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介

(呼倫貝爾學院 內(nèi)蒙古 海拉爾 021008)

環(huán)境對各民族文化的影響是巨大的，伴隨歷史的車輪，環(huán)境融入到一個民族特定的心理意識、思維方式、情感方式和行為方式當中，民間文學藝術(shù)能夠鮮明地呈現(xiàn)這一點。神話作為民間文學藝術(shù)的源頭，受到環(huán)境的深刻影響，且神話鮮明地呈現(xiàn)深層民族文化心理。學者葉舒憲說：“創(chuàng)世神話具有人類思想范型的重要功能，其通過講述宇宙起源和人類由來的故事，給族群奠定最基本的文化觀念和命運共同體的意識?！盵2]傳統(tǒng)華夏民族和我國北方地區(qū)的鄂倫春族，其創(chuàng)世神話既展現(xiàn)出不同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呈現(xiàn)獨特的民族性與地域性，又有深厚的共同性。傳統(tǒng)華夏民族指的是以漢族為主體，其他民族不斷融入、處于動態(tài)同化狀態(tài)中的民族。傳統(tǒng)華夏民族是一個歷史概念，先秦時期華夏族已經(jīng)形成，此后不同的歷史階段其指稱范圍不斷發(fā)生變化，直至現(xiàn)代歷史階段消亡。著名學者林惠祥先生認為：“民族史上之分期實可以備民族之每一次接觸混合而至同化為一期。中國之民族既以華夏系為主干，其同化皆系消融于華夏系，故每一期之終亦即華夏系之擴大。”(《中國民族史》)以動態(tài)融合的傳統(tǒng)華夏民族與未融合的鄂倫春族進行對比，可以突出各自的文化觀念和共同體意識，有益于剖析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歷史進程。

一、創(chuàng)世神話中人類童年期不同環(huán)境里先人們類似的認識與幻想

傳統(tǒng)華夏民族神話里表現(xiàn)“創(chuàng)世”情節(jié)內(nèi)容的比較多，如《盤古開天地》《女媧補天》《鯤鵬之變》《逍遙游》《為渾沌鑿七竅》《應帝王》《藐姑射之山神人》《逍遙游》《太陽和月亮是兩口子》《太陽和月亮的來歷》《貪狼趕日》等，鄂倫春族也有表現(xiàn)此類情節(jié)內(nèi)容的神話，如《太陽為什么耀眼》《青水蓮與粥子擴》等，這些神話都是講述天神創(chuàng)造世界和管理人間的故事。其中太陽的起源、性質(zhì)與狀況神話，異同性比較鮮明，呈現(xiàn)出人類童年期不同地域環(huán)境里先人們類似的認識與幻想。

傳統(tǒng)華夏民族和鄂倫春族太陽起源性狀神話，前者如《后羿射日》，唐人成玄英《山海經(jīng)·秋水》疏引《山海經(jīng)》云:“羿射九日，落為沃焦”。[3]故事情節(jié)大致是：遠古的時候，大地出現(xiàn)了嚴重的旱災。炎熱陽光烤焦了森林，烘干了大地，曬干了禾苗草木。原來，帝俊與羲和生了10個孩子都是太陽，他們住在東方海外，海水中有棵大樹叫扶桑。10個太陽睡在枝條的底下，輪流跑出來在天空執(zhí)勤，照耀大地。但有時，他們一齊出來就給人類帶來了災難。為了拯救人類，后羿張弓搭箭，向9個太陽射去。只見天空出現(xiàn)爆裂的火球，墜下一個個三腳的烏鴉。最后，天上只留下一個太陽。鄂倫春族也有類似的一則神話《達公射太陽》，神話中達公的弓箭是特制的，弓由大興安嶺特有的依奇松制成，箭由12棵白樺樹制成。他用弓箭射下了11個太陽，射最后一箭時沒穿透太陽，箭桿被太陽燒成灰落下來，變成了白霧。兩則神話神的行為和行為目的一樣，只是局部細節(jié)不同，《達公射太陽》更強調(diào)了弓箭特制的材料，也就有了更鮮明的地域性。

