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敏
(中央民族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北京 100081)
禮部是元代中書省六部之一,“掌天下禮樂、祭祀、朝會、燕享、貢舉之政令。凡儀制損益之文,符印簡冊之信,神人封謚之法,忠孝貞義之褒,送迎聘好之節(jié),文學(xué)僧道之事,婚姻繼續(xù)之辦,音藝膳供之物,悉以任之”[1]2136。元朝禮部職官包括:尚書三員,正三品;侍郎二員,正四品;郎中二員,從五品;員外郎二員,從六品[1]2136。除此之外,禮部還設(shè)各類名目的吏員,用以處理部門具體事務(wù),其中主事二人,蒙古必阇赤二人,漢人令史十九人,回回令史二人,怯里馬赤一人,知印二人,照磨一人,奏差十二人,典吏三人。學(xué)界對元朝禮部尚書尚無整體考察,但個案研究相對較多,成果頗豐,如《元代西夏移民楊朵兒只父子事跡考述》《元代康里人巙巙家世、仕履和作品》《孛術(shù)魯翀師長與門生考——兼論孛術(shù)魯翀與元代文化傳承》《伯牙吾氏泰不華事跡補考》等。以上成果以有禮部尚書任職經(jīng)歷的官員為研究對象,從族屬、家世、仕宦等方面分別進行了詳細考述,為元代禮部尚書群體特征研究提供了較為成熟的研究思路。由此也可以看出,元代禮部尚書的整體研究,仍有較大的拓展空間?;诖?,本文擬對元代禮部尚書的選任、族屬、入仕途徑和仕宦履歷等方面進行綜合研究,探討其群體特征。這有助于我們認識元代禮部的用人政策及相關(guān)政治問題,有益于元代官職史的研究。
筆者查閱了《元史》及諸多史籍,見于載籍的禮部尚書約82人,族屬可考者78人。族屬分布①情況詳見表1。據(jù)表1可知,元代禮部尚書群體涵蓋了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和南人,且漢人最多。族屬可考的78位禮部尚書中,漢人46人,占族屬可考總數(shù)的59.0%;蒙古人14人,占17.9%;色目人11人,占14.1%;南人7人,占9.0%。此外,尚有木和納、馬合馬、安魯威、阿里灰4人無法判斷其族屬。史書中對于此4人的記載非常有限,僅涉及任職禮部尚書的朝代,其它相關(guān)記載目前均無從查證。
表 1 元代禮部尚書族屬分布一覽表
若按時間順序考察元代禮部尚書的族屬分布情況,我們對其族屬構(gòu)成會有更清晰的認識。元代各個時期禮部尚書中漢人、蒙古人、色目人和南人所占比重詳見表2。
表 2 元代禮部尚書族屬構(gòu)成一覽表
從上表2可以看出,元代各個時期的禮部尚書均以漢人為主,且在數(shù)量上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占比皆超過50%,但所占比例呈不斷減少趨勢。蒙古人和色目人所占比重前后相差不大,南人占比總體呈現(xiàn)增長趨勢。這一族屬分布特點是諸多因素綜合作用的結(jié)果。制禮作樂是中原王朝建國立制的首要任務(wù)[2]93,基于此,蒙古人依照中原王朝創(chuàng)制禮部,隸屬于中書省。蒙古人囿于自身傳統(tǒng)習(xí)俗和文化水平,對依照儒家禮儀建立的禮部在管理運作等方面不如漢人得心應(yīng)手。因此,元代在禮部尚書的選任上重視儒臣,“儒”的核心便是禮。為了更好地統(tǒng)治漢地、收攬人心,元朝皇帝將漢人儒士作為禮部尚書的重要人選。族屬可考的46位漢人禮部尚書皆才學(xué)兼?zhèn)?,其中張起巖、趙璉、王守誠、呂思誠、宋本、王思誠、李好文、歸旸、王沂9人皆為左榜進士出身,是科舉考試中的佼佼者;劉好禮、劉宣、劉秉恕、張孔孫、高鳴、張養(yǎng)浩、元明善、郭貫、劉賡、孛術(shù)魯翀、任速哥11人自幼好讀書,素以才名著于當世;趙椿齡、張立道、李昶、王倚、耶律希亮5人以家學(xué)步入仕途;許國禎、許扆則以儒醫(yī)身份取得元朝皇室的信任,對國家政權(quán)建設(shè)建言頗多。
