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談圖畫書創(chuàng)作的可能性這個話題之前,讓我們先來看看這些圖畫書,它們大多在我們的優(yōu)秀童書排行榜上出現(xiàn)過。
《妖怪山》(與畫家九兒合作),一個在圖畫書中非常罕見的題材——幾個孩子親身經歷了小伙伴發(fā)生意外的故事。但事實上,很多孩子都非常喜歡這個聽起來讓人感覺有點害怕的故事,“可能每個孩子回望童年的時候,心中都有一座妖怪山?!迸碥策@樣解讀他的第一本原創(chuàng)圖畫書。
《巴夭人的孩子》開創(chuàng)了國內攝影圖畫書的先河。其實,在很多場合,圖畫書專家們都曾為這本書是不是圖畫書進行過針鋒相對的辯論。彭懿說:“這當然是圖畫書,因為它和攝影作品集不是一回事,不是一張張照片的疊加,而是有敘事的構思,有起伏的情節(jié),它是一個展現(xiàn)別樣童年的完整故事,像一部紙上紀錄片?!?/p>
《精靈鳥婆婆》(與畫家大鈞合作),是國內首部將攝影照片與CG合成一體的圖畫書。因為彭懿已經不再滿足于“紙上紀錄片”了,于是他嘗試著制作了一部“紙上電影”。更特別的是,一般人會認為現(xiàn)實世界應該用照片,幻想世界應該畫出來,可是彭懿和他的合作者大鈞偏要顛覆“常識”——把現(xiàn)實的部分畫出來,魔幻的部分用真實的照片和CG進行合成。很多孩子會反反復復地看這本書,因為這是他們去往奇幻世界的秘密通道。
《仙女花開》(與畫家索焱合作)和《山溪唱歌》都是和溪流有關的圖畫書,前者講述了發(fā)生在一條如仙境般美麗的溪流邊,如民間故事般凄美又溫柔的幻想故事,彭懿與畢業(yè)于魯迅美術學院的畫家合作,創(chuàng)造性地將超精細的鉛筆素描與攝影照片相結合,營造出一種穿越次元般的神奇閱讀感受;后者則加入了音樂元素,可以和孩子邊共讀邊聽音樂,而且是用了童話詩的方式,把一份對于生命和自我的思考種進了孩子的內心——如何去發(fā)現(xiàn)內在的自我。
《馴鹿人的孩子》是彭懿千里迢迢遠赴蒙古國邊境,并穿越上百公里無人區(qū),深入神秘的馴鹿人部落拍攝、采訪而來的一本厚重的攝影圖畫書。本書以一個5歲男孩托克尋為主角,講述了目前只剩下一百多人的馴鹿人游牧部落真實的生活故事,再一次刷新了彭懿圖畫書創(chuàng)作的可能性記錄。很多孩子都為這本圖畫書著迷,他們“一頭扎進”書里,和托克尋一起躺在馴鹿的身邊、騎在馴鹿的身上,也和他進行著心靈對話,感受著這個民族與生俱來的頑強生命力與自然靈性。
《我用32個屁打敗了睡魔怪》(與畫家田宇合作)是彭懿一直想給孩子們創(chuàng)作的“屎尿屁”荒誕圖畫書系列,包括最近的“沖呀巴士”系列(與畫家田宇合作),這些圖畫書確實實現(xiàn)了“爆笑”效果,有孩子可能也猜不到的“天才”情節(jié)設置?!熬褪且@樣,才算我的成功?!迸碥舱f。
《溪邊的孩子》(與畫家王祖民合作)是彭懿最近創(chuàng)作的“口述童年”圖畫書中的一本,是他借圖畫書形式制造出來的讓我們與“童年的我們”相遇的“蟲洞”。彭懿認為,如果父母能回憶和感受到童年的力量,會更加知道給孩子什么樣的童年。
我們并不是在介紹這些圖畫書的內容有多么好,而是在展示圖畫書創(chuàng)作有多少種可能性。而且,主導這種可能性的還是同一個人。我們非常想知道是什么因素,能讓彭懿的圖畫書創(chuàng)作不斷地呈現(xiàn)出新的可能性。接下來的答案會讓我們更加了解彭懿這個人,其實也能幫父母去了解,一本優(yōu)秀的圖畫書是怎么創(chuàng)作出來的。
“我是一個專業(yè)研究和創(chuàng)作故事的人”
