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志,向衛(wèi)國
(廣東石油化工學院 文法學院,廣東 茂名 525000)
作家本身的創(chuàng)作條件與作品風格的聯(lián)系,先秦兩漢罕有言及,到了魏晉南北朝,曹丕《典論·論文》提出“文以氣為主”,所謂“氣”,乃指作家天生稟賦的氣質,“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陸機《文賦》則講:“夸目者尚奢,愜心者貴當,言窮者無隘,論達者唯曠?!鄙w因作家習染好尚不同,作品風格隨之改變。另外葛洪《抱樸子·辭義》也說“夫才有清濁,思有修短,雖并屬文,參差萬品?!币陨先穗m有辨析,都局限一偏,明而未融,必待劉勰《文心雕龍》出,才對作家創(chuàng)作條件與文學風格的關系有了全面性的探討。《體性》云:“夫情動而言形,理發(fā)而文見,蓋沿隱以至顯,因內而符外者也?!彼^“內”“隱”,指作家內蘊的“情”“理”;“外”“顯”,指作品外呈的風格;兩者相應,有諸內,必形諸外。追溯劉勰“才”“氣”之說緣起,可上推孟子的“養(yǎng)氣”與“知言”;而王充《養(yǎng)氣篇》和曹丕“文氣說”也給予他思想上的啟發(fā);再者,魏晉南北朝奉行九品官人之法,政治上的循名責實,重視人才是否和職位相稱影響到文學上的品評,以為作家才能和作品風格相應,正如政治才干之必須合于職守。而“學”“習”之說緣起,則可上推至《論語·學而》,孔子以“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闡發(fā)人生的妙諦;其好學之論,見諸《論語》不勝枚舉,如《為政》“吾十有五而志于學”“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薄缎l(wèi)靈公》“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述而》“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至于《荀子》一書,則以《勸學》開篇,指引學者自我惕厲;孔、荀兩位圣哲都是劉勰推尊的對象[1],對《文心雕龍》的“學”“習”觀,必大有影響[2]。
文學作品風格的成因有四,劉勰剖析:
才有庸儁,氣有剛柔,學有淺深,習有雅鄭;并情性所鑠,陶染所凝,是以筆區(qū)云譎,文苑波詭者矣!故辭理庸儁,莫能翻其才;風趣剛柔,寧或改其氣;事義淺深,未聞乖其學;體式雅鄭,鮮有反其習;各師成心,其異如面。
以上《文心雕龍·體性》所述,劉勰以為人面之別,各因其心。換言之,作品風格之不同,即基于作家才、氣、學、習之殊異。才,指作家才能,有的俊秀,有的平庸;氣,指作家氣質,有的剛強,有的柔弱;學,指作家學養(yǎng),有的淺薄,有的精深;習,指作家習染,有的高雅,有的低俗。這四個因素,又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才、氣,屬于作家先天的稟賦,所謂“情性所鑠”“才由天資”者是也;另一類是學、習,屬于作家后天的教育,所謂“陶染所凝”“學慎始習”者是也。由于作家才、氣、學、習之差異,反映在作品上,便有“辭理庸儁”“風趣剛柔”“事義淺深”“體式雅鄭”的不同樣貌;兩者表里必符,不會背道而馳。這種看法比曹丕把作品風格成因片面地歸之于作家的氣質,更加深刻。
