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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這四個字,心中莫名有種惶恐,孩子從媽媽懷孕那一天起就被寄托著父母兩個家族的期望,之所以《小歡喜》《小別離》《小舍得》這些和育兒相關的電視劇能熱播,就是它們觸碰到觀眾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君不見,虎爸、虎媽、起跑線、雞娃、內(nèi)卷……關于教育焦慮的新詞層出不窮,讓背負著社會之重的家長對育兒蒙上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
二孩政策放開后,深感我們這一代錯失時機,只能徒留遺憾,于是極力鼓動身邊的幾個年輕人用好政策,抓緊時間早生二寶。我們這一代家里都有姊妹三四個,遇到事情大家可以搭把手,互相幫襯著,父母老了有個頭疼腦熱,總有子女在身邊照應,有的家庭遇事排個值班表,大家輪流服侍。我們下一代基本都是獨生子女,等我們老了,他們自己忙事業(yè)忙小家庭,根本無暇顧及我們,幾代同堂的天倫之樂更是可望而不可即。再說現(xiàn)在的獨生子女背負著兩個家族的使命,四個乃至更多的老人需要贍養(yǎng),難免會背上沉重的負擔,陷入孤獨的童年。盡管我是苦口婆心,可幾個年輕人根本不買賬,各說各的理由,各有各的困難。
有的說我也想生,可現(xiàn)在社會競爭如此激烈,新知識、新事物層出不窮,稍不留神就會被時代所淘汰,我們是抱起孩子就扶不了爸媽,忙于生計就陪不了孩子,沒有兼顧,只有選擇。生一個都夠嗆,生兩個我就只有辭職回家做真正的家庭主婦。
有的說寶寶生下來,很難找到合適的托育機構,公辦幼兒園只有極少數(shù)有托班,社會上以早教為主的育兒機構雖然多,但大部分是民辦營利性機構,良莠不齊,基本不具備專業(yè)日托機構所應達到的“養(yǎng)教合一”的標準。加之個別負面新聞的出現(xiàn),讓我們怎么放心把孩子送過去?
有的說你替我算算生育成本,生了二寶,請育兒嫂,那我工資的大半給了保姆。不請,那得有父母幫忙帶,父母還沒全退休,總不能讓父母長期分居兩地。要不把孩子送回老家變成“返鄉(xiāng)兒童”,但我又舍不得。
有的說生寶寶前,我們小夫婦的二人世界和諧融洽,生了一寶后,我們二人世界的生活質(zhì)量直線下降,連一起去看場電影都要擠時間,再生個二寶,那我們就徹底沒有二人世界了。
有的甚至跟我說,現(xiàn)在的育兒對家長來說是一個極其絕望的過程,就像不帶氧氣瓶爬珠穆朗瑪峰,隨時都會感覺到“這就是我的極限了”。一位疫情期間和我一起做志愿者的媽媽告訴我,以前她教育孩子時,孩子的外公總是說教育孩子要有耐心,別總是和孩子叮叮當當?shù)?。疫情期間夫婦倆都在外做志愿者,回不了家,孩子交給外公全權負責,外公反過來跟她抱怨,你這孩子怎么教育的,我每天都恨不得揍他一頓。她只能無語地笑笑,反問道:“你不是常勸我要有耐心嗎,你的耐心呢?”