另一則神話《太陽和月亮的來歷》采集于吉林省柳河縣。它講的是天地剛開辟時，不分白天黑夜。哥哥和妹妹想將它分開，好讓人們白天干活，晚上休息。經(jīng)過商量，哥哥膽子大、敢走夜路，就當了月亮。妹妹膽小就當了太陽。妹妹怕白天人們看她，哥哥就給她一包金針，說誰要是看她就扎他的眼睛。這則神話與鄂倫春族的神話《太陽為什么耀眼》很是相似。《太陽為什么耀眼》講，玉皇大帝指派一個姑娘和一個小伙來照亮黑暗混沌的大地。姑娘太陽神害羞，于是小伙子月亮神給她一把金針，她從此綻放出萬丈光芒，人們再也不敢看她了。兩則故事都講述了人間太陽和月亮的來歷，尤其是講述了太陽光芒萬丈的原因以及太陽和月亮的親密關(guān)系。正是天空高掛的日月引發(fā)了不同地域環(huán)境的人類以同樣的思考和情感。

有關(guān)太陽的神話還有《夸父逐日》?！渡胶＝?jīng)·海外北經(jīng)》云：“夸父與日逐走，入日?？视蔑?，飲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4]這是最早典籍記載。故事講述，炎帝后裔夸父不自量力，想把太陽摘下，開始逐日。他口渴的時候喝干了黃河、渭水，準備往北邊的大湖(或大海)去喝水，奔于大澤路途中被渴死。他的手杖化作鄧林(桃林)，身軀化作了夸父山。吉林農(nóng)安縣一則神話《貪狼趕日》講述，有一種非常兇惡的野獸叫貪狼，會飛、會游、能跑，所有野獸都怕它。太陽曬得它難受，它就追趕太陽，追到日落，它覺得勝利了。第二天又追，可是又餓又累，掉下來摔死了。鄂倫春族還有一則神話《尋找太陽的傳說》，講的是鄂倫春族獵人們雖然能騎善射，可生活在被欺壓的苦難中。一個魚仙子告訴他們找到太陽，就能改變處境。獵人們上路了，他們翻山越嶺，歷盡艱險，越過了魔鬼，最終迎來了旭日東升。這則傳說出現(xiàn)的較晚，從“民國”“白天紅日”這樣標志性詞語可見，應該出現(xiàn)在20世紀30年代以后；傳說具有明顯的價值選擇傾向和對真正幸福生活的判斷。以上這幾則神話都突出了太陽的一大特點，就是“熱”，神、人、狼等生命都焦渴難耐，并都試圖摘下或吃掉太陽，這正是人類對大自然的最初感受。

除了漢族和鄂倫春族，其他少數(shù)民族也有“日月神話”，可見日月給不同民族心理和生活帶來的巨大影響，不同生態(tài)環(huán)境中先民們對與天空相伴的日月具有相似的認識與幻想，差異性較突出，而共同性也十分明顯。無論從遠古先民生存狀態(tài)還是認識幻想看，自然環(huán)境的影響和制約都不言而喻。

二、人間萬物起源神話中遠古先民共有幼稚而充滿想象的認識

有關(guān)人間萬物起源神話，傳統(tǒng)華夏民族神話如《盤古》[5]，《藝文類聚》卷一引《三五歷紀》：“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千八歲，天地開辟，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绷硪挥涊d清馬骕《繹史》卷一引《五運歷年紀》：“首生盤古，垂死化身，氣成風云，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岳，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理，肌肉為田土，發(fā)髯為星辰，皮毛為草木，齒骨為金石，精髓為珠玉，汗流為雨澤，身之諸蟲，因風所感，化為黎甿?！边@是神話中講述的盤古與日月江海的關(guān)系。盤古死后，頭化為四岳，眼睛化為日月，脂膏化為江海，毛發(fā)化為草木。盤古雖死，而日月江海、人間萬物都有盤古的影子，因為他是化成世界萬物的“母體”。鄂倫春族也有類似神話，《額爾德穆》講，天神指派巨神額爾德穆莫日根(獵人)下凡改造荒涼的人間，額爾德穆從天上移來山巒、樹木、動物，又種植了青草，治理了江河；從此以后，人間有了草木蔥郁，山河壯美，鳥語花香，一派生機。他和山神的女兒結(jié)為夫妻，繁育了人類。這則神話講述了人間萬物的來源與人類的起源，是遠古先民對世界幼稚而充滿想象的認識。