關于才、氣、學、習四者,何者對作品風格的形成是更重要的因素?前賢每有論及。如紀曉嵐評《體性》末段:“歸到慎其先入,指出實地功夫。蓋才難勉強,而學可自為,故篇內并衡,而結穴側注[3]259?!秉S侃云:“自此已下,言性非可力致,而為學則在人。雖才性有偏,可用學習以相補救。如令所習紕繆,亦足以賦其天性?!袅暸c性乖,則勤苦而罕效;性為習誤,則劬勞而鮮成。性習相資,不宜或廢。求其無弊,惟有專練雅文。此定習之正術,性雖異而共宗者也[4]101。”劉永濟也講:“末段即申言才氣固由天資,而學習可以輔相,仍側重在學習。蓋學茍不慎,則習非難返;而習與性違,亦勞而少功。故宜摹雅體以定習,因天性而練才?!盵5]從該篇一再強調的“八體屢遷,功以學成”“才由天資,學慎始習”“習亦凝真,功沿漸靡”等語,可證劉勰既不忽略作家先天才、氣對作品風格的影響,也重視后天學、習的關鍵性因素。蓋因前者難以移易,后者卻可勉力而得。
劉勰歸納文學風格為八種類型,《體性》有“數(shù)窮八體”之說:
典雅者,镕式經(jīng)誥,方軌儒門者也。遠奧者,馥采典文,經(jīng)理玄宗者也。精約者,核字省句,剖析毫厘者也。顯附者,辭直義暢,切理厭心者也。繁縟者,博喻釀采,煒燁枝派者也。壯麗者,高論宏裁,卓爍異采者也。新奇者,擯古競今,危側趣詭者也。輕靡者,浮文弱植,縹緲附俗者也。
其論者如郭紹虞云:
蓋劉氏所說的八體,可以歸納為四類:雅與奇為一組,奧與顯為一組,繁與約為一組,壯與輕為一組。這四組就是所由構成風格原因的四類。雅與奇指體式言,體式所以會形成這兩種不同的風格,就視其所習,所以說“體式雅鄭鮮有反其習”。奧與顯指事義言,事義所以會形成這兩種不同風格,又視其所學,所以說“事義淺深未聞乖其學”。繁與約指辭理言,構成之因視其才,所以說“辭理庸儁莫能翻其才”。壯與輕由風趣言,構成之因視其氣,所以說“風趣剛柔寧或改其氣”。在這里,雅奇、奧顯、繁約、壯輕是兩種相等的不同的風格,雅鄭、淺深、庸儁、剛柔,又是兩種相對的表示優(yōu)劣的評語,兩相配合,固然不能盡當,但是雅奇和習,奧顯和學,繁約和才,壯輕和氣,卻是很有關系的,所以我們還可以這樣比附。[6]
郭紹虞這種比附,看似言之成理,其實細加斟酌,未必符合劉勰的本意。郭氏認為“雅與奇指體式言”“奧與顯指事義言”“繁與約指辭理言”“壯與輕由風趣言”,而“體式”“事義”“辭理”“風趣”四者,又分別視乎作家的“習”“學”“才”“氣”。我們將這“八體”,依劉勰“雅與奇反”“奧與顯殊”“繁與約舛”“壯與輕乖”的說法分成四組,兩相比對:典雅者,镕式經(jīng)誥,方軌儒門者也。新奇者,擯古競今,危側趣詭者也。
所謂“镕式經(jīng)誥”,關乎作家學養(yǎng),“危側趣詭”,系乎作家氣質;可見“雅與奇”絕非郭氏所說單視作家習染或偏指作品體式。
遠奧者,馥采典文,經(jīng)理玄宗者也。顯附者,辭直義暢,切理厭心者也。所謂“經(jīng)理玄宗”,關乎作家習染,“辭直義暢”,也不能排除作家氣質的因素,從而可見“奧與顯”絕非郭氏所說單指作家學養(yǎng)或偏指作品事義。
繁縟者,博喻釀采,煒燁枝派者也。精約者,核字省句,剖析毫厘者也。所謂“煒燁枝派”,關乎作家氣質,“剖析毫厘”,系乎作家學養(yǎng);可見“繁與約”絕非郭氏所說純粹作家才華和作品辭理能夠范疇。
