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 建

一

九一八事變之夜東北軍的抵抗問題一直是史學界的研究熱點。但因史料有限，研究成果并不很多。目前來看，主要有四個方面：一是對九一八事變的綜合考察。代表性成果有中村菊男《柳條溝事件的爆發(fā)》、島田俊彥《滿洲事變》、易顯石等《“九·一八”事變史》、馬越山《九一八事變實錄》、譚譯編《“九·一八”抗戰(zhàn)史》、林聲編《“九·一八”事變圖志》等。①中村菊男：《柳條溝事件的爆發(fā)》，《爭論》，東京：爭論社，1960年9月；關寬治、島田俊彥：《滿洲事變》，東京：人物往來社，1966年；易顯石、張德良等：《“九·一八”事變史》，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年；馬越山：《九一八事變實錄》，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91年；譚譯編：《“九·一八”抗戰(zhàn)史》，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91年；林聲編：《“九·一八”事變圖志》，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91年。上述成果分析了九一八事變爆發(fā)的國內外原因，并從抗戰(zhàn)史角度敘述了事變時中日軍隊的戰(zhàn)斗情況，但梳理并不詳盡。二是事變之夜戰(zhàn)斗的口述史及回憶錄。代表性成果有花谷正《滿洲事變是這樣策劃的》、姜明文《九一八事變親歷記》、李桂樹《九一八我在北大營》、王鐵漢《不抵抗的抵抗》等。②花谷正：《滿洲事變是這樣策劃的》，張德良譯，政協(xié)沈陽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沈陽文史資料》第2 輯，沈陽：政協(xié)沈陽市委員會文史資料辦公室，1982年；姜明文：《九一八事變親歷記》，政協(xié)遼寧省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遼寧文史資料》第6 輯，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1年；李桂樹：《九一八我在北大營》，政協(xié)沈陽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沈陽文史資料》第2 輯；《不抵抗的抵抗》，王鐵漢：《東北軍事史略》，臺北：傳記文學出版社，1980年。不過，受敘述者主觀立場限制、認知偏差、記憶失真等因素影響，其準確性存在一定問題。三是關于事變之夜戰(zhàn)斗的研究論文。代表性成果有張德良《柳條湖事件始末》、柳博《關東軍九一八事變軍事行動研究》、崔殿堯《九一八事變中的長春抗戰(zhàn)》、李力《九一八事變中的長春抗戰(zhàn)》等。③張德良：《柳條湖事件始末》，井曉光、張瑞強等編：《“九一八”研究論文集》，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年；柳博：《關東軍九一八事變軍事行動研究》，遼寧大學，2013年碩士論文；崔殿堯：《九一八事變中的長春抗戰(zhàn)》，《黑龍江史志》2013年第17 期；李力：《九一八事變中的長春抗戰(zhàn)》，《東北史地》2011年第4 期。上述研究以中文資料為主，雖使用了部分日文史料，但并未將前后兩者進行對比研究，未能比較全面地論述事變之夜中日軍隊的戰(zhàn)斗詳況。四是事變相關的文獻資料匯編。主要有日本政府參謀本部編《滿洲事變作戰(zhàn)經過概要》、陳覺編著《“九·一八”后國難痛史》、遼寧省檔案館編《九一八事變檔案史料精編》、孫邦編《偽滿史料叢書：“九·一八”事變》、吉林省檔案館等編《東北淪陷十四年史檔案史料叢編：關東軍文件集》、趙朗編《“九·一八”全史》第五卷《資料編》等。①日本政府參謀本部編：《滿洲事變作戰(zhàn)經過概要》第1 卷，田琪之譯，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陳覺編著：《“九·一八”后國難痛史》，張德良等校訂，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1年；遼寧省檔案館編：《九一八事變檔案史料精編》，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91年；孫邦編：《偽滿史料叢書“九·一八”事變》，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3年；吉林省檔案館等編：《東北淪陷十四年史檔案史料叢編：關東軍文件集》，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1995年；趙朗編《“九·一八”全史》第5 卷《資料編》，沈陽：遼海出版社，2001年。上述文獻為研究事變之夜中日軍隊戰(zhàn)斗的情況提供了必要史料支撐，但其中關于北大營、沈陽城及南嶺、寬城子的戰(zhàn)斗詳情記錄不多。

從前述成果來看，學界目前對九一八事變之夜中日軍隊戰(zhàn)斗情況的論述大部分是依據(jù)口述史料寫作而成。其中部分日方資料也存在偽造或敘述不完整現(xiàn)象，使對事變的研究存在不統(tǒng)一、有待深入考究的問題。尤其是對事變之夜中日軍隊的戰(zhàn)斗情況未能形成詳實、準確的論述，對日軍死傷人數(shù)存在爭議，死亡地點、死傷情況等問題也缺乏考證，未能明確弄清東北軍的抵抗情況，一定程度上使社會上產生“東北軍未抵抗而撤出兵營”②這一論調產生的直接原因是九一八事變時，國民黨政府推行“攘外必先安內”方針和不抵抗政策，幻想由國聯(lián)處理日本侵略東北問題。1932年，中國方面向國聯(lián)調查團陳述了日軍偷襲北大營，中國軍隊未經抵抗便撤出兵營的經過。見國民政府外交部翻譯：《國際聯(lián)合會調查團報告書》，上海：世界書局，1933年，第213～216 頁。的誤解。本文擬以九一八事變后日軍的戰(zhàn)斗詳報、戰(zhàn)斗日志、從軍日記寫真貼及報刊等文獻資料為基礎，結合中方資料進行對比、考據(jù)及考證。通過厘清事變之夜中日軍隊的戰(zhàn)斗情況及日軍死傷人數(shù)、死傷地點等，分析東北軍的抵抗情況，為九一八事變作為十四年抗日戰(zhàn)爭起點提供佐證。

