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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昔昔春秋》的戲編、奇構(gòu)與“中體日用”

2021-10-22 02:21倪晉波
北京社會科學(xué) 2021年8期
關(guān)鍵詞:左傳

倪晉波

一、引言

日本江戶中期名儒中井履軒(1732-1817),名積德,字處叔,通稱德二,履軒是其號;中井甃庵(1693-1758)次子,中井竹山之弟,父子三人俱為當世大儒、大阪懷德堂學(xué)派的代表人物。據(jù)載,履軒器宇曠邁,不妄交游,談?wù)撈姹?,不循常徑,有“畸人”之稱。[1]履軒一生服膺儒學(xué),沉迷中國經(jīng)典,學(xué)識浩博,著述宏富。據(jù)王三慶先生等主編的《日本漢文小說叢刊》(以下簡稱“《叢刊》”)所載《〈昔昔春秋〉中文出版說明》,目前可知的履軒著作共有150種左右,所論幾乎遍及早期中國的經(jīng)、史、子、集。其中,與《左傳》相涉的有《通語》十卷、《左氏雕題》十五卷、《左氏雕題略》三卷、《左氏逢原》六卷、《屬辭連珠〈左傳〉年表合本》一卷、《昔昔春秋》一卷等。[2]這些著作中,《昔昔春秋》在日本流布甚廣,其體制、內(nèi)容亦自迥出,深具“中國特色”,目前國內(nèi)學(xué)界專論較罕,故本文擬對該書稍作解析,以就教于方家。

二、《昔昔春秋》的內(nèi)容、版本與作者之辨

昔者,過往也。《周易·說卦》云:“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贊于神明而生蓍?!笨追f達疏:“據(jù)今而稱上世,謂之昔者也?!盵3]昔昔者,夜夜也?!读凶印ぶ苣峦跗吩疲骸熬窕纳?,昔昔夢為國君?!盵4]不過,據(jù)內(nèi)容考之,履軒所取當即“過往”之意,“昔昔春秋”即謂“往日的故事”,以重言名之,意在強調(diào)。近代學(xué)者劉聲木《萇楚齋續(xù)筆》卷三指出:“書名以重文見義者,《非非國語》《反反離騷》知之者多矣,然類似者甚多?!瓉喠嫔⑷俗秹魤翡洝范恚段粑舸呵铩贰蹙??!盵5]雖然卷數(shù)有闕,亞伶散人及其書的詳情也暫不可考,但可知中國亦有名曰《昔昔春秋》之書。履軒的《昔昔春秋》用漢文寫就,包括《爺公》《桃公》兩部分,分別有4300、2300多字,計6600余字,篇幅不算長。該文以日本民間廣為傳頌的“浦島太郎”“桃太郎”故事為主軸,以“嫦娥奔月”“猿蟹合戰(zhàn)”“播花公公”“活猴肝”“截舍雀”“貍土舟”等中日傳說為輔,整合重構(gòu)而成一篇首尾貫通的小說。這篇新帙模仿《左傳》等中國典籍的體制,以爺公、桃公父子為中心人物,以爺公之祖浦島負約變成白發(fā)老翁為引子,以爺公借口其妻婆氏無子而欲棄之為發(fā)端,以桃公伐鬼島功成后羽化升仙為收束,敘寫了爺公、桃公兩代國君的生平行事,特別是與猿侯、蟹侯、犬伯、貍子、龜子、鬼子等的爭斗殺伐,曲折離奇,極具想象。

《昔昔春秋》的具體創(chuàng)作時間,目前不可確知。孫虎堂先生認為在18世紀末,與熊阪臺州《含餳紀事》屬同代之作。[6]筆者推測可能要更早一些。履軒著有《通語》十卷,敘論日本平安時代保元年間(1156-1159)至南北朝時代元中年間(1384-1392)治亂興廢之事。履軒友人清水中洲說該書“系吾天樂翁早季之作,實在于明和初季矣”;[7]又稱“其為書,就當時史乘,以立篇目,因系以語,名曰《通語》,蓋效《左氏外傳》云?!己司?,修辭簡明,而褒貶予奪,深得《麟經(jīng)》之旨矣”。[8]可見,《通語》體效《國語》,旨近《春秋》,作于江戶時代明和(1764-1772)初年?!段粑舸呵铩肥切Х隆蹲髠鳌分鳎唤?jīng)一傳,以年系事,敘議相承,褒貶間出,與《通語》也許是同期之作。另一方面,從社會文化背景看,日本明和年間以太田南畝的《寢惚先生文集》等作品為標志,狂詩、狂文開始流行。[9]在這種氛圍下,履軒“戲編”中日民間故事而成新制,亦不無可能。

