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按照真人秀在中國的生存語境和發(fā)展邏輯，文章將中國真人秀考古分期聚焦于1995年至2014年，因為這20年涵蓋了真人秀在中國的三個歷史節(jié)點，對應著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社交媒體的演變周期，并呈現(xiàn)出這樣一個神奇規(guī)律：中國電視20年大生態(tài)的核心就是三代真人秀和三代社交媒體的流變存在同頻共振。從社媒雛形對第一代中國真人秀產生隱約影響，到第二代社交媒體（UGC）完成“我的明星我做主”的生態(tài)啟蒙并助力以《超級女聲》第二季為代表的第二代真人秀引燃全民“嘉年華”，再到第三代社交媒體（PGC）催生真人秀向一云多屏、網(wǎng)臺混血進化并占據(jù)全媒體傳播話語權。通過考察證明，社交媒體滄海桑田般的變遷與真人秀蛻變?yōu)橹袊幕I(yè)的“第一內容”之間，存在一種以互動為基因的因果關系。

關鍵詞：中國真人秀；社交媒體；流變；同頻共振

中圖分類號：G2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22-0019-03

20世紀末互聯(lián)網(wǎng)在中國肇興以來，經(jīng)歷了三個發(fā)展階段。其所對應的中國電視20年，的確經(jīng)歷了大啟蒙、大變革。互聯(lián)網(wǎng)“云”和“端”成為裹脅一切文化工業(yè)的洪荒之力，而這場變革的最大推手之一就是真人秀：隨著國外電視模式的引進，真人秀先是稱霸中國熒屏，繼而演變?yōu)榭缑襟w“第一內容”，成為徹底打通中國文化工業(yè)產業(yè)鏈的突破口。

一、首因效應：對“綜藝元年”的解構

2014年被很多電視研究者稱為“綜藝元年”，原因在于本土文化產業(yè)與國際真人秀在融合中其內在“基因”發(fā)生的突變在這一年得以集中呈現(xiàn)。

筆者以為錯。首先，對“綜藝”約定俗成的理解是綜合文藝、文藝總成，20世紀80年代甚至更早的文藝晚會和文藝欄目等電視形式就基本將其作出了界定。他們應該不是這種意思。另一種是指隨韓流一起引入的綜藝編劇、導演、PD、制作人等概念；但是，除了韓系，歐美真人秀（如《The Voice》）算不算綜藝？恐怕找不出不算的理由。但是其工程圖紙般的嚴謹釋義及整個“Reality TV”（真人秀）語言大系豈是“綜藝”二字能概括得了？

其次，按歷史的真實回溯，以真人秀掌握話語權為基本含義的所謂“綜藝元年”，也不是2014年，而是2005年，標志就是《超級女聲》第二季誕生。界定2014為“綜藝元年”，等于讓其晚生十年。

為避免誤導，文章在此界定2005年為“中國真人秀建構元年”。那是一個里程碑、一個風向標，或理解成真人秀在中國的Carnival（嘉年華）。

魯迅先生說：“非有天馬行空似的大精神即無大藝術的產生?！盵1]考古路線很明晰——2005年、2014年，就是中國視聽文化天馬行空似的大精神的歷史啟蒙。

文章將2014年界定為“全真元年”。“真”指真人秀，“全”，是指這一年廣電媒體規(guī)模化進軍OTT，網(wǎng)臺混血。譜系、基因、語言、產品鏈等，真人秀作為中國文化工業(yè)流水線上的犖犖大端，也是決定中國電視未來的關鍵角色，這一年無疑具有定型意義。這應當是洞開中國視聽工業(yè)發(fā)展規(guī)律的“鑰匙”。

為什么是真人秀而不是別的什么形式做到了？因為真人秀有著互動為王、社交為根的基因，歷史性啟蒙“我的明星我做主”新生態(tài)，徹底顛覆了以往受眾被動接受的格局，中心與邊緣位移，傳統(tǒng)電視表達話語權消解，受眾、用戶話語權確立。無疑，這是自互聯(lián)網(wǎng)在中國肇興以來中國電視20年大生態(tài)的研究基石之一。