壯麗者,高論宏裁,卓爍異采者也。輕靡者,浮文弱植,縹緲附俗者也。所謂“高論宏裁”,須基于作家學養(yǎng),“縹緲附俗”,亦不外乎作家習染,可見“壯與輕”絕非郭氏所說單純止乎作家氣質和作品風趣。
且就“雅與奇”而言,指作品“體式”的“雅鄭”;“壯與輕”而言,指作品“風趣”的“剛柔”,郭氏這些說法還不致齟齬。如果講“奧與顯”僅指“事義”的“淺深”;“繁與約”僅指“辭理”的“庸儁”;則“顯附”風格歸因于作家學問的淺?。弧胺笨d”及“精約”風格,其前者屬之作家才華的俊秀,后者必歸諸才華的平庸,郭氏此說必和劉勰本意矛盾。吾人認為郭氏這種比附未免鼓膠鼓瑟,容易誤導學者[7],黃侃云:“八體之成,兼因性習,不可指若者屬辭理,若者屬風趣也[4]98?!逼湔f是為達旨。通觀劉勰論作品“八體”的形成,還是應該綜合了作家才、氣、學、習四個因素,不宜分別對舉照應。
作品風格與作家才、學相互激蕩,劉勰《事類》也有精辟的闡述:
夫姜桂因地,辛在本性;文章由學,能在天資,才自內發(fā),學以外成。有學飽而才餒,有才富而學貧。學貧者,迍邅于事義;才餒者,劬勞于辭情;此內外之殊分也。是以屬意立文,心與筆謀,才為盟主,學為輔佐,主佐合德,文采必霸;才學褊狹,雖美少功。
紀曉嵐評:“此一段言學欲博。”又云:“才稟天授,非人力所能為,故以下專論博學[3]318?!鄙w劉勰明析“才”“學”兩者為作家所必兼?zhèn)?,只有“才富”“學飽”,作品才能寫得好。然“才”為天生,不可移易,“學”乃后成,勤勉可得;故劉勰于此特加重視。
關于劉勰“才為盟主,學為輔佐”之論,張文勛有一段清楚的申說:
有人認為他把“才”放在盟主的地位,還是偏重在天才。其實,這是誤解,因為他說的才和天資,都是先天性的一些條件,也就是生理本能條件,姜和桂無論生長在什么地方,它們都有辛辣味,這就是其本性使然。……只有“因性以練才”(《體性》),才可能通過學而達到預期的目標。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把“才”的因素看作是“盟主”也未嘗不可。說“學為輔佐”,也并不意味著學居于次要地位,一切“才”的因素都是未成為現(xiàn)實的或然率;只有靠學的實踐,才能使才轉化為現(xiàn)實的可能。因此說“學為輔佐”是說明它所起的作用,并不是表示其地位的主次。只有“主佐合德”,“才”與“學”兩個條件互相配合,互相促進,才能獲得創(chuàng)作上的光輝成就[8]82。
至于劉勰云“學貧者,迍邅于事義”的“學”,到底何所指?論者有不同的意見。詹瑛認為:
他所謂“學”,也不是指一般的學力,而純粹是書本知識,他認為書本知識貧乏,就會在用典上發(fā)生困難(《學貧者迍邅于事義》)可見他之所以強調“學”在寫文章方面的“輔佐”作用,還是從用典故方面考慮,沒有擺脫南朝文字的通常習慣,并不是真正看到學力在寫作上所起的作用。他只是說書本知識多了,寫起文章來就可以旁征博引,寫的文章就顯得深奧。書本知識少了,肚里沒有典故,寫的文章就顯得膚淺。所以《體性》篇說:“事義淺深,未聞乖其學”。實際上文章的深淺應當從內容方面來考慮,是不能以用典故的多少為標準的[9]。
詹氏這種看法,把“學”窄化為典故,難免以蠡測海;其實劉勰所謂的“學”,固然包括“事義”,但絕不僅止于用典而已,應該是作家學力的綜合表現(xiàn)。王更生對此有精要的辨析:
