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蒼勁堅實的寫實主義”:許地山的香港文化經(jīng)驗與《鐵魚底鰓》

2021-12-20 00:19梁文靜
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評論 2021年6期
關鍵詞:許地山自傳

梁文靜

摘要:《鐵魚底鰓》是許地山在香港時期很特別的一部作品。許地山在香港擁有多重身份,香港特殊的歷史空間為他提供了深度介入社會的機會。他的經(jīng)驗以粗糙而曲折的方式藏于《鐵魚底鰓》之中,構(gòu)成了這部小說隱晦的寫實風格。香港經(jīng)驗影響了許地山的文學立場和寫作實踐,他在復雜的戰(zhàn)爭語境下向民族抗戰(zhàn)的宏大敘事靠攏,強調(diào)文學為大眾服務?!惰F魚底鰓》書寫了為國獻身的激情,但同時也把個體精神擺在很高的位置,體現(xiàn)了許地山對自身經(jīng)驗與寫作目的的權(quán)衡與考慮。

關鍵詞:許地山;《鐵魚底鰓》;香港經(jīng)驗;自傳

談及許地山的文學作品,學界普遍認為宗教色彩是其最大的藝術特色?!惰F魚底鰓》是許地山居港時期很特別的一部作品。這篇小說的人物形象設定為男性,沒有涉及宗教話題,情節(jié)最后以死亡戛然終止,這些元素與此前作品之間存在顯著的差異,甚至在作家一生的作品序列中也十分突兀。至少可以說,討論這篇小說不得不考慮香港經(jīng)驗對許地山文學想象的影響。

由于《鐵魚底鰓》主人公鮮明的愛國形象,這篇小說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發(fā)表后隨即受到少數(shù)內(nèi)陸學者的正面評價,不像另一篇同寫于香港的小說《玉官》那樣長期被忽視,但這些充滿歷史痕跡的評價至今仍未得到進一步闡發(fā)。八十年代以后,關于《鐵魚底鰓》已有不少討論。有學者較早關注到許地山在港小說具有“復雜性”和“多義性”,尤其是《鐵魚底鰓》中的“悲”[1],但未探究許地山居港經(jīng)驗對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近年來討論的重心漸漸從小說的愛國主題轉(zhuǎn)向許地山在港書寫的“香港特色”[2],但只從文本內(nèi)部或理論入手似乎顯得有些捉襟見肘。許地山好友郁達夫評價《鐵魚底鰓》是“蒼勁堅實的寫實主義”[3],為深入理解《鐵魚底鰓》的主題及其意義提供了另一線索。如何覺察《鐵魚底鰓》中源于現(xiàn)實的聲音,即許地山的香港經(jīng)驗與文本復雜的對話,成為重釋《鐵魚底鰓》可能的路徑。

1935年9月1日,許地山正式到香港大學任中文學院教授。此后大約兩年里,他的工作重心都是改革港大中文學院。1935年1月,胡適受邀到港大接受名譽學位,在《南游雜憶》記下了港大聘請文科教授的條件。從他的記錄來看,港大希望聘請一位有威望且通曉高等教育體系,能夠協(xié)調(diào)好學校、香港、廣東關系的學者[4]。許地山原任職于燕京大學,通曉多種語言,曾留學英國,對當局者而言確是最佳人選。

許地山初到港大主持學科轉(zhuǎn)型,他與港大雙方對起初一年半的成果都十分滿意[5]。從《香港大學文科華文課程表》來看,港大文科在許地山到港之前已初具現(xiàn)代學科的規(guī)模[6],但實際課堂還是“以遜清八股時代之系統(tǒng)為宗”[7]。同事馬鑒對許地山的改革有較客觀的評價:“許先生來了以后,將課程分為三系,一是文學,二是歷史,三是哲學……凡此種種設施,都是在前人所建立的基礎上,加以改善,使內(nèi)容更為充實,更有條理,更現(xiàn)代化。”許地山的改革集中體現(xiàn)為更科學的教學體系,“充實”在于將策略落實到實際課堂,革新并豐富了教學內(nèi)容。有學生后來追憶,許地山“南來之后,香港的學風便跟著轉(zhuǎn)變了。因為港大入學試的國文程度的提高……”[8]這里的真實性有待考察,但也說明許地山一定程度上扭轉(zhuǎn)了港大的校園氛圍。

