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男 劉云潔 向安玲 關娟娟
【內容摘要】中國共產黨成立以來的百年間,中國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同時世界格局也在戰(zhàn)爭與和平當中不斷演變。本研究以《泰晤士報》為切口,通過對關鍵年份涉華報道的文本抽樣,以內容分析和文本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對中國百年發(fā)展的形象建構進行梳理,探究百年間《泰晤士報》涉華報道的種種演變。隨著中國國力提升、大國間相對實力的變化,《泰晤士報》涉華報道視角也隨之發(fā)生變化,由資本主義先發(fā)者的俯視姿態(tài)逐漸可以正視中國的國家實力,報道傾向也發(fā)生從懷疑到稱贊再到質疑的變化,關注焦點呈現從政治議題到經濟議題再到政治議題的變化,同時意識形態(tài)問題逐漸被擱置后又再度被提起。
【關 鍵 詞】《泰晤士報》;中國形象;中國共產黨;涉華報道;百年中國
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創(chuàng)造人間奇跡、成就傳奇的百年間,不少國際媒體觀察解讀中國的視角也正在發(fā)生轉變。為更系統(tǒng)分析國際社會對中國百年發(fā)展的關注焦點和態(tài)度演變,給中國媒體“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的實踐提供切入點,本文選擇英國《泰晤士報》(The Times)從1921年至2021年的涉華報道進行內容分析和文本分析。
誕生于1785年的《泰晤士報》一直被視為英國第一大主流報紙。作為一張綜合型日報,《泰晤士報》關注的領域包括政治、科學、文學、藝術等,尤其側重英國國內政治和國際關系問題報道,因而使許多學者將其視為研究英國歷史乃至近代以來世界歷史的重要資料。
本文在《泰晤士報》電子報紙數據庫①和官方網站的報紙數據索引② 中搜索主要關鍵詞“China”“Chinese”“Beijing”,在確定關鍵年份1921年、1949年、1971年、1972年、1979年、2001年、2008年、2010年、2017年、2020年,采集這些關鍵年份的數據。在各關鍵年份的抽樣數據中,人工篩選相關度最高的100篇文章進行文本分析,內容分析涉及的樣本文章總數為1016篇(包含2021年的16篇)。
一、涉華報道基本特征
(一)涉華報道百年增長超7倍
需要說明的是,由于China和Indo-China③在1921年的西方話語體系中還未完全分離,因而在使用停用詞篩選之前,1921年涉華報道頻數虛高,達到3099篇。經停用詞篩選后,得出1921年涉華報道942篇。這也從另一層面反映出,中國在1921年國際地位相對較低,作為遠東一個處于軍閥混戰(zhàn)且尚未同西方產生真正意義上聯(lián)結的國家,是被邊緣化的。2008年是中國發(fā)展史上具有特殊意義的一年,中華民族多難興邦,在國際金融危機、汶川地震、南方雪災的不利形勢中逆流而上,通過北京奧運會這場承載著中國強國夢的盛會向世界呈現中國的全新形象?!短┪钍繄蟆芬餐ㄟ^高頻的涉華新聞報道為世界描繪了當時中國高速發(fā)展的進步形象。2020年,中國在各領域的成就與實力早已讓世界不得不密切關注,當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全球,中國積極參與世界疫情防控合作,使得疫情時代的中國故事又一次被世界高頻關注。
(二)關注焦點隨中國國力變化
