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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文垂大教堂和平建設(shè)的理念和實踐

2022-03-15 00:18羅清云
關(guān)鍵詞:教堂和平

羅清云 劉 成

(南京大學 歷史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1940年11月14日,納粹德國空軍對考文垂實施了毀滅性轟炸,考文垂大教堂(1)考文垂大教堂(Coventry Cathedral)前身為考文垂圣米迦勒教堂(Church of St Michael),始建于中世紀。1918年,該教堂被確立為考文垂教區(qū)主教座堂,即圣米迦勒大教堂(Cathedral of St Michael),又被稱為考文垂大教堂。(以下簡稱大教堂)被炸毀??嘉拇箲?zhàn)后的城市發(fā)展擺脫了傳統(tǒng)的受難者敘事模式,走上了積極的和平建設(shè)(Peacebuilding)(2)和平建設(shè)涉及經(jīng)濟學、社會學、沖突研究、安全研究、國際關(guān)系等眾多領(lǐng)域。參見Oliver P. Richmond, Gezim Visoka, The Oxford Handbook of Peacebuilding, Statebuilding, and Peace Formation,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21。之路,為考文垂贏得了“和平與和解之城”(City of Peace and Reconciliation)的國際美譽(3)Jeanne Kaczka-Valliere, Andrew Rigby, “Coventry-Memorializing Peace and Reconciliation”, Peace & Change, 2008, 33 (4), pp. 582-599.。從考文垂城市史視角研究大教堂的戰(zhàn)后發(fā)展,西方學者大多側(cè)重從建筑史、宗教社會史和戰(zhàn)后發(fā)展史視角論述大教堂和平建設(shè)的具體實踐,較少關(guān)注大教堂的和平建設(shè)與城市發(fā)展之間的互動影響(4)肯尼恩·萊特、奧利弗·舒格拉夫等多位神職人員曾出版過個人回憶錄、日記,詳細介紹了“和平與和解”理念的提出、國際和平網(wǎng)絡(luò)構(gòu)建過程等大教堂戰(zhàn)后和平建設(shè)的具體內(nèi)容。參見Basil Spence, Phoenix at Coventry: the Building of a Cathedral, London: Geoffrey Bles Ltd., 1962; Basil Spence, Henk Snoek, Out of the Ashes: A Progress through Coventry Cathedral, London: Geoffrey Bles Ltd., 1963; R. T. Howard, Ruined and Rebuilt: The Story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39—1962), Coventry: The Council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62; H. C. N. Williams, Coventry Cathedral in Action, Oxford: The Religious Education Press Ltd., 1968; H. C. N. Williams, Building a Community, Winchester: Docuracy Ltd., 2012; H. C. N. Williams, Twentieth Century Cathedral, London: Billing & Sons Ltd., 1964; Kenyon Wright, Coventry-Cathedral of Peace: Healing the Wounds of History in International Reconciliation, Bloomington: Author House, 2012; Oliver Schuegraf, The Cross of Nails: Joining in God’s Mission of Reconciliation,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2.。新大教堂建筑設(shè)計師巴茲爾·斯賓塞在多部著作中詳細介紹了大教堂的重建細節(jié),而國內(nèi)學界有關(guān)考文垂的研究成果很少,尚未發(fā)現(xiàn)對大教堂進行專題深入研究的學術(shù)成果(5)有學者在研究南京或其他國際二戰(zhàn)殉難城市的和平建設(shè)論文中,對考文垂戰(zhàn)后和平重建有簡略介紹,代表成果是:朱成山、趙德興、陳俊峰,等:《南京構(gòu)建國際和平城市研究》,《地方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研究》2007年第1期;劉成、白爽:《和平學視域下的創(chuàng)建國際和平城市的思考》,《日本侵華南京大屠殺研究》2018年第1期。其他成果主要是介紹性文章,比如,元?。骸稄膱A明園到考文垂大教堂》,《世界宗教文化》2001年第1期;施勁松:《毀滅與重生——考文垂大教堂的啟示》,《南方文物》2015年第2期;金磊:《用建筑遺產(chǎn)昭示使命——感受英國考文垂新主教堂的創(chuàng)作》,《中國建筑文化遺產(chǎn)》2012年第4期。。本文主要利用考文垂當?shù)貓罂?、城市檔案和大教堂神職人員專著等文獻資料,對戰(zhàn)后大教堂的和平建設(shè)理念和路徑進行系統(tǒng)考察,探究考文垂戰(zhàn)后“和平與和解之城”重建模式的主要特點,從和平學視角對戰(zhàn)爭歷史記憶的建構(gòu)進行反思,揭示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城市戰(zhàn)后和平創(chuàng)建的價值和意義。

一、“和平與和解”理念的提出

考文垂是一座千年古城,因建有隱修院而發(fā)展成為繁榮的貿(mào)易城鎮(zhèn),14世紀時為英格蘭四大城市之一,并在20世紀成為英國軍備生產(chǎn)重鎮(zhèn)。從1936年開始,考文垂的軍備工廠就為戰(zhàn)爭進行準備,不僅生產(chǎn)偵察車、軍用車輪胎、炮彈等傳統(tǒng)軍備,還生產(chǎn)大量戰(zhàn)斗機,為英國皇家空軍的發(fā)展作出了巨大貢獻(6)Kenneth Richardson, Twentieth Century Coventry, Coventry: The City of Coventry, 1972, pp. 66-67.??嘉拇沟能妭渖a(chǎn)能力為它遭遇德軍轟炸種下了誘因,1940年6月至11月,考文垂陸續(xù)遭到納粹的多次空襲,受損程度為當時英國城市之最(7)Kenneth Richardson, Twentieth Century Coventry, Coventry: The City of Coventry, 1972, p. 82.?!都~約時報》報道:“納粹轟炸機早先想在空襲倫敦中達到的破壞效果在考文垂實現(xiàn)了。面對這座人口僅25萬的緊湊小城,德軍出動的飛機編隊和突襲800萬人口的倫敦時所用的一樣龐大?!?8)[英]理查德·奧佛里主編:《紐約時報》二戰(zhàn)全紀實(1939-1940),錢垂君等譯,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6年,第363頁。空襲造成了考文垂近千人死傷,約75%的工業(yè)損毀嚴重,近5萬棟房屋被破壞,基本生活設(shè)施幾乎毀于一旦(9)Kenneth Richardson, Twentieth Century Coventry, Coventry: The City of Coventry, 1972, p. 84.。

大教堂在1940年11月14日的空襲中被多枚燃燒彈擊中葬身火海。據(jù)《考文垂電訊晚報》報道:“整個夜晚,考文垂這座城市一直在燃燒,連同她的大教堂一起燃燒,這幅景象象征著一個永恒的真理:人類受苦的時候,上帝也同他們一起在受苦?!?10)“Destruction of Coventry Cathedral: Provost’s Tragic Story of Nazis’ Shocking Crime”,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Nov 28th, 1940.大教堂的尖塔在空襲中得以幸存,“塔尖高聳入云,象征著上帝永恒的威嚴和愛,它將幫助人們戰(zhàn)勝苦難,在永恒的愛之上建立一個新的城市和新的世界”(11)“The Destruction of Coventry Cathedral”,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Nov 22nd, 1940.。