然而,港大后來給許地山施展拳腳的空間并不大,他與港大當局的分歧逐漸顯露。1936年5月21日,許地山簽發(fā)了《發(fā)展中國文史學系意見書》,但這次沒有得到多數(shù)管理者的認同。第二年他建議開設中文研究科的方案又被否決。原因在哪?陳君葆記下自己和許地山、馬鑒當日商討草擬意見書的情形,三人一致認為港大“應以造就人才畀中國用為目的”[9]。但港大中文系當時設立的初衷可能更多地“是要緩和反英情緒及強調(diào)古典文學與儒學,以沖淡由新文化及五四運動所引起的近代中國民族意識”[10]。港英政府目睹了五卅運動的爆發(fā),在不久后的省港大罷工中國更是受到沉重的打擊。為撫定民心,港大自三十年代起就不斷謀求改革中文系的方法[11]。即使他們不重視中文系的發(fā)展,但出于安撫華人、完善高等教育體系等考慮,他們試圖做出改變。不過他們并不愿意讓步太多,因為英籍管理者害怕再次觸發(fā)動亂。許地山認為中文系應當“溝通中西文化”[12],但港大沒有任何興趣培養(yǎng)促進中英文化交流的人才[13],這或者就解釋了為什么許地山后來無法繼續(xù)深入改革港大中文系。

1938年以后,因港大的發(fā)展空間日漸縮小,急欲保衛(wèi)國家的許地山自然就轉(zhuǎn)向教職以外的地方尋求更多的機會。此時廣州淪陷給香港社會帶來了巨大的不安,因為香港瞬間變?yōu)閼?zhàn)爭前線。大批南下香港的大陸文人開始凝聚起來,若干文化社團紛紛涌現(xiàn),活動接連不斷[14]。許地山積極參加各種活動,在許多社團組織中扮演重要角色,如連任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xié)會分會理事三年,中國文化協(xié)進會常務委員兩年等。

留學歸國以后,許地山主要以教學寫作、學術研究的學院生活為主。雖同樣供職于高等學府,但任職港大使他直面眾多敏感且邊緣的社會問題,大量文化活動為他“走出書齋,走上街頭”提供了契機。這就是許地山在生命最后三年非常忙碌的原因之一。這當然不能忽略他個人的主動性,但也要考慮到當時的實際情況。在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以前,“港英政府”對集會結(jié)社、社會輿論等相當敏感。但就辦報來說,“只要先向政府注冊,由具有社會地位的名人擔承責任,及繳納兩三千元按金,即可成事。”[15]辦報是文藝團體的主要活動之一。許地山在全國文藝界算是老前輩,這時又在港大供職,為港英政府所信任,所以他經(jīng)常成為這些報刊名義上的擔保人。

在高強度的工作環(huán)境下,許地山在1939年到1940年發(fā)表了若干文學作品。為什么這一時期他會如此高產(chǎn)?可能的解釋包含以下幾點。一是他已經(jīng)適應了香港的生活節(jié)奏,能夠平衡教學工作與社會活動。其次,許地山重新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的時間集中在廣州失陷之后,抗戰(zhàn)形勢愈發(fā)嚴峻是激發(fā)他重新創(chuàng)作的重要原因。三是由于他的身份地位,他常被邀稿。1939年夏,楊剛接替蕭乾任香港《大公報》文藝副刊主編,許地山后來就在副刊上發(fā)表了數(shù)篇散文隨筆。[16]除《玉官》和《鐵魚底鰓》以外,許地山寫于香港的作品篇幅都比較短,多為“急就章”。

1940年下半年,許地山的工作重心繼續(xù)轉(zhuǎn)移。除事務性工作以外,他開始關注大眾教育,如發(fā)展新文字學會,支持推動國語統(tǒng)一運動等。這一時段他明顯減少了文學創(chuàng)作,發(fā)表于1941年2月的《鐵魚底鰓》就顯得有些特別。結(jié)合許地山在港的活動行跡來看,可以說,許地山自己的經(jīng)驗以粗糙而曲折的方式隱藏于這部小說之中。

《鐵魚底鰓》主人公雷先生有高昂的愛國情緒,生活的動力在于思考“怎樣可以增強中國海底軍備”[17],發(fā)明了“鐵魚底鰓”。小說情節(jié)可分為前后兩部分:第一部分從雷先生與黃先生的偶遇開始,二人的對話交代了雷先生的教育背景與工作經(jīng)歷,細致地描繪了“鐵魚底鰓”的運作原理;第二部分寫雷先生為保存“鐵魚底鰓”免于戰(zhàn)火而倉促逃難,一路上遇到了許多困難?!拌F魚底鰓”意外掉落水中,最后雷先生與它共沉于大海。

小說開篇首先交代了模糊的地點時間,只說是“華南一個大城市”,“警報底解除信號”,但沒有明說是什么戰(zhàn)爭。直到后文寫到“這兩天風聲很不好,穿屐的也許要進來?!保ā按╁斓摹卑抵溉毡荆紫壬鷱摹皽S陷的大城”(廣州)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返回“割讓島”(香港),小說的時空坐標才逐漸明朗。隨后小說交代雷先生是“最早被派到外國學制大炮的官學生”,曾在“割讓島上底海軍船塢”從事“小小的職工”。黃詢問雷為何沒有趁機施展自己的才華,雷先生答道:“你要記得那是別人底船塢呀……我當然不敢說我是受過專門教育的,因為他們要的只是熟練工人?!?/p>