百年間,《泰晤士報》涉華報道關注焦點以政治、經濟為主。改革開放前,世界兩極格局冷戰(zhàn)思維的余波中,《泰晤士報》更為關注意識形態(tài)相關的政治議題,泛政治化討論居多;然而中國改革開放后,尤其是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躍居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之后,經濟議題逐漸成為《泰晤士報》關注的焦點??茖W技術、社會民生、環(huán)境生態(tài)和文藝體育等議題一百年來一直為《泰晤士報》所持續(xù)關注。進入2017年后,涉華政治報道占比穩(wěn)步提升,與此同時,涉華經濟報道占比有逐漸走低趨勢。
(三)報道傾向在反映本國利益中搖擺
本次研究將《泰晤士報》報道的立場傾向進行人工分類編碼,并將傾向依據不同程度分為五大類情緒,即好、樂、客觀記錄、憂和惡①,根據樣本統(tǒng)計,得出每年的報道立場傾向變化。
根據統(tǒng)計,整體來看,《泰晤士報》對于中國的報道以客觀記錄為主,但同時出于本國利益和大國力量博弈的考量,《泰晤士報》涉華報道立場傾向會在憂與樂這兩個情緒間搖擺,在2017年及以后的關鍵年份中,《泰晤士報》涉華報道先是呈現逐漸向“好”的趨勢,而從2020年開始,向“好”趨勢又逐漸收窄。
“憂”的報道傾向主要在1949年、1979年和2010年突出體現。本研究對以上年份呈現為“憂”的涉華報道進行遍歷,發(fā)現以上年份中《泰晤士報》涉華報道里的“憂”分別指向以下議題:1949年,新中國剛剛成立,“中國共產黨帶領下的新中國接下來的道路如何走”這一問題,以不同的話語策略滲透在當年的涉華報道中;1979年,中國初啟改革開放,《泰晤士報》在組織中國議題時,一定程度還帶有對十年動亂的“憂慮”余溫;2010年,中國經濟飛速發(fā)展,已超越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此時《泰晤士報》傾向于“憂”的涉華報道主要指向中國經濟發(fā)展不平衡問題。
《泰晤士報》傾向于“樂”的涉華報道主要在1972年、2001年和2008年。其中,1972年中美關系破冰,西方世界對剛剛回歸到世界舞臺的中國表現出友好姿態(tài),因而報道立場傾向于“樂”。2001年,“樂”的議題指向中美兩國雙邊貿易持續(xù)向好,有所突破;中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當年中國在經濟、政治、文化、體育等多方面都取得里程碑式的發(fā)展,如北京成功申辦2008年奧運會。而在2008年,中國以奧運為發(fā)展契機,《泰晤士報》的視線也逐漸深入中國社會的方方面面,多元化的中國發(fā)展逐漸被世界看到。
在2017年,《泰晤士報》涉華報道呈現向“好”的傾向,即贊揚、喜愛、尊敬等。其中,向“好”議題指向中國在各方面從高速發(fā)展轉型為高質量發(fā)展,并在各領域獲得世界領先優(yōu)勢;而2020年以來,向“好”趨勢收窄,向“好”議題集中于中國引領科技發(fā)展潮流,并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的全球抗疫工作中扮演重要角色。
二、百年中國關鍵詞畫像
本研究根據各關鍵年份《泰晤士報》涉華報道的報道傾向和主要報道內容,截取在部分文章中出現典型關鍵詞作為各年份《泰晤士報》涉華報道關鍵詞,以構成百年中國的關鍵詞畫像,如圖4所示。
同時本研究通過詞頻分析與文本梳理,對各關鍵年份中《泰晤士報》涉華報道的具體議題進行挖掘(見圖5),探究《泰晤士報》視角下中國形象在百年間如何變化。
(一)詞頻分析——《泰晤士報》涉華報道關注焦點的變化
為更清晰地呈現《泰晤士報》在各關鍵年份關注的焦點,本文梳理了各關鍵年份高頻詞前五名,如表2所示。
