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自紅

（河南大學 文學院，河南 開封 475001）

林庚先生在《唐詩綜論》中提到王維和白居易是唐代詩壇僅次于“李杜”的兩大詩人[1]。白居易作為唐代留存詩歌數(shù)量最多的詩人，以近三千首風格不一的詩篇開啟中唐詩壇新一代詩風，也正是這些詩歌奠定了他在中國詩史上的重要地位。細觀學界，近年來對于白居易的諷諭詩、閑適詩、感傷詩基本是分別進行研究，因此，將白居易的三種詩歌作為一個整體的不同組成部分進行比較分析，不失為一種新的探索。

一、三種詩產(chǎn)生的原因

白居易是唐代負有盛名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詩人生前就有編纂整理自己詩歌的意識。白居易在江州時，曾將自己的詩歌分成諷諭、閑適、感傷、雜律四大類。他在《與元九書》中闡釋了他把詩歌分為諷諭、閑適、感傷、雜律四類的原因：

仆數(shù)月來，檢討囊帙中，得新舊詩，各以類分，分為卷目。自拾遺以來，凡所遇所感，關于美刺興比者；又自武德至元和，因事立題，題為“新樂府”者，共一百五十首，謂之“諷諭詩”。又或退公獨處，或移動病閑居，知足保和，吟玩性情者一百首，謂之“閑適詩”。又有事物牽于外，情理動于內，隨感遇而形于詠嘆者一百首，謂之“感傷詩”。又有五言、七言、長句、絕句，自一百韻至兩百韻者四百余首，謂之“雜律詩”[2]964。

白居易生活在中唐時期，聯(lián)系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可以考察詩人創(chuàng)作內容不同的三種詩歌的原因。安史之亂后，社會矛盾加劇，一切現(xiàn)存的秩序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藩鎮(zhèn)割據(jù)，土地兼并……人民成為直接的受害者。孟郊《傷春》中“兩河春草海水清，十年征戰(zhàn)城郭腥”[3]，描寫了當時滿目瘡痍的荒涼景象。社會出現(xiàn)嚴重的兩極分化，一方面是統(tǒng)治階級的奢靡享樂，另一方面是下層人民困于饑寒。正當此時，身為諫官的白居易用自己的詩歌反映了中唐時期的社會風貌，創(chuàng)作了大量諷諭詩。沈德潛在《唐詩別裁》中說：“樂天忠君愛國，遇事托諷，與少陵相同”[4]，即指出了白居易諷諭詩的這一特點。白居易中年以后，屢次受到權貴的迫害，長期貶謫在外，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由于時代和階級出身的限制，在找不到出路的極端痛苦中，他放棄了前期為民請命的拾遺風采，而走上了退隱道路。

與諷諭詩相比，白居易的閑適詩不僅數(shù)量多而且創(chuàng)作時間久，可以說閑適詩的創(chuàng)作伴隨詩人一生。他的閑適思想并不是在江州之貶后突然產(chǎn)生的，而是有著長期的心理基礎。趙翼說：“香山詩，恬淡閑適……此可觀其趣向所在也?！盵5]早在貶謫之前，白居易就寫了一些表現(xiàn)自己從政之余悠閑之樂的閑適詩，還有一些表現(xiàn)自己初入仕途，經(jīng)歷黨爭的擔憂，如《養(yǎng)拙》。后期的江州之貶、忠州之移讓他明白官場無常，回避現(xiàn)實、明哲保身促成了他后期的閑適詩。但不論是前期還是后期的閑適詩，都表現(xiàn)了詩人迫于政治環(huán)境而采取全身遠禍的處世態(tài)度。