二、因緣際會：三代真人秀和三代社交媒體

互聯(lián)網(wǎng)1.0時代大約指20世紀90年代到21世紀初，和第一代中國真人秀時間大體契合，但是社交手段僅僅局限在網(wǎng)絡社區(qū)聊天室等不多幾個；互聯(lián)網(wǎng)2.0時代大致以21世紀第一個十年為周期，與《超級女聲》第二季等第二代中國真人秀一致，開啟了“真人秀+社交”的場景；互聯(lián)網(wǎng)3.0時代，第三代中國真人秀與自媒體聯(lián)姻，融入“短視頻+直播+電商”等社交生態(tài)，時間上從21世紀第一個十年末端起，延綿至今。

以社交媒體的演變?yōu)檩S心，中國電視20年大生態(tài)可細分為三個節(jié)點、兩個階段。

三個節(jié)點：1996年、2005年、2014年。

第一個階段，1995—2004年；第二個階段，2005—2014年。

（一）社交洪荒與第一代真人秀

第一個節(jié)點：1996年，國際真人秀形式進入中國。受一檔香港亞視與日本電視臺合作的節(jié)目《電波少年》啟發(fā)，1996年暑假，廣東電視臺在一檔《青春熱浪》欄目中推出了“生存大挑戰(zhàn)”專題。經(jīng)過打磨，2000年6月，廣東臺順勢推出了第一屆《生存大挑戰(zhàn)》。有趣的是，2000年就國際真人秀而言也是一個類型化分水嶺，美國CBS生存類真人秀鼻祖《Survivor》（幸存者）開播，直到今天依然長盛不衰。

業(yè)界和學界最初都不看好這類節(jié)目形態(tài)，作為“淮南為橘淮北為枳”的案例被一次次在研討會上提及，認為這類名為真人秀的節(jié)目只屬于西方世界，與中國國情不符，沒人敢想象來日它竟能當上一統(tǒng)中國電視江山的“盟主”。生存類真人秀的中國化比競演類真人秀更晚，真正被普遍接受也就是近10年來的《我們的法則》、《決勝荒野》中國季、《我們15個》、《野生廚房》等節(jié)目。

《生存大挑戰(zhàn)》以及后來一批探索者，可以說是中國第一代真人秀。飽嘗水土不服，普遍被視為非主流，基本也進不了電視黃金時段。

第一代真人秀其實無法倚仗太多社交手段，只能通過門戶網(wǎng)站聊天室等社媒雛形進行從點到面的閱讀啟蒙。因此真人秀制作方想擁有話語權，唯一途徑就是自建網(wǎng)站，但這也只是重復門戶網(wǎng)站形式，缺乏與用戶交互。1996年中國第一家網(wǎng)吧誕生，據(jù)聞當時中國網(wǎng)民連一萬人都很難達到。

今天在電商和社媒領域俾睨群雄的BAT，當時連社媒的雛形都不具備：1996年的馬云想建立一個中國最大的國際信息庫、信息源，即中國黃頁；1996年的馬化騰大學畢業(yè)三年，而即時通信的鼻祖ICQ才剛剛誕生。同樣，第一代真人秀還無從借力百度。1996年的李彥宏只是硅谷的一名工程師，2000年1月創(chuàng)建了百度公司；2003年，百度貼吧上線后逐步成為全球最大中文社區(qū)。

與之比對，再來看一下全真元年的前夜，以騰訊為代表的社交鏈已經(jīng)有多么強大。

騰訊的媒體平臺包括：騰訊網(wǎng)、QQ彈窗微門戶、微信公眾平臺、騰訊微博、Qzone、QQ郵箱、微信新聞插件、騰訊新聞客戶端，以及12個大X網(wǎng)。涵蓋了新聞門戶、BBS、郵箱、微博、社交、手機閱讀等全部媒體形態(tài)。QQ累計用戶數(shù)20.44億、微信6.5億、QQ郵箱2.74億、Qzone6.26億空間用戶、騰訊微博2.2億、騰訊新聞客戶端1.5億[2]。

那個步履蹣跚的“小企鵝”早已蛻變成叱咤風云的“企鵝大帝”，不過它助飛的對象，變成了第三代中國真人秀。

2005中國真人秀元年之前，社交媒體還不成熟，第一代真人秀不可能與其產生化學反應，更不可能借助其開啟“大場面”；只有到了互聯(lián)網(wǎng)2.0時代與社媒聯(lián)姻，這一舶來品才終于在中國落地生根、開花結果。