整體來看,隨著國際局勢的變化,各關鍵年份的《泰晤士報》涉華報道中某些議題被持續(xù)關注,同時也有部分議題在一定程度上發(fā)生變化。
首先,美國(United States、American、Nixon、Bush、Trump)在《泰晤士報》涉華報道中被反復提及,可見中美關系是《泰晤士報》持續(xù)關注的焦點。其次,隨著時間推移,1972—1979年,經濟議題(trade、economic)逐漸代替政治議題(government、beat)成為《泰晤士報》涉華報道關注的焦點。最后,中國國際地位的變化在《泰晤士報》報道中也可以窺見一斑,1921年的《泰晤士報》用“遠東”形容中國(far east),而進入21世紀后,涉華報道中則多次出現international、global、world等詞,可見中國已逐步從一個遠東國家走近世界舞臺的中央。
(二)文本分析——《泰晤士報》視角下中國形象的百年演變
結合以上研究發(fā)現,本研究試圖進一步通過文本分析對《泰晤士報》涉華報道中各關鍵年份的中國形象進行還原。
1.1921年關鍵詞:被壓迫(Oppressed)
1921年的中國,一直被國內外各股復雜勢力撕裂,各方出于自己的利益“型塑”著這個遠東古國。此刻,中國是被凝視的、無聲的、遙遠的“他者”。
當年《泰晤士報》以西方列強“居高臨下”的視角,出于本國對外貿易的期待,多次在報道中表達他們認為中國應該“保持和平的對外開放”姿態(tài),這樣更有利于英國的商業(yè)利益。例如,《泰晤士報》記者認為當時中國的內戰(zhàn)是“庸俗的政治沖突”①;而由于“中國人民艱苦勤勞的工作習慣和豐富的自然資源”②,又認為當時的中國是充滿希望的國家;《泰晤士報》在有關太平洋會議③的報道中,記錄了各國出于各自利益以強者姿態(tài)安排著中國的未來——美、日、英認為,“這些問題(太平洋會議議題)中最重要的是恢復所有國家在中國發(fā)展商業(yè)的‘門戶開放’和平等機會”。④在《泰晤士報》看來,中國是一個巨大的國際市場,她的大門要向全世界特別是英國敞開。然而,《泰晤士報》并未報道中國作為參會國的意見。1921年中國共產黨誕生,由于這一事件的秘密性,《泰晤士報》沒有報道。簡而言之,當時的中國在國際社會中是失聲的、被凝視的角色。
2.1949年關鍵詞:質疑(Questioning)
1949年,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在西方列強眼中逐漸成為不可逆轉又不愿接受的事實。在《泰晤士報》涉華報道中,一方面表達了中國人民選擇中國共產黨的必然性;另一方面,又為共產主義中國的未來表達了擔憂,主要對以下三個問題提出疑慮。
首先是大城市管理問題。近代以來,西方世界在現代化進程中,逐漸積累了現代化發(fā)展的話語權力,對于中國共產黨一路以“農村包圍城市”的戰(zhàn)略從延安到西柏坡再進京“趕考”,西方提出的第一個疑慮是城市管理。《泰晤士報》指出:“很明顯,共產黨人在管理大城市方面遇到了越來越大的困難。當前國內稅收很高、生意不好,在許多方面,經濟狀況正在惡化。”⑤其次是經濟發(fā)展問題?!短┪钍繄蟆返膱蟮乐赋?,在當時的中國,除了共產主義別無選擇。共產主義將如何發(fā)展,數以億計的中國人將如何對共產主義作出反應,仍無法預測。根據當時的跡象,“無法判定中國的發(fā)展進程將與東歐國家的發(fā)展進程有何不同”。從長遠來看,“共產主義在中國的成敗,可能主要取決于共產黨人解決長期經濟問題,特別是增加生產、農業(yè)和工業(yè)問題的成功程度”。⑥第三則涉及外交。新中國成立之初,西方世界密切關注這個遠東大國在國際問題上的立場?!短┪钍繄蟆返膱蟮勒J為,所有(包括中國在內的)共產主義地區(qū)的相關報道都提及共產黨領導人在國家內部事務中表現出了強烈民族主義的政策部署,特別是在“英語使用”的問題上,“所有與政府機構和商業(yè)公司的通信必須用中文書寫?!雹僭谶@種撕裂的態(tài)度中,《泰晤士報》涉華報道字里行間呈現出對中國共產主義道路的質疑。