二

在中國史學界的研究中，狹義的九一八事變多指1931年9月18日日軍制造柳條湖事件，武裝侵占北大營和沈陽城，③《中國共產黨簡史》編寫組編著：《中國共產黨簡史》，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共黨史出版社，2021年，第52 頁。1931年9月18日夜，根據(jù)不平等條約駐扎在中國東北的日本關東軍，向中國軍隊駐地北大營和沈陽城發(fā)動進攻。這就是九一八事變。廣義是指9月18日后日軍武裝侵占中國東北的整個過程。從日本學者的研究看，其所謂“滿洲事變”（九一八事變）在狹義上指9月18日的“奉天、長春附近之戰(zhàn)斗”；在廣義上指日軍侵占東北的整個過程。中日雙方對九一八事變的定義基本相符，只在狹義概念上有所差別?？偟膩碚f，九一八事變之夜日軍的軍事行動是依其事先策劃實施的，駐沈陽的獨立守備隊與第2 師團下屬聯(lián)隊進攻北大營和沈陽城，駐長春的關東軍下屬部隊向長春南嶺、寬城子兵營發(fā)起襲擊。東北軍對此均實施了抵抗和阻擊。

（一）北大營守軍的抵抗。清末新政時期，以奉天（沈陽）北大營為代表的東北各地軍營的修建是基于東北寒冷自然環(huán)境下的駐軍需要，更是源于東北邊防形勢以及近代軍事的要求。修建北大營在于防范和威懾日本經營的南滿鐵路，形成軍事上的平衡。因此，日軍策劃九一八事變時，選擇以北大營為首要攻擊地點之一。

九一八事變前，駐守北大營的是東北軍獨立步兵第7旅。旅長王以哲、參謀長趙鎮(zhèn)藩，下轄第619團（團長張士賢）、第620 團（團長王鐵漢）、第621 團（團長何立中），駐營兵力7000 余人。大營建于1908年，營區(qū)坐北朝南，經多次擴建和修繕形成東西長1400 米、南北寬1200 米的長方形營區(qū)。營區(qū)外圍四周筑有土圍子和外壕，東西南北有4 個卡子門，各設哨所有衛(wèi)兵把守。營區(qū)內營房按照連縱隊、營方隊、團縱隊形式排列。每個營的營房“俱圍繞外壕及圍壁”。④《北大營戰(zhàn)斗詳情》，《盛京時報》1934年6月16日、18日、19日。營區(qū)中間是大操場，是各團、隊每日操練的場所。操場北面有前后兩列營房，前面一列中間是第7 旅司令部，東西為第619、第621 團團部。后面一列營房由西向東分別是第619 團第3 營、騎兵隊、汽車隊、彈藥庫、兵器庫、迫擊炮廠（修械所）、衛(wèi)生隊、馬廄、倉庫、第620 團第3 營（團本部、迫擊炮連和通信排都在一個院）①姜明文：《九一八事變親歷記》，遼寧省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編：《遼寧文史資料》第6 輯。姜明文是原東北軍獨立步兵第7 旅第620 團第3 營9 連連長。等。東西兩側各有一列營房，西部從南向北分別是第621 團機關槍連和第1、第2、第3 營。東部從南向北分別是第620 團機關槍連、輜重隊和第1、第2 營及第7 旅坦克隊和軍樂隊等。東側營垣外是后期修建的一列營房，從南向北為步兵第619 團第1、第2、第3 營。②李桂樹：《北大營突圍記》，《遼寧文史資料》第31 輯，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91年。李桂樹是原東北軍第7 旅軍士隊隊長。北大營營區(qū)外東南部約300 米處為東北無線電總臺，是當時東北軍進行軍事信息通信的中樞。營區(qū)北端駐有衛(wèi)隊步兵總隊（旅）第2 隊（團），隊長汲紹綱。

按照關東軍作戰(zhàn)參謀板垣征四郎、石原莞爾等人的謀劃，1931年9月18日夜10 時20 分許，日軍自爆南滿鐵路柳條湖路段后，按以爆破聲為信號的約定，事前隱伏于北大營以北3 公里文官屯附近的日軍獨立守備隊第2 大隊第3 中隊立即集結南下，于夜11 時左右到達北大營西側，偷襲駐防的東北軍第7旅第621 團第3 營。該營守軍因毫無準備，損傷比較嚴重，但也進行了自發(fā)抗擊。日軍第2 大隊第3 中隊中尉野田耕夫重傷。9月19日凌晨1 時左右，日軍侵占第621 團第3 營。為避免孤軍深入，日軍決定據(jù)守營房待援。

與此同時，駐扎奉天驛（今沈陽站）附近日本兵營內的獨立守備隊第2 大隊長島本正一接到爆破鐵路的獨立守備隊第2 大隊第3 中隊中尉河本末守的“中國軍隊炸毀南滿鐵路并向鐵路巡邏隊發(fā)起攻擊”報告后，立即集合大隊主力，于18日夜11 時40 分乘要求滿鐵緊急安排的臨時列車，在10 分鐘后到達柳條湖附近臨時停車場。第4 中隊和第1 中隊先后下車急赴北大營，第4 中隊首先攻擊第621 團第1、2 營，第1 中隊攻擊北大營西南端的第621 團機關槍連。第1、第4 中隊與先期到達的第3 中隊形成由北大營西側分南、中、北三路從西向東攻擊東北軍大營守軍的態(tài)勢。

