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群
(吉林大學 吉林 長春 130012)
美國著名法學家伯爾曼認為,西方法律傳統(tǒng)最突出的特征是在同一社會內部各種司法管轄權和各種法律體系的共存和競爭,正是這種司法管轄權和法律體系的多元化使法律的最高權威性成為必要和變得可能。[1]在研究和分析英國普通法的形成條件時,筆者發(fā)現(xiàn)習慣法、羅馬法、王權的加強以及亨利二世的司法改革都對英國普通法的形成和發(fā)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1066年諾曼底公爵威廉征服英格蘭之前,盎格魯—撒克遜人帶來的日耳曼習慣法是當時英國法律的主體,普通法還處于孕育階段。[2]習慣法中包括了可以很好地適應當時英國社會發(fā)展水平或可以有效地維護其統(tǒng)治的內容。雖然在一個國家內,不同地區(qū)和不同文化間存在著一定的地域差異和文化差異,因而各個地方的習慣法也不盡相同。面對這種情況,當時的國王十分想在政治上實現(xiàn)統(tǒng)一,于是他打算先完成法律上的統(tǒng)一。國王先后出臺了《伊尼法典》《克努特法典》等法典,對當時的一系列習慣法進行整理、匯編。筆者認為,習慣法不僅對當時的政治統(tǒng)治有著重要的作用,還為之后的英國普通法乃至整個普通法系的形成和發(fā)展提供了歷史條件和基礎。
羅馬法作為普通法的理論來源之一,對普通法的形成有著重要的作用。普通法吸收和借鑒了羅馬法的理論與方法,加強了自身的適用性與確定性,很大程度上促進了自身的成熟與完善。在普通法產(chǎn)生、發(fā)展和完善的過程中,都可以看到羅馬法的影子。例如7—11世紀約克的教堂對羅馬法進行研習,到阿爾弗雷德時期,在搜集原有的習慣法之余,還依據(jù)羅馬法訂立新法。[3]318-319愛德華時期,統(tǒng)治者一定程度上繼承了阿爾弗雷德時期的法律,使羅馬法的影響得以延續(xù),同時這一時期的法律也成為之后英國普通法的重要基礎之一。[3]319-321諾曼征服后,統(tǒng)治者威廉一定程度上保留了愛德華時期的法律,這使羅馬法成了普通法的重要法律淵源。[3]321-323綜上而言,筆者認為羅馬人雖然從不列顛島撤退了,但是羅馬法對于英國普通法的形成和發(fā)展所帶來的影響是深刻而久遠的。
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英國王權得到加強是從“諾曼征服”開始的。諾曼征服在本質上表現(xiàn)為盎格魯—撒克遜人被具有封建化特征的諾曼人征服。我們在研究和分析英國普通法的形成和發(fā)展時,諾曼征服是重要的歷史事件之一。
諾曼征服前,英國大體上是以各地法庭解決訴訟的方式來代替法律,因為在當時并沒有形成中央集權的、形式與內容統(tǒng)一的司法制度。1006年后,諾曼底公爵威廉結束了長期的戰(zhàn)亂和分裂,建立的統(tǒng)一的王國,這為普通法的形成打造了一個良好的外部環(huán)境。
一位強大的君主將諾曼公國的強硬管理方法帶入了英國,輸入進來的這些制度,在這里不僅形成比其他任何國家管理更嚴格的體系,而且通過自上而下的傳播,實際上滲透到整個社會中。[4]威廉在掌握權力之后,開始實行包括沒收土地、分封諾曼底貴族等在內的多項改革措施,強化對當?shù)匕桓耵敗隹诉d人進行統(tǒng)治和管理,加強和鞏固了王權的地位和權威,也加快了當?shù)胤饨ɑ乃俣取?/p>
總的來看,威廉進行改革的主要目的是加強王權。通過改革加強王權的統(tǒng)治者并非只有威廉自己。自威廉一世開始,許多英王都在自己統(tǒng)治期間進行政治和司法方面的改革,進而鞏固和加強王權。加強王權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減少地方習慣法以及羅馬法的興起對王權帶來不好的影響。
王權的加強之所以能夠成為英國普通法的重要形成條件之一,是因為它可以提供一個強有力的政治土壤,這為司法改革提供了保障。普通法是在英格蘭被諾曼人征服后的數(shù)個世紀中,在政府逐漸走向集權和特殊化的進程中,行政權力全面勝利的一種副產(chǎn)品。[5]
筆者認為,如果將英國當時的習慣法和羅馬法看作英國普通法形成條件中的理論來源,那么王權則可以被當作是英國普通法形成條件中的強力支撐。
在普通法形成之前,英國的司法系統(tǒng)比較混亂,存在著不同的法律體系,造成多元法律共存的現(xiàn)象。這也是進行司法改革的主要原因之一。
說到司法改革,不得不提的是亨利二世和他推行的司法改革。亨利二世時期,被認為是英國普通法在歷史中至關重要的時期之一。亨利二世的司法改革是在英國社會的不斷發(fā)展,并經(jīng)歷了長達二十年的斯蒂芬動亂的大背景下開展的。司法改革的目的是為了恢復并穩(wěn)定英格蘭的秩序,削弱和鎮(zhèn)壓力量較強的封建貴族勢力。在這場較為全面的司法改革中,亨利二世頒布了一系列的措施,鞏固和擴大了英格蘭王室的行政和司法管轄權,同時也削弱了封建領主的司法權。通過分析研究亨利二世時期的司法改革,筆者認為,司法改革中絕大多數(shù)政策、措施和制度的重點和目的都在于鞏固王權、強化王權。當時的國王通過王室法庭、巡回審判和王室令狀,逐漸地統(tǒng)一了原來在英國各地施行的不同的司法程序,王室認可的習慣法通用于全國。[6]