3.1971年關鍵詞:復出(Come Back)
《泰晤士報》在報道1971年的中國時用了“從寒冷中走來”。中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都處于恢復和發(fā)展的時期。這一年《泰晤士報》涉華報道中近八成文章聚焦于中國的對外交往新進展。這一年,《泰晤士報》作為英國媒體主要將視角聚焦在中美關系的改善議題和中國恢復聯(lián)合國合法席位上,對這兩個議題進行了大篇幅報道,對中國與其他國家的建交事件雖有所提及但未進行大篇幅報道。然而對中國對外關系的報道分析也依舊聚焦在經濟貿易方面,例如對中美關系解凍的報道中,著重報道了尼克松總統(tǒng)發(fā)布了一長串美國戰(zhàn)略商品清單,“從糧食到道路建設的相關器械——現在可以自由出口到中國”。②同時,所有從中國進口到美國的商品也得到了授權。在報道南美國家對中國合法性的承認時,也指出“智利在圣地亞哥宣布,將繞過倫敦金屬交易所,直接向中國出售銅”。③
同時,中國的國際地位又時刻與兩個議題密切聯(lián)系:“臺灣議題”和所謂“中國崛起威脅論”。例如,《泰晤士報》在報道伊朗承認北京是“中國唯一合法政府”時還要另附一句“但沒有提及臺灣”④。中國回歸國際舞臺,在當時的《泰晤士報》看來,“北京正試圖按照中國被視為世界中心的古老傳統(tǒng),將自己確立為世界主導力量”。⑤
4. 1972年關鍵詞:自信(Confident)
1972年,《泰晤士報》的報道已開始關注來自中國的聲音,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泰晤士報》轉載了北京主要期刊的新年頭條文章:中國政府要求美國軍隊全部撤出臺灣和臺灣海峽。文章寫道:“我們堅決反對所謂的‘一中一臺’‘臺獨運動’等陰謀。所有美國武裝部隊必須撤出臺灣和臺灣海峽。中國人民決心解放臺灣。我們堅定地相信那一天終將到來?!雹?/p>
其次,《泰晤士報》在中美關系復蘇的議題中從曾經的主要報道美國態(tài)度到開始著重報道中國行動。當年1月1日北京將1916年由紐約洛克菲勒基金會建造的綠瓷磚“反帝醫(yī)院”的牌匾換成了“首都醫(yī)院”,《泰晤士報》認為,中國“對西方世界的態(tài)度也在發(fā)生著變化”。
最后,中國在國際組織與會議上的聲明表態(tài)也開始被《泰晤士報》報道。如《泰晤士報》重點報道了中國“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諾;當年6月在斯德哥爾摩舉行的聯(lián)合國人類環(huán)境大會上記者提及中國領導人非常關心從工業(yè)化國家“吸取教訓”,避免他們的環(huán)境錯誤。①
在《泰晤士報》視角下,以中國為代表的第三世界國家在國際事務中發(fā)揮著越來越積極的作用。②
5.1979年關鍵詞: 連接(Link)
《泰晤士報》視角下,1979年的中國真正與世界各國產生更為密切的聯(lián)系,中國的主動對外開放與良好的國際環(huán)境,使中國與世界在外交與貿易方面的往來越來越緊密。
外交方面:1979年,中國與美國正式建立外交關系,在《泰晤士報》記者的眼中,“共產主義中國的旗幟在華盛頓升起了”。③《泰晤士報》將鄧小平形容為后毛澤東時代中國對西方實行新的開放政策的主要推動力,更是中國政治和社會繁榮的主要原因。④
貿易方面:《泰晤士報》側重以西方習慣的“個人”敘事來呈現中國對外貿易的發(fā)展,如報道榮毅仁成為中國國際信托投資公司董事會主席時著重描寫榮為中國富豪之一、“63歲的前上海紡織廠老板榮毅仁宣布其國際合資企業(yè)在相關合同簽訂儀式中開業(yè)”⑤等敘事。