其實彭懿從大學時期就開始寫童話故事,在日本接觸了幻想文學之后,他開始創(chuàng)作兒童幻想小說,一共寫了26本幻想小說,另外還出版了《世界兒童文學閱讀與經典》《世界圖畫書閱讀與經典》等19本文學研究及圖畫書研究的理論專著。所以彭懿認為,能持續(xù)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的圖畫書,不斷挑戰(zhàn)創(chuàng)作可能性的秘訣,不是靈感,也不能只靠情懷,而是要有專業(yè)能力。他說自己在創(chuàng)作圖畫書時,并不是把自己變回小孩,或者是要和孩子泡在一起才有靈感,而是能從一位專業(yè)給兒童寫故事的作者的角度出發(fā),使用專業(yè)能力去創(chuàng)作故事,包括構建和把握整個故事的框架——選取什么樣的故事場景,使用什么樣的語言,怎樣開場能讓孩子迅速“入戲”,如何設置層層驚喜和意外情節(jié)等。
彭懿告訴我們:“別看我圖畫書只有二三十頁,上面最終的文字只有幾百字或幾十個字,但最初我創(chuàng)作的所有故事文本都是一部中篇小說。”如此專業(yè)的故事寫作能力,再加上有5年紀錄片導演的工作經驗和豐富的攝影經驗,讓彭懿的圖畫書確有著一部電影的跨度感和跌宕起伏感。
“我是一個進取心強但又耐得住寂寞的人”
積極進取的態(tài)度和耐得住寂寞,聽起來似乎這二者之間有些矛盾,但其恰恰也是圖畫書創(chuàng)作者專業(yè)度的體現(xiàn)。比如為了創(chuàng)作《馴鹿人的孩子》這本圖畫書,彭懿曾毫不猶豫地動身去蒙古國北疆尋找這個部落,連回程票都沒買,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他自己找到向導,坐車穿過數(shù)百公里的茫茫草原,又自己組建馬隊。14匹馬、10個人翻過一座又一座的高山,穿過無人的原始森林、遍布沼澤的草地,走了2天2夜,他們終于在蒙古國北部的苔原上找到了有上千年馴鹿傳統(tǒng)的查坦人部落。彭懿又在小主人公托克尋身邊晝夜不離,拍了5天4夜,才完成了拍攝,再加上后期精心的編輯和出版流程,這本圖畫書花費了彭懿8個多月的時間。為此彭懿感到特別慶幸,因為如果他當時但凡有所遲疑,沒有馬上動身去采風,幾個月之后,這個部落中唯一還在家居住的孩子托克尋就要到很遠的地方去上小學了,那么他也就拍不到“馴鹿人的孩子”這個重要的角色了。
《溪邊的孩子》里的故事是彭懿2014年收集到的素材,之后他往返浙江仙居鄉(xiāng)村3次,采訪了幾十個人,到2020年這本書才正式出版,可以說是歷時6年才完成。在采訪中,彭懿和村子里的人們天天同吃同睡,甚至每天晚上都和村民一起泡在酒桌上,很多故事細節(jié)也是他在酒桌上收獲的,因為很多純樸的村民只在喝得微醺時,才會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自己小時候的故事。其實這個故事還沒有完全成形時,彭懿就興奮地約上了畫家王祖民一起去尋找村莊,一直在給王祖民講他聽到的那些好玩的童年故事,把王祖民的情緒也充分地調動了起來,才使得整本圖畫書確實呈現(xiàn)出珠聯(lián)璧合的味道——作者完全用孩子口述的方式講述了永安溪邊大量的童年趣事,王祖民則用丙烯色彩展現(xiàn)了童年故事帶給一個人的成長力量,以及童年往事永不會褪色的美好意境。
“我是一個好玩的人”
——1958年出生于東北一個既沒有山谷,也沒有山溪的地方,后來成為了幻想小說作家。如果他出生在一個既有山谷,又有山溪的地方,他會成為什么呢?