白居易感傷詩創(chuàng)作主要受詩人自身經(jīng)歷的影響，正如詩人所說，或者由于外事的牽絆，或者由于內心感情的觸發(fā)而產(chǎn)生。白居易出生在一個“世敦儒業(yè)”的小官僚家庭，到父親白季庚時家道中衰，加上當時的戰(zhàn)亂，白居易從小就過著顛沛流離的困頓生活。于是他苦節(jié)讀書希望通過仕進道路改變自己的生活，早期的人生之艱在他的感傷詩里都有所反映。三登科第，順利躋身上層社會后，并沒有給詩人帶來太多的欣喜，且詩人的親人相繼去世。緊接著，詩人遭遇了仕途上的最大打擊江州之貶，這一連串的打擊加重了詩人的感傷心理。愛情的不順遂也是詩人感傷詩產(chǎn)生的原因之一，由于門第的原因，詩人無法與早期的戀人湘靈廝守，成為他一生的遺憾，詩人將這些人生不如意之事全部反映在他的感傷詩中。

從三類詩歌的成因可以看出，諷諭詩是詩人“兼濟天下”的表現(xiàn)，閑適詩是詩人“獨善其身”的表現(xiàn)，而諷諭詩和閑適詩都是寫給他人看的，獨有感傷詩是寫給自己的，是詩人真情的自然流露，表現(xiàn)的是對事或人獨有的感傷情緒。這三類詩歌又因為內容的不同，分別展現(xiàn)了白居易身為諫官、雅士、普通人的不同態(tài)度。

二、三重身份的寫照

“諷”者，諷諫，詩人創(chuàng)作諷諭詩是為了諷諭社會、規(guī)諫時政，實現(xiàn)做官的“兼濟”理想；閑適詩是在仕途坎坷時對自己心理的調適；而感傷詩則是內心真我的反映。這三種詩歌內容上的不同，是對詩人三重身份的不同寫照。

（一）諷諭詩——諫官之寫照

在白居易的四類詩歌中，他最為看重的是諷諭詩。這類詩歌多是為他人而作，以《秦中吟》和《新樂府》為代表的諷諭詩是“唯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6]78，踐行了詩人在《與元九書》中提出的“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2]960以及在《策林·復樂古器古曲》中“情者系于政”[2]1364的詩歌理論，廣泛反映了時政弊端和民生疾苦。而且白居易的諷諭詩主要創(chuàng)作于他任職左拾遺的前期，這時期詩人身為諫官，內心對于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抱負是滿懷期望的，他希望用自己的詩歌揭露社會黑暗，盡力使自己的言行符合一個諫官的職分。他在《新樂府序》中談及諷諭詩的創(chuàng)作主旨是“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6]267。

諷諭詩在內容上，一方面繼承了《詩經(jīng)》美刺比興的傳統(tǒng)，另一方面承襲了杜甫新樂府詩歌直接批評時政的特點，它的取材主要涉及藩鎮(zhèn)、宦官、窮苦百姓。如《重賦》中明顯地揭露了“無名稅”的流弊，“奪我身上暖，買爾眼前恩”[6]157，諷刺藩鎮(zhèn)通過剝削下層勞苦人民來博取上層統(tǒng)治者歡心的無恥丑行。《輕肥》中“食飽心自若，酒酣氣益振。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6]174，揭露了宦官在江南大旱的情況下奢靡的享樂生活?！犊澗c》中“織者何人衣者誰？越溪寒女漢宮姬”[6]389，設問句的設置使得上層享樂與下層女工辛苦的對比更加鮮明。《賣炭翁》中“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愿天寒”[6]393，是對下層貧苦人民在遭受上層盤剝下艱難生存的寫照。從這些例子當中不難看出，諷諭詩展示了詩人為官的一面，沒有兒女情長、沒有詩情畫意，有的只是民生疾苦，讀白居易的諷諭詩，一個耿直廉潔的清官赫然顯現(xiàn)在讀者面前。

（二）閑適詩——雅士之寫照

何為“閑適詩”呢？淺顯的理解就是詩歌中有著閑情雅致的生活情趣，自得其樂的生活態(tài)度?！耙魍嫘郧椤币辉~說明閑適詩表達的是對自己內在性情的修煉與陶冶，主要是指元和十年被貶之前，白居易任職長安，以及元和六年至九年退居下邽期間的創(chuàng)作。白居易的閑適詩和感傷詩是比較相似的，都是對日常生活的吟詠，甚至兩者有交叉的部分，如被歸入閑適詩的《村雪夜坐》近似感傷詩，被歸入感傷詩的《步東坡》 《臥小齋》卻近似閑適詩。但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言及：“謂之閑適詩，獨善之義也”[2]965，說明閑適詩體現(xiàn)的是詩人“窮則獨善”的思想，是詩人將自己超脫于世俗之外“超我”的集中反映。因此，閑適詩不同于感傷詩之處，在于展示了詩人作為雅士超懷灑脫的一面。