《泰晤士報》在對中國國慶30周年慶祝活動的報道中,以身體的隱喻表達感受到了“中國正穩(wěn)步走向世界”⑥。此時,西方記者的視角逐漸從俯視變?yōu)槠揭?,但同時又蘊含著中國曾是“閉關鎖國的遠東古國”這一東方主義歷史前提。
6.2001年關鍵詞:新篇章(New Pages)
2001年,中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在《泰晤士報》記者的敘事框架里,中國對世界的開放依舊與中國金融貿易的發(fā)展密切相關。在《泰晤士報》的報道中,這一年,“中國制造”的商品深入外國民眾生活的方方面面,中美雙邊貿易是《泰晤士報》關注的重點,并多次引用美國統(tǒng)計數據證明中美貿易取得長足發(fā)展。
當年《泰晤士報》著重報道的中國金融貿易事件包括:英荷殼牌石油公司與中國海洋石油總公司(CNOOC)達成戰(zhàn)略聯(lián)盟、中國銀行上市、中國與歐洲的貿易統(tǒng)計和中美貿易發(fā)展等議題。
在其他方面的涉華報道中,《泰晤士報》也以“金融貿易+X”的框架進行報道,如在報道國際奧委會選擇北京作為2008年夏季奧運會的舉辦城市時,文章中記載“其支持者認為,選擇中國將促進該國加快其社會和經濟改革。”①在這一時期的《泰晤士報》報道中,中國由于經濟水平和綜合國力的提高,成功申辦2008年北京奧運會,中國對外開放的程度也逐漸加深,中國的經濟建設進入高速發(fā)展的全新階段。
7.2008年關鍵詞:轉折(U-Turn)
《泰晤士報》多次用這個詞語(U-Turn)呈現2008年的中國,并在報道中表示:“彼時(注:指2008年前)的中國和今天(注:指2008年)的中國幾乎是兩個不同的國家?!雹?由于當年中國發(fā)生一系列突發(fā)事件,這一年的《泰晤士報》對中國的報道與以往相比主題聚焦更加多元化,視角也逐漸從國家層面深入中國民眾生活層面,但“經濟貿易優(yōu)先”的選擇性報道依舊存在。
在關于汶川地震的報道中,《泰晤士報》對中國的全國哀悼日活動進行了長篇報道。《泰晤士報》評論稱:“這是中國第一次哀悼普通公民;上一次全國哀悼是1976年為毛澤東逝世舉行的。”③與此同時,由于2008年全球金融風暴,《泰晤士報》多次用數據報道了中國經濟逆勢崛起的發(fā)展狀況,“(中國)GDP總量達4.2萬億美元,正式超越歐洲經濟最發(fā)達的德國,位居世界第三位,僅次于美國和日本”。此外,當年《泰晤士報》關注的經濟議題已經不局限于中國國際都市的發(fā)展,還包括:中國北方港口的繁榮、中國高鐵的發(fā)展等。
這一轉變,一方面將中國經濟發(fā)展從曾經的“低價格、高產量”轉變?yōu)椤案哔|量、高科技”標簽;另一方面也代表西方記者對中國的觀察逐漸深入、多元。正如《泰晤士報》評論所言:“在北京看來,中國確實有一個偉大的故事要講,一個國家的財富和前景已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越來越成為全球增長的引擎?!雹?/p>
8.2010年關鍵詞:超越(Overtake)
2010年,《泰晤士報》依舊對中國的經濟發(fā)展進行了聚焦,還屢次將中國的經濟發(fā)展放在各領域世界強國的序列里進行排名比較,如:“在超過德國成為世界第三大經濟體之后,現在已經對日本進行了全面超越,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比預期提前了18個月。”“(中國)成為全球最大的黃金生產國(2008年)”“最大的汽車生產國(2009年)”“最大的出口國(2010年)”和“最大的能源消費國(2010年)”。該報對中國何時超越世界第一大經濟體美國作出了各種預測,同時,又不斷提及中國經濟高速發(fā)展的質量問題、平衡問題、環(huán)境問題等。