然而,空襲后大教堂迅速作出一個讓世人震驚的舉動,并由此走上和平與和解之路。1940年11月15日,A. P.威爾士(A. P. Wales)牧師將三根取自大教堂廢墟中的“鐵釘”(固定大教堂建筑物之用)捆扎成一個“十字架”(12)“Cross for Coventry Cathedral: Exhibited Throughout the Americas”, Coventry Standard, Oct 7th, 1944.。大教堂教長理查德·霍華德(13)理查德·霍華德于1933年—1958年期間擔任考文垂大教堂教長。(Provost Richard Howard)在日記中寫道:“這個‘鐵釘十字架’的象征意義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耶穌的受難,它閃亮的外表預示著復活的喜悅,它對思想和心靈的影響是驚人的、深遠的,……是偉大考驗和磨難的象征。”(14)R. T. Howard, Ruined and Rebuilt: The Story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39—1962), Coventry: The Council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62, p. 25.大教堂通過“鐵釘十字架”,向德國也向世界主動舉起了恢復和平的“橄欖枝”。

考文垂大教堂是世界上唯一一座在二戰(zhàn)中被完全摧毀的圣公會大教堂(Anglican cathedral),德國空軍摧毀大教堂被認為是對考文垂這座城市、宗教和英國文化遺產(chǎn)的攻擊(15)Benjamin Clark, Memory in Ruins: Remembering War in the Ruins of Coventry Cathedral, London: 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 2015, p. 40.。大教堂成為戰(zhàn)爭中所有深受其害的城市的象征(16)W. E. Rose, Sent From Coventry: A Mission of International Reconciliation, London: Wolff, 1980, p. 11.。因此,1940年(轟炸當年)圣誕節(jié)的全國廣播(BBC)將大教堂選為播放地?;羧A德教長在廣播中發(fā)表了全球演講,首次公開提出“和平與和解”的理念:“盡管可能很難驅(qū)逐所有復仇的念頭,但我們正在努力振作起來,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wù),將世界從暴政和殘酷中拯救出來。我們將努力在這場紛爭之后的日子里,創(chuàng)造一個更加善良的、更加純粹的、更像基督——圣嬰的世界。我們有勇敢的精神,并祝愿大英帝國有一個勇敢的圣誕節(jié)?!?17)R. T. Howard, Ruined and Rebuilt: The Story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39—1962), Coventry: The Council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62, p. 22.

霍華德教長提出的“和平與和解”理念源于基督教的“寬恕”思想?;浇痰脑镎f以及由罪而生的苦難的教義,引發(fā)出救贖與博愛的基督教精神,強調(diào)像耶穌愛人一樣愛“鄰人”,像耶穌寬恕世人一樣寬恕他人,以殉道的方式救贖世人的罪和苦難。正如霍華德教長所言:“在大教堂被毀的那個晚上,考文垂大教堂以令人驚訝和不可思議的方式,成為一個偉大真理的‘現(xiàn)實化身’,即通過耶穌基督的受難和復活,經(jīng)歷困難的人類都可以在復活中獲得重生?!?18)R. T. Howard, Ruined and Rebuilt: The Story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39—1962), Coventry: The Council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62, p. 16.考文垂主教卡斯伯特·巴德斯利(Cuthbert Bardsley)(19)卡斯伯特·巴德斯利于1956-1976年期間擔任考文垂主教。對此評價道:“霍華德憑借著勇氣和極具先見的眼光認識到,‘重建后的大教堂會比過去會更為輝煌’。這句大膽而簡短的仿若集結(jié)號一般的口號傳遍了世界,在戰(zhàn)爭最黑暗的時刻,這句口號為英國和德國占領(lǐng)區(qū)的人們帶去了新的希望和激勵??嘉拇惯@座城市和大教堂不僅給予人類將善從惡中解救出來的決心,還是上帝戰(zhàn)勝災難的象征?!?20)R. T. Howard, Ruined and Rebuilt: The Story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39—1962), Coventry: The Council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62, p. v.德國路德教牧師奧利弗·舒格拉夫(Oliver Schuegraf)則指出,霍華德提出的“和平與和解”理念,是在“仇恨大勢”下拉開了大教堂走向和平建設(shè)的帷幕。正是“這個在當時不受歡迎的、預言性的宣言,成為大教堂日后為實現(xiàn)這個目標而做的一切行動的座右銘”(21)Paul Oestreicher, The Archangel Michael Takes Wing, Christopher A. Lamb, Reconciling People: Coventry Cathedral’s Story,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1, p.150.。

寬恕不是和解。但是,漢娜·阿倫特(Hannah Arendt) 認為,過去發(fā)生的罪惡,是一把懸掛在每一代人頭頂上的達謨克利斯之劍,寬恕有助于痛苦往事的消解,不可逆轉(zhuǎn)歷史的唯一解毒劑就是寬恕的力量。寬恕是一種與過去事件相關(guān)的理性過程,人們不需要陷入到事件之中,甚至不需要知道是誰犯下的罪行,即便懺悔性的道歉是寬恕的一個前提條件。人們不忘記過去,又應(yīng)該寬恕過去,使自己從復仇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從這點來看,寬恕不只是為了對方,更是有利于自我,目的是雙方的和解(22)Marc Gopin, Forgiveness as an Element of Conflict Resolution in Religious Culture, ABU-Nimer M., Reconciliation, Justice and Co-Existence: Theory & Practice, Lanham, MD: Lexington Books, 2001, p. 98.。圖圖大主教明確指出:“有了寬恕,就有了未來。”(23)[南非]德斯蒙德·圖圖:《沒有寬恕就沒有未來》,江紅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211頁。

西方文化傳統(tǒng)中關(guān)于“寬恕”的看法,與西方文化傳統(tǒng)“原罪”的價值緯度完全一致。寬恕之為寬恕,奉行的完全是無條件的原則與不對等的態(tài)度。不但寬恕可以寬恕者,而且寬恕不可寬恕者(24)潘知常:《慈悲為懷:沒有寬恕就沒有未來——中西方文化傳統(tǒng)中的“寬恕”》,“人類歷史上的對抗、沖突與化解國際學術(shù)討論會”大會發(fā)言論文,南京,2005年3月5日,該文發(fā)表于《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05年第4期。。然而,寬恕是一個主觀意識的行為,只有受難者才有權(quán)利作出決定(25)參見[美]西蒙·威森塔爾《寬???!——當今世界44位名人的回答》,陳德中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02頁。。大教堂被炸毀,作為大教堂的代表,霍華德教長有權(quán)提出這種基于基督教寬恕思想的“和平與和解”理念。但是,大教堂這種近似“無條件”對德和解的理念,并不意味著可以代表英國人或者考文垂多數(shù)市民的想法。美國心理學家邁克爾·E.麥卡洛認為,復仇和寬恕是人類的兩種人性,不要試圖改變?nèi)诵?,而要改變世界,人類行為基于人性,但可以通過改變環(huán)境使激發(fā)復仇的因素越來越少,而激發(fā)寬恕的因素越來越多(26)參見[美]邁克爾·E.麥卡洛《超越復仇》,陳燕、阮航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Ⅴ-Ⅶ頁。。后來的事實證明,“和平與和解”理念得到了英國民眾的廣泛支持,考文垂城市也由此發(fā)展為國際著名的“和平與和解之城”,這主要得益于大教堂戰(zhàn)后貫徹“和平與和解”理念的實踐活動,其根本目標就是改變我們?nèi)祟惖纳鐣h(huán)境。