《昔昔春秋》目前流傳較廣的是青藜閣名山閣版,《叢刊》所收即該版的松村九兵衛(wèi)發(fā)兌本,其內(nèi)封、版權(quán)頁均未標明出版時間,但《叢刊》編者在《〈昔昔春秋〉中文出版說明》中稱該本出版于“明治十三年(1876)”,[10]未知何據(jù)。而且,明治十三年乃公元1880年,1876年對應(yīng)明治九年,二者有4年之差,故其所稱“明治十三年”與“1876”二者必有一誤,或均有訛。孫虎堂先生的《日本漢文小說研究》亦承襲致誤。[11]據(jù)筆者查考,青藜閣名山閣版《昔昔春秋》另有同志書屋翻刻的巾箱本,內(nèi)封頁標“青藜閣名山閣梓”字樣即是其證;其版權(quán)頁又署:“原板年月未詳、明治十三年四月六日翻刻?!笨梢姡噢奸w名山閣版必然早于“明治十三年四月六日”,或許就是明治九年。明治十八年(1885)的顏玉堂翻刻本《昔昔春秋》,其版權(quán)頁亦謂“原版年月未詳”?!段粑舸呵铩愤€有文海堂寶玉堂版,其版式、字體、行款與青藜閣名山閣版完全一致,唯發(fā)兌者有異,且不標出版時間,應(yīng)該是明治時期的另一種翻印本。本文以下所引文字即出該本。這四種版本的刻印時間均在明治早期,表明《昔昔春秋》在此時已廣為傳播。另,昭和八年(1933)大阪青葉俱樂部刊刻鉛印本《昔昔春秋》,附于詩文雜集《松風(fēng)亭》之后;與前四本相比,該版刪去了正文中的6處《易經(jīng)》卦畫,或是出于排版便利之慮。

上述前四本的內(nèi)封頁中心位置均依例題寫書名《昔昔春秋》,其右署有“中井履軒先生戲編”字樣,“戲編”二字暗示該書體制獨特。其中,第一、第四兩個版本的內(nèi)封頁左側(cè)有一段內(nèi)容完全相同的日文《提要》,同志書屋本亦錄,唯因版式限制,析為兩頁,列內(nèi)封頁后?!短嵋分凶g為:“履軒先生文章,一時杰出,而傳世者稀。此書以桃太郎伐鬼島童話及猿蟹與貍水陸合戰(zhàn)故事,仿《春秋》體制游戲文字,然其文法高大,實作文規(guī)則?!盵12]顯然,明治時期的書賈是將這篇先賢之作視為奇貨可居的作文軌范加以推介,有強烈的商業(yè)動機?!段粑舸呵铩肥欠瘛坝螒蛭淖帧保蛴挟愞o,但它在內(nèi)容上熔鑄中國和日本的諸多民間傳說,又在體制上承襲中國的《左傳》等經(jīng)典,文殊體異,確然“高大”。

關(guān)于《昔昔春秋》的作者,本無爭議,但近代日本學(xué)者館森鴻認定《昔昔春秋》的原作者是清水中洲。其《〈昔昔春秋〉辨》云:

中井履軒著《昔昔春秋》,誠奇構(gòu)矣。亡友關(guān)口士璠嘗謂余曰:“吾聞此《春秋》非履軒之作,作者仙臺人也,今忘其姓名。其原稿之成也,示之履軒。履軒一見,嘆曰:‘非熟左氏文法,決不能為,而修辭未至者,具施點竄,行文更佳?!?wù)邆鲗懘笮校瑫琳埗髦??!庇嗲笃渥髡呔靡?。頃者中目白嶺訪余廬,白嶺仙臺人,主鐸大阪外國語學(xué)校。白嶺曰:“昔時仙臺人居大阪者不少。清水中洲名原,篤學(xué)士也,與吾祖考及履軒親善,其詩文散逸,吾搜而獲廿余篇。中洲為《通語序》,而其墓在大阪?!比粍t士璠所謂作《昔昔春秋》原稿者,為中洲無疑,而其不署名,蓋讓美于履軒也。白嶺于世界列國,無不涉歷,平生尊崇先哲,誘掖后進,而著述甚力,余每敬之。白嶺贈《昔昔春秋》,求為之辨,因書以俟博雅。[13]

館森鴻的依據(jù)是友人關(guān)口士璠曾告訴他,《昔昔春秋》的作者本是仙臺某人,稿成后示之履軒,后者大贊;書商不察內(nèi)情,又因履軒聲名顯赫,遂誤植其名下。后來,館森鴻又根據(jù)中目白嶺之言進一步推論:清水中洲既然是仙臺人氏,又與履軒親善,并為其《通語》作序,那么《昔昔春秋》的原作者必為中洲無疑。館森鴻此辨,不無疏漏。