9月18日夜12 時左右，日軍中路第4 中隊向東北軍第7 旅第621 團第1 營發(fā)起攻擊，該營官兵一邊向北部第2 營及東部兵營撤退，一邊還擊，造成日軍5 人受傷。二等兵橋本基背臀部受傷、伍長鈴木重太郎左側肩部貫通傷。當時從北大營撤出的第621 團一位受傷的閻排長事后回憶道：“日本人已經攻進來了，一個日本軍官正舉刀向我砍來，我一閃身躲過去，順勢奪下了他的戰(zhàn)刀。當時我們沒來得及拿武器，我用這把戰(zhàn)刀連續(xù)砍倒三四個鬼子后就沖出來了。在一片機槍掃射中，后背中彈了。”③張大庸、鞏書民：《“九一八”之后在沈陽東郊發(fā)生的事》，《黨史縱橫》2008年第6 期。19日凌晨1 時左右，日軍侵占第621 團第1、第2 營后，派人與北部第3 中隊取得聯(lián)系。南路第1 中隊9月19日零時20 分到達大營西側，開始攻擊第621 團機關槍連。因受到守軍激烈抗擊，遂改變攻擊路線，迂回到機關槍連正門，再次發(fā)動攻勢。特務曹長松本房太郎，軍曹本田繼男、津野又平、阿部修二，上等兵高橋廣一、清水德平，一等兵本間太市等7 人負傷。軍曹津野又平重傷、上等兵清水德平左大腿部受重創(chuàng)。19日零時50 分機關槍連被占。

此后，日軍三個中隊根據(jù)大隊長島本正一命令，從北大營西部向東部營房滲透。其中，北部第3 中隊繼侵占東北軍第621 團第3 營北面的第619 團第3 營后，向東陸續(xù)襲擊位于北大營北部營區(qū)的第7 旅汽車隊、騎兵隊、迫擊炮廠、彈藥庫、第620 團團本部及第3 營等各兵營。9月19日凌晨3 時30 分，第3 中隊到達第619 團兵營東部附近配置兵力。但在彈藥庫附近遭到守軍激烈反擊，日軍負傷4 人，一等兵相澤善夫重傷。南部第1 中隊沿南路繼續(xù)向北大營正門方向攻擊。9月19日凌晨1 時30 分侵占正門衛(wèi)兵所，2 時30 分先后侵占營區(qū)東南部的第7 旅輜重隊等營房，4 時左右侵占北大營東南部約300 米處的東北無線電總臺。戰(zhàn)斗中，日軍2 人受傷。

北大營之役中最激烈的戰(zhàn)斗在中部地區(qū)。19日凌晨1 時40 分，日軍第4 中隊欲越過中部操場向大營東部兵營進犯。守軍第620 團王鐵漢團長下令進行抵抗。在距離第620 團第1、第2 營營房墻外20 米處，日軍受到守軍“不畏犧牲最頑強的抵抗”①品田直知編：《川島中佐講述：北大營》，大連：大連史談會，1932年，第51 頁。。伍長新國六三右肩至心臟貫通傷死亡，上等兵佐藤勇夫、一等兵大內文太郎、米山政一等3 人受傷。日軍不得不動用奉命從撫順趕來增援，被作為預備隊在北大營外東南部待命的獨立守備隊第2 大隊第2 中隊。該隊從東部襲擊第620 團，與日軍第1、第4 中隊一同對該團形成西南東三面包圍態(tài)勢。

面對日軍的三面圍攻，第620 團決定從北面突圍。官兵一面從第2 營營區(qū)經由北部的第7 旅軍樂隊和戰(zhàn)車隊營房撤離，一面打擊尾隨之敵。在第620 團第2 營營區(qū)內北部，日軍上等兵增子正男被擊中頭部死亡。第620 團官兵到達大營東北角后，遭到日軍獨立守備隊第5 大隊的圍堵。在四面受敵的情況下，第620 團官兵猛烈還擊，最后突圍而出，向東部山區(qū)集結。戰(zhàn)斗中，日軍第2 師團工兵第2 大隊第2 中隊上等兵小林健治被擊成重傷，后不治死亡。至19日上午6 時左右，北大營被日軍侵占。

九一八事變當晚襲擊北大營的日軍部隊主要為獨立守備隊第2 大隊所轄第1、第3、第4 中隊的600多名日軍。他們分為北中南三路，由西向東攻擊。第一路從西北角偷襲，沿北部營區(qū)從西向東推進；第二路從西側中部攻入，通過中部操場向東部攻擊；第三路從西南角攻入，沿營區(qū)南部從西向東滲透。在日軍攻擊過程中，守軍進行有效抵抗的地點有3 處：一是西部兵營北部、中部和南部，二是北部兵營中部，三是東部兵營南部、中部及東北角等地。日軍傷亡25 人（傷亡情況參見下頁表）。

（二）沈陽城警察的抵抗。日軍自爆南滿鐵路后不久，駐奉天滿鐵附屬地內的獨立守備隊第2 大隊通信班班長步兵中尉永嶺安男接到河本末守等人的通報。他立即將此向獨立守備隊第2 大隊長島本正一報告。島本正一一面命令獨立守備隊主力集合準備出動，一面命令通報相鄰駐地內的第2 師團步兵第29聯(lián)隊。第29 聯(lián)隊長平田幸弘接報后，立即命令聯(lián)隊主力準備出動。隨后，日軍獨立守備隊和步兵聯(lián)隊又接到關東軍高級參謀板垣征四郎發(fā)布的立即進攻北大營和沈陽城的命令。其中，第29 聯(lián)隊主力在9月19日零時40 分至1 時之間從駐地出發(fā)，分三路向沈陽城進攻。第1 路進攻商埠地南市場；第2 路進攻商埠地北市場；第3 路分由大小西邊門攻入，先進占沈陽城西部城垣，再占領沈陽全城。②陳覺編著：《“九一八”后國難痛史》，張德良、易顯石等校訂，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42 頁。