聽著她們的說辭,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不論是事業(yè)發(fā)展意愿和生育意愿間的矛盾,還是生育成本的提升、嬰幼兒照護難等問題,都是制約二孩、三孩政策落地的關鍵,這是民生熱點,也是婦聯(lián)組織要著力推動解決的問題。我堅信國家既然出臺了二孩、三孩政策,那一定會有一系列的配套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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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廣泛關注各類媒體上與二孩、三孩相關的政策報道和社會新聞,發(fā)現(xiàn)托育需求與現(xiàn)實之間存在著相當大的差距,托育人才供給總量、質(zhì)量等明顯不足。一份調(diào)查顯示,目前我國約40%的家庭有托育服務需求,但0-3歲嬰幼兒入托率僅達10%左右。針對這一現(xiàn)實矛盾,去年底,國務院辦公廳專門印發(fā)意見,提出健全幼有所育的政策體系,“十四五”規(guī)劃《綱要》明確量化了托育的發(fā)展空間和規(guī)模,即到2025年,每千人口擁有3歲以下嬰幼兒托位數(shù)由1.8個提高到4.5個。各級政府也相繼出臺實施意見,建立部門聯(lián)席會議制度,各級政府的出手讓年輕家長看到了希望。
今年上半年,揚州市婦聯(lián)和相關部門聯(lián)手深入各個縣市區(qū),對揚州市的托育現(xiàn)狀進行調(diào)研,截至去年底,揚州市可提供的照護服務托位數(shù)僅占15.3%,每千人口擁有3歲以下嬰幼兒的托位數(shù)為2.99個,離“十四五”終期目標和現(xiàn)實需求的差距都比較大,而且提供托育服務的機構86%集中在城鎮(zhèn),87%為民辦托幼機構,75%是營利性的托幼機構,主要服務形式為全日托,主要接受24個月以上的嬰幼兒,實施托幼一體化的幼兒園僅占18%。我曾經(jīng)不解地問一所幼兒園的園長,為什么把托班關停,她無奈地笑笑,說目前市、縣兩級托幼服務都沒有列入地方財政預算,也沒有地方財政的補助支持,托育服務享受不到幼兒園3-6歲生均650-1650元的教育津貼以及其他相關補貼,幼兒園生源不足時才會開托班,現(xiàn)在不愁生源,當然會關停托班,原來這才是問題的癥結,不身處其中還真難識得廬山真面目。這一組組數(shù)據(jù)和一個個問題,讓我們在看到差距的同時,也深感身上的責任重大。
最近疫情期間,我到原來工作過的街道做志愿者,每次經(jīng)過西門鋼琴幼兒園,都會駐足看看,校舍還是那個校舍,操場還是那個操場,只是室內(nèi)經(jīng)過改造,不再是幼兒園的結構。想當初,一個汶河街道就有7所街道辦的幼兒園,這些幼兒園的招生機制非常靈活,小孩斷奶后就可以入托。那時候居民們根本不用擔心小孩沒人看管,上班前,把睡眼蒙眬的“小尾巴”們叫醒,和家長一起“上班”,單位有托兒所的帶到單位,沒有的就送到家附近的幼兒園,來不來得及吃早飯無所謂,來不及就把早飯帶到幼兒園交給老師,下班時再去接回家,不管多遲,幼兒園的保育員都會等到最后一位幼兒被接走。偶爾家長來得太遲,老師會把小孩帶回家,在老師家吃過飯,邊玩邊等家長。那時的街道辦幼兒園都歸街道婦聯(lián)分管,婦聯(lián)會利用假期組織老師們培訓,開展各類技能比賽,平時也會組織親子運動會、街道幼兒會演等活動。記得有一年六一兒童節(jié),揚州市的市長為一所街道辦幼兒園送來一臺鋼琴,小朋友們興奮地圍著市長伯伯,爭著要讓抱抱,有的調(diào)皮地按一下琴鍵,那其樂融融的場景我一直記憶猶新。只可惜隨著生育人口減少,公辦幼兒園都吃不飽,街道辦幼兒園生源更是越來越少,它們只能逐漸萎縮,難以為繼。有的轉(zhuǎn)型,像眼前的西門幼兒園變成鋼琴培訓中心;有的關停,老師下崗,買斷關系;有的改制,被私人買斷變成真正意義上的民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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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把這些講給一起做志愿者的小伙伴們聽時,她們都很詫異:“啊,原來是這樣?!