二、大教堂的“和平重建”

霍華德教長提出的“和平與和解”理念首先踐行在大教堂的“和平重建”上。大教堂的重建象征著考文垂的“重生”,其背后的意義是城市命運和國家精神的重振(27)Louise Campbell, Architecture, War and Peace: Country Cathedral and the Arts of Reconstruction, Christopher A. Lamb, Reconciling People: Coventry Cathedral’s Story,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1, p. 4.。在考文垂遭遇空襲后不久,以重建大教堂作為城市復興象征的計劃立即被提上議程。1941年3月,大教堂理事會決定在現(xiàn)址或附近對大教堂進行重建,并任命一個由霍華德教長擔任主席的重建委員會,以“探討新大教堂的選址、設(shè)計和建筑師任命等”有關(guān)問題(28)R. T. Howard, Ruined and Rebuilt: The Story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39—1962), Coventry: The Council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62, pp. 27-29.。委員會在戰(zhàn)爭結(jié)束不久便提交了新大教堂的初步設(shè)計方案,但該方案未能通過英國皇家美術(shù)委員會的同意。1951年,大教堂發(fā)起了一場建筑設(shè)計競賽,為新大教堂征集設(shè)計方案,并確定了“讓新大教堂建筑與舊大教堂廢墟遺址共存,新舊建筑間進行對話”的設(shè)計理念(29)Robert Bevan, The Destruction of Memory, London: Reaktion Books, 2006, p. 191.。這意味著,未來的新大教堂不只是修復原樣,而且是在保存創(chuàng)傷記憶的同時,推動創(chuàng)傷歷史的修復。

為此,重建委員會發(fā)布了《參賽者補充指南》(SupplementaryGuidelinesforCompetitors),要求參賽者必須是1925年以前出生的英國公民,這意味著參賽者們都親身經(jīng)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對戰(zhàn)爭有著刻骨的感受,而這將有助于參賽者們更好地理解考文垂對于英國國家重建的象征意義(30)Louise Campbell, Architecture, War and Peace: Coventry Cathedral and the Arts of Reconstruction, Christopher A. Lamb, Reconciliation People: Coventry Cathedral’s Story,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1, p. 14.。最終,巴茲爾·斯賓塞(Basil Spence)的參賽作品脫穎而出,被選為新大教堂的建筑設(shè)計方案(31)Ambrose Hogan, Coventry Cathedral and the Theatre of War, London: Things, 1998, p. 19.。1956年,重建工作正式啟動,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親自為新大教堂奠基,1962年新大教堂落成。

霍華德教長的繼任者H. C. N.威廉姆斯(32)H. C. N.威廉姆斯于1958-1981年期間擔任考文垂大教堂教長。(H. C. N. Williams)認為,新大教堂建筑的設(shè)計有一個重點——要從“仇恨中走出來”。新大教堂是集體記憶的承載物。集體記憶不同于個體記憶,它沒有一個共同的大腦,往往依賴于文化創(chuàng)傷的形成,而這種創(chuàng)傷中的“歷史教訓”又被沉淀在紀念碑、博物館和歷史紀念物之中。記住歷史而不是仇恨,應(yīng)該是所有戰(zhàn)爭紀念場所的重要原則。斯賓塞的設(shè)計體現(xiàn)了這一原則,即注重參觀者的“戲劇性的體驗”(33)Ambrose Hogan, Coventry Cathedral and the Theatre of War, London: Things, 1998, pp. 8-9.。新大教堂建筑完整保留了舊大教堂遺址(大尖塔和殘垣),在遺址旁側(cè)建造了一座新建筑,空曠區(qū)域被設(shè)計成一個花園廣場。遺址部分代表“犧牲”“創(chuàng)傷”,新建筑寓意“重生”“希望”。兩座建筑物之間通過門廊相連接,門廊是從“過去”走向“未來”的必經(jīng)之路,象征“從沖突的痛苦和悲傷,走向和平與寬恕的旅程”。站在遺址望向新建筑,輝煌宏偉的新建筑帶給人新的“希望”,如同耶穌在承受了磨難后的重生;站在新建筑入口回望遺址,斷壁殘垣之象讓人銘記戰(zhàn)爭帶來的災難。

舊教堂遺址與新建筑的“并列呈現(xiàn)”也表達了“善”與“罪”的二元對立。人類的自私和邪惡犯下的“罪”令古老的大教堂變成廢墟。新大教堂是人類戰(zhàn)勝邪惡的體現(xiàn),也正是因為戰(zhàn)勝了邪惡,人類才能重新?lián)碛小拜x煌”。因此,未來的“行善”是建立在“認識到邪惡”的基礎(chǔ)之上。為了強調(diào)正義最終戰(zhàn)勝邪惡,在新教堂的外墻上還鑄有著名的雕塑作品“圣米迦勒大戰(zhàn)惡魔”銅像。

但是,正義、真相、寬恕都是和解的核心要素。真相渴望罪惡能夠昭然若揭,痛苦得到同情和確認。真相與寬恕可以同向而行,但擺脫過去和重新開始是需要接受的觀點。正義對是非、善惡作出的肯定判斷,涉及利益、重建和補償,但它又與和平相連。和解需要合適的空間,空間又是人類生活中的重要維度,它既代表一個物質(zhì)性的空間場所,又代表了社會文化建構(gòu)的產(chǎn)物,也是意識形態(tài)傳輸?shù)闹匾d體(34)陳蘊茜:《崇拜與記憶——孫中山符號的建構(gòu)與傳播》,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325頁。。約翰·保羅·萊德里奇(John Paul Lederach)認為,和解事實上是一種相互依存的思想和力量,它意味著創(chuàng)建一個空間,使沖突各方在那里會面,彼此關(guān)注雙方的關(guān)系并分享感知和經(jīng)驗,進而創(chuàng)建新的感知和分享新的經(jīng)驗(35)John Paul Lederach, Building Peace: Sustainable Reconciliation in Divided Societies, Washington, DC: United States Institute of Peace, 1997, pp. 29-30.。