當時在沈陽內城及周邊“中國軍方面有衛(wèi)隊及公安隊合計約八千名”③日本政府參謀本部編：《滿洲事變作戰(zhàn)經過概要》第1 卷，第8 頁。，包括航空司令部、憲兵隊、皇姑屯附近和東山咀子兵營的駐軍及城西側小西門附近的衛(wèi)隊團等。其中，遼寧省警務處處長兼沈陽市公安局局長黃顯聲率領的2000 余名警察對日軍發(fā)起了抵抗。9月19日凌晨，當滿鐵附屬地的日軍進犯沈陽時，黃顯聲坐鎮(zhèn)沈陽市公安局，表明“公安局各分局隊，將盡力支持，非到萬不得已，決不放棄駐地”。侵入南市場的日軍部隊受到沈陽市公安局第1、第2分局警察的抵抗。④中央檔案館編：《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檔案資料選編：九一八事變》，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198 頁。第1分局南市場分所警察高曙光“聞耗前往附近之東北大戲院門前窺探敵情，適遇倭寇侵入遂飲彈死，慘極”⑤薩蘇：《最漫長的抵抗》，北京：西苑出版社，2013年，第28 頁。。進攻北市場的日軍同樣受到“我警察挺而抵抗”⑥陳覺：《日本侵略東北史》，北京：商務印書館，1933年，第50 頁。。北市場內十間房公安分局警察見大股日軍氣勢洶洶奔來，以為是“軍事演習”，并未介意。當見日軍爬上電桿割斷電線，上前阻止，遭遇日軍開槍射殺。局內警察聞槍聲知事情有變，便來支援，雙方發(fā)生沖突，互有死傷。⑦王充閭、林升編：《“九·一八”事變圖志》，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92 頁。日軍第29 聯(lián)隊第2 中隊向工業(yè)區(qū)（現(xiàn)沈陽北站站前一帶）進犯，在“工業(yè)區(qū)之六分局，于夜間日軍進攻該局時，該局警察僅三十余名，與日軍死力抵抗，雙方肉搏亙三小時之久，后因子彈告罄，外無應援，遂被日軍攻入。于是此數(shù)十健兒，悉被日軍殺害。碎足折脅，挖胸洞腹，肝腦涂地，尸體橫陳于局門外者，多日無人掩埋，狀極慘酷”②陳覺編著：《“九一八”后國難痛史》，第62 頁。。日軍隨后侵占遼寧迫擊炮廠等附近工業(yè)區(qū)。從大小西關侵入沈陽西城墻外的約700 余名日軍同樣遭遇警察抵抗。警察在西北角城垣附近街道上設置簡易掩體，阻擊日軍。19日凌晨2 時50 分，日軍侵占西北角城垣，隨后相繼攻占小西城門、大西城門。至清晨4 時30 分，日軍侵占沈陽西側城垣，占據(jù)大小西門城樓向城內射擊。③日本政府參謀本部編：《滿洲事變作戰(zhàn)經過概要》第1 卷，第6 頁。

9月18日夜至19日凌晨，駐沈陽城周邊的關東軍也迅速向沈陽集中。駐鐵嶺獨立守備隊第5 大隊和第2 師團工兵第2 大隊第2 中隊先期到達后，配合獨立守備隊第2 大隊侵占北大營，于19日晨6 時左右集結于北大營東部一線，準備繼續(xù)追擊向東山咀子及東大營方向撤退的東北軍第7 旅。駐遼陽的第2 師團長多門二郎在19日零時30 分接到奉天特務機關通報后，立即命令遼陽及海城的駐屯部隊向沈陽城進發(fā)。19日晨3 時30 分至4 時之間，多門二郎率師團本部，第15 旅團長天野六郎率旅團本部及第16聯(lián)隊分乘兩輛列車從遼陽出發(fā)，于晨5 時左右先后到達沈陽城。

日軍第2 師團長多門二郎了解戰(zhàn)事進展后，計劃派遣步兵第15 旅團下轄部隊增援已侵占沈陽城西側城墻南北線的第29 聯(lián)隊。但第29 聯(lián)隊未等增援部隊到達，便獨自向沈陽城內發(fā)起襲擊，在9月19日午前6 時左右進入沈陽城內東面城墻線。①日本政府參謀本部編：《滿洲事變作戰(zhàn)經過概要》第1 卷，第7 頁。由于兵力和武器裝備等與日軍相差懸殊，黃顯聲遂在盡力抵抗、力不能支的情況下，命令“余部集中東關公安總局及公安總隊部”。9月21日夜，東關公安總局、公安總隊部大門先后被日軍坦克車攻開，中國警察頗有傷亡。黃顯聲遂命令警員盡量攜帶武器彈藥，以局、隊為單位由后門退出，連夜經新民向錦州集中待命。②熊正平：《沈陽、錦州淪陷紀略》，《從九一八到七七事變：原國民黨將領抗日戰(zhàn)爭親歷記》，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87年，第52 頁。

日軍侵占北大營及沈陽城后，為全部控制城內及周邊局勢，決定調動聚集在沈陽城的日軍繼續(xù)對城東部東北軍營和兵工廠一帶發(fā)起攻擊。9月19日清晨5 時50 分，日軍步兵第15 旅團下轄部隊從奉天驛（今沈陽站）前廣場出發(fā)，向東北航空軍司令部、航空機場和東三省兵工廠一帶進攻。日軍在兵工廠附近遭到守廠衛(wèi)兵阻擊，“是役共傷日兵七名，死中國兵三十名”。③《國聯(lián)調查團報告書》，滿洲報社出版部，1932年，第75 頁。19日上午10 時，日軍第29 聯(lián)隊侵占東三省兵工廠，“并槍殺守廠衛(wèi)兵40 余名”④陳覺編著：《“九一八”后國難痛史》，第47 頁。。