細察其說,關(guān)口士璠和中目白嶺二人皆未直言清水中洲是《昔昔春秋》的原作者,也未提供任何直接的證據(jù),館森鴻卻牽合二者之言,僅憑中洲的籍貫是仙臺及其與履軒相善兩點,就遽然斷言,恐難服眾。據(jù)山本磯《松風(fēng)亭記》,清水中洲名原,字士進,通稱彌三郎,“慶應(yīng)丁卯二月九日病卒,享年七十有八”。[14]慶應(yīng)丁卯即孝明天皇慶應(yīng)三年(1867),上推可知中洲生于光格天皇寬政二年(1790),少履軒58歲,二人友善,當屬忘年之交。中洲以后輩之姿呈送書稿就教于前輩,自合情理。然而,這絕不意味著中洲就會“讓美”,履軒亦會“掠美”。事實上,履軒為人灑落不羈,著述等身,生前卻多不署名。早野正己《通語序》云:“野史氏以幽人自居,與榮辱毀譽相遺。凡有所述作,皆不表著其名字,又不肯茍出以示人,是以近者或未能悉其意,遠者或異而未信?!盵15]清水中洲對履軒不以著述邀名射利的心性更是洞若觀火,其《刻通語序》亦謂:“翁之著書,不題其名,蓋不欲顯于世者?!盵16]一個連自己的著作都不愿署名的人,又怎會奪人之稿呢?即使中洲主動相讓,履軒也斷不會接受。因此,所謂“讓美”云云,完全是館森鴻的臆測。大約正是履軒書成不茍出的個性,《昔昔春秋》在其卒后數(shù)十年的明治年間才廣為世人所知,并被視為“文法高大”的奇構(gòu)。另一方面,履軒身處江戶中葉,對中國經(jīng)典的認知有與時代氛圍相契的古典主義傾向。他認為《論語》為天地間第一文章,其次為《孟子》《莊子》,再次為《左傳》《史記》,韓柳以下不足學(xué),東坡以后無文章。[17]察之《昔昔春秋》,確乎如是。該文所鏡鑒的華夏典冊,集中于早期中國的《周易》《詩經(jīng)》《左傳》《史記》等,唐以下未見(詳后)??傊?,履軒作為當世碩儒,清高尚古,謂其挾前輩之名而掠后輩之書,揆諸情實,實難置信!《昔昔春秋》的原作者乃中井履軒無疑。

三、《昔昔春秋》的體制及其中國淵藪

對于《昔昔春秋》的體制,前述明治時期的多個版本的內(nèi)封頁《提要》均稱之為“春秋體”。孫虎堂先生說這一體例“即經(jīng)、傳搭配組合的形式。就規(guī)范的編年體史書而言,‘經(jīng)’是用最精煉的語言來概括的史實,‘傳’則詳細敘述對應(yīng)史實的事件內(nèi)容,而且其中的歷史內(nèi)容嚴格按照時間先后排列”。[18]此言大體可從,但若嚴格檢視,則不無可議。中國歷史散文的體例,較早出現(xiàn)的是春秋體,以編年式的敘事框架和提要式的事件記錄為文體特色,并未涉及“傳”的成分?!段簳肪砹独畋雮鳌吩疲骸白猿傻垡詠碇劣谔?,崔浩、高允著述《國書》,編年序錄,為《春秋》之體,遺落時事,三無一存。彪與秘書令高祐始奏從遷固之體,創(chuàng)為紀傳表志之目焉?!盵19]李彪對春秋體與紀傳體的分際了然于心,并指出前者述事過簡,有經(jīng)無傳,不能存錄史跡全貌。從正文來看,《昔昔春秋》以時系事,經(jīng)傳相成,其體制與《左傳》類同,稱之為“經(jīng)傳體”更合適。

為論述之便,先行撮錄《昔昔春秋·爺公元年》經(jīng)、傳的部分段落如下,括號中的文字為原文自注。

【經(jīng)】

元年春王正月,公如山。(樵山。)二月,公會猿侯、犬伯、貍子、兔子伐薪。(翁話曰:“爺入山刈草?!苯裨恍秸?,從談也。)夏五月,夫人婆氏濯于河,(濯,洗衣也。)有桃流來。(桃,桃實。)秋七月,公至,自伐薪。(無傳。傳例曰:“告廟則書。”)冬十有一月,桃公生。(所謂“桃太郎”也。)