大教堂的和平行動為英德之間的和解打開了通道。1958年,聯(lián)邦德國總統(tǒng)特奧多爾·豪斯(Theodor Heuss)對英國進行國事訪問時,宣布要與考文垂大教堂進行和解,并捐贈5000英鎊用于新大教堂統(tǒng)一禮拜堂(Chapel of Unity)的建造。媒體紛紛報道豪斯總統(tǒng)的訪問,多份報紙刊登了有關(guān)“寬恕與遺忘”的主題文章,而該主題成為大教堂未來十年和平建設(shè)的重心(36)H. C. N. Williams, Building a Community, Winchester: Docuracy Ltd., 2012, pp. 147-158.。1962年,大教堂再次收到聯(lián)邦德國政府5000英鎊捐款,用于修建大教堂國際青年旅社(37)“Cathedral Receives Germans’ Gift”,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Dec 21st, 1962.。作為回饋,大教堂開始積極計劃并推進德累斯頓(當時隸屬東德)女執(zhí)事醫(yī)院的重建項目。在世界冷戰(zhàn)格局影響下,英國與東德之間的城市交往活動受到諸多限制,考文垂的志愿者在1965年才抵達德累斯頓,項目最終的完成非常不易。該項目也被認為是戰(zhàn)后大教堂最復雜且成功的一次對德和解的嘗試(38)Oliver Schuegraf, The Cross of Nails: Joining in God’s Mission of Reconciliation,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2, pp. 29-35,。上述行動,使大教堂成為英國對德和解當之無愧的“先鋒”。

威廉姆斯教長在回憶錄中寫道:“大教堂的建造花費了75萬英鎊,大約是一架轟炸機成本的八分之一,是一個氫彈的零頭?!裉欤祟愐彩潜瘎〉囊徊糠?,人們把更多的錢花在了戰(zhàn)爭和防御戰(zhàn)爭上?!蠼烫门c其他宗教中心一樣,是一種能夠幫助人們獲得更美好事物的信仰,它是一種更高價值的信仰宣言,高于國與國的猜忌和仇恨所呈現(xiàn)出的價值?!?39)H. C. N. Williams, Coventry Cathedral in Action, Oxford: The Religious Education Press Ltd., 1968, p.2.需要指出的是,戰(zhàn)爭如同陪審團制度一樣,是人類社會的一項“發(fā)明”。在陪審團制度誕生前也有其他的審判方式,比如拷打和格斗。但當老的“發(fā)明”遭到質(zhì)疑時,它就要被新“發(fā)明”所取代。如果人們對戰(zhàn)爭這種根深蒂固的“習慣”感到絕望,那么就應(yīng)該用一種新的發(fā)明來取代它(40)Margaret Meadren, Warfare Is Only an Invention-Not a Biological Necessity, David P. Barash, Approaches to Peace, New York &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pp. 19-22.。毫無疑問,大教堂的和平建設(shè)正促進著一種新“發(fā)明”的誕生——用非暴力方式實現(xiàn)沖突轉(zhuǎn)化。根據(jù)和平學的理論,和平不僅是所有形式的暴力的缺失或減少,更是采用非暴力方式創(chuàng)造性地實現(xiàn)沖突轉(zhuǎn)化,使和平綻放出更多活力。

威廉姆斯教長認為:“古老的大教堂在仇恨中被摧毀,基督徒們不能讓仇恨造成的傷口始終不愈。人類的希望會因為這樣的行為,被釘死在世界舞臺的十字架上。寬恕、和解和復活必須上演。每一次的仇恨、痛苦和毀滅行為都會讓人類面臨兩種結(jié)局,要么將仇恨和痛苦埋葬,豎起紀念碑以免被人遺忘;要么從這些墳墓中走出來,讓希望再次升起。第一個選擇肯定會使仇恨和痛苦再次降臨,后者則會使人確信,希望的愿景將變得更加光明,仇恨的力量會被削弱?!?41)James D. Herbert, “Bad Faith at Coventry: Spence’s Cathedral and Britten’s War Requiem”, Critical Inquiry, 1999, 25 (3), pp. 546.堅持向前看也許是最好的一個和解方式。但是,真相和正義基礎(chǔ)上的和解才能得到更多人的共鳴,處罰應(yīng)該適用于將過錯方整合進來的修復性正義,而不是進行報復。事實證明,大教堂的和平行動不僅驅(qū)使了德國人對戰(zhàn)爭罪責的承認,而且喚起他們對罪責行為進行補償?shù)呢熑我庾R。

大教堂的“和平重建”向世人展示并闡述了“和平與和解”理念的內(nèi)涵及功效。人類具有共同的人性,我們都是人類中的一員。大教堂利用基督教傳統(tǒng)的教義思想,圍繞人類的本質(zhì)問題進行回應(yīng)(42)H. C. N. Williams, Coventry Cathedral in Action, Oxford: The Religious Education Press Ltd., 1968, p.2.。有人甚至認為,“在基督教世界,沒有一個戰(zhàn)爭紀念場所能與之媲美”(43)Benjamin Clark, Memory in Ruins: Remembering War in the Ruins of Coventry Cathedral, London: 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 2015, p.39.。

三、大教堂的積極和平行動

在大教堂“和平重建”的同時,英德之間的關(guān)系也開始“和平重建”。在此過程中,大教堂利用自己的國際聲譽,凝聚更多人參與到促進世界積極和平的行動中來。正如巴德斯利主教所言:“大教堂正在迅速成為一個偉大的國際和解中心,這使我們意識到我們對世界的依賴,以及世界與我們之間的團結(jié)關(guān)系,考文垂和這個教區(qū)的人民要開始比以往更加深入地思考這個世界?!?44)Coventry Cathedral, A Souvenir Publication: to Commemorate the Reconstruction and Consecration of the Cathedral Church of St. Michael, Coventry, Leamington Spa: English Counties Periodicals Ltd., 1963, p.15.為此,戰(zhàn)后大教堂迅速開展了一系列“和平與和解”的實踐行動,推動考文垂邁向積極和平的發(fā)展道路。積極和平是建立在對廣泛社會條件的理解之上,“它關(guān)注未來的、持久的、全面的和真正的和平”(45)劉成:《和平學》,南京:南京出版社,2006年,第28頁。。

