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紹堯
1995年,我?guī)煼懂厴I(yè),像大多數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一樣,充滿青春活力的同時又非常的自負和自大,好高騖遠,目空一切,感覺多難的事,我都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
讀師范的時候,我是學校文學社的骨干成員,又在報紙上發(fā)表過文章,所以同學們都尊稱我為“作家”,這讓我更加自以為是,認為自己比別人更強大,可以輕松地完成別人無法做到的事。
有一天,校長找到我,對我說:“縣上要組織一次演講比賽,你是學校里公認的‘作家’,就請你代表學校參加這次演講比賽?!薄白骷摇倍执碳ち宋?,它一下子點燃了我的激情。于是,我拍著胸脯向校長保證:“請您放心,就等著我勝利的消息吧,學校的榮譽室里肯定會多一塊獎牌的?!毙iL很滿意,他認為年輕人就應該有這樣敢打敢拼的勇氣。
接受了任務的我心里想,不就是一次小小的演講比賽嗎?讀書的時候雖然沒參加過演講,但是對我來說也不會是什么難事。
接下來的選題和寫稿都非常順利。所寫的稿子得到了校長的表揚,他認為所講內容既結合實際,又很感人。我甚至想到了演講時掌聲雷動的情景。想到這些我就會興奮起來,對周圍的同事說些大話。同事們也一致認為我有獲獎的實力,可以為學校爭光。
校長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漢子,個子不高,但是人長得很敦厚,工作扎實敬業(yè),說話時嘴角常常微微向上翹起,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感覺。這次演講比賽他很重視,隔三岔五地問一下準備情況。我都向他拍了胸脯作了保證。我私下里想,不就是一次小小的演講比賽嗎,至于這樣緊張嗎,校長也真是有些少見多怪了。
演講比賽在縣上的大禮堂舉行,組織了縣上兩所高中的學生觀看,禮堂里座無虛席,望去黑壓壓一片??磥磉@次演講比賽縣上很重視,規(guī)格也比較高。很奇怪,走入禮堂的一瞬間,我的心里有些莫名的緊張,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隨著登臺時間的臨近,我越發(fā)緊張,不斷在褲子上擦拭手心里的汗。為了掩飾緊張,我不停地與鄰座東一句西一句地聊著天。但是,我分明感到頭越來越大,心跳越來越猛烈,腳也有些發(fā)麻。我不斷用深呼吸來調整自己,但是發(fā)現根本無濟于事。
主持人甜美的聲音喊著我的名字,我知道該我上臺了。我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紅著臉上了臺。站在聚光燈下的一瞬間,一貫淡定自信的我忽然不知所措起來,僅僅講了一個開場白就無法再繼續(xù)下去,像一支卡殼的槍,傻傻地豎在那里。觀眾為了鼓勵我,拍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霎時,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我故作鎮(zhèn)靜地不斷干咳著,窘迫到了極點,只希望腳下出現一個深坑,讓我掉到深坑中去,能立馬逃離這個丟人的地方。這樣呆站了幾分鐘,我灰溜溜地逃下臺來,沖出禮堂,跑到公園里一處僻靜的地方,在一棵花樹下大口地喘著氣。
我在這棵花樹下一直“躲藏”到太陽落山,等到縣城發(fā)往小鎮(zhèn)的最后一班客車將發(fā)車的時候,才趕往汽車站。
到小鎮(zhèn)后,我又轉悠了一陣,等天黑盡了,老師們都睡了,我才悄無聲息地回到學校,一頭鉆進自己的小屋,不愿開燈,憨憨地坐著,心里很亂又理不出頭緒,內心隱隱作痛,一直呆坐到天明。
當美麗的晨光灑滿校園的時候,我的學生敲開了我的房門,對我說:“老師,新的一天開始了!”我看見溫柔的晨光暖暖地撫摸著整個校園,孩子們清純的目光愛撫著我,我的心慢慢暖了起來,覺得身體里的濁氣一掃而空,身體輕松了許多。我含著淚對學生說:“孩子們,新的一天開始了!”我感謝孩子們的包容,感謝孩子們的大度。從這時開始,我的人生詞典里才有了“謙虛”“認真”和“踏實”三個詞。從此以后,“認認真真教書,踏踏實實做人”成了我的人生格言。多年以后我才認識到,這件事成了我的職業(yè)生涯的新起點。從此,教書生涯也走入了正軌。
回到學校的我,不知道怎樣面對校長,一直不敢與校長正面接觸。直到一年后校長調走的這段時間里,我都不敢正視校長的目光。
以后,我每接手一個班,都教育學生要有“謙虛”的態(tài)度、“認真”的精神和“踏實”的作風,我認為這是人生的三塊基石。
◇責任編輯 矣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