彈琴、垂釣、讀書、閑居是白居易雅士生活的內容，他在這些日常活動中流露出自己不愿為塵世羈絆、渴望自由的心態(tài)。如《官舍小亭閑望》：“數(shù)峰太白雪，一卷陶潛詩。人心各自是，我是良在茲?；刂x爭名客，甘從君所嗤”[6]465，詩人甘愿追隨陶淵明那種不慕名利的高潔情操，不論外人如何看待自己，都波瀾不驚，體現(xiàn)了他深受道家“樂天知命”“知足保和”的思想?！堕e居》用語平淡，描寫了自己賦閑在家，身閑心亦閑的心境，體現(xiàn)一種閑散、安適之意。在《清夜琴興》中詩人選取月、空林、素琴、秋夜、天地意象，構成一幅如水墨畫般恬靜淡雅的月夜晚景圖，甚至詩人也帶著琴聲與天地融為一體。詩人有意在閑適詩中表現(xiàn)自己淡泊的心境，好像一位“隱居”的雅士，不問人間事。

（三）感傷詩——普通人之寫照

喜怒哀樂，人之常情。感傷詩正是展示了詩人作為普通人“哀”的一面，或者由于外物的觸發(fā)，或者由于內心情緒的波動而自然流露出來，可以說感傷詩宣泄了內心的悲涼情緒，是對詩人真性情的剖析。它已經(jīng)褪去詩人作為諫官“觀大體，識大局”的外在，也不再以雅士的身份刻意超脫自己，而是把自身真實的一面展示給讀者。詩人從自身出發(fā)，抒寫日常生活帶給自己心靈的觸動，是一種“真我”的反映。感傷詩這一題材被詩人挖掘出前所未有的高度，吁嗟病老、思念親朋、悼亡送別都成為詩人感傷詩的描寫內容。

作為一個普通人，白居易對病、老有著敏銳的感觸，衰老死亡成為詩人反復吟詠的主題，如《西原晚望》“便是衰病身，此生終老去”[6]801、《村居臥病三首》之三、《漸老》等都是感嘆自己衰老多病，體現(xiàn)出強烈的死亡意識。白居易的感傷詩多數(shù)作于心緒低落的時候，這時候自然更加思念親人，渴望知己、朋友的陪伴，如《寄江南兄弟》“平地猶難見，況乃隔山川”[6]726，一句話道出相隔之遠，見面之難，思念之情也就更加深切?！兑褂辍分小澳c深解不得，無日不思量”[6]772，詩人把滿腹惆悵與孤獨感傾訴給湘靈。詩人與元稹、李建、楊虞卿、王質夫等好友酬唱贈答的詩很多，其中約有三分之二是寫給元稹的，可以看出以“元白”并稱的二人，友誼非同一般。

白居易一生多舛，體弱多病，仕途坎坷，親人朋友相繼離世。二十三歲時父親逝世，剛剛進士及第外祖母陳氏離世，元和六年母親離他遠去，沒過多久他又痛失愛女金鑾子。四十得女，詩人對女兒是非常疼愛的，但命運弄人，金鑾子不到三歲便夭折。貶居江州期間，長兄白幼文也卒于浮梁。親人的相繼離去固然痛苦，但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離開自己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感逝寄遠》中“昨日聞甲死，今朝聞乙死”[6]773敘說的就是崔韶、李建以及另外兩位朋友相繼逝世，“逝者不復見，悲哉長已矣”[6]773，死去的朋友再也無法相見，只留自己無盡的悲傷。