大教堂的和平行動從修復英德關(guān)系和彌合戰(zhàn)爭創(chuàng)傷開始。1946年,霍華德教長與德國漢堡的梅克倫堡(Mecklenburg)牧師在英國圣誕節(jié)全國廣播中進行對話,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英德神職人員首次在公開場合進行互動(46)R. T. Howard, Ruined and Rebuilt: The Story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39—1962), Coventry: The Council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62, p. 87.。在對話中,霍華德教長強調(diào):“基督寬恕的精神可以充滿我們的內(nèi)心,讓我們原諒所有對我們犯下錯誤的人,我們也祈禱,我們所做的錯誤都能夠被原諒?!幸环N新的精神即將誕生,新的勇氣、新的信仰、新的無私、新的對彼此痛苦的憐憫……”(47)“Radio Links Bombed Cities: Coventry Says it with ‘Forgiveness’”,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Dec 27th, 1946.對于英方代表霍華德教長的友善態(tài)度,德方的梅克倫堡牧師也作出了積極回應(yīng):“我聽到了你的聲音,我在考文垂的兄弟?!愕摹畬捤 汀律瘑拘蚜宋?,在我心中回響,‘寬恕我們的罪過,如同我們寬恕他人的罪過’,但愿這些話能在所有人心中回響。只要我們能驅(qū)除怨懟和仇恨,重新開始,我相信我們的孩子——你們的和我們的孩子——就能和平地、像兄弟一般地生活在一起?!?48)“Radio Links Bombed Cities: Coventry Says it with ‘Forgiveness’”,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Dec 27th, 1946.在這場堪稱“英德戰(zhàn)后和解宣言”的對話中,大教堂成為“將敵意轉(zhuǎn)化為友誼的標志”(49)Michael Sadgrove, Theology, Worship and Spirityality, Christopher A. Lamb, Reconciling People: Coventry Cathedral’s Story,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1, p. 53.。

“友好城市”模式的推廣是大教堂積極和平行動中的一項重要成果。“友好城市”是從大教堂“和平與和解”的理念出發(fā),促進考文垂與其他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城市之間進行和解互助、友好聯(lián)誼的一種城市外交(公共外交)模式。在此之前,雖然已有城市之間建立友好關(guān)系或合作的先例,但是,考文垂是世界上第一座系統(tǒng)性實施“在城市之間建立穩(wěn)定、正式關(guān)系”政策的城市。

1947年9月,考文垂市長、大教堂霍華德教長、城市商貿(mào)機構(gòu)代表等一行人訪問基爾(50)“Stupendous Ruin That was Kiel”,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Sep 24th, 1947.。此次訪問促成考文垂與基爾“友好城市”的締結(jié),這也是考文垂戰(zhàn)后締結(jié)的第一座“友好城市”。這次聯(lián)誼行動是戰(zhàn)后英德城市間的首次正式交往,極具特殊的“和解”之意。在基爾期間,霍華德教長反復強調(diào)“友誼才能在兩國之間形成新的紐帶”(51)Oliver Schuegraf, The Cross of Nails: Joining in God’s Mission of Reconciliation,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2, pp. 26-27.。一次公開會議上,霍華德表示:“考文垂和基爾的人們都在渴望對城市物質(zhì)和文化的重建,這種重建最終取決于我們的精神資源。對過去罪過的真誠懺悔,對真善的憧憬,以及對彼此苦難的同情。”(52)W. E. Rose, Sent From Coventry: A Mission of International Reconciliation, London: Wolff, 1980, p. 17.前期與德國教會之間的多次和平對話,使“對過去罪過的真誠懺悔”的觀念更容易被德國人所接受。此行,大教堂向基爾圣尼古拉教堂贈出了象征著和解的“鐵釘十字架”,作為回饋,圣尼古拉教堂在其被轟炸后的廢墟中挑選了一塊石頭贈與大教堂,現(xiàn)陳列于大教堂內(nèi),被稱為“基爾寬恕之石”(53)R. T. Howard, Ruined and Rebuilt: The Story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39—1962), Coventry: The Council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62, p. 88.。作為戰(zhàn)敗國的德國,很多的無辜民眾也遭受了戰(zhàn)爭的傷害,在基督教教義的原則下,這些民眾同樣需要“寬恕”那些傷害了自己的人。

20世紀40到50年代,在大教堂的參與下,考文垂與基爾、利迪策、德累斯頓等多座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城市建立起“友好城市”關(guān)系。1955年,歐洲委員會(Council of Europe)(54)歐洲委員會成立于1949年5月,旨在推動歐洲城市間友好關(guān)系的建設(shè)。將考文垂評選為“最能體現(xiàn)歐洲理念(European Idea)”的城市(55)Kenneth Richardson, Twentieth Century Coventry, Coventry: The City of Coventry, 1972, p. 326.。同時,為表彰考文垂創(chuàng)建的“友好城市”模式在推動戰(zhàn)后歐洲國家友好關(guān)系發(fā)展中發(fā)揮的重要作用,特授予考文垂“歐洲委員會歐洲獎”(56)“European Prize”, Consultative Assembly of the Council of Europe, Oct 14th, 1995.。

但是,彼時英國反德情緒依舊高漲,一些英國媒體在報道中抨擊德國政府對大教堂的捐款是“贖罪金”(57)W. E. Rose, Sent from Coventry: A mission of International Reconciliation, London: Oswald Wolf Ltd., 1980, p. 53.。對此,只有通過不斷擴大英德之間的和解才能消解英國人的憤恨。1960年,大教堂與西德“和平與和解行動”組織建立合作關(guān)系,雙方派遣志愿者前往彼此國家參與當?shù)氐闹亟üぷ鳌?961年,16名德國年輕志愿者抵達考文垂,幫助大教堂重建了在轟炸中被毀的法衣室,并將其改造為新大教堂的國際中心(58)“Royalty, Generosity, Gifts and a New Marine Uniform”, Illustrated London News, Oct 14th, 1961.。英國媒體報道此舉是“一項源于和解的崇高行動”(59)“Royalty, Generosity, Gifts and a New Marine Uniform”, Illustrated London News, Oct 14th, 1961.。

“歷史不會自動代代相傳,而是必須被積極主動地傳遞,這樣后人才能將那段歷史視為有意義的歷史?!?60)Timothy G. A., Graham Dawson, Michael Roper, The Politics of War Memory and Commemoration: Contexts, Structures and Dynamics, Timothy G. A., Graham Dawson, Michael Roper, Commemorating War: The Politics of Memory, 2017, London: Routledge, p. 44.但是,“負面情緒的記憶是道德行為的一種強大動力”這一觀點在很多和平或戰(zhàn)爭紀念場館的記憶傳遞中得到體現(xiàn)。這些場館通過講述痛苦的戰(zhàn)時記憶,喚起參觀者強烈的反戰(zhàn)情緒,使后人鮮活地保持這類原始情感記憶的能力(61)[美]橋本明子:《漫長的戰(zhàn)?。喝毡镜奈幕瘎?chuàng)傷、記憶與認同》,李鵬程譯,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19年,第112頁。。盡管這種戰(zhàn)爭紀念方式的目的在于宣揚“戰(zhàn)爭的不在場”和警醒后人,但“狹隘”的歷史傳遞往往存在一些明顯的局限,包括過分強調(diào)自身“被害者”的形象(62)譬如日本的和平紀念館在實際的展覽主題設(shè)置和功能發(fā)揮方面就存在強化“被害”意識,較少涉及日本侵略歷史的問題。參見孫曉光、劉成:《戰(zhàn)后日本的“和平紀念”與和平建設(shè)——以日本和平博物館為中心》,《江海學刊》2015年第4期。,或是利用“恐懼”“膽怯”這樣負面情緒讓人們抵觸戰(zhàn)爭。此類戰(zhàn)爭紀念方式是一種“被動的”消極和平(63)消極和平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和平,避免武力,通過談判、調(diào)解等手段解決爭端,這種和平由于只強調(diào)拒絕直接暴力,沒有觸碰沖突問題深層的核心癥結(jié),因此,只能是一種暫時的、短期的和平。參見王夢《試析加爾通和平思想的價值與局限》,《學術(shù)交流》2015年第11期。的構(gòu)建。然而,戰(zhàn)爭記憶研究正在發(fā)生三個維度的變化:英雄記憶轉(zhuǎn)向創(chuàng)傷記憶,戰(zhàn)勝國的記憶轉(zhuǎn)向所有創(chuàng)傷國的記憶,國家的歷史記憶轉(zhuǎn)向多國共享的歷史記憶。我們有理由相信,通過人類不懈努力地追求和平,和平的記憶終將超越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記憶。