這里需要注意到許地山自己的經(jīng)歷:1935年,他被燕京大學無理解聘后前往港大任職。港大是殖民者辦的大學,對他來說就是“別人底”大學,他被港大接納主要是因為他符合港大的需求。許地山?jīng)]有話事權(quán),無法改變港大的教育方針,無非是一個“熟練工人”罷了。許地山深知自己和港大當局的分歧,曾想過辭職離港。1937年4月,他就和同事說想離開港大任聘廈門大學的校長,因“港大未能展其驥足”[18]。這里不是想把《鐵魚底鰓》簡單地理解為許地山的自傳性小說,畢竟雷先生與許地山本人還是有很大的差異。不過雷先生與許地山的重疊之處卻透露出作家隱秘的寫作心態(tài),為打開文本的縫隙提供了可能的角度。

雷先生解釋自己辭去海軍船塢工作的原因:因為他經(jīng)常和“水手們談話,探問他們底經(jīng)驗與困難”,上司懷疑他是“奸細”。他察覺到他們的不信任,便預先把鐵魚的鰓的藍圖藏了起來,又把“自己民族底利益得放在頭里”,即使冒著沒有經(jīng)濟來源的危險,為保存自己的愛國發(fā)明最后還是辭職了。事實上,雷先生的辭職也折疊著許地山自己的經(jīng)驗。1940年8月8日,許地山同陳君葆說,自己被“港英政府”懷疑有反英傾向。陳認為這可能是因為許平日說話不深,被人趁機造謠[19]。從許地山這段時間的活動紀程來看,8月初他參加了魯迅先生六十誕辰紀念會,任主席并致開幕辭。這場活動是“香港文藝界紀念魯迅的活動,除了魯迅逝世的追悼會外,相信規(guī)模最大,應是‘魯迅六十誕辰紀念會了?!爆F(xiàn)場規(guī)模相當宏大:“臺上以黑布為幔,上懸國黨旗、總理遺像及魯迅巨幅畫像。主席許地山致開會詞后,由蕭紅報告魯迅事跡……是日參加者約300余人?!盵20]活動以華人為主,主辦單位是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xié)會分會,聚集了一大批左翼知識分子,“港英政府”肯定有所顧忌。

這里有必要補充談談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xié)會分會[21]與中國文化協(xié)進會的基本情況。這兩大組織可以說是大陸左右兩翼文藝勢力在香港的縮影,暗地里經(jīng)常發(fā)生沖突。兩個組織最初的籌備工作許地山都有參與,后來他成為維持兩會運作的重要成員之一。至于他是否了解兩個組織的政治傾向,他曾告訴陳君葆,協(xié)進會的“后臺老板”其實是國民黨,有錢有勢。[22]后來他的學生金應熙回憶:“為了維持這兩個政治傾向和文藝觀點不同的團體在抗戰(zhàn)前提上的團結(jié)合作,他(許地山)曾作出巨大的努力?!盵23]據(jù)現(xiàn)有文獻來看,許地山很少公開表達自己的政治立場。大體來說,他是“和事佬”,關心的是大家團結(jié)起來抗日救亡。

起初“港英政府”對這兩個組織基本上是騎墻態(tài)度。但1940年以后,港英政府顯然有所偏向。1940年1月到6月期間,中國文化協(xié)進會、中英文化協(xié)會、中美文化協(xié)會聯(lián)合舉辦了五次藝術會。在第一次觀賞會中,港督羅富國和眾多港紳出席現(xiàn)場,足以說明這個活動備受香港高層的重視。1940年3月,文化協(xié)進會獲得了廣東省府的撥款,用作“購置廣東文物之用”[24]。在充滿不確定性的1940年,國民政府直接資助協(xié)進會,香港高層與中國文化協(xié)進會頻繁進行文化互動,可見此時“港英政府”與國民政府關系頗佳。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全國文藝界抗敵協(xié)會分會成立的當天,許地山曾多次叮囑新聞記者不要公開集會的地點[25]。從許地山的謹慎也可窺見港府對分會的態(tài)度。不過這也不難理解,畢竟在當時,左翼思想容易成為指導反殖民的工具。此時“港英政府”自身難保,當然不希望香港社會再發(fā)生暴亂。

