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愿
安全戰(zhàn)略是美國對華政策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huán)。一般而言,它是關于維護國家安全的宏觀籌劃,既包括在平時和戰(zhàn)時組織、運用國家武裝力量,也包含使用政治、外交、經(jīng)濟、文化等政策工具。早在就職之初,拜登政府就從國防部、參聯(lián)會、各軍種司令部、情報部門抽調人員,設立中國任務工作組,全面評估對華安全政策,重點考察戰(zhàn)略、作戰(zhàn)方針、技術、軍隊結構、部署、管理、情報等方面,并研究美國的盟友伙伴對中美關系的影響。(1)U.S. Department of Defense,“Biden Announces DOD China Task Force”,F(xiàn)ebruary 10,2021,https://www.defense. gov/Explore/News/Article/Article/2500271/biden-announces-dod-china-task-force/,visited on 4 May 2021.6月,美防長奧斯汀宣布工作組完成評估,并根據(jù)其建議發(fā)出了針對中國的內部命令。此后,拜登政府在中國周邊安全議題上動作不斷,不僅繼續(xù)在南海舉行各種雙、多邊軍事演習,在涉港、涉疆問題上干涉中國內政,在中美關系最敏感的臺灣問題上也頻生事端。9月15日,美英澳又忽然宣布成立新的三邊安全伙伴關系(AUKUS)。在此種情況下,如何理解美國政府對華安全戰(zhàn)略的性質及走向,如何把握其中矛盾和影響因素,成為當前中國在外交和戰(zhàn)略層面亟待研判的突出問題。
拜登政府在遏制中國、保持美國全球主導地位的目標和決心上并不弱于特朗普政府。從根本上說,近年來中美關系惡化是兩國結構性矛盾所致。有美國學者指出,盡管從中國角度看,一些目標是“大國崛起的正常訴求”,但“依然與美國利益相沖突”,如:中國在西太平洋的軍事優(yōu)勢、對臺動武的可能性、對南海的支配地位、對21世紀技術平臺的創(chuàng)新和控制、在國際組織和標準設定中的領導地位以及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各國的關系等等。(2)Jeffrey Bader,“Meeting the China Challenge:A Strategic Competitor,Not an Enemy”,pp.3-4,https://www.brookings. edu/wp-content/uploads/2020/11/Jeffrey-Bader.pdf,visited on 15 April 2021.因此,拜登政府同樣將中國視為“唯一能結合經(jīng)濟、外交、軍事和技術力量,對美國構成持久挑戰(zhàn)的潛在競爭對手”、“最大的地緣政治挑戰(zhàn)”和“步步緊逼的威脅(pacing threat)”。(3)White House,“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Guidance”,p.8,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3/NSC-1v2.pdf,visited on 4 May 2021.從決策環(huán)境看,對華強硬已然成為美國戰(zhàn)略界的普遍共識和政治正確的一部分。拜登政府必須不時展現(xiàn)強硬姿態(tài),尤其不能對中國示弱。
但在與中國戰(zhàn)略競爭的具體方法上,拜登政府表現(xiàn)得更加謹慎,更講策略。從短期來看,拜登政府既面臨扭轉美國防疫不利局面、重振美國經(jīng)濟、彌合大選造成的政治分歧的迫切壓力,又需調和美國社會存在的政治極化、社會分裂、產(chǎn)業(yè)空心化的長期問題。“攘外必先安內”成為拜登政府的迫切需求。拜登政府尤其未將中國視為迫在眉睫的威脅,而是長期戰(zhàn)略競爭對手,并注意到中國在崛起過程中的困難。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指出中國在人均GDP、生態(tài)環(huán)境、創(chuàng)新能力、人口老齡化等方面仍面臨種種挑戰(zhàn)。(4)“Secretary of State Antony Blinken on the Threat Posed by China”,https://www.cbsnews.com/news/antony-blinken-60-minutes-2021-05-02/,visited on 19 May 2021.美國參議院武裝部隊委員會主席杰克·里德(Jack Reed)告誡說,不要將中國及其軍隊視為“十英尺高的巨人”,美國既應威懾中國,又必須“尋求利用中國的弱點”。(5)U.S. Senate,“Hearing to Receive Testimony on United States Indo-Pacific Command in Review of the Defense Authorization Request for Fiscal Year 2022 and the Future Years Defense Program”,March 9,2021,p.4,https://www.armed-services.senate.gov/imo/media/doc/21-10_03-09-2021.pdf,visited on 15 April 2021.布魯金斯學會的一份報告也指出,中國對維穩(wěn)和主權的強調,“反映了擔憂而不是強勢”。(6)Jeffrey Bader,“Meeting the China Challenge:A Strategic Competitor,not an Enemy”,p.1.此外,拜登團隊承認中美在氣候變化、核不擴散等議題上還存在合作的可能和必要,如布林肯否認中美進入新冷戰(zhàn),強調中美關系“具有真實的復雜性”“美國沒有不與中國打交道的奢侈”(7)“Secretary of State Antony Blinken on the Threat Posed by China”,https://www.cbsnews.com/news/antony-blinken-60-minutes-2021-05-02/,visited on 19 May 2021.。
拜登政府對華政策的重點不是備戰(zhàn),而是“在長遠戰(zhàn)略競爭中獲勝”。美國對華政策的基調是“在應該競爭時競爭,能夠合作時合作,必須對抗時對抗”。至于如何獲勝,他們將希望寄托于所謂“中產(chǎn)階級外交”的構想之上。概括而言:一是重振美國民主價值觀。拜登團隊將民主價值觀視為美國的社會根基和力量源泉,主張通過振興美國民主體制,對內“使美國自我糾正并實現(xiàn)理想”,重建美國在經(jīng)濟、社會經(jīng)濟平等、創(chuàng)新和民主方面的力量基礎,對外重建美國威信,通過示范力量,重樹美國對世界的領導力,引領全球議程。二是發(fā)揮美國創(chuàng)新優(yōu)勢,重視科技、產(chǎn)業(yè)競爭。拜登提出,要贏得未來與中國的競爭,美國必須發(fā)揮創(chuàng)新優(yōu)勢,在清潔能源、量子計算、人工智能、5G、高速鐵路等方面競爭,要由美國領導打造使民主國家共享繁榮昌盛的技術未來。三是開展多邊外交,打造價值觀同盟和伙伴關系。拜登認為,美國本身就代表了全球約1/4的GDP,加上盟友國家還將翻幾番,中國無法忽視一半以上的全球經(jīng)濟,這“給予了美國實質性的杠桿,可以塑造每一件事情的道路規(guī)則,環(huán)境、勞工、技術、透明度”,使其繼續(xù)反映“民主利益和價值”。(8)Joseph Biden,Jr.,“Why America Must Lead Again:Rescuing U.S. Foreign Policy after Trump”,F(xiàn)oreign Affairs,Vol. 99,No. 2,March/April 2020,pp.64-76.上述執(zhí)政理念可謂內外一體,既通過修煉內功,來應對以中國為代表的外部挑戰(zhàn);又通過調整與外部世界關系,增強美國社會凝聚力和競爭力。拜登對此信心滿滿,多次表示美國可以采取“更聰明的辦法”與中國競爭。
在此情況下,拜登政府在安全戰(zhàn)略上表現(xiàn)出以下特點和傾向:首先,明確提出“外交優(yōu)先”的原則,而將軍事手段置于從屬地位。2月4日,拜登在國務院發(fā)表了首個關于美國對外政策的講話,高調宣稱“美國回來了”“外交回來了”,誓言外交將“重回美國對外政策的中心”。(9)“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on America’s Place in the World”,4 February 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2/04/remarks-by-president-biden-on-americas-place-in-the-world/,visited on 18 May 2021.3月初,美國國防部發(fā)布《美國臨時國家安全戰(zhàn)略》文件,宣布將以外交、發(fā)展和經(jīng)濟上的治國之策作為“美國外交政策的主要工具”,而軍事力量只能作為“最后手段”使用。盡管該文件表示“當需要保護我們至關重要的國家利益時,將毫不猶豫地使用武力”,但對美國動武的條件做出了明確的限定,只有在涉及“美國至關重要的國家利益”,且“在目標和任務明確可行、武力與資源相互匹配、與美國的價值觀和法律相符、美國人民知情同意”時才應該被使用。(10)White House,“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Guidance”,pp.14-15.拜登告誡說,美國不能過度依賴軍事手段,需要通過“榜樣的力量”,而非“力量的榜樣”來維持其領導地位。(11)“Inaugural Address by President Joseph R. Biden,Jr. ”,20 Jan. 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1/20/inaugural-address-by-president-joseph-r-biden-jr/,visited on 18 May 2021.與之相關聯(lián),拜登團隊多次表現(xiàn)出管控軍事風險、防止危機升級的意愿。布林肯指出,如果中美走向軍事對抗,“甚至朝這個方向前進,都嚴重違背中美兩國利益”。(12)“Blinken Rejects Claims of ‘Cold War’ between US and China”,F(xiàn)inancial Times,https://www.ft.com/content/f77604cd-cb6b-45df-a9ec-4f4b63959ad5,visited on 19 May 2021.在核軍備競賽方面,美方明確表示愿意與俄羅斯重啟新的限制戰(zhàn)略武器條約談判,采取實際步驟,減少核武器在國家安全戰(zhàn)略中的角色,并愿與中、俄就“可能影響戰(zhàn)略穩(wěn)定的軍事技術”開展有意義的對話。(13)White House,“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Guidance”,p.13.