大教堂作為英國戰(zhàn)爭殉難的代表性記憶場所,是考文垂戰(zhàn)爭記憶傳遞的重要媒介,而和平教育則是大教堂進行戰(zhàn)爭歷史傳輸?shù)闹饕緩?。新大教堂建成后,訪問大教堂的學童人數(shù)大幅增加。1963年,每日約有6000名孩子在大教堂接受戰(zhàn)爭與和平主題的課程學習(64)“Traders Report Busy Holiday in Coventry”,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Jul 19th, 1963.。據(jù)英國教育部門年度報告顯示,1965年10月至1966年9月,來自英國各地的364所學校參觀過大教堂;1989年以來,每年約有1萬名學童參觀大教堂,在學習戰(zhàn)爭歷史的同時,體悟大教堂和平建設(shè)所踐行的“和平與和解”理念(65)Margaret Sedgwick, Reaching out in Mission and Ministry, Christopher A. Lamb, Reconciling People: Coventry Cathedral’s Story,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1, pp. 98-100.。同時,大教堂針對學前和小學生群體開設(shè)了“屬于我們的大教堂”(TheCathedralBelongstoUs)專題課程(66)Margaret Sedgwick, Reaching out in Mission and Ministry, Christopher A. Lamb, Reconciling People: Coventry Cathedral’s Story,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1, p. 98.。在為期三周的課程中,大教堂的教育工作人員向孩子們講授大教堂的歷史、建筑、和平符號、藝術(shù)陳列品等其中承載的深刻內(nèi)涵(67)“Child’s View of ‘Our Cathedral’”,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Jun 19th, 1979.。因此,大教堂成為英國重要的和平教育基地。

1973年,大教堂與蘭徹斯特理工學院(現(xiàn)考文垂大學)合作建立了和平研究中心(68)Margaret Sedgwick, Reaching out in Mission and Ministry, Christopher A. Lamb, Reconciling People: Coventry Cathedral’s Story,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1, pp. 91-93.。1974年6月4日,坎特伯雷大主教唐納德·科根親自為研究中心揭幕。對于建立該中心的意義和目的,《泰晤士報》在次日的報道中評價:“‘和解’這個主題,最初只是簡單的為表達治愈二戰(zhàn)創(chuàng)傷的愿望而提出,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帶入社會和政治理論領(lǐng)域。……研究人員相信,基督教可以為分裂的社會提供一些東西,而不是用禮貌的善意或仁慈的家長制來掩蓋分歧。這種‘更多’的東西尚未明確出現(xiàn),但當它出現(xiàn)時,它將在昨天開幕的新研究中心內(nèi)形成?!?69)H. C. N. Williams, Building a Community, Winchester: Docuracy Ltd., 2012, p. 130.和平是需要通過教養(yǎng)和培育才能實現(xiàn),“在某種程度上,如果每個人都在他們自己的生活中追求和平,世界將變得更加美好,暴力更少”(70)[美]大衛(wèi)·巴拉什、查爾斯·韋伯:《積極和平——和平與沖突研究》,劉成等譯,南京:南京出版社,2007年,第550頁。。

和平符號的構(gòu)建與傳播是大教堂傳遞戰(zhàn)爭記憶的另一重要途徑。具有公共屬性的紀念物,不僅承載著營造者一開始設(shè)定的紀念內(nèi)涵,還具有廣泛的大眾參與性,在經(jīng)歷長時間的積淀后,也會成為歷史文化遺產(chǎn)的一部分,“凝聚著一個國家或民族的集體記憶與認同”(71)李恭忠:《中山陵:一個現(xiàn)代政治符號的誕生》,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9年,第431頁。。“鐵釘十字架”是大教堂使用最多的和平符號。

“鐵釘十字架”最初作為“記載”大教堂戰(zhàn)爭經(jīng)歷、推廣“和平與和解”理念的“信物”,被大教堂廣泛贈送給世界各國的政府官員、國家代表、教會等。僅在20世紀50—60年代,就有上百個“鐵釘十字架”被贈出,丘吉爾與夫人(1941年)(72)“A Cross of Three Nails Made from the Ruins of Coventry Cathedral”, Illustrated London News, Oct 4th, 1941.、女王伊麗莎白二世(1956年)(73)“Cathedral Stone to be Laid by Queen”,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Jan 9th , 1956.、 瑪格麗特公主(1957年)(74)R. T. Howard, Ruined and Rebuilt: The Story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39—1962), Coventry: The Council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62, p. 81.等都曾獲贈“鐵釘十字架”。隨著“鐵釘十字架”的廣泛傳播,大教堂開始將其作為國際“和解”的媒介,在世界范圍內(nèi)開展和平活動,包括上文提及的德國基爾、德累斯頓,還有蘇聯(lián)時期的斯大林格勒、荷蘭的鹿特丹等城市都曾得到獲贈。1961年,威廉姆斯教長前往德國漢堡進行訪問,將一個“鐵釘十字架”作為“和解之禮”贈送給當?shù)氐氖P瑟琳教堂,當時《考文垂電訊晚報》稱“這枚‘鐵釘十字架’象征著與德國人民的友誼”(75)“Cathedral Nails Symbol for Hamburg”,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Jan 30th, 1961.。