同時，日軍第2 師團長多門二郎命令所有部隊協(xié)助獨立守備隊對沈陽東部東大營地帶展開圍攻。日軍9月19日上午7 時50 分部署要求各部隊于10 時30 分前到達各預定地點做好攻擊準備。參加圍攻東大營的日軍有獨立守備隊3 個大隊⑤由于獨立守備隊司令官森恪未能及時到達沈陽，因此圍攻東大營的獨立守備隊也由第2 師團長一并指揮。，第2 師團2 個步兵聯(lián)隊和1 個炮兵聯(lián)隊、1 個工兵中隊。⑥應甫成、王熙利、都吉君等編：《巍巍軍營話滄桑：沈陽炮兵學院院址史》，沈陽：白山出版社，2006年，第50 頁。多門命令參戰(zhàn)的獨立守備隊和第2 師團下轄部隊以沈海鐵路為分界線（鐵道線路歸第2 師團負責），前者由北向南攻擊，后者由南向北攻擊。其中，獨立守備隊第2、第5、第6 大隊⑦駐防鞍山獨立守備第6大隊，于19日上午8時30分到達北大營附近，與完成北大營攻擊獨立守備第2大隊和第5大隊會合。（缺第1、第4 中隊）到達東大營東北方向地帶后，分兩線配置，由北向南發(fā)起攻擊。第5、第6 大隊為第一線，第5 大隊在左、第6 大隊在右，第2 大隊為第二線預備隊。第2 師團第15 旅團第16 聯(lián)隊（缺第10 中隊及第2 大隊一部）和第29 聯(lián)隊（缺第2 大隊）在東大營西南的十里坎（兵工廠東約2 公里）至八家子（兵工廠東北約1 公里）一線展開。預備隊由第16 聯(lián)隊第10 中隊、第29 聯(lián)隊第7 中隊及工兵第2 中隊編成，配置在兵工廠附近。第16 聯(lián)隊第2 大隊（缺第5、第7 中隊）從上木廠（航空處東約1 公里）出發(fā)，攻擊東山咀子（東陵）兵營。第29 聯(lián)隊第2 大隊（缺第7 中隊）警衛(wèi)沈陽城。野炮兵第2 聯(lián)隊（缺第2 大隊及第2 中隊）的炮兵陣地配置在奉天驛附近第29 聯(lián)隊兵營駐地內配合對東大營的攻擊。第2 師團指揮部也臨時設置在第29 聯(lián)隊營地內。⑧日本政府參謀本部編：《滿洲事變作戰(zhàn)經過概要》第1 卷，第7～8 頁。所有參戰(zhàn)部隊在9月19日上午10 時30 分前按部署到達預定地點集合，做好戰(zhàn)斗準備后，開始發(fā)起攻擊。由于駐東大營的東北講武堂學員及東山咀子兵營的守軍未有準備，又接到不抵抗命令，遂撤出兵營，致使日軍于19日上午11 時40 分至12 時30 分之間侵占兵營。

九一八事變之夜，日軍自爆南滿鐵路，襲擊北大營后，開始攻擊沈陽城，進而圍攻東大營及東陵山咀子兵營。這一過程中，雖未遭到中國正規(guī)軍的阻擊，但黃顯聲率領的警察和東部兵工廠等地的守廠衛(wèi)兵卻進行了頑強抵抗。在日軍侵占沈陽過程中，殘忍屠殺無辜百姓，也遭到民眾的反抗。

（三）寬城子守軍的抵抗。1905年日俄戰(zhàn)爭結束后，日本攫取中東鐵路支線長春寬城子至大連段（后稱為南滿鐵路）經營權；而寬城子至哈爾濱段仍歸沙俄。日俄兩國根據(jù)條約，分別在各自管轄的鐵路沿線派駐軍隊。日本還成立“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負責南滿鐵路運營。日俄兩國瓜分中東鐵路使中國在長春地區(qū)的防守環(huán)境更加復雜嚴峻。為此，清廷在位于長春北部寬城子的原沙皇俄國舊軍營遺址基礎上修建了二道溝兵營（寬城子兵營），拱衛(wèi)長春北部安全，并在長春南部日本所屬鐵路附近修建南嶺兵營，扼守長春南部交通要道。清末以來，寬城子兵營經過幾次改造和擴修。兵營圍墻為灰色磚墻，厚約50 厘米，營區(qū)圍墻內有交叉火力工事、外四周有深水溝環(huán)繞。營區(qū)內東西北方向建有營房，營區(qū)中間是可連接四處營房的士兵訓練操場。兩座兵營雖具有重要戰(zhàn)略價值，但地處一南一北，被滿鐵附屬地分割。一旦接戰(zhàn)，很難保證彼此間的聯(lián)絡與呼應，極易陷于孤軍奮戰(zhàn)。九一八事變時，日軍正是利用這一致命缺陷，先后攻陷了兩座兵營。①王鐵軍：《九一八事變中東北軍的抵抗》，《“九一八”研究》第15 輯，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59 頁。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前，寬城子兵營守軍是東北軍獨立步兵第22 旅（旅長蘇德臣）下轄的第663團第2 營（營長傅冠軍），兵員約650 人。②「南嶺寬城子附近戰(zhàn)斗經過概況」、『滿洲事變情報綴』（第41-51 號）、日本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藏、檔案號：C14030005200。南嶺兵營守軍是東北軍獨立步兵第25 旅（旅長張作舟）下轄第671 團（團長任玉山），兵員2350 人，還有獨立炮兵第19 團（團長穆純昌），兵員1370 人，以及獨立輜重第1 營，兵員670 人。③「南嶺寬城子附近戰(zhàn)斗經過概況」、『滿洲事變情報綴』（第41-51 號）、日本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藏、檔案號：C14030005200。兩兵營守軍共計約5000 人，野炮36 門。④關東軍參謀部：『滿洲事變實志』、日東書院株式會社、1932年、75 頁。日軍是駐守長春滿鐵附屬地內的關東軍陸軍步兵第2 師團第3 旅團（旅團長長谷部照俉）司令部及其下轄的第4 聯(lián)隊（聯(lián)隊長大島陸太郎），兵力1084 人，還有獨立守備第1 大隊下轄第4 中隊，兵力約200 人，共計1280 多人。⑤「在滿陸軍各部隊調」、『昭和財政史資料』（第3號第68 冊）、日本國立公文書館藏、檔案號：A08072188800。另，據(jù)該份檔案載，日軍騎兵第2 聯(lián)隊本部和第1 騎兵中隊，獨立守備步兵第1 大隊本部和第1、第2、第3 中隊駐公主嶺，總兵力為800 人左右。