許地山積極參加分會舉辦的活動,與左翼文人頻繁交流,甚至出席如此大型的活動,肯定引起“港英政府”的戒心。另外,許地山似乎還間接地受到了國民政府的警告。據(jù)林煥平回憶,許地山大力推行新文字運動的行為引起了國民政府高層的不滿,國民政府特派官員對他進行規(guī)勸,提醒他以后要“善處”[26]。從上述情況可見,雖然許地山在香港有很高的社會地位,但在當時微妙的政治生態(tài)中,他的處境很尷尬,熱心于抗日救國反而備受質(zhì)疑。

許地山?jīng)]有像雷先生那樣辭職離去,此時他不離開香港的原因可能很復雜。1941年全國的抗戰(zhàn)形勢已經(jīng)十分嚴峻,北回內(nèi)地危險四伏。考慮到自己對香港教育文化方面仍有相當?shù)呢熑?,他也很難一走了之。雷先生解釋自己為何不回“中國底造船廠去”時還透露出許地山的另一顧慮。雷先生說要進入中國造船廠,“非得同當權(quán)的有點直接或間接的血統(tǒng)或裙帶關系”,即使入職了,工作機會實際“已剩下不多了”,沒有成績可能還會“派上個罪名”。雷先生批評主持中國“高深學術底研究院”的主持人“多半是年輕的八分學者”“對于事物不肯虛心”,還分幫派,“不同派的也別妄生玄想”。許地山通過雷先生之口暗諷當時內(nèi)地的學風,也暗示了自己的處境:他想離開香港,但又不能貿(mào)然北上,擔心自己終究不能有所用。

許地山的香港經(jīng)驗構(gòu)成了這部小說“堅實”的寫實風格,但高度個人化的體驗由于難以找到參照系而變得晦澀。單看《鐵魚底鰓》的諷刺描寫,它的現(xiàn)實邏輯并不明晰,只能大致解讀為對社會不良風氣的批評。倘若諷刺無法與具體的歷史語境發(fā)生互動,它就失去了本應發(fā)揮的功能。基于雷先生和許地山經(jīng)驗上的相似之處,《鐵魚底鰓》開篇排山倒海的諷刺與現(xiàn)實世界搭建起聯(lián)系,乏善可陳的表述得以重新具體化。沿著這樣的思路,小說中帶有紀實性質(zhì)的內(nèi)容就指向了自傳性。但顯然,許地山有意地削弱了小說的自傳色彩,小心翼翼地模糊現(xiàn)實與虛構(gòu)的邊界。

我認為這種微弱的自傳性與他在香港的社會地位與文化經(jīng)驗密切相關。到港之后,許地山主動或被動地來往于大學與大量社會活動,身兼多職:“港英政府”管理的高等學府的職員、香港地區(qū)與內(nèi)地文化交流代表、全國文藝界老將、眾多在港內(nèi)地文人的擔保人、左右派的橋梁等。但因為戰(zhàn)爭形勢、港英政府的政治策略、黨派之爭等現(xiàn)實因素,即使他沒有鮮明的政治立場,這些身份很大程度地限制了他的表達。加上當時香港出版審查制度如此嚴格,如果他在小說中直接講述自己的困窘,恐怕這篇小說難以蒙混過關。因此,為了避開現(xiàn)實世界可能的檢查與追究,種種難言之隱或只能以曲折的方式隱藏于《鐵魚底鰓》。

雷先生“膨脹得到極高度”顯得不切實際的愛國情懷始終貫穿著整個逃難過程,“把世情看得太透”的他只好遙望未來:“希望我能活到國家感覺需要而信得過我的那一天來到。”這樣的“憨氣”可以解讀為愛國者的悲劇,也可以解讀為帶有宣傳目的的書寫。兩種完全相反的藝術效果和許地山的香港經(jīng)驗、文學立場有關。

“這兩天風聲很不好”,雷先生害怕“穿屐的”將要侵入他所在的城市。想到自己的發(fā)明是“對國家的貢獻”,為保護自己的心血他決定前往廣西。路上他遇到了各種困難,如傭人意外身亡,“鐵魚底鰓”的設計草圖被當作草紙用掉了。在“不容人預算”的戰(zhàn)爭中,他的發(fā)明顯得越發(fā)笨重,“路上還有人笑他逃難逃昏了”。敘述者多次提醒我們,根本沒人在意雷先生的軍事發(fā)明與理論,而他自己也從未想過發(fā)明的實效性:“材料底來源,他好像也沒有深深地考慮過”。

生存境遇與愛國熱情之間的錯位呈現(xiàn)出雷先生作為個體的困境?,F(xiàn)實世界沒有空間容納雷先生的一腔熱血,他難以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縱身一躍竟成了他最后的肉搏。雷先生背后隱含的嘆息足以穿透紙面。此時許地山雖人在香港,為救亡四處奔波,但實際上無論在香港還是內(nèi)地,他為民族國家服務的熱情未能完全變現(xiàn)。他把希望寄托于戰(zhàn)爭的結(jié)束,但雷先生的遇難似乎又否定了這樣的等待。

