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穎穎

摘要：本文通過對田中禾的作品中具有母性的女性形象的梳理與歸納，從他的作品中對母親的歌頌與依戀、母親身上體現(xiàn)的獨立意識、一些具有母性意識的女性形象等幾個方面進行分析，進而探究他的作品中的母性崇拜的形成原因。相較于當代其他男性作家，田中禾的母性崇拜書寫超越了男權視角的關照，突出了女性作為獨立個體的自主意識，這種書寫更顯示出田中禾的男女平等觀念。

關鍵詞：田中禾 母性崇拜女性形象 獨特價值

母性崇拜是中國文學中一個源遠流長的文化主題，最早可以追溯到母系社會。在母系社會中，人們“知其母，不知其父”，女性的生殖功能使女性有了比男性更高的地位。比如：女媧被人奉為“地母神”，關于女媧的神話傳說已經(jīng)成為中國文化的母題之一，她身上表現(xiàn)出強大的生命力、生的希望和母愛的力量。當生產(chǎn)占據(jù)社會生活的大部分時，男性自身的優(yōu)越性呈現(xiàn)出來，在父系社會中，已經(jīng)產(chǎn)生的母性崇拜并沒有隨之消失，反而成為一種神圣的存在，并流傳后世。僅從字面意思來看，母性崇拜是指作家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特別是在描寫女性時，作家對女性傾注更多的正面信息，突出女性身上的母性因素和美好的特質，久而久之，作家形成一種崇母戀母的情結。田中禾在小說和散文隨筆中描寫了許多具有母性的女性人物形象，這種女性在他的作品中占據(jù)著重要的地位，可以反映出他的母性崇拜意識。田中禾本人也多次提到母親對他的影響，以及他對女性書寫的執(zhí)著。本文以母性崇拜為主題，對田中禾作品中的女性人物進行歸類和研究，探究他的作品中母性崇拜的表現(xiàn)手法，以及他產(chǎn)生母性崇拜的原因所在，借此進一步揭示出與其他男性作家相比，他的作品中的母性崇拜的獨特之處。

一

母性崇拜對田中禾來說是一種發(fā)自內心的感受，是一種心理情結，“是歷史地積淀在中華民族文化意識極深之處的‘原始情結’，是炎黃子孫同自己的本土文化之間永遠割舍不斷的情感‘臍帶’，是中國人的一種‘準宗教’?！盵1]這種濃厚的情結自覺或不自覺地表現(xiàn)在他的作品中，進而轉化成一個個生動感人的女性形象。這些女性有的明確可感，作者將其刻畫得非常鮮明。比如：《父親和她們》中的肖芝蘭和林春如，作為主人公和敘述者，講述馬文昌和她們之間的情感故事和人生經(jīng)歷?！斗耸住分芯哂小吧裥浴鄙实哪赣H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物，在適當?shù)臅r機出現(xiàn)并推動著故事向前發(fā)展。描寫這樣的女性形象，不僅體現(xiàn)作者的獨立與平等的女性觀，同時也體現(xiàn)作者的母性崇拜意識。此外，田中禾一些作品中的女性并非他著力刻畫和突出的形象，這些女性形象隱藏其中但又引人關注。比如：散文隨筆《同石齋札記·花兒與少年》中“過年八題”這一欄，主題是作者在回憶少年時代家中過年的相關習俗，母親依然處在其中，故鄉(xiāng)的一切似乎都與母親有關，母親的身影隱藏在主題之后。對于《模糊》中“二哥”的母親，作者雖然沒有用大量的筆墨去描寫她，但是依然能夠感受到她在作品中的分量，在兒子受到委屈或者困難的時候，母親永遠站在身后，撫慰著孩子的心靈?！八淖髌分锌傆幸环N母親信息的傳遞或母親氛圍的籠罩，總有或具體或模糊、或隱身或顯形的母親存在，總給人一種母親在場的感覺?！盵2]這也恰恰說明了母親在田中禾作品中的重要地位，進而說明母親早已融入他的心靈深處，在作品中不自覺地就想要去歌頌她，贊美她。