其次,在安全防范的對象上,拜登政府雖然將中國視為最主要威脅,但也繼承了民主黨長期以來對俄羅斯的敵視態(tài)度,相較于特朗普政府,其對俄安全政策趨向強硬。拜登宣稱,美國對俄羅斯的侵略行為“忍氣吞聲”的時代已經(jīng)結束,將毫不猶豫地升高俄羅斯的代價,保護美國的重要利益,并將與伙伴國家協(xié)調,更有效地應對俄國。(14)“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on America’s Place in the World”,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2/04/remarks-by-president-biden-on-americas-place-in-the-world/,visited on 18 May 2021.6月19日,美俄首腦峰會就啟動美俄雙邊戰(zhàn)略穩(wěn)定對話等達成有限共識,但在烏克蘭、人權等議題上依然分歧明顯。(15)孫成昊:《美俄首腦會晤難解深層分歧》,《解放軍報》2021年6月19日,第4版。此外,拜登政府啟動的“全球部署審查”(Global Posture Review)也不完全著眼于印太地區(qū),而是要求“使美軍部署于外交政策和國家安全優(yōu)先級相一致”,停止從德國撤軍,采取外交手段終結也門內戰(zhàn),保護沙特主權等。(16)“Remarks by President Biden on America’s Place in the World”,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2/04/remarks-by-president-biden-on-americas-place-in-the-world/,visited on 18 May 2021.
再次,在軍力建設方面,更強調長遠能力和戰(zhàn)略轉型。在軍力建設方面,特朗普政府要求維護美軍絕對實力優(yōu)勢,著眼于準備高端戰(zhàn)爭,“恢復軍隊為大戰(zhàn)的準備”。(17)White House,“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December 2017,p.28.相比之下,拜登政府雖仍主張“從力量的角度競爭”,但更注重長遠能力和戰(zhàn)略轉型,強調要“在國防和動用軍力方面,做出聰明和審慎的決定”,相較于維持當前兵力規(guī)模,更“傾向于優(yōu)先發(fā)展未來武器”,將評估軍隊的適當結構、能力和規(guī)模,并與國會合作,“把重點從不必要的傳統(tǒng)平臺和武器系統(tǒng)轉移,從而騰出資源,投資尖端技術和能力,這將決定我們未來的軍事和國家安全優(yōu)勢”。(18)White House,“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Guidance”,p.14.
最后,拜登政府更強調軍力的發(fā)展與使用要服從和服務于總體對華戰(zhàn)略的需要。在與中國開展長期競爭的設想下,美軍的首要任務不是在戰(zhàn)爭中獲勝,而是重建地區(qū)均勢,制造和保持對華戰(zhàn)略高壓。拜登政府對軍事力量的需求主要有三:一是塑造戰(zhàn)略環(huán)境,強迫中國在不利條件下與美和平競爭。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戰(zhàn)略曾提出,要使“美國在世界最快增長地區(qū)保持外交、經(jīng)濟和軍事優(yōu)勢地位。多數(shù)地區(qū)國家視美國為伙伴,美國在全印太的經(jīng)濟和影響力持續(xù)增長”(19)U.S. Department of State,“U.S. Strategic Framework for the Indo-Pacific”,p.2.。拜登政府也提出了類似目標:“保護和培育美國力量的根本來源;促進有利的權力分配,以威懾和防止對手直接威脅美國及其盟友,限制全球公域的進出通道,或者支配關鍵地區(qū);在強大民主同盟、伙伴關系、多邊機制及規(guī)則的支持下,領導和維護一個穩(wěn)定和開放的國際體系?!?20)White House,“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Guidance”,pp.9-10.二是防止中國以武力改變現(xiàn)狀。美國現(xiàn)任印太事務協(xié)調人庫特·坎貝爾和國家安全委員會中國主任杜如松曾撰文稱,中國不斷壯大的物質力量將“破壞地區(qū)的微妙平衡”,使北京“敢于領土冒險”。美國需要有意識地“威懾中國的冒險主義”。這就要求美軍一方面打造“相對低廉、非對稱”的能力來威懾中國,使“中國的計算復雜化,迫使北京重新評估冒險挑釁能否成功”(21)Kurt Campbell,Rush Doshi,“How America Can Shore Up Asian Order”,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21-01-12/how-america-can-shore-asian-order,visited on May 4,2021.;另一方面做好隨時“推回”中方行動并施加“懲罰”的準備,即布林肯訪日時所稱“當中國使用脅迫或侵略手段達到目的時,我們將在必要時予以反擊”。(22)Jeffrey Bader,“Meeting the China Challenge:A Strategic Competitor,not an Enemy”,p.4.此外,軍事活動還是拜登政府開展多邊外交、重建合法性、強化民主價值觀的得力工具。在此情況下,保持“斗而不破”成為拜登政府對華安全戰(zhàn)略的主要選擇。
總的來說,拜登政府宣稱要找到一條不同于冷戰(zhàn)對抗的道路。這并非“不可避免地走向中美沖突”,但的確意味著對華保持“更具競爭性、有時也更敵對的關系”。美國要做的是使中美關系“保持正確”(23)“Official Talks DOD Policy Role in Chinese Pacing Threat,Integrated Deterrence”,https://www.defense.gov/Explore/News/Article/Article/2641068/official-talks-dod-policy-role-in-chinese-pacing-threat-integrated-deterrence/,visited on May 4,2021.,既“不尋求對抗”,又敢于堅持美國的利益和原則,“不會從對人權和其他基本自由的承諾上后退”。(24)“Remarks as Prepared for Delivery by President Biden—Address to a Joint Session of Congress”,April 28,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4/28/remarks-as-prepared-for-delivery-by-president-biden-address-to-a-joint-session-of-congress/,visited on 10 June 2021.《美國臨時國家安全戰(zhàn)略》對此做了較為具體的闡述:
“美國要想在長遠競爭中戰(zhàn)勝一個更加自信和專制的中國的最有效辦法,就是投資于我們的人民、經(jīng)濟和民主。通過恢復美國的信譽和重新確立前瞻性的全球領導地位,我們將確保美國而不是中國,制定國際議程,與其他國家共同努力,形成新的全球規(guī)范和協(xié)議,促進我們的利益,反映我們的價值觀。通過鞏固和保護我們無與倫比的盟友和伙伴網(wǎng)絡,并進行明智的國防投資,我們還將遏制中國的侵略,反擊對我們的集體安全、繁榮和民主生活方式的威脅。當中國政府的行為直接威脅到我們的利益和價值觀時,我們將回應北京方面的挑戰(zhàn)。我們將直面不公平和非法的貿易行為、網(wǎng)絡盜竊和脅迫性經(jīng)濟行為……確保國家安全關鍵技術和醫(yī)療物資供應鏈安全。我們將繼續(xù)根據(jù)國際法捍衛(wèi)對全球公域的使用權,包括航行自由和飛越權。我們將通過外交和軍事手段來保護我們的盟友。我們將支持周邊國家和商業(yè)伙伴捍衛(wèi)自主政治選擇的權利,不受脅迫和外國不正當影響。我們將促進地方主導的發(fā)展,以打擊對地方優(yōu)先事項的操縱。我們將支持臺灣這個主要的民主國家和重要的經(jīng)濟與安全伙伴,這符合美國的長期承諾。我們將確保美國公司在中國做生意時不會犧牲美國的價值觀。我們將捍衛(wèi)包括在中國香港、新疆和西藏等地的民主、人權和人的尊嚴。在所有這些問題上,我們將努力與志同道合的國家形成共同的思路。(25)White House,“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pp.20-21.