了解作家這段時期的文藝觀能從知人論世的角度更深入地理解這位愛國發(fā)明家的悲劇。當時,許地山十分強調(diào)文藝的社會作用,以為擴大文藝的事功是“勉自盡力于民族生存自由的斗爭”[27],希望通過文藝來號召人們團結(jié)抗戰(zhàn)。“群眾”與“意志”是許地山這一時期文藝觀的關鍵詞,他認為“一般人”不容易看清國家與自己的關系[28],而文學作為提高國民知識水平的重要手段,作者應當深入群眾傳播有益的知識,在作品中激發(fā)讀者的真性情,引領讀者的精神與行動[29]。

許地山在1939年以前很少直接表達自己的文藝觀,但從他前期大力宣揚“五四”精神的行動來看,他曾試圖把“先進”的價值觀帶到“落后”的香港。三十年代以前,香港整體的社會氛圍不大樂觀,魯迅兩次南下香港都批判香港文化界極度落后[30],茅盾用“醉生夢死”形容抗戰(zhàn)初期香港市民階層的精神狀態(tài)[31]。在今天看來,他們多少是以“內(nèi)地標準”來看待當時的香港,不過香港文化界甚至整個社會的精神狀態(tài)亦可見一斑?;蚴悄慷昧诉@樣的氣氛,許地山初到港大時大力傳播民主與科學等價值觀,如在中文系演講白話文學,在聯(lián)青會作《新文學運動之在今日》的演講等。

之后他的姿態(tài)顯然有所轉(zhuǎn)變,如強調(diào)發(fā)揮文學的社會作用,作家要從群眾出發(fā)寫作。這種變化或受到左翼文人的影響,畢竟許地山確實同他們頻繁來往。1939年10月,香港文藝界在魯迅紀念座談會上圍繞“民族文藝的內(nèi)容與技術”話題進行了熱烈的討論。會議將至尾聲時,黃鼎指出這場討論最要害的地方:“我以為現(xiàn)在談的都是些很大很遠的題目。我們眼前是在香港,頂好就地說法,想想怎樣把民族文藝應用在香港……”[32]會議記錄許地山此時“也很有興味的開口了”[33],他說:“我看這個事情可以調(diào)查一下?!盵34]不過現(xiàn)場沒有就此展開討論,大會議程隨即進入對“中國民族特色”“民族形式的內(nèi)容與形勢”的總結(jié)。可見,許地山贊同“民族文藝”,但更注意“民族文藝”在香港的特殊性。

許地山的文學觀在后來關于“新式風花雪月”的討論中更能集中體現(xiàn)。這場論戰(zhàn)發(fā)生在1940年10月,以楊剛發(fā)表的《反風花雪月》為導火索,某種程度上是內(nèi)地左右兩派在香港文藝界沖突的頂峰。許多人圍繞抗戰(zhàn)時期寫作方法與寫作觀念的關系展開了激烈的辯論。如今回看這場論爭的紀錄,情緒遠大于邏輯,確實“相當空洞”[35]。同年11月8日,許地山發(fā)表了《論“反新式風花雪月”》[36]??偟膩砜?,他站在以楊剛為代表的左翼文人一邊,但具體來看又明顯不同。左翼代表主張“英雄主義的歌唱”,作品要反映現(xiàn)實,作家應當“由生活經(jīng)歷中鍛煉”,不能局限于個人感情;右翼文人也要求抗戰(zhàn)文藝要“深入與現(xiàn)實化”。許地山認為“新式風花雪月”是“士大夫意識底遺留”,提倡“文藝是講感情而不是講辦法底”,強調(diào)作家的責任是激發(fā)讀者“保存那對于故鄉(xiāng)底愛”,現(xiàn)在還談不上“到民間去”“上前線去”,“先把話說明白了”才是當今之務。他沒有談具體的寫作技巧,反而強調(diào)作者要以“真感情”“真經(jīng)驗”來創(chuàng)作。盡管他認同文藝作品在戰(zhàn)爭語境下要為大眾服務,但他更強調(diào)作家應該根據(jù)具體的寫作意圖、靈活的寫作方法,充分結(jié)合自身經(jīng)驗與情感進行創(chuàng)作。