在田中禾的大多數(shù)作品中都存在著一個母親形象，她可能是現(xiàn)實中存在的母親，也可能是具有象征性的母親形象。作者在塑造現(xiàn)實中的母親時，將女性的堅強、寬容、真誠、溫情等美好品質在母親身上體現(xiàn)出來，著力去描寫母親，頌揚母愛。《十七歲》中“進步的田琴”這一章寫母親堅強地撐起這個家，不僅將家庭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且自己也成為街道上的活躍分子。《印象》中二哥受到妻子的背叛回到家中，母親給予他無限的溫情與憐愛，在母親的呵護下，二哥變得不再頹廢與難過?！堵淙~溪》是一部筆記小說，以孩子的視角來進行描寫。作者在答記者問時說：“這個集子可以說是母親和故鄉(xiāng)的遺產(chǎn)。多數(shù)故事來自母親講述的小城逸事?！盵3]因此，孩子視角下的母親充滿了愛與寬容。田中禾的母性崇拜意識，不僅局限于現(xiàn)實中的母親，從更深層次來講，他同時也注重書寫象征性的母親形象。母親在作者筆下是以懷念故鄉(xiāng)和描寫大自然的方式來呈現(xiàn)的，作者心中這份崇母情結通過象征性描寫進一步升華。在田中禾筆下，故鄉(xiāng)與母親是一體且不可分割的。在隨筆《花兒與少年》“故園鄉(xiāng)風”這一主題之下，作者不僅寫鄉(xiāng)情、鄉(xiāng)愁、故鄉(xiāng)的習俗，而且還用大量的篇幅描寫母親，言語中表達著對母親的回憶與思念。更為重要的是，他將故鄉(xiāng)和母親相融合。在《我心中的泗洲塔》中，他這樣寫道：“我在異鄉(xiāng)燈下，在書案與方格之中，茫然四顧，知道母親已經(jīng)與故鄉(xiāng)的塔融為一體?！盵4]在《故園一棵樹》中，他寫道：“在物質和精神的困厄中，母親和大椿樹成為生活的象征?！盵5]在田中禾看來，母親與故鄉(xiāng)中的塔和大椿樹已經(jīng)化而為一，成為精神和希望的象征。他在《唐河人》序中發(fā)出感慨：“無論聲名遠近，不管地位高低，對于故鄉(xiāng)，我們都是她永遠的孩子?！盵6]無疑，他已經(jīng)把故鄉(xiāng)作為自己的母親去看待。田中禾同樣熱衷于描寫大自然的一切，熱愛自然可以說是他的一種天性。在某種程度上，大自然是一種泛化的母親，比如《匪首》中的母親，具有神性和自然性，母親不僅僅是個體的母親，當她出走后，作者更是把她當作了人類的母親，具有自然的特性。

田中禾對母親不僅有贊美與頌揚，更為突出的是表現(xiàn)出對母親的崇拜。這種崇拜并非刻意為之，而是深化到作者的內心深處。在田中禾寫作過程中，不自覺地就會把母親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所帶給自己的影響寫入作品中，表現(xiàn)出一種對母親的敬仰與崇拜。即使一篇與母親不相關的作品，同樣能夠體現(xiàn)作者的母性崇拜意識。在散文《吃喝二題》中，作者講述的主旨思想是美食，但是文中依然會多次提到母親曾經(jīng)對他說過的話，母親已經(jīng)融入作者的生命中。母親在作者筆下一直是正面的形象，具有一切美好的品質，不僅包含傳統(tǒng)文化形容正統(tǒng)女性溫柔敦厚的品質，同時也有現(xiàn)代女性所具有的獨立堅韌的優(yōu)秀品質?！白髡咴谀赣H身上濃縮和凝聚了中國傳統(tǒng)母親幾近完美的人格精神，母親身上體認著中國傳統(tǒng)母親文化性格，她是作者崇拜母親心理情緒的一次大宣泄?！盵7]田中禾本人在接受一次采訪的時候說，自己對于女性有崇拜和憐愛之情，這種感情對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二