盡管奧斯汀在宣布“中國工作組”完成評估時未透露詳情,但仍指出了大致方向,即“增強國防部能力,振興盟友和伙伴網(wǎng)絡,強化威懾力,加快發(fā)展新的作戰(zhàn)概念、新興能力、未來部隊部署以及現(xiàn)代化的文職和軍事人員”。(26)U.S. Department of Defense,“Secretary of Defense Directive on China Task Force Recommendations”,June 9,2021,https://www.defense.gov/Newsroom/Releases/Release/Article/2651534/secretary-of-defense-directive-on-china-task-force-recommendations/,visited on 10 July 2021.綜合來看,拜登政府的對華安全戰(zhàn)略存在以下著力點:
美軍宣稱,當前印太軍事形勢的關鍵問題是“傳統(tǒng)威懾力受到了侵蝕”。(27)U.S. Senate,“Hearing to Receive Testimony of U.S. Indo-Pacific Command in Review of the Defense Authorization Request for Fiscal Year 2022 and the Future Years Defense Program”,March 9,2021,p.14.為抵消中國“反介入/區(qū)域拒止”能力,近年來美軍不斷創(chuàng)新作戰(zhàn)理念,積極推進戰(zhàn)略轉型,提出“聯(lián)合全域作戰(zhàn)”的指導思想。其核心一是化整為零,通過小部隊的廣泛地理分布,降低對手決策和打擊效率,減少美軍在高競爭條件下的風險;二是增強單兵作戰(zhàn)能力,使所有作戰(zhàn)平臺,無論大小,都具備獨立的遠程精確打擊和防御能力,以確保在相對安全的環(huán)境下保持作戰(zhàn)能力;三是多域融合,通過安全的信息網(wǎng)絡結構,將陸、海、空、天、網(wǎng)所有作戰(zhàn)領域的傳感器和武器系統(tǒng)聯(lián)結起來,使之相互補充,增強美軍軍事行動的主動性和突然性。(28)近年來中國學者對于美軍戰(zhàn)略轉型一直高度關注,參見:胡波:《美軍海上戰(zhàn)略轉型:“由海向陸”到“重返制?!薄?,《國際安全研究》2018年第5期,第73—97頁;解曉東、趙青海:《美國對海權的再認識及其政策影響》,《國際問題研究》2017年第3期,第63—75頁;楊震、蔡亮:《海權視域下的美國海軍戰(zhàn)略轉型與航空母艦的作用》,《中國海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6期,第66—74頁;張芳:《調適中的特朗普政府美軍戰(zhàn)略轉型》,《世界知識》2019年7月,第57—59頁。上述構想既能分散風險,又能集中火力,可謂攻防兼?zhèn)?,揚長避短,有利于發(fā)揮美軍長期多兵種協(xié)同作戰(zhàn)、海外軍事基地廣泛分布及盟友眾多的優(yōu)勢,技術支撐較為成熟,成本相對低廉,戰(zhàn)爭升級的風險可控,也體現(xiàn)了美軍對從平時、危機到?jīng)_突的“無縫過渡”能力的重視。
在上述思路指導下,美國各軍兵種紛紛發(fā)布戰(zhàn)略文件,提出和規(guī)范未來軍隊建設、作戰(zhàn)、行動方面的戰(zhàn)略概念。2018年美陸軍發(fā)布《陸軍戰(zhàn)略》,揚言將以多域戰(zhàn)概念(MDO)為基礎,打造更具殺傷力的未來地面部隊,優(yōu)先發(fā)展遠程精確火力、下一代戰(zhàn)車、未來垂直后勤、陸軍網(wǎng)絡、防空反導系統(tǒng)和單兵殺傷力,并調整部隊結構,發(fā)展新部隊編成方式,做好在聯(lián)合、多域、高強度沖突中隨時隨地決勝任何對手的準備,同時威懾其他對手并保持非常規(guī)戰(zhàn)能力。(29)U.S. Army,“the Army Strategy”,2018,pp.1,6-8,https://www.army.mil/e2/downloads/rv7/the_army_strategy_2018.pdf,visited on 4 May 2021.2020年8月,美國空軍推出戰(zhàn)略文件《加速變革或者失敗》,指出已無法確保在空中的“絕對優(yōu)勢”,未來很可能“以接近二戰(zhàn)時期的戰(zhàn)損率”作戰(zhàn),呼吁加速變革,專注于“聯(lián)合作戰(zhàn)概念”,通過“聯(lián)合全域指揮控制”(JADCC),快速推進數(shù)字化、低成本、高技術的作戰(zhàn)能力。(30)U.S. Air Force Chief of Staff,“Accelerate Change or Lose”,pp.3-5. https://www.af.mil/Portals/1/documents/2020SAF/ACOL_booklet_FINAL_13_Nov_1006_WEB.pdf,visited on 5 May 2021.2020年12月,美國海軍、海軍陸戰(zhàn)隊、海岸警衛(wèi)隊聯(lián)合發(fā)布《海上優(yōu)勢:在整合全域海上力量中獲勝》文件。該文件以建設“一體化的全域海軍力量”為核心,要求打造更具有競爭力和殺傷力的部隊,使其適于從海床到空間“跨競爭連續(xù)體”的作戰(zhàn),強調要“在日常競爭中取勝”,并在分布式海上作戰(zhàn)、遠征前進基地作戰(zhàn)等新概念指導下,通過變化時間、地點、領域、部隊和行動,形成更廣泛分布,實現(xiàn)海洋控制,進而從多個方向對岸上目標發(fā)動打擊,“施加全球成本”。為此,美國海軍致力于將現(xiàn)有平臺與更新、更小、更輕、更現(xiàn)代化的艦船、軍機以及擴展的后勤、彈性空間能力、可選無人平臺相結合,打造一支“混合艦隊”。(31)The U.S. Navy,Marine Corps and Coast Guard,“Advantage at Sea:Prevailing with Integrated All-Domain Naval Power”,December 2020,pp.6-14,https://media.defense.gov/2020/Dec/16/2002553074/-1/-1/0/TRISERVICESTRATEGY.PDF,visited on 20 March 2021.