（二）社交互動與第二代真人秀

2005年以《超級女聲》第二季為節(jié)點，徹底解決了真人秀在中國水土不服這一問題?！皵?shù)據(jù)表明，在北京、上海、長沙等12個城市“收視儀”調查中，超女平均收視率為8.54%，平均收視份額達到26.22%，決賽期間平均都有11%的收視率，不僅居于同時段收視首位，其平均收視率還一度超過中央電視臺。尤其是三強對決的尖峰時刻，個別時段的市場份額最高達49%。

央視索福瑞在全國范圍內平均一個點的市場份額一般有580萬觀眾，那么當晚收看“超女決戰(zhàn)”的觀眾則一度超過2.8億人，直逼3億大關。也就是說，每5個中國人當中就有一個看“超女”，它已經(jīng)成了深入家家戶戶的大眾娛樂節(jié)目[3]。與歷史現(xiàn)象進行比較，即便是后來堪稱爆款的幾檔現(xiàn)象級真人秀也望塵莫及。

最大原因是社媒UGC時代到來了。新一代搜索、社交工具爆炸式生長、病毒式傳播，真人秀的春天突降。QQ、貼吧、Blog、人人（校內網(wǎng)）等社交矩陣似乎無意中被賦予了造星平臺的功能，掉頭“征伐”電視，通過粉絲黏性改造受眾，呈現(xiàn)出“繭房效應”。歷史邏輯證明，真人秀在解決水土不服問題的過程中，從信息化層面上說就是從互聯(lián)網(wǎng)1.0全面邁進到2.0時代。

2005年還是博客、貼吧開始飛速增長的一個節(jié)點，也被稱為中國博客元年，“自媒體”這個詞也被發(fā)明了。超女紛紛開博：“想唱就唱”，原生態(tài)展現(xiàn)。

方興未艾的UGC社交媒體加上短信營銷的最后狂歡，聚合創(chuàng)造了第二代中國真人秀的傳播奇跡。

（三）社交共享與第三代真人秀

新的里程碑在2014年開啟，媒體融合正式上升為國家戰(zhàn)略。

這一年，廣電系規(guī)?；M軍互聯(lián)網(wǎng)，開始推獨播制。

這一年，真人秀完全開始居于全媒體傳播指數(shù)C位。

這一年，真人秀決定中國省級電視臺的創(chuàng)收排位，是當仁不讓的吸金霸主。

這一年，真人秀開始居于中國社交媒體話題中心。

所以，2014年作為“全真元年”，實至名歸。

網(wǎng)臺混血、媒體深度融合，真人秀作為融媒產品起到了推手作用。廣電系進軍OTT倚仗的就是真人秀版權資源?；ヂ?lián)網(wǎng)與電視真人秀實現(xiàn)融合，兩微、知乎、豆瓣等第三代社交媒體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這就是“全真元年”的立意。

中國電視20年大生態(tài)，一言以蔽之：“全真派”一統(tǒng)江山。

反向回溯，從2014年至今，還能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與之對稱的規(guī)律：視頻網(wǎng)站真人秀節(jié)目吸引了一批傳統(tǒng)電視人和電視制作機構……傳統(tǒng)電視金牌制作人紛紛觸網(wǎng)[4]。

三、同頻共振：社交媒體與真人秀

傳播學巨擘馬歇爾·麥克盧漢認為“媒介即訊息”，真正有意義、有價值的“訊息”不是各個時代的媒體所傳播的內容，而是這個時代所使用的傳播工具的性質、它所開創(chuàng)的可能性以及帶來的社會變革[5]。

真人秀就是最符合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訊息”點對點傳播潛質的互動形式之一。社交媒體并不關心真人秀具體形式和內容，無論是文化類、慢綜藝還是競演類，僅僅將其當作工具來增加粉絲數(shù)量及提高粉絲黏度。

社交媒體給真人秀傳播造勢賦能，真人秀則為其提供取之不盡的資源。這自然而然地在邏輯層面結成一種共生關系。就信息化角度而言，互聯(lián)網(wǎng)3.0時代到來的一個重要標志就是真人秀乃至整個電視媒體與新媒體深度融合。