【傳】

元年春正月,公如山,為樵也。初,公娶婆氏,有寵,衰老至,無子,嘆曰:“寡人娶室,非色是溺,唯繼之求。夫人不體吾志,至今無孕。古人有言:‘非其所憾而憾焉,謂之不知其所憾。’寡人將何處乎其憾?且我聞之,老而無子則去,夫人其謂之何?”婆氏跪泣曰:“天之與人嗣子,非人之所得而能,故堯之子實為丹朱,舜之子實為商均,則有猶無。茍以不孕棄之,天下盡為孀婦,而孰育之者?雖然,妾有罪焉,妾聽命矣?!比敕繉⒖O,公驚,使急止之……公如山,婆氏請曰:“君將有事于山,妾當內(nèi)守者固也。《詩》曰:‘薄澣我衣,薄漱我私?!薄攀夏速x《采薪》曰:“采薪采薪,于彼山巔?!惫噘x《洗衣》曰:“洗衣洗衣,彼河之邊。”

五月,婆氏濯于河?!由嫌形?,絳絳而圓,使取之,桃也。啖之,美,乃筐一斤而歸……公喜啖之,忽然化為美丈夫。入視婦人,亦既為美少婦,相與驚且喜,而又有羞色,遂寢。夫人如有震,公使筮之,遇《睽》之《歸妹》,其貞曰:“女承筐,無實?!逼浠谠唬骸拜d鬼一車?!笔吩唬骸笆菫轭ス?,(睽,乖離也;孤,獨也。)夫人承筐,喰是實,所以無實也。離,麗也。夫婦雖麗附以說,或相睽也,(離為麗,兌為說,言爺婆相配以悅,后或相乖離,是因睽卦以推其離合。)后而其子孤也。(即指桃公。)上變?yōu)檎穑馂殚L男,必太子也。此子也,生六年,將有事于鬼國,乃大有獲?!?上六變,故曰“六年”;“載鬼一車”,故知有事于鬼而有大獲也,為桃公二年伐鬼城傳。)

冬十一月,婆氏生桃。桃生而神爽,越五六日,力克扛鼎,屹如大人。公愛之,咳名之曰桃……君子曰:“爺公其衰乎!《詩》曰:‘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華速盛也。華,身之文也;實,心之質(zhì)也。質(zhì)以樹德,文以飾禮,雖有文華,寧遺心實。華盛則實衰,盛之速乃衰之速也。今太子生而盛矣,爺公無奈衰乎!且文木兆為桃,爺氏之盛衰將木是兆,諺所謂‘桃栗三年’,亦速之謂也?!?為下婆氏蒐于株木舟報仇、公老于薪山傳。)[20]

先經(jīng)后傳,經(jīng)略傳詳,正是《昔昔春秋》的體制特點之一。全篇經(jīng)傳相間,對舉6處,外加開頭作為引子的單傳1處,7處經(jīng)、傳共敘述了爺公、桃公兩代君主6年之事,其中《爺公》4年,《桃公》2年,是典型的經(jīng)傳體。趙生群先生說:“左氏解經(jīng),不外乎兩個大的方面:一是發(fā)凡起例,一是綜述其事。《左傳》凡例部分無法離開經(jīng)文而獨立存在,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而《左傳》敘事部分同樣必須附麗于經(jīng)。”[21]《左傳·莊公二十七年》:“凡諸侯之女,歸寧曰來,出曰來歸,夫人歸寧曰如某,出曰歸于某?!盵22]說的是與嫁、娶、歸寧相關(guān)的凡例。上引《爺公元年》所謂“無傳。傳例曰:‘告廟則書’”,正是發(fā)凡起例?!短夜辍贰肮韼煍】儾粫?,龍王諱之也”,[23]亦是如此。但與《左傳》不同的是,《昔昔春秋》的發(fā)凡起例皆以注文形式呈現(xiàn)。

履軒模仿《左氏春秋》,經(jīng)傳間舉,以傳解經(jīng),又自注其文,詮解傳意,借用的正是中國經(jīng)學(xué)的傳注體。傳、注、箋、疏、章句等解經(jīng)方法是歷代經(jīng)學(xué)最基本的言說體式,經(jīng)學(xué)家以此詮解經(jīng)文,揭橥大義。學(xué)者指出,這種“經(jīng)、注一體”的話語方式也是后世文學(xué)評點“注文與正文一體”的體例之源,運用經(jīng)學(xué)傳注從事文學(xué)批評,是經(jīng)學(xué)語境下文學(xué)批評家必然的文體選擇。[28]但對于博通中國經(jīng)籍的履軒來說,以傳注體進行文學(xué)重構(gòu),則是深諳其道的主動選擇,此一選擇不僅使《昔昔春秋》串聯(lián)起山川異域的中日民間故事,而且貫通了本自懸隔的經(jīng)學(xué)與文學(xué),謂之“奇構(gòu)”,名副其實。