拜登政府總體上支持美軍戰(zhàn)略轉型。5月28日,拜登政府向國會提交2022財年國防部預算,總計7150億美元,比2021財年小幅增加113億。(32)Office of the Under Secretary of Defense (Comptroller)/Chief Financial Officer,“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 Releases the President’s Fiscal Year 2022 Defense Budget”,May 28,2021,visited on 15 April 2021.印太是美軍關注的重點地區(qū)。該預算案特別要求撥出51億美元用于“太平洋威懾倡議”(PDI),加上其他項目,國防部在印太地區(qū)的投資將達660億美元。(33)Office of the Under Secretary of Defense (Comptroller)/Chief Financial Officer,“Defense Budget Review: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Defense Fiscal Year 2022 Budget Request”,May 2021,chapter 2,pp.4-6,https://comptroller.defense.gov/Portals/45/Documents/defbudget/FY2022/FY2022_Budget_Request_Overview_Book.pdf,visited on 15 April 2021.2022財年預算案響應了增強在拒止環(huán)境中“可生存”和“戰(zhàn)區(qū)外”作戰(zhàn)能力(stand-off capabilities)的需求,如增加對戰(zhàn)斧、標準-6型導彈、射程超出中導條約限制的陸基常規(guī)火力、高超音速能力的投資,增加對無人水面、水下艦艇及平臺的投資,發(fā)展“可生存”的打擊平臺能力,擴大前沿部署及其彈性,發(fā)展彈性的C4ISR系統(tǒng)等。在反導能力建設上,該預算擬花費204億美元,用于投資SM-3型、宙斯盾、薩德等陸基和?;鶎棓r截系統(tǒng),并支持高超音速導彈防御。除常規(guī)技術以外,2022年的國防預算還要求為美國核投送能力投資277億美元用于核現(xiàn)代化,包括推進戰(zhàn)略轟炸機B-21、哥倫比亞級彈道導彈核潛艇、下一代空射戰(zhàn)略巡航導彈(LRSO)和陸基洲際彈道導彈(GBSD)的研發(fā)工作。該預算還包含了“有史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研發(fā)經(jīng)費”,達1120億美元,重點研究微電子、高超音速導彈、人工智能、網(wǎng)絡空間能力和5G網(wǎng)絡等先進技術。與此同時,維持現(xiàn)役裝備的采購預算和人員編制有較大削減,其用于新設備采購的資金下降近6%,三軍主戰(zhàn)兵器的采購數(shù)量均有所減少,還計劃退役大量武器,反映了拜登政府在預算壓力下,以犧牲一部分當前戰(zhàn)備,換取保持美軍未來優(yōu)勢的傾向。(34)王世純:《美軍明年軍費達7150億:裁撤軍力 增加研發(fā)》,觀察者網(wǎng),https://www.guancha.cn/military-affairs/2021_05_30_592517.shtml,登錄時間:2021年7月5日。
美軍繼續(xù)調整在印太地區(qū)及全球軍力部署。目的是通過正確有效地配置兵力,既展現(xiàn)美國的決心和承諾,以威懾對手,安撫盟友,又保證美軍能有效應對地區(qū)突發(fā)事件,降低部隊風險,還能增加與盟國和伙伴的訓練機會。2021年3月,即將卸任的美印太司令部司令菲利普·戴維德森向參議院說明了美軍印太部署的基本設想:“沿第一和第二島鏈部署有精確打擊網(wǎng)絡的一體化聯(lián)合部隊;在第二島鏈部署一體化的防空反導;改善兵力態(tài)勢,提供維護地區(qū)穩(wěn)定且在需要時分散并維持持久戰(zhàn)斗的能力。”(35)U.S. Senate,“Statement of Admiral Philip S. Davidson,U.S. Navy Commander,U.S. Indo-Pacific Command before the Senat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 on U.S. Indo-Pacific Command Posture”,March 9,2021,p.41,https://www.armed-services.senate.gov/imo/media/doc/Davidson_03-09-21.pdf,visited on 10 May 2021.
美軍首先尋求加強西太平洋島鏈體系的防御能力和戰(zhàn)略地位。其中,關島是美國西太平洋島鏈體系的中樞,為美軍提供戰(zhàn)略深水港、油料、武器倉庫、指揮控制,也是美軍在西太投送力量的安德森空軍基地所在地,但處于中國近岸火力打擊范圍以內。因此,美印太司令部優(yōu)先爭取在關島建立“360度、一體化”的防空反導系統(tǒng)。(36)U.S. Senate,“Hearing to Receive Testimony on United States Indo-Pacific Command in Review of the Defense Authorization Request for Fiscal Year 2022 and the Future Years Defense Program”,March 9,2021,pp.29-30,https://www.armed-services.senate.gov/imo/media/doc/21-10_03-09-2021.pdf,visited on 10 May 2021.該系統(tǒng)由宙斯盾基線(B/L) 10系統(tǒng)、固態(tài)雷達(SPY-6或SPY-7改型)、MK-41垂直發(fā)射系統(tǒng)、岸上宙斯盾和SM3/SM6反導攔截彈等多個成熟項目組成,以集成美軍現(xiàn)有武器控制系統(tǒng),應對包括高超音速彈在內的導彈威脅。(37)U.S. Senate,“Statement of Admiral Philip S. Davidson,U.S. Navy Commander,U.S. Indo-Pacific Command before the Senat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 on U.S. Indo-Pacific Command Posture”,March 9,2021,pp.5-6,https://www.armed-services.senate.gov/imo/media/doc/Davidson_03-09-21.pdf,visited on 10 May 2021.該系統(tǒng)并非僅著眼于防御,戴維德森表示,它還具有進攻能力,“中國對關島的任何威脅都將付出代價”。陸基反導系統(tǒng)還能使?;嫠苟芘灤夥懦鰜?,從事保護航母、兩棲戰(zhàn)部隊、更分散的陸上地點的機動任務。(38)U.S. Senate,“Hearing to Receive Testimony on United States Indo-Pacific Command in Review of the Defense Authorization Request for Fiscal Year 2022 and the Future Years Defense Program”,pp.31,77.除關島外,美軍準備在夏威夷部署國土防御雷達,在帕勞部署“戰(zhàn)術多任務超視距雷達(TACMOR)”,以提高美軍持續(xù)、遠程探測和跟蹤西太平洋的空中和地面目標的能力。(39)U.S. Senate,“Statement of Admiral Philip S. Davidson,U.S. Navy Commander,U.S. Indo-Pacific Command before the Senat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 on U.S. Indo-Pacific Command Posture”,9 March 2021,p.9,https://www.armed-services.senate.gov/imo/media/doc/Davidson_03-09-21.pdf,visited on 10 May 2021.在增強防御能力的基礎上,美軍積極推進部署“遠程精確打擊火力”,增加陸基導彈數(shù)量和改進空中和海上遠程火力,使射程超過500公里,并將其發(fā)展為集成的跨軍種、跨系統(tǒng)的聯(lián)合火力網(wǎng),以實現(xiàn)“去中心化作戰(zhàn)、地理分散”和“無處不在的戰(zhàn)斗管理”。實際上,美國陸、海、空軍各自提出遠程高超音速彈(LRHW)、精確打擊導彈(PrSM)、SM-6、UGM-109、B-21等多種武器平臺方案,相互競爭在遠程精確打擊上的角色任務和國防預算,其中陸軍和空軍的爭奪尤其激烈。(40)Jon Harper,“Sibling Rivalry:Military Services in High-Stakes Tussle Over Long-Range Fires”,https://www. nationaldefensemagazine.org/articles/2021/6/1/military-services-in-high-stakes-tussle-over-long-range-fires ; Mark Gunzinger,Lukas Autenreid and Bryan Clark,“Cost-Effective Long-Range Strike”,June 30,2021,https://www.airforcemag.com/article/cost-effective-long-range-strike/,both visited on 8 July 2021.