綜論之，諷諭詩展示了詩人為官的一面，是他心系天下、心系百姓的寫照，在這類詩歌中更多地體現(xiàn)了他的思想性；閑適詩展示了詩人渴望超脫自我，做一個清閑雅士的一面，是詩人性情愛好、創(chuàng)作技巧的展現(xiàn)；感傷詩展示了一個有著喜怒哀樂、七情六欲普通人的一面，是研究白居易真我的一個切入點。

三、三種態(tài)度

在《白氏長慶集序》當中，白居易的好友元稹評說“夫諷諭之詩長于激，閑適之詩長于遣，感傷之詩長于切”[7]。元稹準確地概括了白居易詩歌的特點，諷諭詩、感傷詩和閑適詩不僅是詩人三重身份的寫照，更是三種態(tài)度的展現(xiàn)。

（一）諷諭詩——長于激

“激”，《說文解字》中注為“水礙袤疾波也。從水敫聲。一曰半遮也。古歷切”[8]230，也即激切、激動、迅猛之意。白居易生活的中唐處于日薄西山的狀態(tài)，政治環(huán)境并不明朗，皇帝昏庸、宦官專權、藩鎮(zhèn)割據(jù)、權豪勢要橫行，下層百姓苦不堪言。滿懷剛直之氣的詩人用詩歌作為為民請命的工具，諷諭詩在這種情況下應運而生，也就決定了其必然鋒芒激切。許多諷諭詩都是直指當時的社會弊端，如《杜陵叟》揭示了當時農民生活苦難的直接原因：一是天災，二是人禍，“剝我身上帛，奪我口中粟”[6]387，形象地刻畫出官吏強取豪奪的丑惡嘴臉，沒有絲毫的隱曲折中，僅僅兩句就可以使人想到詩人創(chuàng)作時的憤慨心理。《買花》當中“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6]181，“一”和“十”數(shù)字鮮明的對比，對上層統(tǒng)治者奢侈的享受生活進行了辛辣的諷刺，深刻地反映了剝削階級和被剝削者的矛盾。還有把批判的矛頭直指最高統(tǒng)治者的《上陽白發(fā)人》，揭露了封建統(tǒng)治者為滿足自己的享樂對女子造成的傷害。

白居易正是因為過于直白地揭露了社會弊病，才引起了統(tǒng)治階級的強烈不滿?！杜c元九書》中說明了這些諷諭詩在社會上引起的反應，“凡聞仆《賀雨詩》，眾口藉藉，以為非宜矣；聞仆《哭孔戡詩》，眾面脈脈，盡不悅矣；聞《秦中吟》則權豪貴近者，相目而變色矣……”[2]962。他的諷諭詩直刺社會痼疾，這也成為他后期被貶謫的真正原因。這些題材廣泛的諷諭詩是白居易為官前期激進的民本主義思想的反映。但諷諭詩的創(chuàng)作僅僅在詩人身為諫官期間，元和十年江州之貶，直接導致了諷諭詩的終結。

（二）閑適詩——長于遣

“遣”，《說文解字》中注為：“縱也。從辵聲。去衍切”[8]34，也即驅遣、排遣、排解之意。在閑適詩中詩人刻意超脫于塵世之外，“無意于出處，唯以逍遙自得，吟詠性情為事”[9]，表現(xiàn)出一種有目的的排解，體現(xiàn)詩人為官不達時自我疏導的灑脫。白居易生活早期已經(jīng)寫了許多閑適詩，如《早送舉人入試》，這首詩作于永貞元年，當時詩人三十四歲，初入仕途，但從他的詩歌當中流露出倦于官場追名逐利，渴望回歸山林的心態(tài)?！恫〖僦心贤らe望》中“遙愧峰上云，對此塵中顏”[6]463，也是這種情懷的體現(xiàn)，詩人病中遠望太白山上的白云，想到自己仍然為塵世羈絆而感到慚愧。詩人處在中唐官場黑暗的政治環(huán)境中，渴望解脫而不得只能用詩歌來排解自己的苦悶?！哆m意》二首也都是寫自己滿足于閑適的生活，淡泊名利，忘懷身心于塵世之外，好像是一位“隱者”，詩人的感情在這里被有意的淡化、冷化處理了。