四、《昔昔春秋》的“中體日用”特征及其表現(xiàn)

日本的漢文學(xué)史源遠流長。神田喜一郎先生謂:“日本漢文學(xué)是我國第二國文學(xué)……是以漢本土的文學(xué)為基礎(chǔ)而派生出來的。因為它的作品是用漢本土的文字,根據(jù)漢本土的語言規(guī)則而作,而且在歷史上是一邊不斷追隨漢本土文學(xué)的發(fā)展,一邊實現(xiàn)自己發(fā)展的?!盵29]就是說,不同于以和歌、和文為代表的“第一國文學(xué)”,日本漢文學(xué)是使用漢語并遵循其語法規(guī)則、思維模式,通過模仿、改造和融合而衍生出來的中國文學(xué)的一條支流,從一開始就具有“中體日用”的特征。《昔昔春秋》的主體故事雖然來自日本傳說,但它是漢文寫作的新小說,屬漢文學(xué)無疑。不同尋常的是,在“追隨漢本土文學(xué)”的過程中,觸處可見的中國典籍及體例模式、內(nèi)容情節(jié)等令《昔昔春秋》中的“日本故事”的主體性發(fā)生了轉(zhuǎn)換,幾乎變成了一個意到神隨的“中國故事”,此即“中體日用”。上文論及的以中國經(jīng)注之體制重構(gòu)民族故事,正是其表現(xiàn)之一。不惟如此,它還以中國文史之內(nèi)容敷衍遺逸意蘊,此其表現(xiàn)之二。

作為先秦禮樂文化的標志性圖景,賦詩言志也是《左傳》最突出的文本符識和時代表征之一?!稘h書·藝文志》:“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諭其志,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盵30]微言相感、稱詩諭志,既可以別賢不肖、評騭人物,也可以宣達使命、見盛觀衰,還可以袒露心意、互陳款曲。履軒深解其中三昧,包括賦詩言志在內(nèi),《昔昔春秋》直引《詩經(jīng)》原文或暗用《詩》意者共有13處。上引《爺公元年》,爺公因婆氏年高無子,言欲棄之,婆氏聽后,悲憤欲縊,爺公急止之,二人遂互陳心曲,和好如初;隨后二人分別有事于山、河,婆氏賦《采薪》曰:“采薪采薪,于彼山巔。”公亦賦《洗衣》曰:“洗衣洗衣,彼河之邊?!笨贾T《詩經(jīng)》,《周南·漢廣》有“翹翹錯薪,言刈其楚”,“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言,[31]未有《采薪》之目;《葛覃》有“薄污我私,薄浣我衣”之句,[32]不見《洗衣》之篇。爺公、婆氏所賦兩詩顯然是履軒借用、改造《詩經(jīng)》而作,意在互表關(guān)懷,彌補嫌隙,此即其“志”。又如,《爺公四年》:“公醉,令貍子鼓腹奏樂,自賦《七月》之四章?!甭能幰宰⑽牡男问浇沂玖似渲兄爸尽保骸啊对姟吩唬骸”撕?為公子裘?!柚?,以辱貍子為戲?!盵33]此寫爺公賦《詩經(jīng)·七月》第四章相關(guān)詩句戲辱貍子,也為下文貍子的報復(fù)埋下了伏筆。

《昔昔春秋》用《詩》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就是合“君子曰”而用之。如,《爺公元年》“《詩》曰:‘桃之夭夭,灼灼其華’”、[34]《桃公元年》“《詩》曰:‘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35]均以“君子曰”形式稱引,意在生發(fā)議論。這一模式亦源自《左傳》。《隱公元年》:“君子曰:穎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对姟吩唬骸⒆硬粎T,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36]“君子曰”作為《左傳》的一種義例,共出現(xiàn)了40多次。雖然“君子”一詞之所指,尚存異說,但其具有評斷是非、勸善懲惡、興觀群怨、闡揚大義等功能則是學(xué)界共識。同時,這一義例多稱引經(jīng)典之文或先哲之言,此處引用《詩經(jīng)》來表彰穎考叔之孝,也有勸誡世人之意。《昔昔春秋》全文有7處“君子曰”,其中5次是合《詩》而用,可見其多。不過,履軒對“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詮解已然不同于中國的傳統(tǒng)注疏。《毛傳》:“興也。桃有華之盛者。夭夭,其少壯也。灼灼,華之盛也?!盵37]履軒則賦予其“華盛則實衰,盛之速乃衰之速”的微言大義,用來隱喻爺公為子取名為“桃”的不祥后果,并為后文張本,凸顯了履軒對中國經(jīng)典的創(chuàng)造性理解和靈活應(yīng)用。