除加強已有設施的防御和攻擊能力,美軍開始強調“在國際日期變更線以西”部署聯(lián)合部隊(41)“Advance Policy Questions for Admiral John C. Aquilino,USN Nominee for Commander,U.S. Indo-Pacific Command”,p.2,https://www.armed-services.senate.gov/imo/media/doc/Aquilino_APQs_03-23-21.pdf,visited on 1 May 2021.。但駐軍和軍事基地并不容易為別國接納,美印太司令部主要寄望于下列地區(qū):(1)阿拉斯加。作為太平洋和北冰洋之間的美國領土,阿拉斯加成為美軍同時面對中、俄兩個主要戰(zhàn)略對手時的轉運節(jié)點。正如美防長奧斯汀所言:“我們是一個印太國家,也是一個北極國家。而這兩個重要地區(qū)正交匯在阿拉斯加?!币虼?,美軍不斷將F-35戰(zhàn)機派往阿拉斯加,以便隨時根據(jù)需要派往北太平洋或者歐洲。(42)Carla Babb,“Alaska Seen as Strategic US Military Asset against China,Russia”,https://www.voanews.com/usa/alaska-seen-strategic-us-military-asset-against-china-russia,visited on 15 August 2021.(2)大洋洲和太平洋島國。美軍希望在此地為空軍尋找替代設施和分散機會。2020年年底,美海軍部長肯尼斯·布萊斯懷特(Kenneth Braithwaite)還曾提出在“印度洋和太平洋之間的樞紐地帶”重建第一艦隊。這項計劃得到了包括時任國防部長埃斯帕在內的軍政官員的支持,一旦落地,不僅將減少第七艦隊的壓力,還將加強美軍與澳、印在印度洋的軍事合作,澳大利亞可能成為第一艦隊的東道國。(43)Wajahat Khan,“Resurrecting 1st Fleet:US Navy explores Indian Ocean options”,Nikkei Asia,https://asia.nikkei.com/Politics/International-relations/Indo-Pacific/Resurrecting-1st-Fleet-US-Navy-explores-Indian-Ocean-options,visited on 20 May 2021.近日,美澳宣布達成新的軍力部署協(xié)議,雙方將“大規(guī)模加強軍力部署合作”,包括“擴大空軍合作,通過美國各型軍機輪流派遣到澳大利亞的方式進行”,“建立聯(lián)合后勤保障和維護能力”。(44)《深化印太聯(lián)盟活動 美空軍將加強部署澳洲》,中時新聞網(wǎng),2021年9月17日,https://www.chinatimes.com/cn/realtimenews/20210917002130-260408?chdtv,登錄時間:2021年9月17日。(3)東南亞。美國希望在此地獲得替代設施,以支持分散力量投送的機場,維持前沿部隊,并通過預置儲備和基礎設施來增強后勤保障能力。(45)“Statement of Admiral Philip S. Davidson,U.S. Navy Commander,U.S. Indo-Pacific Command before the Senat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 on U.S. Indo-Pacific Command Posture”,9 March 2021,p.9.其中,美軍尤其希望重返蘇比克灣,以方便美軍在南海活動,填補新加坡與日本之間的缺口。因此,戴維德森一直希望“完全逆轉”菲律賓中止《來訪部隊協(xié)議(VFA)》的進程,并與菲簽署《軍事情報保護協(xié)定》。(46)Ibid.,p.13.布林肯、奧斯汀等人也多次向菲方發(fā)出穩(wěn)定美菲同盟的倡議。7月30日,奧斯汀訪菲后,在雙方以附件形式滿足菲方若干關切以后,菲宣布“完全恢復”《來訪部隊協(xié)議》的效力,美菲軍隊由此得以舉行每年300場以上的雙邊活動。(47)Raissa Robles,“Philippines’ Visiting Forces Agreement with US in full force after Duterte ‘retracts’ termination letter”,https://www.scmp.com/week-asia/politics/article/3143126/philippines-visiting-forces-agreement-us-full-force-after,visited on 15 August 2021.
在全球層面,為集中兵力向印太地區(qū)轉移,2021年2月4日,拜登命令國防部開展新一輪“全球兵力態(tài)勢評估”(Defense Posture Review Initiative,DPRI),以審查美軍的足跡(footprint)、資源、戰(zhàn)略和任務。(48)U.S. Defense Department,“Statement by Secretary of Defense Lloyd J. Austin III on the Initiation of a Global Force Posture Review” February 4,2021,https://www.defense.gov/Newsroom/Releases/Release/Article/2494189/statement-by-secretary-of-defense-lloyd-j-austin-iii-on-the-initiation-of-a-glo/,visited on 3 April 2021.目前雖未公布評估結果,但美國撤離中東的意圖較為明顯。2021年4月,美國已從伊拉克、科威特、約旦和沙特阿拉伯撤出11套愛國者和薩德導彈系統(tǒng)。拜登政府還同伊拉克政府商定,美軍將在2021年前正式結束在伊作戰(zhàn)任務。(49)Brian Katulis and Peter Juul,“Seeking a New Balance for U.S. Policy in the Middle East”,https://www.americanprogress. org/issues/security/reports/2021/09/07/503429/seeking-new-balance-u-s-policy-middle-east/,visited on 2 September 2021.《國家安全戰(zhàn)略過渡性指導方針》談到全球權力格局變化對美國的“威脅”時,點了中國、俄羅斯、伊朗、朝鮮四個國家,但表示美國將精簡(right-size)在中東的軍事存在(50)The White House,“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March 2021,p.15.。有學者將美國中東政策概括為保持最低必要投入的低成本戰(zhàn)略。(51)牛新春:《拜登的中東政策粉墨登場》,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12319614,登錄時間:2021年5月1日。美國還加快從阿富汗撤軍。8月底,美軍以一場倉皇撤離為20年的阿富汗戰(zhàn)爭劃上句號。此外,美軍還將繼續(xù)采取前沿基地和輪換部署相結合的方式,臨時從各地抽調部隊。
拜登政府與特朗普政府相比,一個顯著區(qū)別是放下不得人心的“美國優(yōu)先”,將重塑美國國際形象和全球領導地位作為外交工作的重點。從這一思路出發(fā),拜登政府上任伊始就著力修復與盟友、伙伴國家的關系,同七國集團、北約、歐盟展開再接觸,舉辦美日印澳四國機制峰會,高調籌辦“民主峰會”。在與中國舉行阿拉斯加對話前,美國政府也有意先與日、澳、韓協(xié)調立場,以便以共同的聲音說話,極力打造“民主國家”團結一致應對中國的形象。
在修復盟友關系的基礎上,拜登政府打造印太版“小北約”的思路逐漸清晰。首先是將亞太安全結構由雙邊升級為多邊。美國在亞太地區(qū)原有“軸幅式”安全體系,即美國與日、澳、菲、泰等通過一系列雙邊條約關聯(lián),以美國為軸心,而各盟國間并無安全義務。這樣做有利于美國在亞太同盟體系中保持優(yōu)勢地位,減少安全義務的復雜性,避免自動卷入同盟義務,而日、澳、菲等國也更看重美國的安全保證,更樂于搭便車。(52)Yasuhiro Izumikawa,“Network Connections and the Emergence of the Hub-and-Spokes Alliance System in East Asia”,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 45,Number 2,F(xiàn)all 2020,pp.7-50.為借助盟友力量,分擔美國安全責任,特朗普政府就力主以美日印澳四方對話為核心,與印太各國合作,圍繞共同價值觀和利益打造一個決定性的多數(shù)集團。拜登政府延續(xù)并升級了上述路線。拜登政府主動加強對印太傳統(tǒng)盟友和伙伴的安全承諾和軍事、經(jīng)濟援助,幫助提升日本國際地位,鼓勵日本與印、澳、越南等國發(fā)展雙邊安全關系,并積極協(xié)調日韓關系,積極推進美日印澳四國機制建設。其次,打造“方便聯(lián)盟”。按照拜登團隊印太問題專家、現(xiàn)任國防部印太事務助理部長埃利·拉特納(Ely Ratner)的設想,由于當前中美形勢與美蘇冷戰(zhàn)截然不同,美國不應尋求嚴格意義的涇渭分明的戰(zhàn)略同盟,而應致力于構建“在不同事項上的自愿聯(lián)合”(coalitions of the willing)。(53)Richard Fontaine,Ely Ratner,“Opinion:The U.S.-China confrontation is not another Cold War. It’s something new”,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2020/07/02/us-china-confrontation-is-not-another-cold-war-its-something-new/,visited on 8 July,2021.這樣一來,各國都可以根據(jù)自身方便,在某個對華政策的具體議題上與美國形成松散但實質性的合作關系,從而形成一個針對中國的多層次、多功能的多邊安全關系網(wǎng)。再次,進一步將北約引入印太地區(qū)。4月4日,美、日、澳、印、法在孟加拉灣舉行為期三天的海上演習,開啟了“四國機制+”模式。在美國的推動下,英、德、荷蘭、丹麥等北約國家都宣布將向印太地區(qū)派遣軍力。有分析人士指出,上述演習“可能成為一個信號,促使該地區(qū)其他非‘四方安全對話’國家考慮與之開展類似的合作活動”,越南、菲律賓和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可能都在“四國機制+”的伙伴名單上。(54)《外媒:“四方+”印太軍演“秀肌肉”》,參考消息網(wǎng),http://www.cankaoxiaoxi.com/world/20210406/2439584.shtm,登錄時間:2021年5月1日。
為增強同盟威懾力和戰(zhàn)斗力,美印太司令部特別重視與盟友及伙伴國家的互操作性建設。美軍印太司令部大幅增加了未來五年內用于增強盟友及伙伴國家能力的預算投入,從往年的3億美元增加至28億美元,主要用于改善聯(lián)合演習。印太司令部還計劃投資建設“任務伙伴環(huán)境”(MPE)。該項目旨在搭建信息平臺,使用基于云的技術、集成系統(tǒng)和安全訪問控制用于指揮、控制和通信,實現(xiàn)通用的戰(zhàn)斗管理和自主決策。以便確保平時網(wǎng)絡安全和戰(zhàn)時網(wǎng)絡彈性,并提升美國與盟友及伙伴多邊合作、計劃、信息共享和行動能力。此外,美軍還將在南亞、東南亞各地建設“信息融合中心”(Fusion Centers),以改善美國與盟友及伙伴之間的信息共享和建立信任。(55)“Statement of Admiral Philip S. Davidson,U.S. Navy Commander,U.S. Indo-Pacific Command before the Senat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 on U.S. Indo-Pacific Command Posture”,9 March 2021,p.10,https://www.armed-services.senate.gov/download/davidson_03-09-21,visited on 1 May 2021.