1931年9月18日夜，關東軍第3 旅團長長谷部照俉在獲悉“中日兩軍在沈陽附近發(fā)生沖突正在交戰(zhàn)中”⑥『長春事情』、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長春地方事務所、1932年7月、169 頁。的通報后，立即準備增援沈陽。之后，他接到第2 師團長多門二郎集中兵力攻擊長春東北軍駐地的命令，便于19日凌晨3 時左右命令步兵第4 聯(lián)隊出動下轄的第1 大隊（下轄第1、第2、第3 中隊）和第2 大隊第6 中隊北上圍攻寬城子兵營。日軍到達寬城子兵營東南方約300 米處預定地點后，逐步完成對兵營的包圍。日軍欲脅迫營內守軍繳械投降，遂派遣1 名軍官進入營內面見守軍第22 旅第663 團第2 營營長傅冠軍。雙方交涉僵持之際，日軍軍官突然拔出手槍，槍殺傅營長⑦陳覺編著：《“九一八”后國難痛史》，第104 頁。。營長的殉國激起第2 營官兵的極大憤慨。官兵隨即擊斃日軍軍官，并紛紛取出槍械，占據(jù)營房內圍墻、工事、房頂?shù)扔欣匦?，做好?zhàn)斗準備。

19日凌晨4 時50 分左右，日軍從寬城子兵營東西兩側向中國守軍發(fā)起襲擊。激戰(zhàn)中，日軍第3 中隊滲透至東部營區(qū)，妄圖在侵占東部營房后，經中央操場向西部兵營滲透。天逐漸放亮時，隱蔽在東側營房內的中國守軍向在平地沒有掩體掩護的日軍發(fā)起猛烈反擊。日軍第1 中隊第2 小隊長熊川威頭部中彈死亡。日軍隨即調整部署，采取前后圍攻打法，于19日上午6 時左右占據(jù)東側營房。進攻西側兵營的日軍，由于遭到守軍機關槍排輕重機槍的射擊而受阻。之后，日軍雖調集兵力增援，但仍未能有進展。在守軍猛烈炮火的打擊下，日軍不得不放棄對西部營房攻擊，撤至東部營房東邊，與占據(jù)東部營房的日軍會合。

與此同時，日軍第4 聯(lián)隊第1 大隊集結兵力從寬城子兵營南部發(fā)起攻擊。南部營房內的中國守軍利用圍墻上的射擊孔和南側圍墻沒有出入口等有利條件，集中火力阻擊日軍。日軍在幾次沖鋒失利后，轉變戰(zhàn)術。除留少量部隊繼續(xù)吸引守軍注意以外，其余大部沿營房東側圍墻迂回到北側，組織由中隊長、少尉等組成的敢死隊，妄圖強行通過營區(qū)北側出入口滲透到兵營內，從南東北三面圍殲營內守軍。守軍第663 團第2 營迅速集中全營僅存兵力，在西側營房內利用窗口、制高點等向日軍射擊。還將輕重機槍等重武器配置在中央營房的高地等處，對北側出入口形成火力封鎖。在中國守軍的打擊下，日軍多次沖鋒均被擊退，傷亡慘重，甚至位于散兵線后方100 米聯(lián)隊指揮部所在地的聯(lián)隊旗手也被擊傷。至19日上午10 時左右，日軍后援部隊到達，開始用近距離山炮和步兵炮轟擊營內守軍，并乘機攻入寬城子營房西側的守軍據(jù)點。上午11 時10 分，寬城子兵營被日軍侵占。①「南嶺寬城子附近戰(zhàn)斗經過概況」、『滿洲事變情報綴』（第41-51 號）、日本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藏、檔案號：C14030005200。

九一八事變之夜，駐守寬城子兵營的中國守軍以1 個營兵力對抗兵員和裝備都處于優(yōu)勢的日軍。從19日凌晨5 時戰(zhàn)至上午11 時，堅持抗敵達6 個多小時。在沒有援軍與彈藥補給的情況下，擊退敵軍十數(shù)次進攻。②陳覺編著：《“九一八”后國難痛史》，第104、109 頁。中國守軍的頑強抗擊使日軍付出巨大代價。日軍第3 旅團第4 聯(lián)隊陸軍步兵少尉熊川威、曹長菅原民助、伍長加藤源助、伍長菊地孝治等官兵24 人被擊斃③『官報』第1441 號、1931年10月16日、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藏。，33 人被擊傷④「南嶺寬城子附近戰(zhàn)斗經過概況」、『滿洲事變情報綴』（第41-51 號）、日本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藏、檔案號：C14030005200。。另外，在受傷的33人中，上等兵須藤富男于1932年4月27日在日本廣島衛(wèi)戍醫(yī)院死亡。