《左傳》的另一個重要特色是多敘巫卜之事。晉人范寧因此批評“《左氏》艷而富,其失也巫”,[38]對其多敘鬼神、卜筮、預(yù)言、夢境、災(zāi)詳之事頗為不滿。然而,正如凌稚隆《春秋左傳注評測義》所云:“說者往往病其誣,蓋據(jù)其所紀妖祥夢卜鬼怪神奇一一響應(yīng),似屬浮夸。然變幻非可理推,古今自不相及,安知事果盡誣,非沿舊史之失耶? 惟是專以利害成敗論人,故先為異說于前以著其驗?!盵39]就是說,以歷史主義的角度視之,《左傳》的巫卜未嘗不是所來有自的“實錄”,真實地折射了當時的主體認知和文化心理;而作為歷史的忠實記載者,左丘明或許并無神學(xué)目的論之企圖?!段粑舸呵铩纷鳛橹腥斩鄠€民間傳說的雜糅之作,鏡鑒《左傳》巫卜手法之處俯拾可見,但主要出于文學(xué)考量。該書以《易經(jīng)》卦畫、爻辭為文者有6處。如前引《爺公元年》,爺公和婆氏吃了河中漂流之桃后,分別幻化為美丈夫和美少婦,此后婆氏有孕,爺公命史官卜之,得《易》之《睽》《歸妹》二卦。前者的上九爻辭謂:“睽孤,見豕負涂,載鬼一車。”[40]后者的上六爻辭曰:“女承筐,無實。”[41]史官據(jù)此卜斷是吉兆,認為婆氏必生太子,并在其后六年大敗鬼國。后來,婆氏果然生下太子桃公,其他卜兆亦獲應(yīng)驗。在日本《桃太郎》的原故事里,老嫗撿獲河中漂來的桃子后,正準備與老翁剖食,此時從中蹦出一個小孩,即桃太郎。[42]兩相比照,可知履軒是以中國史著的敘事手法和哲學(xué)思維改造民族故事的傳統(tǒng)情節(jié),不僅取得了卮言悅?cè)说哪吧Ч?,更增進了敘事張力和文學(xué)趣味。這自然亦是履軒嫻習(xí)《左傳》《周易》的結(jié)果。

《昔昔春秋》對《左傳》的襲用還體現(xiàn)于經(jīng)典情節(jié)、人物名號等方面?!稜敼哪辍罚骸褒埻踔屑?。醫(yī)魚曰:‘病在膏肓,非牛溲馬勃之所能治?!盵43]顯然是取意于《左傳·成公十年》醫(yī)緩斷晉景公膏盲之疾這一情節(jié),妙用無痕?!段粑舸呵铩返娜宋锊钚蝾愃啤蹲髠鳌?,以王、公、侯、伯、子為次第,龍王、爺公、猿侯、犬伯、貍子等形象,等而下之,秩序森嚴。其中,犬伯有子名杵臼,這是《左傳》的常見人名,齊景公、陳宣公、宋昭公都叫杵臼。《昔昔春秋》還多次以謳諺俗語入文?!稜敼哪辍份d,嫗氏被貍子殺害后,爺公遍尋不見,這時,“有謳于窗前者,曰:‘喰嫗之爺公,孰知庖下之骨?!盵44]藉此歌謠的暗示,爺公才明白嫗氏的所在?!蹲髠鳌分V語歌謠的功能較為復(fù)雜,《昔昔春秋》雖比之不及,但作為一種敘事話語,無疑增進了其文本的多樣性和戲劇性。