薄耙俏覀冃『嗄毯竽芙鉀Q托管問題,那我們就不需要這么糾結?!薄斑€是公辦幼兒園實施托幼一體化更讓人放心,公辦幼兒園不僅托育質(zhì)量讓人放心,收費也低,這才是真正減輕我們的負擔?!薄拔艺J為社區(qū)辦托育機構方便,像我們有個老年人幫忙,但一個人帶不過來,要是家門口有個托育園換換手,我們就不要另請保姆。最好托管的方式再多樣化一點,不光是全日托,半日托、計時托、臨時托,方式越靈活越好。”“我覺得吧,不光要增加托育機構,還應該增加產(chǎn)假時長,特別是二孩,至少半年,三孩應該更長,這樣我們休完產(chǎn)假就可以和托育機構無縫銜接,解決我們的后顧之憂?!贝蠹夷阋谎晕乙徽Z,像開小型座談會一樣熱鬧。
她們的討論,讓我想起前不久隨政協(xié)組織的普惠托育調(diào)研組赴南京調(diào)研的情景,一所社區(qū)托育園雖然在四樓,面積也就三百多平方米,改造成一小間一小間的教室,走廊和內(nèi)部裝飾完全是幼兒園的模式,讓整個空間顯得十分溫馨充滿童趣,樓頂露臺被布置成一個完整而開闊的兒童活動區(qū)域。這里既為社區(qū)內(nèi)0-3歲的幼兒提供免費的語言、音樂、美術、手指游戲等課程,也提供普惠型的親子啟蒙和托管,每月不超過2000元,特殊家庭還有優(yōu)惠。他們也為有需求的幼兒提供定制和個性化的服務,這種服務價格略高,每月3000元左右。社區(qū)里的家長如要出去買個菜什么的,隨時可以將小孩放到這里托管一會。這種模式,加上教育即生活、生活即教育的托育理念,讓社區(qū)內(nèi)的家長獲益匪淺。
其實二孩政策放開后,不少城市都在探索和嘗試能滿足家長需求的托育模式,特別是大城市,也許是需求更為迫切,先行先試就顯得尤為重要。像上海,早在2016年市婦聯(lián)就委托專業(yè)機構進行調(diào)研,發(fā)現(xiàn)上海市戶籍有?88.15%的家庭需要嬰幼兒托管服務,73%的父母希望把托管點放在小區(qū)內(nèi)。年底在市政協(xié)大會上提出依托社區(qū)就近就便建立小規(guī)模、“喘息式”幼兒托管點,政府主導鼓勵社會專業(yè)力量參與,先行先試在實踐中創(chuàng)新完善現(xiàn)有規(guī)范等三點建議。這一民生問題成為當年人代會上的熱點話題之一,關鍵時刻,上海市政府以先人一步的理念將解決托育問題列為市政府實事項目。
隨后社區(qū)托育園、企業(yè)聯(lián)合專業(yè)機構舉辦的托育園、托幼一體化等一大批市場主體和社會力量舉辦的托育機構如雨后春筍般在上海的大街小巷綻放。有的街道辦事處協(xié)調(diào)提供場地、負責裝修設計、施工,通過向社會力量購買服務的方式,引入民非組織作為專業(yè)運營團隊,為周邊園區(qū)和社區(qū)提供就近、便捷的托育服務。
有的托班在孩子入托的最初兩周是家長全程觀摩期,家長每天可以進園全程陪伴幼兒半日,包括入園、在園活動,吃點心、用餐、運動。家長不僅是陪伴者,也是觀察者,以便幼兒與家長、教師之間建立一種持續(xù)、溫暖的情感依戀,營造具有安全感的心理環(huán)境。
有的托班搭建了游戲化、生活化的場景,開設“閱見,讓每一名幼兒幸福成長”的新課程,孩子們不用正襟危坐在書桌前閱讀,他們或是坐在光線充裕的閱讀角,或是趴在大地毯上,或是在游戲時隨時可以拿到書,自在地看書,這種自在的閱讀體驗,讓幼兒感受閱讀的快樂、溫暖。
幾年的努力,上海已實現(xiàn)中心城區(qū)“一街鎮(zhèn)一普惠”,全天托管的收費標準控制在每月3000元以下,還可提供半日制和計時制等就近就便、靈活多樣的托管服務。
此時我的腦中冒出一句“只要我們想干就沒有辦不成的事”,也許不久的將來,西門鋼琴幼兒園又會回歸,變成名副其實的西門幼兒園,社會一定會為“最柔軟的群體”提供“最安心的照護”,“幼有所育”的升級版“幼有善育”已經(jīng)開始吐芽,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未來必是萬紫千紅處處春的盛景。
陳靜: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江蘇省揚州市婦聯(lián)副主席。
編輯 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