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重之
時間其一
衰老,回憶,迷戀,消亡;
有人拿試管和燒杯去理解。
生理的機制是生活的知識?
每個人生只能做一次實驗。
時間其二
一輛汽車,燒盡了燃油,
在承受了無數(shù)輪胎的高速上,
靠著慣性疾馳,以歲月的速度,
趕向死亡,生活的收費站。
空中客車
飛上高空的金屬支架,你
多么輕盈,在日常的顛簸中
流暢地上升,扶搖直上,用
自殺式的災難可能,威脅鵬鳥的
生命。人!這個世界的
抽象本質在這只
工業(yè)文明的鋼鐵野獸那
生機勃勃地開著空調的
自洽的世界中得到生動鮮明
的表達。從古典中怒而飛
向新世界的雅典——又一座
北方城市——然后在
波濤與波濤的邊疆
盤旋,然后下降,蔑視風的偏執(zhí)。
雕刻時間的機器,你
襟翼下壓,從廣州到加爾
各答,嚴肅而謹慎地執(zhí)行
相同的儀式,以愉悅自
然的法則,空氣的憲章
并且在降落的時刻
怒吼出現(xiàn)代文明的心跳
然后,你從高空中急速
地運動到,人的轄區(qū)
并同時,用隱形的能量,鞭打
空氣,然后禮貌地召喚
一座自信的高塔
給出臨時而重要的答案。
Le Vingtième Siècle
在上個世紀的陰影下
在老舊荒廢的操場上
她赤裸的雙手來回
掠過她赤裸的雙腿
我扶住她赤裸的肩膀
我吸吮,像嬰兒一樣
夜色喝掉了月光
彗星睡在烏云上
黑與白
我對她的記憶,是黑與白:
我記得黑夜中她雙眼的光彩,
盡管那雙眼睛在其他事物上徘徊;
她從白晝的秩序中安靜地走來,
白晝的溫柔讓人無法忘懷,
我記得,所以我充滿悲哀。
仿穆旦詩《城市的舞》
在城市那光速的暈眩中
人,寄生玻璃里的昆蟲
街道的幻想,汽車的思想
一顆顆生命在追趕著死亡
仿穆旦詩《兩個世界》
她美得活像孔雀一樣
五彩的羽衣鑲著銀邊
紅裙拖拽人群的目光
歡娛的心飛升到中天
她美得讓她自己發(fā)狂
贊美聲煽動她的欲望
她在優(yōu)雅中出生長大
眼淚不認識她的臉頰
她美得只剩燦爛的光芒
苦難從未污染她的衣裳
她不懂生活背后的憂傷
不懂那堆在四面的傷亡
大街
多少顆太陽
才是你的光芒
在夜色下
你拒絕黑夜
你勾引白晝
在你床上滯留
躲進你那玻璃般的被單
在汽車尾氣的面紗中
你的容顏那么朦朧
像變幻的路燈
時綠時紅
你臉上的黑斑
像黑色雨傘
把我那游客一般
的心灌醉到了癱瘓
現(xiàn)代生活
她在出租車的后視鏡中逝去
愛情在擋風玻璃中淹死
尸體被自動雨刷所處置
云的皮膚被機翼擦破
城市充滿噪音,就像
我家門口的超級市場
空洞的詞語在空洞的教室中空洞地作響
我向羅伯特火車站祈禱
天黑了,我剛醒,手機響了
我起身,把生活的責任給靜音
我看到,對面的房子喝醉了
正調戲夜色下河邊的樹林
你聽到,遠處有清晰的轟鳴
一列火車開進了羅伯特站
陌生的女孩那深紅的圍巾
你想到,冬天等火車很困難
我感到擔心,生活太自然
我向羅伯特火車站祈禱
我祈禱一八四四年鋪成的
雨水中閃耀的黑色軌道
她在黑夜的暴雨中跑向草地
她跑到草地上頭,在草地上哭泣
大樓
她玻璃般閃耀的臉頰上
愛的思想發(fā)出欲望的光
金屬的裙和水泥的鞋
活像一座火力發(fā)電廠
光滑冰冷的液晶嘴角
緊閉的嘴,沒有信號
烏黑而流暢的長長天線
接收并發(fā)射危險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