可見,《昔昔春秋》不僅承用《左傳》體制,而且利用其賦詩言志、巫卜預(yù)言等標志性敘事模式,更有對其諸多細節(jié)的直接借用,的確是“非熟左氏文法,決不能為”,但這并非是其“中體日用”的全部。履軒對《尚書》《詩經(jīng)》《周易》《莊子》《孟子》《禮記》《公羊春秋》《史記》等中國經(jīng)典及其注疏也駕輕就熟。他的《記釣游》一文被認為深得莊周門徑。[45]《昔昔春秋》文末,桃公晝寢,夢見自己“腋生兩翅,蹁躚欲飛,愕然而覺”,[46]遣詞用語極類《莊子·齊物論》文末的寓言“莊周夢蝶”。又,《爺公二年》“躇階而避”下注:“《公羊傳》。何休云:‘躇階,越階也?!盵47]文、注皆用《公羊傳》,唯語詞稍異。《公羊傳·宣公六年》:“躇階而走?!焙涡葑ⅲ骸俺q超遽不暇以次?!盵48]又,《爺公四年》傳,兔子對桃公說:“臣之祖先大夫毚兔嘗與嫦娥婚,死而奔月,月中之婆娑乃臣之先人也?!盵49]兔子竟然以古老的中國嫦娥奔月神話為“吾家事”,可見履軒的陌生化重鑄不僅施之于己,亦施之于人。信手拈來的徑行襲用與時空易置的遷想移植,是《昔昔春秋》以中國經(jīng)典之內(nèi)容,改造、豐富本土傳說故實的兩種基本文學(xué)技法,實乃“非熟中國文史,決不能為”。

前文述及,《昔昔春秋》之作可能與明和年間流行的狂詩狂文風(fēng)潮有關(guān)。也有學(xué)者指出,《昔昔春秋》是江戶中后期儒學(xué)“多歧化”“余技化”“游戲化”的產(chǎn)物。[50]明治年間多個版本的《昔昔春秋》均標注“中井履軒先生戲編”,或亦緣此。履軒固然狂放不羈,但并非矜夸惑眾的淺薄之徒,其著述不茍示于人者,乃欲“俟后之子”也。[51]早野正己《通語序》謂:

唐虞三代之道,宇宙之間無不有也。修己治人者,茍能有取焉,以廣其鑒省,則野史氏必欣欣含笑于地下矣。若或徒喜奇文至論,忘求諸己,昂然搦管,欲效顰以求名耶,則其于讀斯篇也違,而非得野史氏之心者也。[52]

《通語》以“野史氏”之名褒貶予奪,《昔昔春秋》藉“君子曰”之例衡論短長,兩著時或聲情相通,互見“野史氏之心”。《昔昔春秋》中,爺公為人輕率,常常以言辱人。《爺公元年》記錄了他對婆氏“老而無子則去”的憤言,直接導(dǎo)致婆氏自殺未遂?!稜敼哪辍酚州d,爺公常以言羞辱侍臣貍子,后者因此懷恨在心。一日,爺公將貍子縛懸梁上,并戲言:“不出詰朝羹汝?!必傋铀鞗Q心報復(fù),竟將爺公續(xù)娶的嫗氏“搗而弒之”,并做成羹湯給爺公吃,爺公知悉真相后,大為悲慟,但悔之晚矣。敘事方畢,履軒即以“君子曰”的方式批評說:

爺氏一言之戲以征禍,言可弗慎諸乎?《詩》曰:‘“白圭之玷,猶可磨也。”又曰:“善戲謔兮,不為虐兮。”爺氏于是乎?闕之矣。[53]

爺公負恃國君之威,一再茍言凌人,不懂慎言戒懼之古訓(xùn),終致戲言賈禍。然而,縱觀歷史,言行輕率而不知鑒往之人何其多也!《通語》卷八《元弘語》:“野史氏曰:天下難為之事,為之信難。為之而一踣,后人將懲而弗繼;為之而再踣,后人將相戒勿繼。懲而弗繼,尚或有弗懲焉;相戒勿繼,然后竟無有繼焉者。是故君子臨事而懼、深慮而后動。夫王政之替,亦已久已哉,興之不亦難乎?承久踣之于前,元弘、延元踣之于后,然后有復(fù)之者?已焉哉!已焉哉!余深為當世慨之。”[54]慎言敏行、臨事戒懼,方能謀而能遠、興而不墜,履軒的這一歷史認知互見于《通語》和《昔昔春秋》。這也提醒讀者,若純?nèi)灰浴皯蚓帯眮韺徱暋段粑舸呵铩?,就會忽略其間的奧蘊。