在對釣魚島和南海島礁主權爭端的立場表述上,拜登政府幾乎全盤接受了特朗普政府的“遺產(chǎn)”。上任以來,拜登政府多次就釣魚島問題與日本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只要求維持對日本有利的現(xiàn)狀,“反對旨在改變現(xiàn)狀或削弱日本對釣魚島管理的任何單邊行動”,“敦促北京停止向日本水域派遣政府船只”,更明確承諾“保衛(wèi)日本,包括釣魚島”。在南海問題上,拜登政府炒作“南海仲裁案五周年”,重申2020年7月13日蓬佩奧南海政策聲明,宣稱中方主張“非法”,力求推動“南海仲裁案裁決”成為未來解決南海爭端的標桿,污蔑“中國‘脅迫’并‘恐嚇’南海周邊國家,威脅南海航行自由”,重申對菲安全義務。(56)CRS,“U.S.-China Strategic Competition in South and East China Seas:Background and Issues for Congress”,pp.34-36,https://sgp.fas.org/crs/row/R42784.pdf,visited on 15 March 2021.
拜登政府打著維護人權、民主價值觀、國際秩序、同盟外交的旗號,將原本不同地域、不同性質的南海、東海、臺海、涉港、涉疆、涉藏等議題捆綁在一起,相互借力,公開干涉中國內政。7月7日,白宮宣布延長針對香港局勢宣布的國家緊急狀態(tài)、延續(xù)有關涉港制裁措施一年,繼續(xù)取消對香港的優(yōu)惠待遇。7月16日,拜登政府發(fā)出“香港商業(yè)警告”,警告美國企業(yè)關注在港活動“風險”。(57)“The U.S. will warn companies about Hong Kong’s ‘deteriorating’ situation,Biden says”,https://www.cnbc.com/2021/07/16/biden-says-us-will-warn-companies-about-hong-kong-situation.html,visited on 9 September 2021.8月5日,拜登又簽署備忘錄,指示美國土安全部暫緩遣返某些在美國的香港居民,為他們提供“臨時避風港”。(58)“Biden offers ‘safe haven’ to Hong Kong residents in U.S. after China crackdown”,https://www.reuters.com/world/asia-pacific/biden-offer-temporary-safe-haven-hong-kong-residents-us-2021-08-05/,visited on 9 September 2021.拜登政府多部門還聯(lián)合發(fā)布造謠污蔑中國的警示,強行安插“種族滅絕”“強迫勞動”等罪名,有意煽動民族矛盾,并脅迫企業(yè)退出新疆,涉及農業(yè)、手機、棉花制品、電子產(chǎn)品組裝、能源礦產(chǎn)等多個產(chǎn)業(yè)。(59)U.S. State Department,“Xinjiang Supply Chain Business Advisory”,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7/LS-2021-0114277-CHN-FINAL_Updated-Xinjiang-Business-Advisory_13July-corrected.pdf,
拜登政府在中美關系中最敏感的臺灣問題上也動作不斷。拜登政府雖然表面上仍聲稱堅持“一個中國”原則,但實際上卻不斷發(fā)展與臺灣地區(qū)的“非正式關系”,一步步架空“一個中國”的內涵,造成“事實臺獨”。它不僅逾越以往政策底線,在《臨時國家安全戰(zhàn)略指針》、美日聯(lián)合聲明等文件中公開、明確提及臺灣,而且繼續(xù)以實質行動試探、挑釁,如發(fā)布新“對臺交往準則”、與臺灣簽署“海巡合作備忘錄”、醞釀新一輪對臺軍售等。美印太司令部新任司令阿基利諾公開渲染中國對臺軍事“威脅”,稱中國統(tǒng)一臺灣將“嚴重打擊美國在該地區(qū)作為一個強大、可信賴的伙伴的可信度”,揚言美國需動用“國家力量的所有要素”,發(fā)揮盟友和伙伴的關鍵作用加以應對。他還提及要與臺灣舉行訓練演習,并通過對臺軍售、安全合作方式提供軍事建議,主張臺灣優(yōu)先采購高度機動、分散、致命的非對稱武器系統(tǒng)。對打破戰(zhàn)略模糊、明確宣布美國將對中國收復臺灣做出軍事反應的主張,阿基利諾也未明確拒絕。(60)“Advance Policy Questions for Admiral John C. Aquilino,USN Nominee for Commander,U.S. Indo-Pacific Command”,https://www.armed-services.senate.gov/download/aquilino_apqs_03-23-21,visited on 1 May 2021.8月18日,拜登在答記者問時,表示臺灣與阿富汗情形(指美國撤出)不具可比性,甚至將臺灣與北約盟友、日本、韓國相提并論,由此引發(fā)了美國是否要改變涉臺政策上“戰(zhàn)略模糊”策略的討論。(61)Gerrit van der Wees,“Did Biden’s Taiwan Remarks Represent a US Policy Change?”,https://thediplomat.com/2021/08/did-bidens-taiwan-remarks-represent-a-us-policy-change/,visited on 15 September 2021.