英格蘭的普通法體系是通過法院解決糾紛而逐漸產(chǎn)生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普通法歷史上的起點,可以看作亨利二世在12世紀中葉以后推行的司法改革,尤其起始于王室中央法院的巡回審判制度。[7]
巡回審判制度并非誕生于英國,而是從外引入的。巡回審判早在法拉克時期便已經(jīng)存在了。威廉在其統(tǒng)治期間將這項制度引入英格蘭,用來加強對地方官員的管理。直到亨利二世時期,作為統(tǒng)治者的他頒布了一系列法令,如《克拉倫敦法令》等。自此,巡回審判的形式得以明確。這項巡回審判制度已經(jīng)逐漸成了一個比較正式的制度。這項制度的內容為巡回法官在完成巡回審理后,聚在一起集中討論各地的習慣,并將其進行總結、分析和歸納,再將好的習慣推行至全國,這極大地促進了普通法的發(fā)展和形成。這項制度的確立,加強了王室對地方的管理,擴大了其司法管轄權,同時也為英國在司法方面的統(tǒng)一奠定了基礎。
御前會議是英國當時所實行的一項機構和制度。亨利二世在其司法改革中,要求在這項機構中選出五名官員,組成全新的專門的法庭。這個就是王室法庭最早的雛形。它的作用和目的是用來處理整個王國的訴訟,進而減輕其他機構的負擔,也削弱了原有機構的權力。相比先前的機構而言,這個全新的、專門的法庭更側重于司法救濟,其面對的對象是更多的臣民。很多學者通過研究和分析,將其稱為英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王室法庭,即普通民事法庭,在這之后又分化出王座法庭和理財法庭。[8]王室法庭的確立和不斷完善,很大程度上擴大了其司法管轄的權限,加強了統(tǒng)治者的王權,也削弱了地方法庭和封建領主法庭的司法權。
令狀制度是英國普通法的一個重要制度和特征,因為它是英國特有的訴訟制度。同時,它在研究中也被看作是英國普通法重要的形成條件。令狀制度在普通法形成之前便已出現(xiàn)雛形,據(jù)記載大概出現(xiàn)在盎格魯—撒克遜時期。諾曼征服后,該項制度得以進一步發(fā)展,并在亨利二世時期逐漸完善,實現(xiàn)了令狀的司法化。司法化令狀的作用在于引起訴訟。它最初就是一種行政性命令,在其發(fā)展過程中逐漸變成司法命令,受社會進步、經(jīng)濟發(fā)展等因素影響,種類日益多樣化,適用領域和實施對象的范圍也不斷擴大。通過令狀制度,原有的地方法庭和領主法庭的管轄權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王室法庭的權力得以增強,王權也隨之不斷加強。
陪審制的確立也促進了普通法的形成與發(fā)展。它改變了原有的審判方式,將普通法發(fā)展推進到理性化的階段,提高了公正性和公平性,拓寬了普通法的范圍,可以說對臣民來講是有很大好處的。這項制度最初只適用于王室法庭,也因為這項制度的推行,使很多案件被拿到王室法庭來審理,一定程度上擴大了王室司法管轄權,提高了它的地位。
亨利二世時期的司法改革,使臣民普遍選擇巡回法庭和王室法庭來進行訴訟。同時,令狀制度和陪審團制度也得到了廣泛支持。卓有成效的司法改革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原有的地方法庭和領主法庭在司法管轄方面的權力,加強了統(tǒng)治者的司法管轄權,推動司法體系的構建和完善,成為英國普通法形成的重要條件之一。
英國普通法的形成是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等多種因素共同作用下的結果。根據(jù)上述的分析和研究,筆者將普通法的形成條件主要歸為理論基礎、王權加強、司法改革三個方面。理論基礎中包含了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習慣法和羅馬法。筆者認為它們都是普通法形成條件中不可或缺的因素。普通法的理論來源并不是完全取自羅馬法或是習慣法。對于二者,普通法都是在其中積極、有效地吸收和借鑒,提高了普通法的適用性。
在王權和司法改革方面,筆者認為王權加強和英國普通法的形成和發(fā)展其實是相輔相成的。在王權加強的情況下,普通法可以得到更好的制定和推行,同時在普通法的形成和發(fā)展過程中,同時也加強了王室的司法管轄權,削弱了地方法庭和領主法庭的權力。司法改革不同于王權加強面,它是一個更為具體和直接的推進方式。司法改革的主要內容也可以看作普通法的具有代表性的制度。筆者在前文所列舉的這四個代表性的制度,無論是巡回法庭制、王室法庭、令狀制度還是陪審團制度也是在王權加強的背景下逐漸推動的,在推行的過程中也達到了加強王權的作用。普通法的形成和發(fā)展是中世紀英國法律史的重要內容,同時它也為近代英美法系奠定了基礎,為之后西方國家的政治制度的形成和發(fā)展帶來了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