泰定帝朝的禮部尚書曹元用精于各種禮制,在制定禮儀制度特別是在確立謚法、整頓朝會等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南人雖然對漢地禮儀制度同樣精通,但在元朝民族歧視的用人政策下,南人不被統(tǒng)治者所信任,很少有機會擔任比較重要的官職,正如明人陶安所言:“國朝重惜名爵,而銓選優(yōu)視中州人……榮耀于時。唯南人見扼于銓選,省部樞宥風(fēng)紀顯要之職,悉置而不用,仕者何寥寥焉!”[3]133南人禮部尚書的仕宦情形與上述記載不無二致,即使才干出眾的南人也很難得到施展抱負的機會,更不用說擔任禮部尚書這樣品級比較高的官職。這種情況直到至正十一年(1351)紅巾軍起義爆發(fā)后才得以改觀,在這種特殊的背景下,一部分南人有機會在政治舞臺上嶄露頭角。元朝統(tǒng)治者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籠絡(luò)南方士大夫為其賣命,以挽救岌岌可危的統(tǒng)治。與此相對應(yīng),元代南人出身的禮部尚書多集中于元后期的順帝一朝。
除漢人禮部尚書確實具備才學(xué)優(yōu)勢外,元朝的用人政策也對禮部尚書的職官任用產(chǎn)生影響。元朝的官員選任一貫堅持“長則蒙古人為之,而漢人、南人貳焉”[1]2120的原則,從中央到地方的任官設(shè)職始終體現(xiàn)著對蒙古人的社會利益及政治地位的維護。清人趙翼尖銳地指出:“有元一代中外百官,偏重國姓之制?!盵4]423所以,明人葉子奇發(fā)出“天下治平之時,臺省要官皆北人為之,漢人、南人萬中無一二”[5]29的感嘆。元朝的官員結(jié)構(gòu)中,越往上層蒙古人占的比例越大,但在六部這樣的執(zhí)行機構(gòu)中,蒙古人和色目人并不占主體。元代中書省六部中,除兵部尚書的漢人占比未超過50%外,其它五部尚書的漢人占比均在50%以上③。這說明在樞密院及涉及軍務(wù)等干系重大的職官時漢人得到的機會很少,似與元朝“以兵籍系軍機重務(wù),漢人不閱其數(shù)”[1]2509有關(guān)。
除了以上原因外,蒙古統(tǒng)治者認為以禮治國會使民族弱化。原先生活在北方的游牧民族,如遼之契丹、金之女真,在進入中原之后融入漢文化,失去民族的本性,最終社稷覆滅[2]102。因此,元朝統(tǒng)治者對于禮制建設(shè)并不熱衷,僅是出于維護統(tǒng)治的需要。禮部作為中書省六部之一,雖屬中央機構(gòu)但并非政治軍事等要害部門,并未受到重視,這亦是禮部尚書中蒙古人少于漢人的因素之一。另外,目前所見有關(guān)元代禮部尚書的記載基本來自于漢人。為死者撰寫墓志銘、神道碑文、生平行狀等主要是漢人的習(xí)慣,蒙古、色目人熱衷于此者相對較少,因此現(xiàn)在留存下來有較為詳細材料的,往往是漢人或深受漢文化影響的他族人[6]101-102。所以,從史書記載來看蒙古人和色目人出身的禮部尚書不占主體。此外,從整個元朝來看,蒙古人和色目人數(shù)量非常有限,高級職官大多為蒙古、色目人所把持,絕大多數(shù)漢人及南人任中下級官職。究其原因,很明顯的一點,蒙古統(tǒng)治者不允許漢人及南人大量占據(jù)政府要職,“國朝故事,以蒙古、色目不諳政事,必以漢人佐之”[7]4。蒙古貴族是元朝統(tǒng)治力量的核心,漢人處于輔佐地位。既用其長、不絕其入仕之望又使其只處于統(tǒng)治集團中下層的從屬位置,成為元朝統(tǒng)治者選任漢人的原則,元代漢人禮部尚書的任用亦體現(xiàn)了這一理念。以上諸多原因使得禮部尚書群體中漢人出身者最多,南人最少。
