸漢洲、劉善云等,也有目前在文壇正意氣風發(fā)的中年作家,如李新勇、張建昌、黃麗娟等,還有年輕的新人如張瑛、馬瑩瑩、張春風等。 可以說,《江海潮》的作家群體已經形成了老中青三代合理搭配的梯隊, 為地域文化提供了深厚的人才基礎。
常態(tài)欄目,亦即專欄,是報紙副刊專門登載某類稿件的一部分篇幅。常態(tài)欄目的編制,有利于通過主題先置來達到強化主題的作用,同時,由于同一主題作品的積聚,可以突出陣地效應,在保證質的前提下形成量的突破。按照接受美學與讀者批評的理論,常態(tài)欄目會給讀者帶來一種期待視野, 加深讀者對某類文章的印象,另一方面,期待視野也會帶來審美疲勞, 必須在常態(tài)中融入陌生化的因素, 使之常變結合、正奇結合,既強化主題,又變換形式,形成一種柔性的文學引導模式。以2012 年下半年的《江海潮》為例, 當時副刊上有兩個常態(tài)欄目: 喜迎黨的十八大“彈指十年間”文學專欄與“東之杰”微小說征文。 前者是弘揚主旋律,以文學作品來喜迎黨的十八大,熱情贊美十年來啟東市所取得的輝煌成就, 這是主題的強化;而在文體選擇上又體現出很大的包容性,小說、散文、詩歌無一不可,這便是陌生化的因素。在這一常態(tài)欄目中,陸振興的散文《鄉(xiāng)村的魅力》以鄉(xiāng)村生活的諸多美好細節(jié)表現出十年來鄉(xiāng)村的顯著進步。 陸漢洲的《逍遙游》從出國旅游這個角度寫出了今昔之別, 寫出了祖國翻天覆地的發(fā)展。 陳海燕的《路寬橋好汽車多》則是從城市交通切入,呈現啟東十年來的變化……眾多文章形成了主旋律宣傳的陣地, 在全市范圍營造出了濃郁的喜迎黨的十八大的氛圍。
“東之杰”微小說征文是當時《江海潮》的另一常態(tài)欄目, 編制這一欄目是基于將文體試驗進行經典化的創(chuàng)新考慮。近些年來,隨著手機、微博的普及,一些篇幅短小的段子以手機、微博為載體而廣泛傳播,由于載體的限制,這些段子的篇幅大都少于140 字,但其中不乏一些很有文學價值的文字。 如何將原生態(tài)的段子經典化為微小說這一新興文體, 既是文學自身的創(chuàng)新,也是文學副刊應盡的責任。為避免微小說這一新興文體成為幽默笑話的代名詞, 避免微小說染上低俗、惡俗、庸俗的色彩,在編輯這一常態(tài)欄目時,編輯通過約稿、選稿、改稿等方式進行了有效的引導。 目前這一欄目在文體創(chuàng)新上取得了初步的成績,在類型上既有針砭時弊的,也有表現情感的;既有哲理文,又有勵志文……類型、風格呈現出百花齊放的趨勢。
副刊畢竟版面有限, 無法承載縣域范圍內所有的文學創(chuàng)作、評論、交流,但《江海潮》的讀者群體相對集中,在空間上、地緣上便于開展報下的互動,通過報下的走訪、座談、QQ 群等方式,讀者可以將自己的閱讀感受和期望隨時反饋給編輯與作者, 實現報上報下的同頻共振。目前,《江海潮》還在籌備多項編讀互動活動,其中包括文藝沙龍、小記者團等。
另外,在報下的組織策劃上,副刊也動了一番腦筋。 除了展示、培養(yǎng)本地作家外,副刊還積極加強對外通聯,邀請部分外地的作家來看啟東、寫啟東,這些作家里不乏一些蜚聲海內的名家, 如趙麗宏、葉兆言、徐則臣等,趙麗宏的《長江魂魄》體現了哲理與詩性的結合,以穿越時空的幽思為啟東在中國文化版圖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葉兆言的《啟我東疆》從啟東的區(qū)位特點入手,以閑適的筆墨描繪出一座宜居城市的風貌。徐則臣的《當地主的好地方》里以文化散文的氣魄, 徐徐道出啟東的歷史、 現狀、文藝、美食等,認為啟東是“一個新興的繁華地。它的繁華精巧,不是那種惡俗喧囂滿嘴大金牙的有錢”……這些外地作家以生花妙筆為啟東增光添彩, 同時啟東的江海文化也通過他們的作品成功推介出去,走向了全國。
像《江海潮》 這樣的縣級報副刊和市場大報相比,雖然沒有數以百萬計的龐大讀者群體,沒有強大的空間輻射能力,也沒有豐厚的市場利潤,但這一切并不影響它的存在價值。 縣級報副刊突出的功能便是在市場經濟與大眾文化時代為純文學、 地域文化提供生存的空間與展示的平臺, 同時, 受益的純文學、地域文化也反哺縣級報副刊,使之在與市場大報的競爭中保持自己獨特的個性。不妨將視野拉長,縣級報的副刊文學頗似上世紀三十年代的京派文學,它沒有當時海派文學濃厚的商業(yè)色彩, 它不以經濟收益作為價值導向, 它的讀者群體也遠遠沒有海派文學龐大,但它以其嚴肅的文學性、文化性顯示出其特質,最終在文學史、文化史上占據重要地位。 這對今天的縣級報副刊具有很大啟示, 那就是不應妄自菲薄,因為在今天文學商品化的時代,能通過定位、規(guī)劃與拓展,創(chuàng)造一方精神的后花園,為這個時代提供一些理想主義、人文精神、古典情懷,難道不是比金錢更有意義的事情嗎? 顧隨游北海白塔寺時曾作詩句“為惜蒼茫,景物無人賞”,倘若不是尚存一些仍有理想的文學副刊, 面對今日的理想主義、 人文精神、古典情懷,我們也將發(fā)出如此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