“學”是一種功力,我們如從其他作品之研究,而得到構思鑄辭的方法,便更能助長才氣,表現(xiàn)自己所要表現(xiàn)的內容。所以古來由于作家們學養(yǎng)的差異,造成了彼此不同的風格。如《通變》篇云:“今才穎之士,刻意學文,多略漢篇,師范宋集,雖古今備閱,然近附而遠疎矣?!薄吨歌Α菲骸敖o人,率多猜忌,至乃此語求蚩,反音取瑕,雖不屬于古,而有擇于今焉?!彼^“近附遠疎”,“不屬于古,有擇于今”,皆背本趨末,不善于學的明征,因此彥和在《定勢》篇曾說:“舊練之才,則執(zhí)正以馭奇,新學之銳,則逐奇以失正;勢流不反,文體遂弊。”足征文體之弊,由于逐奇失正之故。如今欲“矯訛翻淺”,“執(zhí)正馭奇”,惟有镕經(jīng)鑄典。此何故?因為“經(jīng)典深沉,載籍浩瀚,實群言之奧區(qū),而才思之神皐也。”故事理之淺深,系乎學力之程度,若學淺而欲出深義,徒弊精神,不可得已。所以我們要“镕鑄經(jīng)典之范,翔集子史之術”,才是“孚甲新意,雕畫奇辭”的有效途徑。彥和說的“事義淺深,未聞乖其學”,這正是他立言的確解[10]。
所以《事類》強調“將贍才力,務在博見?!庇终f“綜學在博”;可見學以贍才,才學兼資,方能寫出好作品。又《神思》為拯救“學淺而空遲”“才疎而徒速”之弊,提出“積學以儲寶”等積極建議,張文勛認為:
劉勰在談到文思的培養(yǎng)、體性的陶冶時,更多的還是談學的重要性和應該注意的問題。關于陶鈞文思所需要的四個條件,無論是積學儲寶,還是酌理富才,也無論是研閱窮照,或是馴致繹辭,都屬于學的范疇。他提倡的“博見為饋貧之糧,貫一為拯亂之藥,博而能一,亦有助乎心力矣”,都屬于學的范圍[8]83。
張氏卓見和王師桴鼓相應,互為補充,都把“學”做廣義而深刻的詮釋,切合劉勰本旨。
劉勰云“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乎時序?!鄙w作家之習染,往往與時代風尚和社會環(huán)境有關,如不能擇善而從,必有奪朱亂雅之弊。故《體性》云:
夫才由天資,學慎始習,斲梓染絲,功在初化,器成彩定,難可翻移,故童子雕琢,必先雅制。
此強調作家的才氣雖屬先天稟賦無法任意改變,但后天的教育仍可自我掌握;如果認真學習,方向正確,不但可補天資之不足,甚而改造才氣之所偏,創(chuàng)造出優(yōu)越的寫作條件。反過來說,如所習錯誤,適足以戕賊才性,不可不慎。故黃侃云:
若習與性乖,則勤苦而罕效。性為習誤,則劬勞而鮮成。性習相資,不宜或廢。求其無弊,惟有專練雅文。此定習之正術,性雖異而可共宗者也[4]98。
黃侃所謂“專練雅文”為“定習之正術”者,即劉勰說的“必先雅制”。從而可見習染對作品風格的雅俗具有決定性的影響。因此,作家能否于童蒙階段由經(jīng)典入手,事關重大,《附會》云:“夫才童學文,宜正體制者”是也。所以劉勰強調“故宜摹體以定習”“習亦凝真,功沿漸靡。”“凝真”“漸靡”二詞,即肯定了后天學習之功,足以扭轉先天才氣之偏,補其不足,或使其如虎添翼。所謂“主佐合德,文采必霸”是也[11]。范文瀾批注“真”字云:“真者,才氣之謂,言陶染學習之功亦可;凝積而補成才氣也[12]?!敝劣谒◇w制雅正與否?檢閱《文心雕龍》全書,相關論調不少,如《風骨》批評后世作家:“習華隨侈,流遁忘反?!比绾握饶┝髦啄兀克f:“若能確乎正式,使文明以健,則風清骨峻,篇體光華?!薄按_乎正式”也者,即該篇主張的“镕鑄經(jīng)典之范,翔集子史之術”。又《比興》批評兩漢辭賦家“日用乎比,月忘乎興,習小而棄大,所以文謝于周人也?!彼^“習小而棄大”,即不能體察“興”的重大功用而加以拋棄,單只熟悉“比”之小技而迭用以為常,此兩漢文學之所以不如周代也。