（四）南嶺守軍的抵抗。南嶺兵營建于1908年清末東北新政時，地處長春南郊，故稱“南大營”。20世紀30年代，該兵營先后經過幾次大規(guī)模維修和擴建，有“官兵房舍共計二百五、六十間”。⑤陳覺編著：《“九一八”后國難痛史》，第111 頁。四周有高3 米、厚40 厘米的堅固圍墻及防水溝。兵營以西側操場為參照，在操場東部和北部建有營房。其中，北部營房為獨立炮兵第19 團駐地，由西向東橫向排列依次為炮兵第1、第2、第3 營和團本部及軍械庫等營區(qū)。炮兵第19 團駐地南臨操場，四周為圍墻和防水溝，并建有獨立的射擊孔、瞭望塔哨和交叉火力點及防守工事。內部營區(qū)相對獨立，有小門相連。操場東部營房內駐有獨立步兵第25 旅第671 團。營房從南至北縱向排列，依次為步兵第1、第2、第3 營宿舍。步兵第671 團駐地西鄰操場，四周防御工事設置與第19 團相仿。內部有3 個營區(qū)，每個營區(qū)內中間為營部，四周為士兵宿舍、倉庫、軍械庫、食堂等設施。南嶺兵營是長春最早設置上下水道、電燈、電話及無線電的地區(qū)，是守衛(wèi)長春南部的重要軍事基地。

日軍此前策劃進攻長春時，就考慮到南嶺兵營扼守南滿鐵路進出長春南部的出入口，戰(zhàn)略位置極其重要。尤其是駐守該兵營的東北軍獨立炮兵第19 團裝備有36 門野戰(zhàn)炮，加上駐防該營區(qū)內其他部隊的迫擊炮、平射炮等，共計各類型口徑陸戰(zhàn)炮近50 門。⑥「南嶺寬城子附近戰(zhàn)斗經過概況」、『滿洲事變情報綴』（第41-51 號）、日本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藏、檔案號：C14030005200?；鹆ψ阋詨褐迫哲?。因此，日軍策劃先發(fā)制人，首先攻擊長春南嶺兵營。

九一八事變之夜，駐守長春的日軍第4 聯(lián)隊長大島陸太郎奉命于19日凌晨3 時10 分派遣下轄的第4 聯(lián)隊第2 大隊第5、第7 中隊和機關槍小隊前往偷襲東北軍炮兵營駐地。但由于長春前日剛下完大雨，道路泥濘，第2 大隊的2 個中隊直到當日凌晨5 時才趕到南嶺軍營西北側預定集合點。之后，日軍兵分三路，分別從東北軍炮兵第19 團第1 營西部、北部和西北角發(fā)起攻擊，第1 營官兵雖不及備戰(zhàn)，但還是沉著利用掩體實施反擊，堅持1 個多小時激戰(zhàn)后，方從南門撤出營房。日軍侵占炮兵團第1 營后，為防止東部營區(qū)東北軍步兵團和炮兵團第2、第3 營官兵組織兵力實施合圍反擊，立即破壞了放置在炮兵團第一營操場上的16 門野戰(zhàn)炮。但日軍在進攻炮兵第2、第3 營的過程中，遭到守軍強烈反擊，被迫于上午8 時左右撤出營房，竄入南嶺兵營西方袁家窩棚一帶農田隱蔽等待增援。

在日軍攻擊南嶺兵營炮兵團時，東北軍步兵第671 團官兵紛紛從軍械庫取出槍彈，占據(jù)有利地形、工事和火力點向逼近的日軍射擊。駐公主嶺的日軍獨立守備第1 大隊第2、第3 中隊300 名日軍到達增援地點后，與第4 聯(lián)隊第2 大隊一部協(xié)同，分兵數(shù)路竄至步兵營房西部及南部。上午10 時左右，日軍從東北軍第671 團步兵營房西部及南部發(fā)起攻擊。第671 團官兵利用營地堅固圍墻猛烈反擊，日軍的數(shù)次進攻均告失敗。南嶺兵營圍墻逐漸成為中國守軍和日軍爭奪的重點。中國守軍將大部兵力及輕重機槍撤至圍墻附近軍營房頂和營內重要火力點，依托地形優(yōu)勢，近距離殲滅竄至圍墻附近的日軍。日軍不得不改變戰(zhàn)法，甚至動用預備隊，數(shù)次試圖從守軍營地西南角發(fā)起攻擊，但都遭到守軍的頑強阻擊，戰(zhàn)斗一時陷于僵持。

直至19日中午12 時左右，南嶺兵營圍墻附近中日軍隊的爭奪戰(zhàn)仍呈僵持狀態(tài)。直到日軍增援部隊趕到，方才使戰(zhàn)場形勢發(fā)生改變。中國守軍在減員嚴重、缺少彈藥的情況下，決定撤退。守軍集中火力攻擊圍墻東側日軍，希望打開撤退的缺口。日軍發(fā)現(xiàn)守軍轉移企圖后，急派小股部隊從營地北側和東南側分別出擊，妄圖合圍中國守軍。但在追擊中，日軍遭到守軍事先埋伏兵力的打擊，不得不撤退。中國守軍撤離后，日軍侵占了南嶺兵營。