無論是身處敏感的社會氛圍,還是與左翼文人的交情,許地山都在復雜的語境中向民族抗戰(zhàn)的宏大敘事靠攏。《鐵魚底鰓》有宣傳目的確實不錯,其實他在港寫作的作品大多都共享著性質(zhì)相同的愛國主題。特別的是,包括《鐵魚底鰓》在內(nèi)的不少作品以及其眾多時論都具有獨特的風格,它們既有面向大眾的姿態(tài),也有溢出民族國家話語以外的個人思考。《鐵魚底鰓》甚至還與許地山二三十年代的文化理想產(chǎn)生共振,為當時香港文藝界提供了十分特殊的聲音。許地山二十年代初的作品充滿了宗教色彩與異域情調(diào),帶有現(xiàn)代文學發(fā)生時典型的啟蒙性質(zhì);“五四”退潮后,他一度沉寂,但不久后就寫出像《在費總理底客廳里》等以暴露和批判為主題的作品。他似乎一改以往的寫作風格,不過《春桃》的發(fā)表說明他并沒有放棄重建現(xiàn)代個體精神價值的理想。如果說三十年代的時代浪潮促使許地山轉(zhuǎn)向關注具體的社會問題,那么香港特殊的歷史空間與日益嚴峻的戰(zhàn)爭局勢無疑給予了他深度介入社會的機會。

《鐵魚底鰓》書寫了為國獻身的決心,但同時也將個體精神擺在很高的位置,體現(xiàn)出許地山對自身經(jīng)驗與寫作目的的權(quán)衡與考慮,前者夾雜在主人公的自陳與遭遇上,后者主要體現(xiàn)在人物性格與小說主題上。雷先生臨行前勸黃先生:“越逃難,災難就越發(fā)隨在后頭;若回轉(zhuǎn)過去,站住了,什么都可以抵擋得住?!钡紫壬挠龊εc這番勸告形成的反差卻極大破壞了小說應有的平衡:即使他勇敢地直面災難,還是沒能逃過命運的制裁。如果從許地山的香港經(jīng)驗來理解雷先生“發(fā)明過早”的錯位,表面上充滿科幻色彩的“鐵魚底鰓”底下沉重的現(xiàn)實感似乎也得以浮出水面:許地山希望培養(yǎng)人才“溝通中西文化”、強調(diào)作者主觀能動性的民族文藝觀、甚至還包括“溝通諸多宗教”[37]等諸多愿景在此時注定只能是空谷足音。

對“真經(jīng)驗”與“真感情”的執(zhí)著使《鐵魚底鰓》獲得了郁達夫所說的“蒼勁”的特質(zhì)。一方面是年邁的雷先生命運多舛所喚起的情感共鳴,為整體奠定了蒼涼的底色;另一方面由于作家自身經(jīng)驗與寫作意圖的矛盾與斷裂,小說產(chǎn)生了不少裂縫,現(xiàn)實世界的無奈與失望涌入小說。大密度的經(jīng)驗壓縮為短小的篇幅,加上許地山有意模糊其中的自傳色彩,《鐵魚底鰓》的質(zhì)感注定只能是粗線條的勾勒。但因為情感之真切,這樣的粗糙還原至其發(fā)生的歷史語境仍是剛勁有力的。

不過,我認為《鐵魚底鰓》隱含的邏輯仍藏有一絲希望:黃先生像雷先生內(nèi)心的對立面,不斷引導雷先生表達真實想法;從為數(shù)不多的細節(jié)可以看出他的性格同雷一樣熱心腸,即使“不是很富?!保皡s很誠懇”。最后雷把婦人托付給黃,相信黃不久后能參加到“臨場救難的工作當中”。

這似乎預示著許地山將從低迷的狀態(tài)跳出來。與《鐵魚底腮》消極且自我懷疑的聲音大相徑庭,現(xiàn)實的他變得比以往都激進。許地山毫無顧忌地把憋了多年的話全盤托出,如斷言中華文化就是“一泓死水”[38],“中國文字不改革,民族底進步便無希望”[39],與此前藏著掖著的姿態(tài)顯然不同。他“像搶火一樣的舍死忘生在工作”[40],積極推行新文字,促進兒童、中等教育的普及,落實了許多措施來提高大眾的知識水平。

如果考慮到1941年越發(fā)嚴峻的戰(zhàn)爭形勢,日本入侵又是懸在香港頭上的利劍,就可見許地山的緊迫感與其空前放大的危機意識有很大的關系。盡管其他身份備受限制,許地山主要還是教育者,他能夠在教育和文化領域最大限度地產(chǎn)生影響。另一方面這也和許地山的民族文化觀有關。他認為在戰(zhàn)爭時期,民族生存的根本條件不能忽略文化生活,這是后期他不遺余力地推動文化普及的根本原因。在這一意義上,許地山作為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啟蒙姿態(tài)以及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在香港找到了實際的方式與大眾生活發(fā)生聯(lián)系。即使沒有政府黨派的理解與支持,許地山也能調(diào)動自身的責任感,強烈地回應民族國家的號召。

結(jié)語:《鐵魚底鰓》的“香港特色”