在元代,“仕進有多歧,銓衡無定制”[8]33。官員的入仕途徑有宿衛(wèi)、科舉、國學(xué)歲貢、吏員出職、蔭敘、薦舉、入粟補官七種,其中以吏員出職為核心(可以參考許凡的論著)。對禮部尚書這一群體入仕途徑的考察可深化對元代禮部尚書選任機制的認識。入仕途徑可考的62位禮部尚書的入仕途徑統(tǒng)計如下:
總體來看,元代禮部尚書的職官任用與元代整體的職官任用稍有偏差。從表3和表4來看,雖然薦舉出身的禮部尚書人數(shù)最多,但并未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與宿衛(wèi)和科舉出身的禮部尚書相差無幾。故雖然元代禮部尚書的選任存在多種途徑并用的情況,但薦舉、科舉和宿衛(wèi)入仕成為主流,蔭敘和吏員出職次之,國學(xué)貢舉和降臣出身的禮部尚書人數(shù)最少。
表 3 元代禮部尚書入仕途徑一覽表
表 4 元代禮部尚書各種入仕途徑占比分布表
從各個時期來看,世祖時期禮部尚書主要的入仕途徑是薦舉、宿衛(wèi)和蔭敘;元成宗到元寧宗時期禮部尚書主要的入仕途徑是薦舉、科舉和宿衛(wèi);元順帝時期禮部尚書主要的入仕途徑是科舉。南宋降臣出身的禮部尚書留夢炎和謝昌元具有特殊性,只存在于元初世祖朝。留夢炎是南宋理宗淳祐年間的狀元,官至右丞相,《元史·儒學(xué)二》載“世祖初得江南,盡求宋之遺士而用之,尤重進士,以故相留夢炎為尚書”[1]4334。謝昌元是淳祐年間的進士,后投降元朝。至元十四年(1277),忽必烈“命子召昌元入朝,上深器之,呼為南儒”[9]79。忽必烈在取南宋后非常重視對南宋進士的招攬,元初禮制百廢待興也需要這樣的人才來完善國家禮制。此外,在元代民族歧視的政策下,南人基本無緣于禮部尚書這樣正三品的官職,故留夢炎和謝昌元二人以南宋降臣的身份入仕并官至禮部尚書是非常特殊的個案。
從表4可以看出,通過薦舉途徑入仕的禮部尚書在整個元代雖然人數(shù)最多,但所占同時期可考禮部尚書總數(shù)的比例卻呈不斷下降的趨勢,分別是40.0%、30.4%和14.3%。宿衛(wèi)入仕的禮部尚書和薦舉入仕的禮部尚書具有相同的情況,所占比例亦呈不斷下降的趨勢,分別是32.0%、21.7%和7.1%。蔭敘入仕的禮部尚書的占比總體上也呈下降趨勢,分別為16.0%、8.7%和14.3%。國學(xué)貢舉和科舉途徑入仕的禮部尚書的占比總體呈上升趨勢,順帝朝科舉入仕的禮部尚書的占比甚至達到了50%。三降一升的現(xiàn)象表明元代選官制度越來越規(guī)范完備,朝廷更加重視官員的才能。蔭敘、薦舉和宿衛(wèi)等入仕途徑在禮部尚書這一職官選任中逐漸被邊緣化,因為蔭敘和宿衛(wèi)入仕者很少有真才實學(xué)。成宗朝儒士鄭介夫曾言,“承襲者例皆弱冠乳臭之子,著衣吃飯之外,他無能為”,這樣不“歷事之小兒”,卻“當一面之重任”[10]1482。
《元史·選舉志一》載:“舉遺逸以求隱跡之士,擢茂異以待非常之人?!盵1]2034據(jù)此可知,“遺逸”和“茂異”是元代薦舉的重要對象。元代薦舉以儒術(shù)、文學(xué)、德行等為舉目,主要對象是漢人知識分子。另薦舉制度并不健全,帶有臨時、權(quán)宜的色彩,通常以詔令的形式出現(xiàn)。選官制度逐漸完備后,通過薦舉入仕的禮部尚書也就越來越少了。