愛因斯坦說：“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因為知識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著世界上的一切，推動著進步，并且是知識進化的源泉?！盵6]傳統(tǒng)華夏民族和鄂倫春族的起源神話都展現(xiàn)出充分的想象力，其背后體現(xiàn)出的環(huán)境影響有：第一，從神話的內(nèi)涵和審美看，傳統(tǒng)華夏民族神話更具有農(nóng)耕文化和追求中庸平和的特點， 因為上古華夏先民聚居的中原地區(qū)，有華山、黃河等的阻隔，相對封閉，文化相對凝固，中國特殊的自然環(huán)境造成了中國的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模式。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的穩(wěn)定，造成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群體觀念、向心觀念和中庸觀念。如《后羿射日》，十個太陽一齊出來就給人類帶來了災難，天上不需要過多的太陽，留下一個剛剛好，一個足以普照大地，惠及人間萬物，從此地上氣候適宜，萬物得以生長。再則，《后羿射日》《夸父逐日》《貪狼趕日》都重點表達太陽的超乎尋常地“炙熱”以及給人帶來的災難；而鄂倫春的《太陽為什么耀眼》和華夏民族的《太陽和月亮的來歷》卻以田園牧歌式的格調(diào)，側(cè)重表達了太陽萬丈光芒的原因和魅力。鄂倫春人喜歡并贊美太陽有他們自己的理由，因為他們長年生活在高緯度寒冷地帶，位于大興安嶺東南麓，嫩江西岸，東經(jīng)121°55′～126°10′，北緯48°50′～51°25′之間，冬季漫長，冰雪覆蓋；并且他們在相對封閉的森林里以狩獵為生，以野獸為伴，生活艱難而危機四伏。因此，富有幻想天賦的鄂倫春人便以太陽神、火神為崇拜對象，他們極為需要太陽的溫暖和幫助，太陽、火、光等與溫暖和光明有關(guān)的事物對鄂倫春人就極為不凡，甚至具有比生命還重要的意義；第二，從天神的創(chuàng)造物看，華夏民族神話的創(chuàng)造物是人間萬物，是先人目之所及卻沒有解釋的一切事物；而鄂倫春神話的創(chuàng)造物都是森林里特有的，如“山”“河”“樹”“草”以及生活在林子里的各種飛禽走獸?？梢姟吧帧笔嵌鮽惔喝说募覉@，山河草木是他們生活的親密伴侶，野豬、狍子、鹿、熊、山雞、野兔、灰鼠等是他們賴以生存的物質(zhì)來源和伙伴。所以，鄂倫春人居住地被美譽為“綠色凈土”“北國碧玉”；鄂倫春文化的核心觀念就成為敬畏自然和與環(huán)境和諧的生態(tài)意識，以及與之相適應的共同遵守的行為范式和價值體系；第三，從意蘊哲理方面看，傳統(tǒng)華夏民族神話富有哲理性，意蘊悠長，耐人尋味。如《后羿射日》說明好的事物“過猶不及”，只有消滅了“過量”才能達到重新平衡的道理；《盤古》的盤古“化”作萬物，說明萬物是從這元氣變化之中誕育出來，即“天地合氣”“化萬物自生”，強調(diào)了誕育乃是一個“自生”的過程。而鄂倫春神話更能體現(xiàn)神與人、神與大自然、人與大自然相對“真實”的關(guān)系，這種古老的文化里孕育了與自然結(jié)為血緣的手足關(guān)系，也是樸素的生態(tài)意識和生態(tài)倫理學的萌芽，更能體現(xiàn)人類文化對環(huán)境的一種社會生態(tài)適應這一命題。鄂倫春學者白蘭說：“其實很簡單，鄂倫春人的狩獵生活完全與大自然結(jié)合在一起，萬物給予了他們生存和繁衍的可能，因此‘萬物有靈’觀產(chǎn)生了，也萌芽了最早的生態(tài)意識。鄂倫春族的薩滿教盡管顯得幼稚、粗糙、笨拙，充滿幻想和稚氣，但是對人們的言行有著指導性和約束力，寓含著那個時代的人文價值。”[7]

三、遠古人類和諧共生哲學思考在人類起源神話中初露端倪

“人類起源”神話十分豐富，幾乎各個民族都有這種神話，是神話的基本類型。傳統(tǒng)華夏民族神話和鄂倫春族神話也都有關(guān)于“人類起源”的講述，如傳統(tǒng)華夏民族神話《女媧》《人的來歷》《雙性人》《人的膝蓋》等；鄂倫春族神話《恩都力(天神)造人》《扎老樺樹皮成人》《鄂倫春人是怎么來的》《野獸沒毛成人》《恩都力創(chuàng)造了鄂倫春人》等。歸納以上神話中“人”的生成方式，主要有“諸神造人”“動物變?nèi)恕薄叭?神)與動物結(jié)合生人”幾種。