由于許地山多數(shù)的文學作品都有宗教色彩,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文藝界基本沒人關注他的創(chuàng)作。雖然有極少數(shù)人留意到《鐵魚底鰓》,但都是千篇一律地贊揚雷先生的愛國精神。七十年代末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進入修復與重建的階段,逐漸有研究者重新關注許地山。學者對許地山在港時期文學活動的研究,各有千秋。香港學者主要側(cè)重于“史”的方面,尤其是許地山與港大中文系、香港新文學之間的關系,他們在史料整理方面有極大的貢獻。內(nèi)地學者則較早注意到許地山在港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具有獨特性,多從文學內(nèi)部進行研究。不過,當涉及“香港特色”時,許地山活生生的香港經(jīng)驗卻很少被談及。

這里需要警惕一種預設:香港使許地山的文學創(chuàng)作形成了區(qū)域文學意義上的“香港特色”。許地山幾乎沒有與香港本地的文學生態(tài)圈發(fā)生深度的對話,而且包括許地山在內(nèi)的內(nèi)地文人,絕大部分都以過客的心態(tài)暫留香港,簡單地稱作“香港特色”似乎不盡合理。因此本文試圖闡釋的是許地山的居港經(jīng)驗如何有意無意地成像于《鐵魚底鰓》,而不是從小說中歸納出某種文學共性。

圍繞許地山的文獻不多,重新歷史化認識他的文學作品并不容易。通過勾連《鐵魚底鰓》外部有限的材料與其內(nèi)部復雜的聲音,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鐵魚底鰓》作為有效的見證,以文學的方式記錄了許地山的經(jīng)驗與微妙的心態(tài)。到港以后,許地山不斷地走出象牙塔,這為他的文化理想提供了非常不同的實踐語境。雖然許地山強調(diào)文學要承擔社會責任,提高大眾的知識水平,但實際上他自己并沒有很好地做到這一點。嚴格來說,許地山有意識地調(diào)整了自己的寫作立場,但《鐵魚底鰓》終究還是難以為大眾所接受與理解。不過,《鐵魚底鰓》個人化的傾向正好反映了他在香港如何延續(xù)了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文化使命,香港特殊的語境如何影響他重新定位自我與社會的關系。

[注釋]

[1]袁良駿:《簡述許地山先生寫于香港的小說》,《河北學刊》,1997年第6期。

[2]如黃萬華:《戰(zhàn)時香港文學:“中原心態(tài)”與本地化進程的糾結(jié)》,《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03年01期;侯桂新:《許地山的香港書寫與家國想象》,《華文文學》,2012年第4期。

[3]郁達夫:“到了最近,他的作風竟一變而為蒼勁堅實的寫實主義……他的一篇抗戰(zhàn)以后寫的小說,叫做《鐵魚底鰓》,實在是這一傾向的代表作品?!币娭苜顾伞⒍湃觏稻帲骸对S地山研究集》,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412頁。

[4]胡適:《南游雜憶》,原載《獨立評論》141期,1935年3月10日,收入盧瑋鑾編:《香港的憂郁——文人筆下的香港(1925—1941)》,華風書局1983年版,第57頁。

[5][12]馬鑒:《許地山對于香港教育之貢獻》,載《追悼許地山先生紀念特刊》,全港文化界追悼許地山先生大會籌備會1941年版,第11頁。

[6]此處參考單周堯:《香港大學中文學院歷史圖錄》,香港大學中文學院2007年版。

[7]佚名:《許地山先生生平事略》,《追悼許地山先生紀念特刊》,全港文化界追悼許地山先生大會籌備會1941年版,第2頁。

[8]李衍錡:《許地山對于香港教育之貢獻》,《追悼許地山先生紀念特刊》,全港文化界追悼許地山先生大會籌備會1941年版,第47頁。

[9][18][19][22]陳君葆著、謝榮滾編:《陳君葆日記全集》卷一,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第303頁、第317頁、第535—536頁、第479頁。

[10] 王賡武編:《香港史新編》下編,三聯(lián)書店(香港)有限公司1997年版,第453頁。

[11]1933年港大校長韓尼路曾到北京尋找能夠主持港大中文系的適當人選。來年夏天,港大又邀請北大陳受頤、輔仁大學容肇祖前往港大為中文系的改革出謀劃策。見盧瑋鑾:《許地山與香港大學中文系的改革》,《香港文學》,1991年第80期。

[13]如當時港大拿了中國撥的一大筆庚款,并沒有履行促進中英文化關系及為中國培養(yǎng)人才的責任。見盧瑋鑾:《許地山與香港大學中文系的改革》,全港文化界追悼許地山先生大會籌備會1941年版。

[14]這里雖然說是“香港文化界”,但指的并不是與香港本土緊密相連的文化界,它只是一個地理性質(zhì)的定義,特指此時發(fā)生于香港的文化動態(tài)。本文主要關注當時活躍于香港文化界的內(nèi)地知識分子。