吏員出職④任官是元代最主要的入仕途徑,元人自己也說“我元有天下,所與共治,出刀筆吏十九”[11]88。元代中央正式吏職的總數(shù)約為3000,地方各級機構(gòu)吏員人數(shù)約在10萬以上[12]256。但有元一代可考的由吏員入仕的禮部尚書只有脫烈海牙和邢秉仁兩人。其中原因值得探究。元代將吏職分為兩類:一類是可以按規(guī)定考滿后出職為官的令史、譯史、通事、知印、宣使、奏差等,元朝稱之為“有出身吏員”,對于這一類吏員,政府不限制其出職后升遷;另一類是路、府、州、縣等基層衙門的司吏,一般就稱為“吏員”,元政府對他們的升遷有很大的限制。仁宗、英宗時期,“吏員”出職最高為從七品,其他時期執(zhí)行最高出職為正四品的規(guī)定。這就將大量普通出身的吏員排除在六部尚書之外。此外,吏員考滿期漫長,至元二十八年(1291)元朝頒布的《至元新格》規(guī)定“吏員須以九十月為滿方許出職”[13]28。另元朝的官員升遷制度規(guī)定:“內(nèi)任官三十月一考,一考升一等;外任官三周年為一考,不同品秩的晉升有不同的時間限定,或兩考升一等,或三考升一等,或三考升兩等;四品官內(nèi)外任通理八十月然后入三品;三品以上不拘常調(diào)?!盵14]101因此,吏員出身者欲達正三品的禮部尚書通常需要漫長的時間,可以說非常的困難。吏員出身的邢秉仁是通過國家規(guī)定的升遷制度官至禮部尚書的,邢秉仁以河南廉訪司掾史出職為官,經(jīng)過曲折的宦途才到高位,最終以禮部尚書致仕,七十六歲卒,終其一生的時間才官至正三品。脫烈海牙是畏兀兒人,由中書宣使出職,屬于最高級別的吏員,此類六部以上的中央各級官府的吏員,即使不考滿也可以根據(jù)執(zhí)役時間的長短出任不同之職,可以更快地居高位。脫烈海牙是有“根腳”出身的吏員,元代很重視“根腳”,他相較于普通吏員出身的邢秉仁可以更容易地晉升。所以,元代吏員入仕容易,但“于仕而其達則難”,“仕者循資格累歲月,青年委質(zhì),白首下僚,蓋多有之”[15]146。元朝的統(tǒng)治主要依賴蒙古貴族,而對漢人以及南人,既用其長又不絕其入仕之望,使其永遠處于統(tǒng)治集團中下層這一從屬地位。吏員出職制度對奠定、保持、維護元朝統(tǒng)治階層的這種格局,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所以,吏員出身的禮部尚書非常少。除此之外,元代的吏員大多素質(zhì)低下,“刀筆以簿書期會為務(wù),不知政體”[16]38,很多人甚至“不識字,不解書算,不通刑名”[17]362。故吏員出身的官員很難受到重用,這也是元代吏員出身的禮部尚書較少的重要原因之一。
從整個元代來看,朝廷官員隊伍中科舉入仕者所占的比例非常小。據(jù)姚大力先生推算,元代進士入仕者在文官系統(tǒng)中僅占4.3%[18]27。但在禮部尚書群體中由科舉入仕者比例較高,這說明禮部尚書一職對官員的政治素質(zhì)和文化修養(yǎng)要求較高。據(jù)桂棲鵬統(tǒng)計,元代進士中仕至從三品以上的顯宦約為151人[19]90,其中可考者111人,失載者約40人。通過科舉入仕的正三品的禮部尚書共14人,占科舉入仕正三品以上官員總數(shù)的9.3%,接近十分之一。同樣根據(jù)桂棲鵬的統(tǒng)計,在可考的111人中擔任過六部尚書的共34人,占比30.6%,這表明約三分之一的進士擔任過六部尚書。而在34位進士出身的六部尚書中,禮部尚書占比高達41.2%,這說明朝廷在禮部尚書一職的選擇上偏重于科舉出身的官員。
科舉入仕的禮部尚書知識素養(yǎng)較高。在通過科舉考試進入仕途的13位禮部尚書中,馬祖常是廷試第二甲,王守誠為禮部第一、賜同進士出身,其余11人皆為進士及第的狀元出身。據(jù)元代官員升遷制度可知,內(nèi)任官升遷速度較快,外任官升遷速度很慢。在13位科舉出身的禮部尚書中,馬祖常和張起巖從入仕開始到官至禮部尚書一直歷內(nèi)任官。馬祖常從延祐二年(1315)科舉入仕授應(yīng)奉翰林文字,到泰定年間任禮部尚書,只用了8—13年的時間,晉升速度非???。除了因被鐵木迭兒陷害短暫擔任外任官外,他一直都擔任內(nèi)任官。宋本為至治元年(1321)的左榜狀元,初授為從六品的翰林修撰,到天歷二年(1328)升為從三品的藝文太監(jiān),期間只隔7年,這與元政府規(guī)定的從六品到從三品需要16年差距甚遠,他于至順二年(1331)擢禮部尚書。宋本從從六品官入仕到正三品的禮部尚書只用了10年時間,期間一直擔任內(nèi)任官。除了馬祖常和宋本外,其余11位禮部尚書內(nèi)外任官都擔任過,從入仕到禮部尚書都超過了20年的時間,這與元政府的升遷制度規(guī)定相吻合。