田中禾具有崇母情結，相應地就會書寫一些歌頌母愛、依戀母親的文章。他在描寫母親時，以一種仰視母親的姿態(tài)，表達著對母親的愛與感激：在語言上，表現(xiàn)出一種孩子氣的語氣；在整體敘述上，呈現(xiàn)出一種溫情和依賴。在散文《夢中的媽媽》中，作者用無限深情回憶已經(jīng)去世七年的母親，言語之中透露著思念與依戀。作者用“愛撫、安慰、教誨、溫暖”這樣的詞來表達母親給予自己的愛。文中寫道：“現(xiàn)在便覺得是一個頓然失去母愛，不得不在冷酷的人世孤獨旅行的大孩子?！薄疤嗟哪笎鬯茉炝宋?，使我永遠嬌漫、任性，不知世事，不愿意長大?！盵8]作者在回憶母親的同時，作為對照，在母親那里，他永遠扮演著一個嬌寵的孩子形象。在這篇散文中，作者筆下的母親，即使發(fā)怒，也是“嗔怒”，抱怨著慣壞了孩子。在《獨自遠行》中，作者寫到自己對母親撒嬌，這些描寫表現(xiàn)著作者對母親的依戀程度之深?！堵淙~溪》視角獨特，作者曾說小說中的“我”無關乎年代，一直都是一個孩子。因此，作品中描寫的一切都是以孩子的思維和口吻來書寫。孩子能夠知道的事情，一般來源于他所看到的和聽到的，在一定程度上，文中“我”的母親也就隨著“我”無處不在。作者接受采訪時說，這個作品是關于故鄉(xiāng)和母親的。因此，文中“我”在看待周圍的人與事的同時，母親的言行思想也通過作者描寫了出來。

田中禾的作品里寫了許多具有美好品質的母親，這些母親心地善良、溫情化、富有慈悲感和憐憫心，更為重要的是女性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不依附于男性，具有明顯的主體意識。田中禾尤其注重尊重女性的個人價值和獨立的精神，強調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在傳統(tǒng)的書寫中，母親通常是作為弱勢群體出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的，即使歌頌與贊美，更多表現(xiàn)出傳統(tǒng)女性勤勞善良的美好特質，強調女性的犧牲與奉獻精神。很多時候“辛勞一世的勞苦婦女被人記起母親式的形象特點，因而成了慷慨、博大、寬厚、能承受命運給予的一切大地之母”[9]。新時期以來，在有些作家的作品中，母親的描寫是一種男權視角下的偉大形象。比如：莫言的《豐乳肥臀》，用“豐乳”和“肥臀”來表現(xiàn)女性身體的豐滿與生殖能力的強大，作品中上官魯氏與不同的男性結合，目的是生育出能傳宗接代的兒子，這種書寫雖然表現(xiàn)出母親的偉大，但是同樣也突出女性所處的卑下地位。作者將女性設定在這樣一種情境下，反而顯示出作者男權視角下的女性崇拜。

田中禾曾在一次訪談中說《十七歲》可以看作是他的自傳，從中可以看到他的童年故事。這部作品講述了家族故事，書寫家庭成員各自十七歲時的人生經(jīng)歷。父親去世早，母親便擔起了家庭的責任，養(yǎng)育五個子女。母親在家庭中處于核心地位，是全家人的依靠與支撐。文中沒有表現(xiàn)出母親撫養(yǎng)和教育的艱辛，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女性堅韌和智慧的一面。她用自己的才智，經(jīng)營家中的店鋪，并且用自己的經(jīng)歷與見識教育著下一代。《十七歲》中的母親，盡管處在中國經(jīng)歷重大變動的年代里，但是還能夠將家庭引領向上，無疑是一個強大的女性?！皬氖邭q的田家小妮子到張家媳婦，再到寡居的張二嫂，再到田琴的身份轉變，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緊隨時代波折前行的女性形象，這是母親不斷地自我身份調整，從中我們可以看到母親開明的思想和閱世的深度?！盵10]這部作品在某種程度上，是作者獻給母親的書。在正文開始前的部分有一則日記，上面記錄著母親去世后安葬那一天的感受，借此表達作者對母親的懷念。另外，《匪首》中的母親相較田中禾其他作品中的母親有很大不同，這里的母親能夠預知未來，能通過事情的表象追溯到本源。后來母親出走、歸隱自然，突出母親身上具有隱喻性和神性的一面，文中的母親不僅僅是一個單獨的個體形象，更像是人類的母親、自然的母親。在《匪首》中，母親算不上主角，她隱藏其中，但似乎又無處不在，從而增加了母親的神秘性。