“諸神造人”神話，如《女媧》[8]，講述了女媧摶土作人的故事?！冻o·天問》：“女媧有體，孰制匠之？”說女媧人頭蛇身，一日七十化。一說女媧與諸神共同造人：女媧造人之際，諸神咸來助之，有助其生陰陽者，有助其生耳目者，有助其生臂手者；一說女媧摶黃土作人：《太平御覽》卷七八引《風俗通》云：“俗說天地開辟，未有人民，女媧摶黃土作人，劇務，力不暇供，乃引絙于泥中，舉以為人?！贝苏f見諸記載較晚，但是起源較早，可見原始社會母權(quán)制的影響。從吉林靖宇縣采集的《人的來歷》也是天神造人神話。它講小仙童偷喝仙酒，被霹靂大仙發(fā)現(xiàn)。小仙童求助于女媧，女媧為小仙童求情。霹靂大仙氣的一揚手把天捅了個大窟窿。女媧怕玉帝知道偷偷燒泥補天。把剩下的泥捏成一男一女，吹口氣吹到人間，耕田織布，生兒育女。女媧又用繩子沾泥往地上甩，捏的泥人做了官，泥點子成了老百姓?！皳煌磷鋈恕痹跂|西方多個民族神話中都有講述，已經(jīng)模式化。和摶土做人不同，《雙性人》講盤古開天辟地以后，挖下自己的眼睛變成了太陽和月亮，頭發(fā)變成了森林，拳頭變成了山嶺，一腔熱血噴灑成江河湖海，寶貴的心飛起來變成了主宰天地的神，而身體變成了男女同體的雙性人。天神怕雙性國的人太聰明能干將來侵犯天庭，就把他們劈成兩半，變成了單性人。從此，人們都在尋找自己的另一半。雌雄同體概念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提出較早，他在《會飲篇》里有詳細描述。與前兩則神話相比，這則神話記載人來源于天神的身體。

鄂倫春族人類起源神話同樣歸結(jié)到神，但造人的材料多種多樣，且大都取自森林，也使用部分泥土。如《恩都力(天神)造人》講，恩都力用獸骨作骨架、用水和泥做人的肉，做了10個男人和10個女人。這些新人渾身長滿了毛，又不懂穿衣服，不會勞動，靠恩都力給他們采野果、打野獸吃。他們坐享其成，讓恩都力很生氣，就拔掉了他們身上的毛，可是忘拔腋下和男人嘴上的毛了。恩都力又教他們打獵物，教他們扒野獸的毛皮，告訴他們用野獸的肉來充饑，用野獸的毛皮來縫衣。后來，恩都力又教會他們用火，立下以篝火為家的規(guī)矩。從此，他們冬天里靠篝火過冬，再也不用冬眠。再后來，這些人就變得特別勤勞、勇敢和團結(jié)，在蒼莽的大森林里過著自由自在地生活?！杜畫z》講摶黃土做人，而《恩都力造人》講用水和上泥做人的肉，二者局部有差異。恩都力(天神)造人具有地域性，恩都力造的人外形和人一樣，總體模糊，但“腋下和男人嘴上有毛”這個細節(jié)可以一斑窺豹，見出鄂倫春族先民的性別思考；恩都力教給人的生活本領(lǐng)，諸如穿衣、打獵物和用篝火等，都具有森林狩獵生活特征。

“動物變?nèi)恕鄙裨?，傳統(tǒng)華夏民族神話如《人的膝蓋》，講人原來是一種跑得特別快的動物，不管是跑的、跳的動物，人都能輕松追上吃掉。兩個小兔子很害怕，上天找玉皇大帝告狀。玉皇大帝把每個人腿上壓上一個小石磨，人就跑不快、攆不上其它動物了，從此人就有了膝蓋。鄂倫春族也有類似的神話《野獸沒毛成人》，基本情節(jié)是，在很久以前，大地上有一種長著兩條腿、沒有膝蓋骨、似人又渾身長毛的怪物，由于它奔跑速度極快，能抓到許多野獸，扔掉很多吃剩的獸肉。因此，白那查(山神)看到這種情形非常生氣，就施展法術(shù)給這些怪物都安上了膝蓋骨。這樣一來，它們就比以前跑得慢多了，捕捉不到更多的野獸。后來，白那查又讓他們吃到食鹽和燒熟了的野獸肉，他們身上的長毛逐漸脫掉，最后變成了人。這兩則神話不同之處：一是處罰“人”的天神，前者為玉皇大帝，后者為白那查，能夠看出民族信仰特點；二是處罰原因，前者因為兔子等動物受到威脅、告狀導致，后者不只是因為威脅到動物們，還因為“扔掉很多吃剩的獸肉”，可見鄂倫春族等狩獵民族珍惜食物的觀念和生活習俗。