國學(xué)貢舉出身的禮部尚書只有鐵木兒塔識、貢師泰和徐奭三人。這是因為國子學(xué)生出貢得以入仕的人數(shù)本身就非常有限,估計有元一代總?cè)藬?shù)不會超過400。但是,由于國學(xué)生員都經(jīng)過比較嚴格的訓(xùn)練、有較高的文化素養(yǎng),他們?nèi)胧艘院髮Τ⒂幸欢ㄓ绊?,如蒙古人不忽木、漢人蘇天爵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元代禮部尚書的升遷分為兩種。一是只任內(nèi)任官,這類升遷比較快。二是內(nèi)任外任皆有,內(nèi)任時期升遷較快,外任官時期升遷較慢??婆e、薦舉、國學(xué)貢生三種入仕途徑遵循這兩種升遷制度。宿衛(wèi)和蔭敘者則不遵守,“色目比漢人”在蔭敘時“高一等”。怯薛出職是對蒙古、色目人的優(yōu)待,升遷速度都很快。此外,怯薛出職是“別里哥選”,即皇帝跨過省、部直接用人,不需遵循“省選”“部選”。因此,蔭敘和怯薛出身者比科舉、薦舉、國學(xué)貢生出身者以更短的時間官至禮部尚書。元代禮部尚書的升遷速度除受遷轉(zhuǎn)制度的制約外,還受到各自才能的影響。當然,一些特殊的歷史事件,如天歷兵變、元末紅巾軍農(nóng)民起義等,也對部分禮部尚書的升遷產(chǎn)生一定程度上的影響。
對元代禮部尚書的仕宦履歷和仕途走向的考察可以再現(xiàn)有元一代職官任用的大致原則和特點。作為個體,每一位禮部尚書的職官遷轉(zhuǎn)皆不相同,但從整體上來看,他們依然有許多相似之處。仕宦履歷和仕途走向可考的60位禮部尚書各時期的仕宦職官人數(shù)及其占可考總?cè)藬?shù)的比例詳見表5、表6。
表 5 禮部尚書上任前仕宦履歷統(tǒng)計
表 6 禮部尚書離任后仕途走向統(tǒng)計
通過對表5、表6的分析,我們可以總結(jié)出元代禮部尚書群體仕宦履歷和仕途走向的幾個主要特征。
首先,元代禮部尚書的地方和中央從政經(jīng)驗都比較豐富。禮部尚書上任前主要任職地方、六部、翰林院和集賢院。超過60%的禮部尚書擔任過地方職務(wù)。這些地方任職經(jīng)歷不僅鍛煉了他們的政務(wù)處理能力,使之熟悉了地方政府行政運作機制。在地方任職,他們必須洞察民情,熟悉地方山川、地貌形勢,參與地方錢糧、賦稅等一系列事務(wù),這鍛煉了其處理各種事務(wù)和應(yīng)對各種事件的能力。
其次,超過40%的禮部尚書在任職前曾在六部擔任職務(wù)。這對保證禮部尚書具備中書省六部行政事務(wù)的處理能力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除了很大一部分禮部尚書在赴任前任職地方和六部外,還有大約40%的禮部尚書曾經(jīng)在翰林院和集賢院任職。元代明確規(guī)定集賢院和翰林院有名望、才能的侍從老臣可以不致仕,終身為國效力。超過40%的禮部尚書在上任前和離任后都在翰林院和集賢院中擔任重要職務(wù),這表明元朝廷對禮部尚書官員寄予厚望,對任職官員的綜合行政能力要求很高。他們也通常有較多面圣機會,對國家政事建言獻策。