據(jù)戰(zhàn)后統(tǒng)計，南嶺兵營中國守軍的頑強抵抗給日軍造成慘重傷亡。日軍死亡43 人，其中有獨立守備隊第1 大隊陸軍步兵少佐倉本茂、陸軍步兵大尉前市岡孝治、陸軍步兵少尉蘆田芳雄、陸軍步兵曹長加藤與助以及日軍第2 師團第4 聯(lián)隊陸軍步兵伍長大黑榮治、陸軍步兵上等兵佐佐木福治等①『官報』第1441 號、1931年10月16日、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藏。，負傷55人。②「南嶺寬城子附近戰(zhàn)斗經過概況」、『滿洲事變情報綴』（第41-51 號）、日本防衛(wèi)省防衛(wèi)研究所藏、檔案號：C14030005200。其中，第4 聯(lián)隊第2 大隊傷16 人，獨立守備第1 大隊傷39 人。在受傷的55 人中，步兵伍長川畑忠三郎因傷重，于11月14日在鐵嶺衛(wèi)戍醫(yī)院死亡，步兵伍長相澤伊勢治于1932年2月3日在雙城堡野戰(zhàn)醫(yī)院死亡。③巖永八之丞：《滿洲上海事變殉國將士顯彰錄》，滿洲上海事變殉國將士顯彰會，1933年，第39 頁。

三

九一八事變是日本關東軍預謀策劃的“十四年侵華戰(zhàn)爭”的開端。長期以來，關于其發(fā)生的詳細真實過程一直是史學界關注和研究的重點。近年來，隨著中、日雙方檔案史料的陸續(xù)發(fā)現(xiàn)和當事人口述歷史及回憶錄等資料的披露，對于該事件的發(fā)生和發(fā)展進行客觀考證的條件更加完善。此前，由于日本軍方偽造戰(zhàn)史，使關于九一八事變之夜中日雙方戰(zhàn)斗、日軍死傷等情況說法不一，甚至還存在北大營之役東北軍第7 旅對日軍進攻并未采取有效反擊的論調。但通過對日軍偷襲及進攻北大營路線、日軍傷亡地點和傷亡人數(shù)的考證，足以證明東北軍第7 旅官兵從始至終都進行了有效的抗擊，前后戰(zhàn)斗延續(xù)7 個多小時，日軍為此付出死傷25 人的代價。北大營之役打響了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第一槍。

從近現(xiàn)代軍事史上看，北大營之役殺傷日軍人數(shù)雖不及后來全面抗戰(zhàn)中一場普通戰(zhàn)役或會戰(zhàn)，但考慮到中國守軍在毫無準備、也無有效組織和明確作戰(zhàn)命令的情況下，還能堅持與敵戰(zhàn)斗7 個多小時，并斃傷敵25 人，足以反映守軍抵抗的頑強。更值得關注的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違抗軍令將受到軍法處罰。但在敵人撲來的危難時刻，北大營第7 旅官兵毅然頂住“不抵抗”命令的壓力，奮起還擊，彰顯了中國軍人樸素的愛國情懷和民族精神。駐長春南嶺及寬城子兵營的中國守軍也在沒有外援且無具體作戰(zhàn)命令的情況下，自發(fā)抗擊來犯之敵，堅持7 個多小時，擊退敵軍十數(shù)次進攻，使敵軍付出死傷155 人的代價。尤其令人敬佩的是，寬城子兵營守軍在營長陣亡，失去最高指揮的情況下，還能依托有利地形地物，組織有效抵抗，使日軍在具備優(yōu)勢兵力的情況下依然傷亡慘重。

綜上所述，九一八事變之夜，沈陽、長春兩地中國守軍分別自發(fā)進行了突圍、阻擊戰(zhàn)。其中，北大營之役中國守軍“步七旅死亡官長五員，士兵夫一百四十四名，負傷官長十四名，士兵夫一百七十二名。統(tǒng)計傷亡官士兵夫三百三十五名，士兵失蹤不明者，四百八十三名”。④陳覺：《國難痛史資料》第1 卷，東北問題研究會，1932年，第249 頁。寬城子之役中國守軍第663 團第3 營營長傅冠軍，第7 連士兵吳金山、劉云婷、張福仁、馬鵬程、張廣祿、程述松等，第6 連連長王一臣、士兵劉明祥、崔連云，第5 連上尉連附張德玉等官兵90 余名為國捐軀，另有50 余名官兵受傷。①陳覺編著：《“九一八”后國難痛史》，第104、109 頁。南嶺之役中國守軍第25 旅步兵671 團第2 營第7 連連附李克祥，二等列兵曾傳軒、張文彬，第1 連下士王萬志，第3 營王洪道等，炮兵第19 團第1 營第2 連連長姜順德、二等列兵裴富林，第2 營少尉連附李佩蘭、中士孫桂祥等250 余名官兵獻出了寶貴的生命。②陳覺編著：《“九一八”后國難痛史》，第105 頁。中國守軍英勇奮戰(zhàn)、敢于犧牲的精神書寫了中國抗日史上的光輝一頁，彰顯了中華民族不畏強權、抵御外辱的民族氣節(jié)。

歷史事實證明，九一八事變之夜中國守軍的抵抗不僅是東北抗戰(zhàn)的開始，也是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的開始。繼北大營保衛(wèi)戰(zhàn)、長春南嶺寬城子保衛(wèi)戰(zhàn)、哈爾濱保衛(wèi)戰(zhàn)、江橋抗戰(zhàn)后，廣大東北民眾先后組織了東北民眾抗日義勇軍、遼寧民眾自衛(wèi)軍、吉林自衛(wèi)軍、東北國民救國軍等東北抗日武裝，其后又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組織了東北人民革命軍、東北抗日聯(lián)軍，抵抗日軍的侵略，為中華民族十四年抗戰(zhàn)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做出了重要貢獻。2017年1月，教育部行文通知，要求中小學教科書將“八年抗戰(zhàn)”統(tǒng)一為“十四年抗戰(zhàn)”。九一八事變之夜中國軍人抵抗日軍侵略的壯舉由此又被賦予了時代的歷史意義?！熬乓话耸伦兒?，中國人民就在白山黑水間奮起抵抗，成為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的起點，同時揭開了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序幕”③習近平：《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75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2020年9月3日），《人民日報》2020年9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