“人(神)與動物結(jié)合生人”神話，如神話《殷民始祖》講，有娀氏有兩個女兒，一個叫簡狄，一個叫建疵。一天在瑤臺上玩耍時，簡狄吞下了一顆黑色燕子的鳥蛋，此后簡狄懷孕，生下來一個男孩，就是殷民始祖“契”。一說簡狄和女伴在河里洗澡，玄燕從天空墮下蛋，簡狄搶到后懷孕。這則神話里的人“契”是人(神)與鳥孕育的后代。鄂倫春族《鄂倫春人是怎么來的》講：在很久以前，人都像動物一樣，都是雄性，只有一位年齡大一些的雌性，他們都住在山洞里。一天，突然來了一只由神仙變成的公猴，向女人求愛，女人也中意他，于是二者同居。老太婆生一男一女，這對男女繁殖了許多后代，這些后代便是鄂倫春人。這則神話講述了鄂倫春人的來源，屬于族源神話，即為猴(神)與人孕育的后代。另外鄂倫春族神話《太陽為什么耀眼》既講述了太陽光芒萬丈的來歷，也體現(xiàn)了遠古人的哲學思考，陰陽和諧、太陽月亮互生、男女互補的思考初露端倪。

環(huán)境差異對兩個民族人類起源神話有明顯影響：第一，傳統(tǒng)華夏民族神話和鄂倫春族神話都是天神造人，但傳統(tǒng)華夏民族神話天神造人使用的材料是“泥土”“黃土”，具有傳統(tǒng)華夏民族中原一帶地理環(huán)境特點。因為黃河流域是中華民族的搖籃，我們的祖先世世代代在這里定居、勞動，創(chuàng)造了燦爛的古代文化。而鄂倫春族神話造人使用的材料是取自大森林的，如“樺樹皮”“鳥毛、鳥肉”“山石”“野獸”“猴子”等，所有這些材料都與當時人們的生活密切相關(guān)，造人使用的材料也都是大興安嶺里唾手可得的東西。大興安嶺森林自古以來就是鄂倫春人的理想家園，他們世世代代在這里采集、捕魚、狩獵，創(chuàng)造了別具一格的狩獵文化?？梢娚裨捑哂絮r明的地域性特征；第二，雖然都是神仙造人，可是所描述的神的形象不同，造人的“法術(shù)”也不同。都富有異想天開式的想象，可是思維方式、幻想方式及其結(jié)果不盡相同，這也是各自生存的地理環(huán)境決定的，有的歷史學者把地理環(huán)境稱為“是歷史的哺育之地和教養(yǎng)之家”；第三，從神話里能識別出鄂倫春族文化里較強的生命意識和平等意識，他們認為有生命的東西都應該受到尊重，人可以獨享自己擁有的東西，可是他們不歧視排斥其他生物，并常常流露出喜愛和贊美的態(tài)度和感情。正如華夏民族更接受泥土造人說，而鄂倫春族更接受鳥毛、獸骨造人說。

結(jié)語

在人類文化的初期，世界各民族的祖先在自然文化上表現(xiàn)出驚人的一致，凡是能給人們提供衣食住行的自然萬物，都在我們祖先的頭腦中占據(jù)著頭等重要的地位，甚至成為當時人類崇拜的偶像。而這種自然文化又都表現(xiàn)出與不同的環(huán)境密切相關(guān)的特點，說明在原始漁獵和采集經(jīng)濟時期，人類生產(chǎn)力水平低下，還不能把自己同自然界和氏族集體嚴格區(qū)別出來。因此，人們喜歡用形象化的幻想方法，描述說明世界的起源和人類的來源。傳統(tǒng)華夏民族神話和鄂倫春族創(chuàng)世神話因為生態(tài)環(huán)境、民族心理不同而具有明顯的差異性，但共性特征也十分明顯，即都與該民族特有的生產(chǎn)生活密切相關(guān)。雖然生態(tài)環(huán)境造成了其文化差異，但不同文化之間的互相影響、彼此滲透非常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