大教堂“鐵釘十字架”的影響力不斷超越英德和解的范疇。20世紀60年代初期,威廉姆斯教長萌生“要在一個國家的基督徒和另一個國家的基督徒之間建立有效的聯(lián)系”的想法(76)Coventry Cathedral, A Souvenir Publication: to Commemorate the Reconstruction and Consecration of the Cathedral Church of St. Michael, Coventry, Leamington Spa: English Counties Periodicals Ltd., 1963, p. 44.。1964年,大教堂起草了《共同紀律》,并在會眾中進行推廣(77)《共同紀律》,又稱《考文垂紀律》,該紀律條款由大教堂撰寫,適用于個人或社區(qū),旨在為基督徒在祈禱、學習、工作、家庭生活、個人成長等方面提供指導。see to H. C. N. Williams, Building a Community, Winchester: Docuracy Ltd., 2012, p. 126.。隨著自愿遵循該紀律的會眾人數(shù)不斷增加,大教堂提出構(gòu)建一個以“鐵釘十字架”為象征符號,以遵守《共同紀律》為基本要求,以“和平與和解”理念為共同信仰,以“治愈歷史創(chuàng)傷”為一致目標的和平行動團體,并命名為“鐵釘十字架社區(qū)”(The Community of the Cross of Nails)(78)Kenyon Wright, Coventry-Cathedral of Peace: Healing the Wounds of History in Inter National Reconciliation, Bloomington: Author House, pp. 57-58.。“鐵釘十字架社區(qū)”迅速向國際范圍擴張,“社區(qū)”成員們“本著耶穌‘愛你的敵人’的教導,積極應(yīng)對因激烈沖突而對個人、社會和經(jīng)濟所造成的創(chuàng)傷,致力于解決由宗教、種族和民族差異造成的分化和敵視”(79)施勁松:《毀滅與重生——考文垂大教堂的啟示》,《南方文物》2015年第2期。。

隨著“鐵釘十字架社區(qū)” 的發(fā)展,其和平建設(shè)目標已經(jīng)大大超越大教堂此前關(guān)注的“對德和解”“戰(zhàn)爭治愈”等議題,開始向環(huán)境、種族、宗教等基于人類基本需求的沖突領(lǐng)域推進。如推動致力于歐洲和解與統(tǒng)一的“歐洲愿景”(VisionofEurope)項目(80)“Cathedral sermon by Catholic”,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Jun 29th, 1967; “ Europe Week Welcomed by Brown”,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May 9th, 1967.、 舉辦關(guān)注全球生態(tài)和平問題的“生態(tài)與基督教的責任”國際會議(81)“Provost’s Tennessee Talks”,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Jan 24th, 1975.、 派遣團隊前往北愛爾蘭“促進當?shù)胤至训淖诮剃嚑I之間的和解”(82)“Coventry in Ulster”,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Apr 20th, 1972.等。目前,“鐵釘十字架社區(qū)”在全球范圍內(nèi)擁有200多個和平合作伙伴,將世界各地的教堂、慈善機構(gòu)、和平組織等串聯(lián)在一起。2009年,大教堂利用“鐵釘十字架社區(qū)”平臺,啟動“國際鐵釘十字架學?!?International Cross of Nails Schools)項目,構(gòu)建起國際化和平教育網(wǎng)絡(luò)。該項目將世界各地的中小學納入“校園社區(qū)”內(nèi),為這些學校的孩子們提供和平教育課程,旨在培養(yǎng)更多年輕一代投入到未來世界的和平建設(shè)中。

大教堂和平建設(shè)的突出表現(xiàn),使其國際聲譽和影響力與日俱增,并開始充當國際和平“調(diào)解者”的角色,參與國際沖突事件的化解工作。以巴以爭端調(diào)解為例,2002年1月,在大教堂的支持下,國際和解中心時任主任安德魯·懷特(Andrew White)教士召集了一批來自巴以兩國的基督教、猶太教和伊斯蘭教的高級宗教領(lǐng)袖,在埃及亞歷山大市舉行了會議,探討地區(qū)的和平前景。會議簽署了《圣地宗教領(lǐng)袖亞歷山大第一宣言》(FirstAlexandriaDeclarationoftheReligiousleadersoftheHolyLand),此宣言獲得了巴以兩國領(lǐng)導人的認同。宣言中明確承諾“繼續(xù)共同尋求公正的和平”,呼吁在宗教的支持下停止戰(zhàn)爭(83)Oliver Schuegraf, The Cross of Nails: Joining in God’s Mission of Reconciliation,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2, pp. 153-155.。

20世紀60年代末,資本主義世界進入到經(jīng)濟衰退期,經(jīng)濟滯漲的“英國病”出現(xiàn)了。考文垂高度依賴制造業(yè),70年代時,城市的制造業(yè)從業(yè)人員達到總就業(yè)人數(shù)的三分之二,過度單一的產(chǎn)業(yè)結(jié)構(gòu)使考文垂在去工業(yè)化浪潮的影響下急速衰退,失業(yè)率遠高國家平均水平(84)Clive Collis, Recession and Relative Recovery, Jason Begley, Tom Donnelly, David Jarvis, et al, Revival of a city: Coventry in a Globalising World,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2019, pp. 94-99.。1975年,英國失業(yè)人數(shù)已超過100萬,1978年達到160萬(85)錢乘旦、陳曉律、潘興明,等:《日落斜陽:20世紀英國》,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82頁。,大量傳統(tǒng)工業(yè)城市遭受巨大沖擊。勞資沖突、種族歧視、貧民數(shù)激增等社會矛盾充斥著考文垂。面對城市危機,大教堂表示要在從未經(jīng)歷過的急劇社會轉(zhuǎn)型中承擔起更多“社會需求給予的責任”(86)“Provost on Church’s Need for Language which is Understood”,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Oct 5th, 1963.。

面對城市工業(yè)領(lǐng)域的沖突問題,大教堂一是為工人們提供宗教禮拜服務(wù),派遣工業(yè)牧師在教區(qū)內(nèi)進行廣泛傳教,加強對城市工人群體的了解(87)R. T. Howard, Ruined and Rebuilt: The Story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39—1962), Coventry: The Council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62, pp. 79-80.;二是成立考文垂“工業(yè)布道團”,定期對城市工廠進行訪問,并與之建立緊密聯(lián)系,協(xié)助工廠解決勞資沖突、工人培訓、失業(yè)就業(yè)等問題,力圖化解隱藏于城市工業(yè)發(fā)展中的各類根源性矛盾沖突(88)Margaret Sedgwick, Reaching out in Mission and Ministry, Christopher A. Lamb, Reconciling People: Coventry Cathedral’s Story,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1, p. 83.;三是組織、舉辦各類城市工業(yè)研討會、民眾集會等,引發(fā)人們對城市工業(yè)領(lǐng)域沖突問題的關(guān)注和思考(89)Margaret Sedgwick, Reaching out in Mission and Ministry, Christopher A. Lamb, Reconciling People: Coventry Cathedral’s Story, London: Canterbury Press Norwich, 2011, p. 95.。

戰(zhàn)后繁榮發(fā)展時期涌入的大量移民勞動力在城市出現(xiàn)急劇衰退后被白人群體視為對自身“生活和工作保障的重大威脅”,城市內(nèi)的種族沖突不斷激化。大教堂呼吁民眾要認識到“考文垂是一個多種族社區(qū)”的事實(90)“Accept Multi-racial Natural of City-Bishop”,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May 27th, 1978.,要理解、接納這些移民和他們的后代(91)“The Threat of Race Violence in the Uneasy Peace”,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Jan 2nd, 1970.。與此同時,大教堂成立了“考文垂社區(qū)關(guān)系委員會”(Coventry Community Relations Council),任命專職種族關(guān)系牧師,處理緊張的城市種族沖突問題(92)“Keeping in Step with a Modern World: Impetus”,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May 24th, 1972.。大教堂組織開展形式多樣的活動,為不同種族、文化、宗教信仰的市民提供相互了解、和平共處的機會。因此,大教堂被稱為是“所有種族的理想聚會場所”(93)“An Act of Unity”,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Aug 9th, 1965.。