再次,元代禮部尚書一職有較好的上升空間,宦途整體上呈上升趨勢。有42位禮部尚書最高官至地方或中央從二品及以上官職,比例高達70.0%。這說明禮部尚書較強的政務(wù)處理能力為其提供了更寬廣的仕途發(fā)展空間。雖然元代重“根腳”的用人政策對漢人和南人出身的禮部尚書的仕宦產(chǎn)生了非常大的影響,但無論是蒙古人、色目人還是漢人和南人出身的禮部尚書能夠在元代政壇脫穎而出,主要還是依靠自身的個人才能。他們之中有相當一部分人以才名著稱于時,比如,蒙古人出身的禮部尚書鐵木兒塔識擅讀書且穎悟絕人、實惠及民,而色目人出身的禮部尚書賽典赤更是流傳千古的名臣。
從史料統(tǒng)計來看,元代禮部尚書是一個安全系數(shù)很高的職位。職任結(jié)局可考的50位禮部尚書中,楊朵兒只“為權(quán)臣鐵木迭兒所害而死,年四十二”[1]4153;奸臣哈麻因罪被“杖死”[1]4585;劉宣于至元二十五年(1288)被江浙行省丞相忙古臺誣陷后于舟中自殺[1]3954;泰不華于至正元年(1341)被方國珍部叛賊陳仲達“攢槊刺之,中頸死,年四十九”[1]3425;汪澤民于至正十六年(1356)被長槍軍瑣南班等叛賊殺害,年七十[1]4253。除上述五位禮部尚書非正常死亡外,其余45位皆壽終正寢,平穩(wěn)度過了自己的一生,平均壽命為65.2歲。
綜上所述,元代禮部尚書以漢人為主體。這不僅與漢人儒士本身文化素養(yǎng)較高有關(guān),還與元朝民族政策在用人制度方面的影響息息相關(guān)。禮部尚書多通過薦舉和科舉途徑進入仕途,這兩種入仕途徑皆以官員的才能為選拔標準,從而對禮部尚書職官質(zhì)量有所保障。半數(shù)左右的禮部尚書有豐富的地方和中央機構(gòu)任職經(jīng)歷,熟悉中央和地方的行政運作,具有較強的行政能力。同時,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賦予了元朝多元文化交相輝映的的特征,這為禮部尚書的仕途發(fā)展提供了良好政治環(huán)境。漢人、蒙古人、色目人和南人共同組成的禮部尚書群體也為元代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發(fā)展作出了貢獻。他們之中不少人成為朝廷重臣,為國家發(fā)展建言獻策,即使在元末紅巾軍起義爆發(fā)、國家動蕩之際,作為文官的禮部尚書亦堅貞不屈、與元廷同進退。
注釋:
①元代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和南人的劃分標準見《南村輟耕錄·氏族》。
②《揭傒斯文集》卷8《故榮祿大夫陜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呂公墓志銘》記載:“公諱天禖,字吉卿,世家遼東之咸平,今為燕人。曾大父諱元,仕金為監(jiān)軍,太祖建帝號之八年,以其眾北歸。至大之末,擢河?xùn)|山西道肅政廉訪使,以母老辭。改禮部尚書。”《新元史·呂天祺傳》記載:“呂合剌,本遼東咸平人,五子,天麟、天佑、天祺最知名。天祺,幼從合剌入見,世祖即以為可大任。至大初,擢河?xùn)|山西道肅政廉訪使,以老母辭,改禮部尚書?!薄对贰凡o呂天祺和呂天禖的相關(guān)記載。從《揭傒斯文集》和《新元史》的記載可知呂天祺與呂天禖為同一人,只是在記載上出現(xiàn)偏差?!督覀菟刮募窞樵怂?,比民國成書的《新元史》更具真實性,應(yīng)以前者記載為準。
③據(jù)《元史》統(tǒng)計,戶部尚書占民族可考總數(shù)的68.8%;吏部尚書占可考總數(shù)的58.3%;兵部尚書占可考總數(shù)的31%;工部尚書占比66.7%;刑部尚書占比67.6%。
④“出職”是金、元時期尤其是元代常用的政治術(shù)語,指的是吏員從吏職出任為有品級的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