從目前情形來看,拜登政府對華安全戰(zhàn)略可能造成下列影響:
第一,打破現(xiàn)有中美軍事平衡,圍繞中國近海區(qū)域的控制權與反控制權的斗爭將更加激烈。特朗普政府時期,美軍在中國周邊海域和空域的活動主要著眼于政治象征意義,在軍事安全上尚未對中國構成顯著威脅。美軍在主觀上也有意識地避免過分刺激中國。究其原因,主要是由于中國軍隊現(xiàn)代化建設的成就,尤其是“反介入/區(qū)域拒止”能力的增長,抵消了美軍傳統(tǒng)航母打擊集群的優(yōu)勢,使美軍無法確定能否控制沖突的性質、范圍和后果。而分布式作戰(zhàn)的構想使美軍內部認為找到了既能應對中國近岸優(yōu)勢、又能在政治上機動靈活的辦法,并積極將其付諸實施。
近期美軍躍躍欲試,在我周邊海域和空域的挑釁行動將增多并升級,以檢驗新的概念、戰(zhàn)術、戰(zhàn)法。美國陸軍完成了“多域特遣隊”(MDTF)的組建工作,為其配備了電子戰(zhàn)和遠程精確打擊能力,揚言準備在從釣魚島到南海島礁的廣闊地域內機動部署“多域戰(zhàn)”部隊。美陸軍部長萊恩·麥卡錫(Ryan McCarthy)曾表示:“多域戰(zhàn)部隊不會總是部署在一個地點,它并不需要如此。其總部可以設在日本,部隊設在釣魚島,并一直延伸到南?!保八鼘⒕d延幾百英里,幫助填補地區(qū)真空”。(62)Ashley Roque,“US Army examines basing Multi-Domain Task Force troops on the Senkaku/Diaoyu Islands”,https://www.janes.com/defence-news/news-detail/us-army-examines-basing-multi-domain-task-force-troops-on-the-senkakudiaoyu-islands,visited on 8 January 2021.美海軍也強調必須采取“更果斷”行動,“接受戰(zhàn)術風險”,以便“在日常競爭中獲勝”。(63)The U.S. Navy,Marine Corps and Coast Guard,“Advantage at Sea:Prevailing with Integrated All-Domain Naval Power”,December 2020,pp.6-14.在此情況下,中美一線部隊發(fā)生擦槍走火事件的可能性顯著升高。從長期來看,一旦美軍確定,能以相對合理的代價在一場局部沖突中獲勝,不排除美軍主動挑起一場“打破鼻子”沖突的可能。美軍在第一、第二島鏈以內防御和生存能力的增強,也將使美軍敢于在關島附近部署更多進攻性武器,威脅中國安全。
第二,黃海、東海、南海、臺海、印度洋的安全聯(lián)動凸顯,惡化中國周邊長期安全環(huán)境。拜登政府力圖在印太地區(qū)構建多邊安全機制,將導致美國與盟國伙伴之間的安全義務相互關聯(lián),中國周邊多個潛在熱點的聯(lián)動態(tài)勢愈發(fā)明顯。拜登政府對盟友關系的重視,也使美國更容易被盟友利用,卷入對盟友的安全義務。拜登政府強調中美之間的意識形態(tài)對抗,將兩國戰(zhàn)略競爭描述為所謂民主與專制、自由與威權兩種社會制度、生活方式和價值觀的二元選擇,這種非黑即白的意識形態(tài)對立比單純的國家利益之爭更難妥協(xié),更容易受輿情影響,也更容易釀成危機和沖突。美印太司令部在向國會提交的“太平洋威懾倡議”274億美元的預算中,試圖將第一島鏈整合為一個統(tǒng)一的戰(zhàn)略單元,尤其是在臺灣地區(qū)、琉球島、日本、菲律賓之間構建“一體化的聯(lián)合部隊精確打擊網(wǎng)絡”,更是邁出了危險一步。(64)“US to build anti-China missile network along first island chain”,https://asia.nikkei.com/Politics/International-relations/Indo-Pacific/US-to-build-anti-China-missile-network-along-first-island-chain,visited on 8 September 2021.
美軍在中國周邊開展軍事活動和構成軍事威脅的地域還在繼續(xù)擴大。此前,美軍活動主要是集中在南海地區(qū),而目前美軍已強化了在臺海、東海的活動。一旦第一艦隊落地,美軍將更方便在印度洋東部開展軍事活動,從西南方向對中國的海運戰(zhàn)略通道安全構成威脅。隨著美英澳協(xié)定的簽署和美國擴大在澳軍事存在,上述構想將很快成為現(xiàn)實。從行動層面上看,打著維護“基于規(guī)則的秩序”的旗號,美日印澳及其北約國家的艦機將部署在中國周邊敏感海域和空域,開展聯(lián)合軍事演習、情報監(jiān)視偵查、巡航、執(zhí)法等活動,維護“南海仲裁案”和日本對釣魚島的實際控制,這本身就是對中國的法理主張和政治立場的更大挑釁,也促使日本及部分南海國家有恃無恐,而中方采取反制措施所涉及的利益將更加復雜,也需要更大的成本和決心。
美國將中國周邊熱點相互聯(lián)系、綁定是蓄意為之。近年來為特朗普、拜登政府輸送了不少高級官員的智庫美國CSBA曾發(fā)布報告,主張利用中國作為陸海復合型國家的地理弱點,將中國置于四面起火的地位,從而稀釋中國的投入,使“中國軍隊無法集中足夠力量,完成任何主要目標”。美國還指望,中國會在選擇對手、確定戰(zhàn)略目標和投放資源方面時常處于兩難境地,決策難度和風險進一步加大,動搖、降低中方?jīng)Q策信心和質量,導致錯誤的戰(zhàn)略決策,進一步消耗中國有限的稀缺資源,使美國在長期競爭中獲勝。(65)Toshi Yoshihara,Jack Bianchi,“Seizing on Weakness:Allied Strategy for Competition with China’s Globalization Military”,CSBA,pp.94-102,https://csbaonline.org/uploads/documents/CSBA8239_(Seizing_on_Weakness_Report)_Web.pdf,visited on 1 May 2021.
第三,深化地區(qū)安全困境,引發(fā)新一輪軍備競賽。近年來在美國的推動和影響下,朝鮮半島、南海、東海、中印邊界等地區(qū)熱點此起彼伏,不斷升溫,并日益相互捆綁,大有一觸即發(fā)之勢。印太地區(qū)已經(jīng)由世界經(jīng)濟的火車頭,轉而成為全球地緣戰(zhàn)略競賽的焦點。高超音速彈、無人機、激光武器、空間武器等新技術、新裝備的到來也催生著新一輪軍事革命。包括中國在內的印太各國都不同程度地感到安全威脅,因而紛紛加強軍事力量建設。在全球新冠疫情的情況下,2020年全球防務費用仍實際增長了3.9%,達1.83萬億美元,其中中、美防務費用增長貢獻了約2/3,而中國以外的印太國家防務費用也增長了3.6%,日、韓、印、澳、越、菲等都在增加防務預算。(66)Rajeswari Pillai Rajagopalan,“Asian Military Spending:A Sign of Worsening Security Environment”,the Diplomat,https://thediplomat.com/2021/03/asian-military-spending-a-sign-of-worsening-security-environment/,visited on 8 September 2021.