——幻想小說作家。不過,他更愿意說自己是“幻想旅程的向導”。他的每一本幻想小說,都會帶領小讀者踏上一段不可思議的旅程。妖怪山、魔塔、噴火龍、螢火蟲女孩……
——一個寫圖畫書的東北人,上過幼兒園。小時候,有兩大愛好。一個愛好學畫畫,還有一個愛好是畫不好就把畫撕掉。所以……他長大了,成為了一個作家。
——學者、譯者、幻想小說作家、圖畫書作家、攝影師,一個徘徊在人妖之間的旅人,一個總是在超越自我的“斜杠青年”。
可以猜猜看,以上的簡介都是彭懿在哪本圖畫書中出現(xiàn)的?“我是一個好玩的人”最直接的表現(xiàn)就是彭懿在他創(chuàng)作的每本圖畫書中都用了不一樣的自我介紹。而且,他也很少在圖畫書中放“導讀手冊”,而是喜歡放自己的創(chuàng)作手記。因為他覺得圖畫書一旦被別人定義、解讀,就不好玩了,讓小讀者們各自找到自己喜歡的部分,各自做出解讀,那才好玩。
這樣一個好玩的人,從《我用32個屁打敗了睡魔怪》之后,就把圖畫書的創(chuàng)作重點放在了“荒誕童話”和“口述童年”上。因為他覺得現(xiàn)在的孩子太應該釋放壓力,太缺少“無厘頭”的盡情歡笑了!所以這個好玩的人也從不吝嗇笑點,他的圖畫書里笑點從來不會只有一個,而是非常密集,高潮迭起,他希望孩子們每翻一頁都能哈哈大笑,笑得在地上打滾,笑得足夠盡興。
“我是一個善于合作的人”
圖畫書是圖文合奏的作品,所以彭懿深知插畫對于故事表達的重要性。他和畫家合作時,從來不是把故事文本一交就什么都不管了,而是特別“操心”,幾乎每一本書他都要定期和畫家見面溝通、開會,平時只要有想法更是可以隨時在線上切磋、討論。記得去年我們采訪畫家田宇的時候,田宇說自己在剛開始畫《我用32個屁打敗了睡魔怪》時,彭懿只要見到覺得能激發(fā)他靈感的書就快遞給他,以至于他的畫室里堆滿了彭懿的“飛書”。
彭懿可能會為了某位畫家的畫風去改變文本,比如《螢火蟲女孩》,為了配合畫家李海燕的色粉筆畫風,彭懿調整過故事的調性;但他也有可能會反復說服畫家改變想法,比如王祖民本來想用國畫風格來畫《溪邊的孩子》,最終被彭懿的“這是一個有生命力的野生童年故事”的不斷解說“洗腦”了,最后用了色彩明快的丙烯顏料。彭懿說:“不管和畫家的溝通是艱難還是順暢,在圖畫書的創(chuàng)作中,我一直會保持開放的合作態(tài)度,這樣才會讓一本圖畫書充滿張力,讓文字作者和畫家之間出現(xiàn)化學反應,而不是‘1+1那么簡單?!?/p>
“我是父親”
在彭懿給自己的孩子講圖畫書的日子里,具體都講過哪些故事他可能已經忘了,但是那種“在一起”的感覺是他永遠忘不了的。所以彭懿希望自己創(chuàng)作的圖畫書能幫助孩子和他們的父母們記住這種“在一起”的感受——有些書也許能讓父母和孩子一邊讀一邊瘋狂大笑,讓彼此記住這段快樂時光;有些書也許讀完后只是感覺有些溫暖,孩子還會問起爸爸媽媽的童年,引發(fā)父母對童年時光的美好回憶。
彭懿很理解父母們不知道怎么給孩子講圖畫書的苦惱,但是作為父親給孩子講圖畫書的經驗告訴他,其實現(xiàn)在年輕父母們最需要的,不是給孩子講圖畫書的技巧,而是熱情。所以現(xiàn)在只要是有機會面對年輕父母們,彭懿都會專注于把圖畫書講得生動有趣,讓現(xiàn)場的父母們感受到圖畫書的魅力,有回家后去給孩子講這本圖畫書的熱情。彭懿說,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都能成功。因為不少父母向他反饋說,只要熱情地給孩子講了某本書,孩子就愛上了這本書。
作為父親,彭懿用自己的人生經歷給孩子展現(xiàn)了“世界真的很大”“人生真的有很多種可能性”;作為圖畫書創(chuàng)作者,他其實也把這份感悟放在了自己創(chuàng)作的一部部作品中,希望更多的年輕父母通過親子共讀的方式來告訴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