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
秋天,收獲的季節(jié),在果園里飽餐后,母親便帶著我們將玉米收回來脫粒,然而,我們開始期盼著母親親手做的香噴噴的玉米飯。
只見母親往火坑上架一個三腳支架,放上有一個把手的圓圓的小鐵鍋,小鐵鍋因為時間用得太久而發(fā)亮,待白色的豬油慢慢化開變成暗黃色,在鍋底冒著一層密密麻麻的小泡泡后,母親便左手抱著木頭箍成的圓甑子,右手用銀白色的鍋鏟從里面把苞谷飯舀出來,輕輕放在鍋里。鍋底下火很旺盛,頗有點煮豆燃萁的感覺。但是對于孩童來說,此刻便是最美好的時刻了,炒飯的香味縈繞在我們鼻端,牽引著我們單純專注的目光。母親抓起一把綠油油的蔥花撒在上面,將鹽細細均勻地撮在上面,再用鍋鏟利落地攪拌,每攪拌一下,從鍋鏟上掉下來的顆粒就在鍋里彈跳起來。燃燒玉米骨的味道、玉米的味道、蔥花的味道,還有油的味道,都混合著爆發(fā)出來,沁人心脾。
做玉米飯的工序是復雜的:先要將顆粒飽滿的玉米籽用石磨慢慢碾碎。推磨是我最愛干的事兒,而母親也樂意帶著我去干。我坐在石磨這一端,母親坐另外一端。母親清洗好石磨后,便取下掛在墻上的“磨棍”,插入磨沿上的“耳朵”,我和母親便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手握磨棍推動起來,在石磨“吱嗚、吱嗚”的歡叫聲中,細滑的玉米糝一點點地流出來,比米粒還要小;然后用篩子把粗糙的玉米皮篩出來;再把精挑細選的玉米糝放在甑子里蒸,直至蒸熟。在鍋里的玉米飯色澤金黃,被燒得滾燙的油均勻地包裹著,每一粒玉米飯都泛著誘人的光澤,眼饞的我看著看著便流出了口水。
生命總是不能承受如此之重!
那天,我們剛好期末考試,毫無預兆地,姐姐打電話告訴我媽媽快不行了,讓我趕緊回去。怎么可能?昨晚我還和媽媽一起聊天,她高興地告訴我說老家來人了,她招呼人家吃飯,問我要不要吃糖水雞蛋?她煮給我!還問起我想不想吃玉米飯,她去街上買玉米面來做給我吃??粗鴭寢岄_心的笑容,超棒的身體,我也忍不住傻呵呵地笑了。
到底誰在開玩笑?僅僅一夜,一切都變了樣?媽媽為何就不行了?猶似聽到晴天霹靂的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媽媽居住的小屋,只見媽媽靜靜地躺在地上,閉著雙眼,面容慈祥,睡著了一般。
淚眼模糊中,急救醫(yī)生來了,檢查結果是“腦溢血”,并且遺憾地告訴我們已無搶救的必要,因為早已腦死亡!可我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還有心跳的媽媽獨自去赴瑤池會,獨自去過奈河橋呢?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們也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就這樣,媽媽做了開顱手術,我守在病床前,看著從媽媽腦袋里抽出來的大袋大袋殷紅的鮮血,緊張地抓住媽媽的手,一遍遍地低喃:“媽媽,你醒醒!你動動眼皮吧!答應我一聲好不好?”可回應我的依然是虛空,依然是靜默。夜里,我和二姐陪著媽媽坐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四周很靜,只有我們的心跳聲伴著機器“嘀嘀嗒嗒”的探測聲。也許媽媽是太累了,她想靜靜地睡兩天,然后就醒過來和我們談笑風生了!我們就在這樣美好的希冀中期盼著……
希望在消退,失望在漫延。幾天后,媽媽走了,沒有留下只言片語。
母親走了,我們想念她,想念她做的散發(fā)著母親味道的玉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