白居易的閑適詩學陶淵明，有一種沖淡平和的感情蘊含其中。元和十年江州之貶后詩人苦悶的心態(tài)更加突出，根本的原因當然是詩人仕途失意、理想幻滅、報國無門。但詩人并不是消極地抱怨，而是主動地尋求解脫的方法來排解這種苦悶的心境，儒家的養(yǎng)氣說與道家的虛靜空心、知足保和等思想迎合了詩人此時的心態(tài)，成為他不平心理的調適與安慰劑?！墩褔e居》中“何以養(yǎng)吾真，官閑居處僻”[6]581，以曠達平靜的心態(tài)面對自己的處境，這正是詩人為了排遣心中的塊壘而采取的處世態(tài)度?！渡街歇氁鳌贰翱譃槭浪停示蜔o人處”[6]647，詩人讓自己寄情山水，借山水來排解自己內心的抑郁不平，表現(xiàn)不愿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品格。

（三）感傷詩——長于切

“切”《說文解字》中注為：“刌也。從刀七聲。千結切”[8]86，也即貼切、真切、哀切之意。感傷詩所要表達的心境多是悲涼、凄切的，所以詩中的意象多是凄冷、柔弱的，秋、夜、雨、雪是詩人常用的意象。如《秋月》中用夜、光、窗、綠蕪、清露、落葉、驚鳥、棲禽，這些意象點染出詩人愁懷滿腹，深夜未眠的情景?！肚镱}牡丹從》中借秋天牡丹紅艷消歇，碧芳不再這一意象來烘托自己蕭索的心事。還有《秋槿》開頭兩句就用風、露、黃昏渲染出蕭瑟肅殺的氣氛，接著寫秋槿花在秋天的早晨獨自盛開，傍晚就凋落的短暫生命，再由此聯(lián)想到人到了白頭才得志，不禁感慨。雜律詩中的感傷詩《惜小園花》用空枝、狂風、夜雨三個意象寫出園中紅萼在暴雨狂風的摧殘下凋零衰殘的悲慘命運。名作《琵琶行》作于詩人被貶江州時，白居易借琵琶女年輕時春風得意，現(xiàn)在卻遭受冷落的命運，來寄托自己被冷落的仕途，不僅貼合自己的心境，而且也表現(xiàn)了江州司馬親民的一面。

除了詩歌所用的意象貼合詩人的心境，感傷詩把普通人具有的感情，恰如其分地表現(xiàn)出來，彌漫著哀切的基調。有感嘆自己日漸衰老的嘆老詩，如《早梳頭》 《自覺二首》之一、《白發(fā)》；有思念朋友的孤獨感《憶微之》；更有悼念親朋亡故的《夢裴相公》 《哭李三》和與戀人分別的不忍《潛別離》，這些都取材于日常生活，是自己的切身體驗。白居易的詩歌有“老嫗能解”的說法，他的感傷詩所用的語言自然也是明白如話、通俗曉暢。如《舟中雨夜》，用語平淡，僅用白描手法就寫出了詩人被貶的凄涼心境。感傷詩用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寫出了詩人作為普通人所具有真切感情，是自己的真實寫照，不加隱晦，所以感傷詩的語言既有一種平易近人的親切感，又有一種朦朧的哀傷美，在看似平凡的敘事當中夾雜著人生的憂愁。

總的來說，白居易創(chuàng)作三種詩歌時，由于受到不同的客觀環(huán)境和主觀心態(tài)的影響分別代表著不同的身份，所以各具特色，諷諭詩激切、直露；閑適詩淡泊超脫；感傷詩哀婉、真切。

結合白居易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以及詩人的生平經(jīng)歷，對三種不同的詩歌內容所代表的三重身份進行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諷諭詩蘊含著詩人身為諫官的激切深沉，閑適詩代表著詩人作為雅士的超懷灑脫，感傷詩體現(xiàn)了詩人作為普通人的真性情。這三種詩歌體現(xiàn)了詩人在不同的人生階段所選擇的不同處世態(tài)度。將三種詩歌作為一個整體去觀照，有助于勾勒詩人一生的完整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