而拜登政府繼續(xù)火上澆油,不僅加快自身軍隊戰(zhàn)略轉型,著力打造明顯針對中國的軍事能力,還挑動和幫助中國周邊鄰國發(fā)展“不對稱軍力”,甚至公然發(fā)展與臺灣地區(qū)的防務關系,中國勢必要發(fā)展足以捍衛(wèi)國家統(tǒng)一、主權領土完整的新軍事能力。中美在爭奪中國近海區(qū)域軍事優(yōu)勢的競爭將繼續(xù)升級。美國對外軍售和防務技術——尤其是攻擊性武器和核技術的輸出還必將打破印太地區(qū)力量平衡,刺激各國軍力發(fā)展,加大核擴散風險,危害地區(qū)穩(wěn)定。9月15日,美英澳宣布建立AUKUS三邊安全協(xié)定,首先的計劃就是要為澳大利亞打造一支核動力潛艇艦隊。這一合作意味著澳大利亞將獲得核原料和核技術,這本身是對國際核不擴散機制的嚴重沖擊,也打破了東南亞及南太平洋地區(qū)力量平衡,且必然將大國之間的軍備競賽和戰(zhàn)略博弈進一步引入該地區(qū),因而引起了東南亞國家,特別是澳鄰國的廣泛不安。馬來西亞總理伊斯邁爾擔心該協(xié)定可能會“刺激其他國家在該地區(qū)采取更激進的行動,特別是在南?!保@可能會成為“印太地區(qū)核軍備競賽的催化劑”。(67)Sebastian Strangio,“Malaysia to Seek Chinese ‘Views’ on New AUKUS Security Pact”,the Diplomat,https://thediplomat.com/2021/09/malaysia-to-seek-chinese-views-on-new-aukus-security-pact/,visited on 24 September 2021.印尼則提醒澳方“作為東盟伙伴維持和平與穩(wěn)定的義務”,表達對地區(qū)持續(xù)軍備競賽和投射力量的“深刻關切”。(68)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Indonesia,“Statement on Australia’s Nuclear-powered Submarines Program”,September 17,2021,https://kemlu.go.id/portal/en/read/2937/siaran_pers/statement-on-australias-nuclear-powered-submarines-program,visited on 23 September 2021.聯(lián)系9月上旬在朝鮮試射兩枚巡航導彈以后,韓國又成功試射潛射彈道導彈,并有望在2022年投入部署。這樣,從東北亞、東南亞到印度洋的安全形勢都將更為不安。(69)《韓媒:韓國將在明年部署自主研發(fā)的潛射彈道導彈》,新華網(wǎng),http://www.xinhuanet.com/mil/2021-09/23/c_1211379798.htm,登錄時間:2021年9月23日。
第四,印太地區(qū)國際關系格局面臨深刻調整。由于拜登政府更顧及盟友立場,在分擔美軍駐軍費用、安全承諾、經(jīng)貿關系等議題上向盟友讓渡利益,美國與日、澳等傳統(tǒng)盟友伙伴摩擦減少,并加強了政策協(xié)調。拜登政府在對華政策上表現(xiàn)強硬,也減少了日、澳等國被美國拋棄的顧忌,更堅決地站在美國一邊。為改善日韓關系并破壞中韓關系,美國拿朝核問題做文章的可能性上升。美日印澳四方對話將逐漸機制化,并在情報、軍備、國防技術、訓練、演習等方面,主要是印度所能接受的范圍內開展全方位合作。英、法等北約國家介入印太,增加了域外實力對印太事務的干擾,也使中美印太博弈更具全球色彩,不過也有可能沖擊和削弱印度和東盟在地區(qū)事務中的地位。在美國及其盟友的支持下,除中國以外的南海爭端當事國,如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等在《南海行為準則》談判中獲得了更大議價空間,甚至可能在美國挑動下,發(fā)起新一輪對華法律訴訟或爭奪南海管轄權的行動。其他印太國家,包括東盟在內將面臨更大的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的壓力。經(jīng)濟秩序方面,此前由于美國造謠、污蔑中國,在國際輿論中營造和散布中國對外“經(jīng)濟脅迫”的論調,并提出替代性的經(jīng)濟發(fā)展和互聯(lián)互通方案,“一帶一路”倡議已經(jīng)受到了沖擊。而今美國以意識形態(tài)、規(guī)則秩序劃線,以供應鏈安全為旗號,尋求阻止中國獲得在供應鏈中的主導型優(yōu)勢,又維持同中國“必要的”技術和貿易聯(lián)系,準備與中國有限脫鉤,中國在高端技術、產(chǎn)業(yè)方面會面臨更大挑戰(zhàn)。
盡管看似來勢洶洶,但拜登政府的對華安全戰(zhàn)略尚未完全成型,前景如何還存在很大變數(shù),其如意算盤未必能夠完全實現(xiàn)。中國仍有較大的政策活動空間,應因勢利導,轉危為機。
首先,保持戰(zhàn)略定力,以我為主,不為外力干擾。我們既要看到美國對華安全戰(zhàn)略可能對中國周邊安全形勢造成的沖擊,也要看到拜登政府的主要目的不是求戰(zhàn),而是通過爭取軍事優(yōu)勢和塑造中國周邊安全環(huán)境,在懾止中國使用武力的基礎上,使中國被迫接受不利條件下的長期競爭,最終目標是拖垮中國。拜登政府國安團隊仍強調要以外交作為首要手段,仍有避免危機升級的意識,仍準備在有限議題上與中國合作。美軍戰(zhàn)略轉型尚需時日,其分布式作戰(zhàn)在戰(zhàn)略層面上的意義和效果有待檢驗,財政困境、傳統(tǒng)軍種矛盾、全球兵力需求等也將牽絆美軍戰(zhàn)略東移的腳步,總體而言當前美軍并未做好與中國全面戰(zhàn)爭的準備,軍備競賽、軍事演習、局部摩擦仍是軍事斗爭的主要形態(tài)。因此,中國既要抓住新一輪軍事技術轉型的機遇,爭取實現(xiàn)彎道超車,又要警惕美軍戰(zhàn)略欺騙,不能隨風起舞,而應堅持我軍事斗爭準備的重點,穩(wěn)中求變。當前中美軍事安全的最大挑戰(zhàn)是防止“灰色地帶事態(tài)”轉化為不斷升級的政治危機,防止中國周邊鄰國的反華勢力以及臺獨分子有意挑動和利用中美矛盾,制造突發(fā)事件。另外,中美戰(zhàn)略博弈的結果最終還是取決于兩國自身發(fā)展,面對美國及其盟友的聯(lián)合圍堵,中國應立足國內,積極構建雙循環(huán)的發(fā)展格局。
其次,重視意識形態(tài)工作,大力開展公共外交。價值觀和意識形態(tài)是拜登政府印太戰(zhàn)略甚至整個外交政策的中心。只有通過炒作民主、人權、價值觀、規(guī)則秩序問題,拜登政府才能將原本毫無關聯(lián)的釣魚島、南海、臺灣、中印邊界、新疆、西藏等問題牽扯到一起,才有借口干涉中國內部事務,才能夠在國內外凝聚共識,共同圍堵遏制中國。所以,只要中國在美國的價值觀攻擊前站穩(wěn)陣腳,拜登政府的對華安全戰(zhàn)略就難以自圓其說。因此,中國應重視國際輿論引導,大力開展公共外交,抓住清楚、明顯的有利事例,以平實、客觀的語言,有理有據(jù)地反駁美國污蔑中國的言論,構建中國的歷史敘事和話語體系,講述中國周邊領土爭端的歷史經(jīng)緯和是非曲直,強調國家間不分大小,都應相互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和平解決爭端。在民主、人權等議題上,中國可淡化意識形態(tài)競爭,倡導價值相對主義和文明多元論。在國際秩序和規(guī)則的解釋適用上,重視維護聯(lián)合國權威,積極參與和推動空間、網(wǎng)絡、人工智能等新領域規(guī)則制定。
其三,倡導和平、開放、包容、平等、互惠的地區(qū)秩序。美國對華安全戰(zhàn)略的重點是以意識形態(tài)劃界,拉攏中國周邊國家結成排斥中國的地區(qū)集團。這與其所謂“自由開放的印太秩序”本身背道而馳,也不符合亞太地區(qū)大部分國家的利益與愿望。在當前形勢下,各國普遍面臨抗擊新冠疫情和重振國內經(jīng)濟的迫切任務,中國應以不附加任何條件為前提,團結各國共同抗擊疫情,給予力所能及的經(jīng)濟、技術、醫(yī)療援助,展現(xiàn)中國作為負責任大國的形象。與此同時,與相關國家積極推進“南海行為準則”磋商,以不沖突不對抗為底線,加強危機管控,減少灰色地帶事態(tài),倡導海上執(zhí)法合作,保證南海形勢穩(wěn)定可控。在此基礎上,中國可提出自己的印太愿景,淡化安全危機,倡導和平、開放、包容、平等、互惠的亞太秩序。對于美國及北約軍隊在印太地區(qū)的挑釁活動,中國軍隊可保持密切跟蹤、監(jiān)視、記錄、曝光,說明其對中國國家安全和地區(qū)和平穩(wěn)定構成的威脅。此外,美國與其盟友及伙伴也并非鐵板一塊。美國的價值觀外交是要求盟友幫美國分擔責任,卻不能給盟友帶來實際利益。在美國戰(zhàn)略重心不斷向印太轉移,并要求北約承擔印太安全義務的同時,美國與歐洲盟友在中東、東歐地區(qū)安全政策的協(xié)調難度將會增大。中國周邊國家也普遍不愿意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并對日本抱有戒懼心理。中國應積極利用其內部矛盾分歧,分化瓦解其反華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