真人秀內容可以做全媒體多樣化處理，就像“一雞多吃”。之前，除卻電視端播出，剩下的素材就被舍棄了；融媒體時代則可以加工成多種多樣的社交互動產品放到網(wǎng)上，網(wǎng)絡播不了的，還可通過大數(shù)據(jù)分析挖掘流量潛能來變現(xiàn)。

悟透這一點，就能解釋為什么2014全真元年之后，“直播+VR+電商”等社交媒體新形態(tài)作為現(xiàn)象級風口快速被真人秀引入，如“劇本殺”產業(yè)爆發(fā)式增長，背后的推手正是《明星大偵探》等真人秀[6]；《上新了·故宮》聯(lián)合頂尖跨界設計師，每期誕生一個引領熱潮的文化創(chuàng)意衍生品，打造“創(chuàng)新”與“故宮”的CP風暴[7]。

四、結語

文章之所以能解構真人秀與社交媒體在歷史邏輯層面上的因果關系，關鍵在于他們同時都具有后現(xiàn)代商業(yè)性，即產品屬性。

社媒和真人秀的核心都在于模式，模式就等于被碼化、工具化、標準化。通過田野考察-考古分期可發(fā)現(xiàn)第三代中國真人秀都是模式真人秀，不管是引進的還是中國本土創(chuàng)造的。社媒也有自己的模式，如微博將發(fā)布內容字數(shù)限制在140字以內，精準定向為每個人既是閱讀者，又可以是發(fā)布者。模式化更便于社媒與真人秀的無痕銜接，深度融合，真正達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自2014年全真元年起，中國真人秀進入垂直社交時代即各類社交媒體參與下的O2O互動，借勢確立了自己的頭部內容地位?；ヂ?lián)網(wǎng)3.0時代的社交媒體則進一步強化了真人秀的工具屬性——可復制，這使得無數(shù)個真人秀全球譯制而不走樣，由此真人秀逐步演變?yōu)橐环N受知識產權保護的全球貿易產品。

真人秀全球化傳播憑借的就是其強大的符號復制，如《The Voice》的“轉椅子”、《Running Man》的“撕名牌”等，如果不涉及版權保護，那全球各地皆可以輕易復制、隨處傳播。

文化演變成工業(yè)，文化分享被產品化、被摹制，此乃市場、資本的定型化旨歸。馬克思主義經(jīng)濟學說對資本定性早有精辟論述。放眼全世界，看似碎片式、隨機性的真人秀，其異軍突起的社會倫理主潮和文化發(fā)生基質的流變并非“空中樓閣”，就像有一部說起真人秀就經(jīng)常被人們想到的電影——《楚門的世界》，就是對真人秀書寫的超級寓言以及對后現(xiàn)代文化工業(yè)的批判。

參考文獻：

[1] 魯迅.魯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232.

[2] liyunfei .企鵝的逆襲！騰訊和CCTV，誰是中國媒體真一哥？[EB/ OL]. 3DMGAME，https：//www.3dmgame.com/news/201311/2309806. html，2013-11-25.

[3] 孫倩.“超女決戰(zhàn)”收視超強2.8億觀眾捧場[EB/OL].新浪網(wǎng)，http：//eladies.sina.com.cn/nx/2005/0830/1332186873.html，2005-08-30.

[4] 羅霆.互聯(lián)網(wǎng)+真人秀：2016真人秀的格局形態(tài)問題[J].新聞戰(zhàn)線，2017（1）：37-40.

[5] 馬鋒.媒介變革與新聞傳播教育“遷移”[J].青年記者，2017（31）：59-60.

[6] 范昕.國產綜藝正成為眾多產業(yè)發(fā)展“引擎”[EB/OL].光明網(wǎng)·文藝評論，https：//m.gmw.cn/baijia/2021-04/13/1302227542.html，2021-04-13.

[7] 王永利.《上新了·故宮》以“年輕態(tài)”破局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EB/OL].人民網(wǎng)-傳媒頻道，http：//media.people.com.cn/ n1/2018/1130/c40606-30434811.html，2018-11-30.

作者簡介 趙鵬，博士，主任編輯，研究方向：文化綜藝、媒體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