田中禾也著力描寫了一些充滿母性光輝的女性角色，這些女性有的不是作為母親的角色，而是以妻子的身份出現(xiàn)，她們的丈夫受到女性的愛護與拯救，在妻子母親般的關懷與體貼下，恢復朝氣與生活的希望?！陡赣H和她們》中的肖芝蘭，作為馬文昌的童養(yǎng)媳，一直都沒有得到他的認可。但是肖芝蘭依然全心全意地對待他，甚至撫養(yǎng)著他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肖芝蘭看待馬文昌并不像丈夫，而像是自己的孩子。文中敘述人馬長安這樣寫道：“娘喜歡用‘那個不講理的’‘那個浪蕩鬼’‘那個混貨’來稱呼父親。”[11]“在我娘面前也像個乖孩子似的唯唯諾諾，甚至出門換什么衣服都要先問問她?！盵12]另一個女性林春如也說：“文昌，蘭姐她不像你的女人，更像你的母親?！盵13]肖芝蘭作為妻子，但她身上表現(xiàn)突出的卻是母性的一面，對丈夫說的是“疼他”“別給我惹是生非”等等這樣的話。女性所具有的母性和妻性在肖芝蘭身上交織在一起，她自己也分不清楚。這樣一個看似處于弱勢地位的女性，反而作為強者的男性正是在她的“庇護”下度過了自己的一生。作者將肖芝蘭這樣受封建文化壓迫的女性，作為其中重要的敘述人，也體現(xiàn)了作者所賦予她的平等意識。正如劉思謙所說：“田中禾讓肖蘭芝這些‘她們’中的‘這一個’從被遮蔽的幕后走向臺前，以和馬文昌、林春如同樣的主體性言說來言說自己，言說馬文昌和林春如。”[14]田中禾超越了男性作家常有的男權思想，將人與人之間，尤其是女性與男性之間的關系平等化?！赌：分薪o予章明愛憐的女性同樣有這樣的母性特征，小六的到來，給予潦倒落魄的章明以母愛般的溫存。田中禾設定這兩部作品中的男性雖然有知識有文化，但經(jīng)歷坎坷，會遭遇類似中國傳統(tǒng)“知識分子落難”的情節(jié)模式，而身邊的女性則充當了“拯救者”的角色來幫助和撫慰男性受傷的心靈。在這一過程中，女性身上所具有的母性被激發(fā)出來，成為男性的依靠。這也是田中禾母性崇拜意識的一種體現(xiàn)。

三

童年經(jīng)驗對于每個人而言都是印象深刻的，這是一個人踏入世界后最初的記憶，對人的一生都會產(chǎn)生無盡的影響，對于作家來說尤其重要。童年時期的經(jīng)驗很多都會被作家當作題材和原型出現(xiàn)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童慶炳認為童年經(jīng)驗是一種先在意向結構，會對作家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重要的影響。童年時期的環(huán)境、家庭和父母，以及他所經(jīng)歷的歡樂或痛苦，這些都會深深地烙印在作家心中。田中禾出生在河南南陽唐河縣的一個小商人家庭，家境殷實，家中一共五個孩子，田中禾是最小的一個，家中親人對他的關照也就相對比較多。田中禾自己說過他是個幸運的人，有一個智慧而堅強的母親。父母是孩子生命中最為重要的兩個人。但是，在田中禾三歲的時候，失去了父親，從此，家庭的責任和重擔就落到了母親的肩頭。父親在田中禾童年記憶中幾乎是缺失的，是母親擔起了撫養(yǎng)和教育子女的責任。這也就意味著田中禾更多地體會到母親帶來的溫暖、柔情的一面，而父親威嚴、理性的一面在田中禾記憶中是不存在的?！皬奈膶W要求感性、詩意和情感這個角度看，‘母親意象’對作家產(chǎn)生更直接的影響，因為母親對塑造作家的豐富的活躍的內心世界、培養(yǎng)美好的情操和偉大的同情心，起奠基的作用?！盵15]在田中禾的作品中，可以充分體會到他內在的情感和情懷，這些與母親帶給他的記憶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在一次采訪中，田中禾說：“追根求源，我對女性的崇拜、憐愛，與三歲喪父、一生依戀母親有關。細心的讀者一定會發(fā)現(xiàn)，我小說里的女性總有一種母性的堅韌、包容、寬宏和自尊。我寫不出女人的邪惡。不忍心讓筆下女人暴露出人性的陰暗和骯臟?！盵16]童年經(jīng)驗分為豐富性經(jīng)驗和缺失性經(jīng)驗。父親的缺席，是他童年經(jīng)驗的一種缺失，而這種缺失的經(jīng)驗恰恰成為田中禾創(chuàng)作的一種動力和源泉，無形之中成為他產(chǎn)生母性崇拜的根源之一。比如，艾青因為從生下來就被家人認為是“克星”，失去親人的關愛，被放在農(nóng)家撫養(yǎng)，即使后來回到自己家中，依舊得不到父母的疼愛。但是艾青在大堰河那里得到補償，這種缺失性的經(jīng)驗，使得他后來創(chuàng)作出具有博大的愛的詩篇《大堰河——我的保姆》。在某種程度上，艾青的詩篇中也呈現(xiàn)出一定的母性崇拜意識。