9.2017年關鍵詞:升級(Upgrade)
在中國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后,《泰晤士報》在2017年對中國的報道集中在中國制造業(yè)和科技領域的發(fā)展。但同樣的,該報依舊將中國的發(fā)展放在世界領先強國的序列中進行比較,“第一”“最大”等形容詞多次用來形容中國各方面發(fā)展。如飛機制造領域,《泰晤士報》的報道認為中國自主設計建造的第一架大型客機C919,是中國對世界上最受歡迎的空客A320和波音737的回應。①在船舶制造業(yè),報道指出中國完成了世界上第一艘深海采礦船的船體建造。②在軍備方面,中國第一艘國產航母下水,世界上最大的兩棲飛機首飛成功,“它將成為捍衛(wèi)中國對幾乎整個南海主張的新資源?!雹哿硗猓短┪钍繄蟆芬部吹搅酥袊洕l(fā)展模式的轉變:一方面,中國企業(yè)不再局限于產品走出去,大規(guī)模的資本也陸續(xù)出海;另一方面,中國在經濟發(fā)展的同時也開始著力環(huán)境整治與可持續(xù)發(fā)展。④
10.2020—2021年關鍵詞:新秩序(New Order)
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也讓西方開始反思中國的地位以及各國同中國的關系?!短┪钍繄蟆酚浾咴啻螆蟮缹<覍τ谥袊螘r超越美國進行預測,如今已將中國和美國視同一類?!短┪钍繄蟆酚谩懊绹驀娞纾澜缙渌麌腋忻啊边@句話來形容如今的中國,報道在中美貿易戰(zhàn)和新冠肺炎疫情蔓延的當下,中國進出口貿易遭遇波動,影響了更廣泛的全球經濟,也擾動了整個金融市場。⑤
與此同時,《泰晤士報》對于中國科技、政治、軍事、外交等方面的態(tài)度,似乎更接近1949年新中國成立初期的撕裂態(tài)度:一方面不得不接受中國在各方面領先的事實,但同時又出于西方世界陣營的議程對中國發(fā)展提出質疑。然而,與1949年不同的是,如今的質疑從曾經為中國的弱勢擔憂轉變?yōu)閷χ袊摹皬妱荨备械綋鷳n。
科技方面,中國領先世界的5G技術、嫦娥5號成功從月球取土等突破,讓《泰晤士報》記者不能否認中國高精技術終將塑造人們生活的事實。①政治制度方面,面對新冠疫情,舉國抗疫的“中國效率”也讓《泰晤士報》記者感嘆不已。② 軍事方面,《泰晤士報》援引一位美國高級防務消息人士的話說:“‘9·11’事件后,我們認為中國在軍事上基本處于防御狀態(tài)。(現在)一切都變了。”《泰晤士報》記者同樣報道了中國積極幫助其他國家抗疫、宣布將向全球提供20億劑疫苗等。③
在《泰晤士報》的報道中,與百年前的“遠東古國”相比,站在2021年這個節(jié)點的中國更接近世界舞臺中央?!短┪钍繄蟆吩董h(huán)球時報》(Global Times)評論稱:“中國處于順從地位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復返了?!雹?/p>
三、研究結論
本研究發(fā)現,隨著中國國力的提升、大國間相對實力的變化,《泰晤士報》涉華報道視角、報道傾向、關注焦點等也隨之發(fā)生變化,同時意識形態(tài)問題和道路爭議也不時被提起。
(一)從居高臨下到正視實力,視角變化與中國國力提升并行
百年間《泰晤士報》涉華報道的視角發(fā)生顯著變化,從曾經以俯視姿態(tài)將中國視為遠東古國,到如今在涉華報道文章中多次將中國與世界相聯(lián)系。曾經,《泰晤士報》以同情的姿態(tài)、旁觀者的視角報道中國是一個物產豐富、人民勤勞的資源產地,因為人口眾多而帶來巨大的市場潛力,并在這一基礎上指責日本對中國發(fā)動戰(zhàn)爭,批評中國的內戰(zhàn)。而如今,該報多次對中國各方面取得的成就在今昔對比后表示贊嘆。這意味著隨著中國國力提升,《泰晤士報》從過去的資本主義先發(fā)者的俯視姿態(tài),逐漸轉變?yōu)檎曋袊膰覍嵙η以敢庀蚴澜绯尸F中國的多元化故事。