又《體性》云:
體式雅鄭,鮮有反其習。
關于“體式雅鄭”之論,詳見《定勢》,劉勰云:
是以模經(jīng)為式者,自入典雅之懿;效騷命篇者,必歸艷逸之華;綜意淺切者,類乏醞藉;斷辭辨約者,率乖繁縟。
又云:
章表奏議,則準的乎典雅;賦頌歌詩,則羽儀乎清麗;符檄書移,則楷式于明斷;史論序注,則師范于核要;箴銘碑誄,則體制于弘深;連珠七辭,則從事于巧艷。
顯見各種文體各有其客觀的體式要求,作家因其才、氣、學、習之主觀條件而從事寫作,自然依循文體而呈現(xiàn)不同的風貌。能追摹經(jīng)典作品,就會有典雅之美。此說屢見,如《宗經(jīng)》建議作家:“若稟經(jīng)以制式,酌雅以審言,是即山而鑄銅,煮海而為鹽也。故文能宗經(jīng),體有六義?!庇终f經(jīng)典:“洞性靈之奧區(qū),極文章之骨髓者也?!薄傲x即挻乎性情,辭亦匠于文理,故能開學養(yǎng)正,昭明有融?!薄犊滹棥芬卜Q:“《詩》《書》雅言,風格訓世。”何況《體性》也明白指出:“典雅者,镕式經(jīng)誥,方軌儒門者也?!?/p>
至于習染既異而有不同之結果者,《定勢》稱引前人之說:
桓譚稱:“文家各所纂,或好浮華而不知實核,或美眾多而不知要約?!标愃家嘣疲骸笆乐髡?,或好煩文博采,深沉其旨者;或好離言辨句,分析毫厘者,所習不同,所務各異?!?/p>
作家習染既有別,作品乃有不同之體勢,亦自然耳。因此劉勰提醒作家于此不可不辨,所謂“若雅鄭而共篇,則總一之勢離,是楚人鬻矛楯,譽兩而難得而俱售也。”一位高明的作家,只有“總群勢”,熟習各種文章的寫作要求,才能詮別體制,“隨變而立功”。
至于指斥近代作家競新騖奇習染偏頗之歪風,劉勰則嚴厲抨擊,《定勢》云:
自近代辭人,率好詭巧,原其為體,訛勢所變,厭黷舊式,故穿鑿取新;察其訛意,似難而實無他術也,反正而已。故文反正為乏,辭反正為奇。效奇之法,必顛倒文句,上字而抑下,中辭而出外,回互不常,則新色耳。夫通衢夷坦,而多行快捷方式者,趨近故也;正文明白,而常務反言者,適俗故也。然密會者以意新得巧,茍異者以失體成怪。舊練之才,則執(zhí)正以馭奇;新學之銳,則逐奇而失正:勢流不反,則文體遂弊。
所謂“好詭巧”“趨近”“適俗”,反映作家習染之偏差,不能就雅制而正焉?!皠萘鞑环?,則文體遂弊”,藥方恐怕還是在“矯訛翻淺,還宗經(jīng)誥[13]。”這是劉勰拯救末流的深沉嘆息與呼吁。
劉勰之前,如孔子、孟子、荀子、曹丕、陸機、葛洪之論,或涉及才、氣,或關乎學、習,都被《文心雕龍》所陶镕,而形成更全面性的觀點,即作品風格的成因,系乎作家的才、氣、學、習四個因素。這比曹丕《典論·論文》“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的天才決定論更加切中肯綮。他在《體性》勸告作家“宜摹體以定習,因性以練才”;《事類》也說“將贍才力,務在博見”;《總術》亦云“才之能通,必資曉術”;《神思》強調“積學以儲寶,酌理以富才”。凡此,都印證了劉勰《文心雕龍》之作,誠如清章學誠《文史通義·詩話篇》所贊譽的:“體大慮周,籠罩群言。”經(jīng)由本文論證,可知劉勰概括了才、氣、學、習為風格的四個成因,作家雖有才氣,仍需靠學習來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