除了母親，田中禾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還有妻子。他說：“我人生的最艱難歲月全靠兩位女性支撐。一位是我的母親，一位是跟隨我漂泊半生、無怨無悔奉獻全部情愛的妻子。她們是我精神的支柱，困境的依靠。女人是男人堅強的后方。她們是世界的靈魂，真正的上帝。”[17]田中禾在二十二歲時與小自己一歲的妻子結婚，從此妻子伴隨著他度過之后的風風雨雨。田中禾把女人看作“靈魂”“上帝”，用來仰望的“神”。妻子的陪伴與呵護，讓田中禾對女性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赌：愤@部作品充分體現(xiàn)作者的溫情化書寫，章明的兩任妻子都背叛了他，甚至第一個妻子在批斗大會上公然污蔑他、栽贓他。但是作者并沒有寫出人性惡的一面，作品中的“我”后來尋找“她們”后，卻把“她們”看作自己的親人，對“她們”充滿了一種同情和惋惜的心理。這可以看作是作者的一種心理情結和情感取向。作者對女性的寬容與憐惜，與成長中所受母親的溫情和成年后妻子的愛憐不無關系，是她們讓作者在心理和情感上崇拜母性，依戀女性。

作為華夏兒女，幾乎每一個中國人都會受到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田中禾也不例外。他曾說：“溫柔敦厚之道，是中國傳統(tǒng)寫作的標準要求，我這個骨子里反傳統(tǒng)的人，筆下的作品卻大體符合這個要求，這與兒時的教育有關。”[18]反抗傳統(tǒng)的田中禾，卻能夠遵循傳統(tǒng)去書寫符合儒家規(guī)范的角色，他的作品呈現(xiàn)出一種溫和寬厚的風格。他在描寫女性時，具有相當明顯的平等意識，即使是寫女性非善的一面，也多了幾分寬容。最為重要的是，傳統(tǒng)文化主張“男主外，女主內”，對男性而言，建功立業(yè)要比創(chuàng)造幸福家庭更重要，而對于女性更多的是相夫教子，家庭是女性生活的核心。因此，母親對于孩子性格的塑造和情感的影響要更為深遠。對于田中禾來講，父親的缺失，使得他受母親的影響更加深重。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他產(chǎn)生母性崇拜意識的又一促進要素。

小 結

母性崇拜是一個持久的話題，而且貫通古今，在當下的文學文化中依舊占據(jù)一席之地。田中禾的母性崇拜意識主要體現(xiàn)在他的作品中塑造了各種各樣的女性，她們身份地位不同，性格差異明顯。比如：《匪首》中溫柔且富有靈性的蕎麥，包容且蘊藏智慧的母親；《父親和她們》中隱忍且飽含母性的肖芝蘭；《十七歲》中堅強且極為明智的母親等等。這些都是田中禾著力刻畫的富有母性的女性形象。他也多次強調自己對女性描寫的執(zhí)著，希望再寫兩部以女性為中心的長篇。

目前當代文學中有很多男性作家具有不自覺的男權意識，他們即使贊美女性、崇拜母性，但更多的是一種男權視角下的贊美與崇拜，反而透露出男性視角下二者之間地位的不平等。比如張賢亮筆下的女性《綠化樹》中的馬纓花、《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的黃香久，莫言筆下的女性《豐乳肥臀》中的上官魯氏等等，他們極力書寫女性的賢良淑德與犧牲精神，反而映照出作家內心深處的男權意識。田中禾能夠與筆下女性人物感同身受，從而寫出最為真實的感受。在作品中，敘述者常常隱沒在人物語言與行動之后，敘述者的立場通常與人物融合在一起。甚至可以說，敘述者、作者和人物之間思想與態(tài)度是統(tǒng)一的，只有這樣，敘述人才能寫出這些女性的內在心理特征和內心感受。此外，田中禾看待女性相比其他男性作家具有更強的平等意識。他強調人性美，在寫作中注重人與人之間的人文關懷。他筆下女性的個體意識較為突出，呈現(xiàn)出一種不依附于男性的獨立性。他筆下的女性對生活具有很強的適應能力，而男性角色能力被弱化，不諳世事，依賴女性。在某種程度上，作者弱化了男性角色，從而突出女性的獨立地位。這也就使得他的作品中母性崇拜意味較為濃重，而非打著母性崇拜的旗號去書寫偽女性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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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河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