(二)從懷疑到稱贊再到質疑,很難與中美關系議題分離
本研究發(fā)現,中美關系議題一度是《泰晤士報》百年間涉華報道關注的焦點,同時報道明顯傾向“樂”或“憂”的事件也多次集中在中美議題,然而在關鍵年份2017年及2020年,報道相對顯著地涌現出新的報道傾向——稱贊與欣賞,且直接指向中國的經濟、科技和文化等方面成就。這表明,《泰晤士報》涉華報道中對中國的好惡傾向逐漸脫離對中美關系的聚焦,進而轉向對中國成就本身的關注。但是這一趨勢在2020年底至2021年中樣本采集期間發(fā)生了變化,中美關系有形無形中又成為《泰晤士報》涉華報道的焦點議題。這一方面歸結于美國拜登政府上臺后,繼續(xù)在各方面“圍堵”中國的政策;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西方媒體在建構中國形象時,還是受既定框架影響,將中國定義為“與西方國家不同”的國家。
(三)從政治到經濟再回到政治,國家間利益博弈才是永恒議題
本研究發(fā)現,在內容分析角度,經濟議題在《泰晤士報》涉華報道中逐漸超越政治議題成為高頻報道對象;同時,雖然量化結果表明,改革開放以前,政治議題是《泰晤士報》涉華報道關注焦點,但在對相關議題進行報道和評論時都不免圍繞國家間經濟貿易的得失而展開。從2020年底開始,政治議題在《泰晤士報》涉華報道中又有回升的勢頭。由此再一次證明,國家間利益的博弈才是《泰晤士報》涉華報道的文本出發(fā)點,并且在百年間并未改變。
(四)從被凝視、被隱沒到再抬頭,道路爭議隨時局變化或隱或現
在本研究中,communist(共產主義)相關議題曾一度是西方的媒體與政客的靶子,“共產主義中國”處在被質疑與被凝視的狀態(tài)。內容分析過程中,1949年communist成為《泰晤士報》涉華報道出現頻率最高的關鍵詞,且在后續(xù)的文本分析中發(fā)現對communist的討論與報道主要集中在對中國共產黨治理方式、執(zhí)政理念等道路問題的質疑。在1949年以后的關鍵年份涉華報道文本中,communist也被提及,但頻率逐漸降低至隱沒在其他議題之中。進入2021年,情況又發(fā)生了變化。對比2020年和2021年上半年樣本文章,發(fā)現2021年樣本文章中communist出現的次數為2020年樣本文章的2倍。由此可見,作為西方國家主流媒體的《泰晤士報》,其涉華報道站在資本主義視角對中國道路問題的質疑,雖在近五年逐漸被中國的其他成就所隱沒或擱置,但隨著國際局勢的大演變又有重新抬頭的趨勢。
結語
綜合上述研究結論發(fā)現,伴隨著西方與中國相對實力的變化,《泰晤士報》涉華報道的視角和態(tài)度也在發(fā)生質的變化。這一變化本質上由于國家間利益博弈力量的變化而導致,具體呈現為報道態(tài)度在逐漸脫離中美關系議題后又回到中美關系焦點議題,政治議題被經濟議題所替代、意識形態(tài)分歧被擱置后又有重新走上“臺面”的趨勢。從這些變化,一方面可以看出中國正在以逐漸強大的姿態(tài)與世界發(fā)生更為密切的聯(lián)系;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泰晤士報》雖曾經試圖不再局限于宏觀與表層的議題、以更為多元的角度觀察與刻畫中國,但終究還是會受制于其所處陣營的議程設置。
(責任編輯:張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