值得注意的是,履軒這里再一次合《詩經(jīng)》而申“君子曰”。“善戲謔兮,不為虐兮”是《衛(wèi)風(fēng)·淇奧》的末句;“白圭之玷,猶可磨也”出自《大雅·抑》,后續(xù)之句謂:“斯言之玷,不可為也!無易由言,無曰茍矣,莫捫朕舌,言不可逝矣。”[55]慎言戒懼是古老的中國智慧和訓(xùn)誡之一?!对娊?jīng)》《論語》等經(jīng)典的相關(guān)表述,不僅指向了道德修養(yǎng)和個體榮辱,更將其提升至國家興亡的高度。[56]履軒以爺公之禍申發(fā)議論,引《詩經(jīng)》之句而不盡舉,當是留白以待讀者自味其意,深得中國古典文學(xué)含蓄蘊藉、意在言外之旨。又,《桃公元年》:“君子曰:以德報德,人猶為慊。猿侯報以詭譎,蟹侯報以暴戾,二侯不免乎?《詩》曰:‘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钪坏糜篮茫嗥湟艘釉?!”[57]同樣是引《詩》立說,申明“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的華夏古義,反對陰謀暴戾之行。這一點在《通語》中也有呼應(yīng)。護良親王(1308-1335)是后醍醐天皇(1288-1339)之子,在協(xié)助其父討滅鐮倉幕府的過程中功莫大焉,但在功成之后與足利尊氏(1305-1358)爭權(quán),并意欲篡位,終致事敗身死。日本不少人認為護良是無罪冤死,履軒批駁道:“乃以私怨尋干戈,欲擅勠天子寵臣,護良其罪也?!盵58]直言護良是以私怨尋釁的罪人。作為大阪朱子學(xué)派的后期代表,履軒有著鮮明的人本主義立場,而言與德則是儒學(xué)衡人量行的基本范疇,《昔昔春秋》的“君子曰”反映了他對世道人心的價值期待。

總之,從著述旨歸看,《昔昔春秋》具有以中國儒學(xué)之價值規(guī)諷當世教化之訴求,這是其“中體日用”的第三個表現(xiàn)。河野荃汀《題履軒〈昔昔春秋〉自畫贊》云:“中井兄弟最用力左氏,竹山之于《逸史》、履軒之于《通語》,可謂克肖盲史,而《昔昔春秋》最得其神髓,未可以游戲文學(xué)輕之也?!盵59]誠哉斯言!

五、結(jié)論

縱觀履軒的思想意識,其置身于以朱子學(xué)為核心的江戶儒學(xué)共同體中,服膺中國經(jīng)典,以中國為“文化的原鄉(xiāng)”,并沒有因為他者身份或外部力量而引發(fā)過多的文化緊張感,但他的確感受到了“儒學(xué)本身跼蹐在其硬殼中喪失了理論上向前發(fā)展的可能性,顯示出轉(zhuǎn)化為經(jīng)學(xué)、文章學(xué)乃至經(jīng)濟類的傾向”。[60]因此,履軒通過批判性地詮釋朱子學(xué),呼應(yīng)伊藤仁齋的“人倫日用”之“道”,突出了儒學(xué)的人間品格和現(xiàn)實價值。履軒在當世以“幽人”自居,又曾將自己居住的陋室命名為“天樂樓”,自稱“華胥國王”。對于此舉,子安宣邦解讀說這是履軒“居于世界之內(nèi),卻以外部視角觀察世界的一個虛構(gòu)之場……確保了一個外部視角,從而完成了對既有知識構(gòu)圖的轉(zhuǎn)換”,并將“自己的存在形態(tài)轉(zhuǎn)變?yōu)楠氉缘闹员磉_”。[61]所以,就學(xué)理言,履軒不是一個迂執(zhí)不化的陋儒,其自我疏離不是自絕于世,反而是邁向知性獨立和澄明之境的津梁。他以中國文史經(jīng)典的體制內(nèi)容和價值旨歸改撰日本傳統(tǒng)故事而成《昔昔春秋》,并與《通語》等著作呈現(xiàn)出一體化的學(xué)思邏輯,與其說是“戲編”和奇構(gòu),不如說是其獨特的知性轉(zhuǎn)換的文學(xué)呈現(xiàn)。進而,就文學(xué)言,江戶漢文學(xué)被認為是日本漢文學(xué)史的第三個高峰,甚至是最高峰,但無論是依附儒學(xué)而存的早期,還是古典主義風(fēng)行的中期,抑或折衷學(xué)派主宰的后期,漢詩都是其創(chuàng)作的主流。履軒卻對當時的詩風(fēng)深惡痛絕,不屑作詩。因為在他看來,“古人以詩言志,今則以詩貼花傅葉,務(wù)出新奇以斗才華,風(fēng)雅掃地,即使作詩能儕古人,也只是雕蟲小技,非丈夫所為”。[62]《尚書》云“詩言志”,《左傳》謂“詩以言志”。履軒尚友古人,信而有志,但不愿言之以詩,自然只能寓之于文。因此,履軒依傍《左傳》等中國經(jīng)典而作《昔昔春秋》,也有反動江戶時代浮華詩風(fēng)的意味,并最終造就了這篇日本漢文學(xué)史上別出機杼而極具 “中國特色”的妙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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