面對城市綜合性問題,大教堂在1968年舉辦了“人與城市”主題會議,邀請經(jīng)濟、社會、規(guī)劃等研究領(lǐng)域的國際權(quán)威人士參會,共同商議當代城市問題的解決方案(94)“Coventry World Conference on City Dwellers”,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Jan 24th, 1966.。同年,考文垂成立了英格蘭第一個“大教堂城市研究中心”(95)“Keeping in Step with a Modern World”,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May 24th, 1972.。該中心的工作目標即“努力改善城市生活,促使在城市問題上達成共識,或使‘分歧’成為創(chuàng)造性的意見”(96)“Training”,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May 24th, 1972.。不僅如此,中心還挑選了一些有代表性問題的城市案例進行比較研究,如對新工業(yè)城市杜爾加普爾的產(chǎn)業(yè)發(fā)展問題、加爾各答的經(jīng)濟沖突問題等進行研究(97)“Training”,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May 24th, 1972.,并提出有效的治理方案。

大教堂在積極推進國際和平與和解事業(yè)的同時,利用自身的宗教和社會公信力,主動承擔起城市本地的和平建設(shè)任務(wù),將“和平與和解”理念貫穿到世俗社會各領(lǐng)域建設(shè)之中,體現(xiàn)了大教堂對實現(xiàn)積極和平的強烈追求。

四、大教堂對城市發(fā)展之審思

綜上所述,戰(zhàn)后大教堂和平建設(shè)踐行的“和平與和解”的非暴力理念,促使考文垂擺脫受難者的敘事模式,引領(lǐng)了戰(zhàn)后城市的發(fā)展方向。在“考文垂大轟炸50周年”的考文垂政府文件匯編中,有一份題為“通往和平的道路”(ThePathTowardsPeace)的報告中寫道:“大教堂被毀的象征意義向考文垂的人民和神職人員展示了死亡和重生的概念,這為考文垂的未來提供了一條清晰的道路?!?98)“ ‘Forward in Friendship’ press pack for Blitz Commemoration: The Path Towards Peace”, 1990, CCB/8/1/5/1, Coventry Archives & Research Centre.

考文垂被轟炸后,德國納粹曾將其視為“全面戰(zhàn)爭典范”的標志事件,柏林宣傳機構(gòu)專門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詞“Coventration”(意為:夷為平地),以此描述被轟炸后的考文垂慘況(99)R. T. Howard, Ruined and Rebuilt: The Story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39—1962), Coventry: The Council of Coventry Cathedral, 1962, p. 19.?!癈oventration”一詞對于納粹而言是一種威嚇性的戰(zhàn)爭宣傳,隨著納粹的敗退該詞在德國就甚少使用了。然而,這個詞卻長期被反法西斯國家作為堅強不屈的象征用以宣傳。大教堂的國際募捐廣告中也使用了“Coventration”,認為該詞是“考文垂和大教堂受到破壞的必要提醒”(100)Stefan Goebel, Commemorative Cosmopolis: Transnational Networks of Remembrance in Post-War, Stefan Goebel, Derek Keene, Cities into Battlefields: Metropolitan Scenarios, Experiences and Commemorations of Total War, New York: Routledge, 2016, p. 165.。更為重要的是,大教堂的和平建設(shè)賦予“Coventration”全新的“重生”寓意,即“用和平與和解的方式治愈戰(zhàn)爭創(chuàng)傷”(101)H. C. N. Williams, Building a Community, Winchester: Docuracy Ltd., 2012, p. 242.的城市重建模式。

和解是彌合創(chuàng)傷最好的方式,“考文垂大轟炸”事件發(fā)生后的幾十年間,盡管有人試圖重拾仇恨,但大教堂依舊在英德和解中發(fā)揮了積極作用(102)“Cathedral’s Part in Reconciliation”, Coventry Evening Telegraph, Nov 15th, 1961.。英國考文垂大學和平學研究中心創(chuàng)始主任安德魯·瑞格比(Andrew Rigby)教授認為,和解“要求相互敵視的各方能夠積極參與其中,人們做好共同勾畫未來的準備是任何和解過程的關(guān)鍵。為此,他們可以不忘記過去,但應(yīng)該寬恕過去,在這個基礎(chǔ)上攜手共進”(103)[英]安德魯·瑞格比:《暴力之后的正義與和解》,劉成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年,第14頁。。大教堂在遭遇空襲后迅即提出“與敵人和解”,這種“和解”不是無視歷史,也不是放棄真相和正義,而是用寬恕打開和解的大門,促使“加害者”承擔責任,激發(fā)考文垂戰(zhàn)后城市重建的生機。大教堂彰顯基督教寬恕思想的“和解口號”,落地為一貼加速考文垂“和平與和解之城”建設(shè)的促進劑。與此同時,一個由大教堂、考文垂市議會、考文垂大學組成的“三位一體”的城市和平建設(shè)領(lǐng)導機制形成了,并喚起國內(nèi)外個人和團體對該城和平建設(shè)的廣泛參與和援助。在踐行“和平與和解”理念的歷程中,大教堂增強了城市建設(shè)力量的同時,也提升了自身的國際形象。

考文垂作為一座創(chuàng)傷城市,其戰(zhàn)后發(fā)展承負國際和解的重托,而和解的有效途徑是構(gòu)建充滿理解和希望的積極關(guān)系。在和解進程中,考文垂超越了戰(zhàn)爭的政治記憶(political memory),促進公眾“共同記憶”的生成??嘉拇沟暮徒饨?jīng)歷表明,治愈創(chuàng)傷的最好方式不是揭開瘡疤,用和平的話語和記憶符號去傳播創(chuàng)傷記憶,更有助于獲得國際社會的理解和共鳴,避免過去傷痛歷史制約現(xiàn)實的發(fā)展。

當然,考文垂大教堂的和平與和解之路具有宗教教義的意味,但和平是國際社會的最大公約數(shù),大教堂和平建設(shè)的理念及其實踐的積極意義,特別是其對考文垂構(gòu)建“和平與和解之城”的貢獻得到了國際認同。事實表明,人類開始戰(zhàn)后的和解進程(可能)比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更困難,和解往往很難走向一個可持續(xù)的結(jié)果(104)劉成、[德]埃貢·施皮格爾:《全球化世界的和平建設(shè)——圖解和平學》,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439頁。。為此,考文垂的和平城市建設(shè),為其他國家創(chuàng)傷城市的戰(zhàn)后重建和發(fā)展、國家間的和解提供了一種有益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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