[15][20][21][24][25] 盧瑋鑾:《香港文縱——內(nèi)地作家南來及其文化活動》,華漢文化事業(yè)公司1987年版,第41頁、第30頁、第61—62頁、第102頁、第28頁。

[16]據(jù)楊剛回憶:“每次求到你,你總是千肯萬肯……你之所以愿意,第一因為你有許多話要說,你有一般貧士和苦難者的不平。第二,你不能拒絕人的任何請求,所以,你雖然在非常忙碌時,人家要什么,你還是給什么?!睏顒偅骸蹲纺钤S地山先生》,《追悼許地山先生紀念特刊》,全港文化界追悼許地山先生大會籌備會1941年版,第29頁。

[17]許地山:《許地山選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第163—176頁。本文引用《鐵魚底鰓》的內(nèi)容皆來源于此選集。

[23]金應熙:《金應熙史學論文集近現(xiàn)代史卷》,廣東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06頁。

[26]林煥平:《地山先生底精神和思想》,《追悼許地山先生紀念特刊》,全港文化界追悼許地山先生大會籌備會1941年版,第33頁。

[27]《中華全國文藝界協(xié)會留港會員通訊處成立宣言》,原載香港《大風》第33期,1939年4月5日,收入鄭樹森、黃繼持、盧瑋鑾編:《早期香港新文學資料選》,天地圖書有限公司1998年版,第77頁。這份《成立宣言》由許地山草擬。

[28]許地山:《國慶日所立底愿望》,香港《大公報》,1939年10月9日。

[29]許地山:《怡情文學與養(yǎng)性文學——序太華烈士編譯〈硬漢〉小說集》,香港《大風》,1939年第25期。

[30]魯迅應香港青年會邀請于1927年2月到香港作了兩次演講,后來在《略談香港》和《再談香港》回憶兩次到港的感受,批評香港“活畫著中國許多地方現(xiàn)在和將來的小照”。見魯迅:《無聲的中國》,《魯迅全集》第四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1—17頁;《老調(diào)子已經(jīng)唱完》,《魯迅全集》第七卷,第321—329頁;《略談香港》,《魯迅全集》第三卷,第446—456頁;《再談香港》,《魯迅全集》第三卷,第559—566頁。

[31]茅盾:《在香港編〈文藝陣地〉——回憶錄(二十二)》,《新文學史料》,1984年第1期。

[32][33][34]李馳記錄:《〈文藝〉魯迅紀念座談會記錄——民族文藝的內(nèi)容與技術問題》,原載香港《大公報》,1939年10月25日。見《早期香港新文學資料選》,天地圖書有限公司1998年版,第119頁。

[35]“相當空洞”為黃繼持的觀點。見《早期香港新文學資料選》,天地圖書有限公司1998年版,第17頁。

[36]許地山:《論“反新式風花雪月”》,原載香港《大公報》,1940年11月14日。見《早期香港新文學資料選》,天地圖書有限公司1998年版,第194—197頁。

[37]有論者認為《玉官》含蓄地表達了許地山溝通世界諸宗教,實現(xiàn)全球文化大融合的宏偉構(gòu)想。巫小黎:《〈玉官〉與許地山“宗教溝通”的文化構(gòu)想》,《文學評論》,2008年第3期。

[38]許地山:《國粹與國學》,原載香港《大公報》,1941年7月14—23日,收入許地山:《國粹與國學》,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115頁。

[39] 許地山:《青年節(jié)對青年演講》,原載香港《大公報》,1941年5月20日,收入許地山:《國粹與國學》,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95—99頁。

[40]楊剛:《追念許地山先生》,《追悼許地山先生紀念特刊》,全港文化界追悼許地山先生大會籌備會1941年版,第30頁。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

猜你喜歡
許地山自傳
陳獨秀的自傳緣何戛然而止
許地山較真
許地山較真
許地山倫敦“盜”寶
云的自傳
許地山倫敦“盜”寶
《李敖自傳》
許地山遇事愛“較真”
許地山餅
諾貝爾的自傳
屏边| 白玉县| 安远县| 邹城市| 霍山县| 安平县| 什邡市| 榆树市| 陕西省| 大安市| 玉林市| 顺昌县| 谷城县| 恩平市| 隆德县| 文安县| 新乐市| 紫云| 砚山县| 宣汉县| 陆河县| 滁州市| 武强县| 固阳县| 威信县| 巴南区| 陆良县| 屏南县| 炉霍县| 阜新市| 雷州市| 唐海县| 醴陵市| 吐鲁番市| 青神县| 萨嘎县| 浦东新区| 莱州市| 永定县| 临海市| 嘉定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