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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方文學之悲劇精神比較研究

2022-05-30 10:48趙淑英
美與時代·下 2022年9期
關鍵詞:趙氏孤兒

摘? 要:比較分析元雜劇《趙氏孤兒》和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發(fā)現(xiàn),中西方文學在悲劇精神方面呈現(xiàn)出四大要素:永恒正義、抗爭行動、崇高人格、超越精神。然而,元雜劇《趙氏孤兒》和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在悲劇精神各要素的具體展開以及最終指向上卻截然不同:元雜劇《趙氏孤兒》中的悲劇精神凸顯出對中國傳統(tǒng)儒家以“仁”為核心的倫理價值的自覺認同;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突出人的獨立價值、理性立法以及民主制度的重要性。中西文學悲劇精神產(chǎn)生差異的原因在于二者分屬于中西兩種不同的社會文化體系:中國古代社會重倫理教化,而古希臘社會重理性法則。

關鍵詞:悲劇精神;永恒正義;抗爭行動;超越精神;趙氏孤兒;奧瑞斯提亞

關于中國古典文學有無悲劇的問題,自王國維先生起,學術界一直存在著爭議,且至今無定論。持“中國無悲劇”論者認為,中國古典文學從人物命運、情節(jié)結(jié)構(gòu)到最終結(jié)局都不符合嚴格意義上的悲劇;而持“中國有悲劇”論者認為,悲劇的內(nèi)涵和形式應是廣泛而多樣的,世界各民族都有對悲劇的獨特界定和表現(xiàn)形態(tài),不應以西方理論來衡量中國的作品。經(jīng)大量考證中西文學作品,中西方文學在表達悲劇問題上的確形態(tài)各異。西方悲劇乃“徹頭徹尾的悲劇”(王國維先生語),即情節(jié)一般好人由福轉(zhuǎn)到禍,結(jié)局一定是悲慘的。中國悲劇“始于悲者終于歡”(王國維先生語),中國古典文學無論情節(jié)多曲折悲慘,結(jié)局總會帶上“大團圓”的尾巴,而正因為這“大團圓”的尾巴,使中國文學歷來被學者們詬病,持“中國無悲劇”論者大多以此為根據(jù)來否認中國文學有嚴格意義上的悲劇存在。的確,經(jīng)考證中西文藝理論家有關悲劇的觀點,結(jié)局是衡量作品是否是悲劇的重要標準,但不能將結(jié)局視作評判悲劇的唯一標準??v觀文學史上經(jīng)典悲劇,決定其藝術魅力和獨特文學地位的因素往往不僅在于結(jié)局。古希臘埃斯庫羅斯的悲劇《奧瑞斯提亞》如果最終奧瑞斯忒斯放棄為父復仇,依舊不改其悲劇的性質(zhì),仍然能引發(fā)人們對命運和人性的另類思考。所以,結(jié)局并不是判斷作品是否是悲劇的唯一標準,悲劇精神是悲劇的靈魂,是判斷悲劇的重要標準之一。

一、悲劇精神的界定

界定悲劇精神的內(nèi)涵應以悲劇概念的梳理為基礎。最早“悲劇”概念來自于西方,古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在《詩學》第六章中認為:“悲劇是對一個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動的摹仿;借引起憐憫和恐懼使這種情感得到陶冶”[1]19。亞里斯多德對悲劇概念的界定首先強調(diào)了悲劇所摹仿行動的嚴肅。故在中國文藝理論界以劉小楓教授為代表的學者將“悲劇”譯作“肅劇”,以突出其嚴肅性——“肅劇是對一個行為的摹仿,這行為高尚、完整、并有份量”[2]。結(jié)合“悲劇”概念的兩個譯本來看,悲劇精神正體現(xiàn)在悲劇的嚴肅性所要求的主人公“高尚、完整、有份量”的行動中。另一方面,在悲劇中,“‘性格和‘思想是行動的造因”[1]20。所以,悲劇所摹仿的行動“高尚”的背后反映出的是其主人公“性格”和“思想”的崇高。悲劇通過摹仿悲劇主角嚴肅的抗爭行動,從而體現(xiàn)其行動背后悲劇人物的崇高人格和超越精神。悲劇的效果在于“借引起憐憫和恐懼使這種情感得到陶冶”,觀眾心中的這種“憐憫和恐懼”的痛感通過(反復)觀看悲劇,肯定悲劇主體尊嚴得以內(nèi)化、升華并轉(zhuǎn)化為美學上的“崇高”的快感(這正是悲劇的“陶冶”或“凈化”)。也就是說,悲劇的實質(zhì)是肯定人的主體價值和尊嚴。悲劇精神正是凸顯在悲劇人物堅守永恒正義跟對立面展開抗爭行動,抗爭中悲劇人物因遭到感性生命的損傷、毀滅而成就了精神的永恒價值,它旨在體現(xiàn)有限生命的無限意義。

黑格爾在《美學》中認為,“悲劇所表現(xiàn)的正是兩種對立的理想或‘普遍力量的沖突和調(diào)解”[3]493。就對立理想雙方各自的立場來看,互相對立的理想,既然是理想,就帶有理性和倫理上的普遍性,都是正確的,代表理想的人物雙方都有理由付諸于行動,將理想轉(zhuǎn)化為現(xiàn)實。但就具體情況而言,既然是互相對立的理想,那么某一方面理想的實現(xiàn)就要和它的對立理想發(fā)生沖突(產(chǎn)生抗爭行動),破壞它的對立理想,甚至損害對立理想,而那個對立理想的實現(xiàn)也會產(chǎn)生同樣的效果,所以,又都是片面的和不完全正確的。這是成全某一理想必定會損害其對立理想的兩難之境。悲劇的解決就是代表片面理想的人物遭到損害或毀滅。代表片面理想的人物雖然遭到了損害或毀滅,但它所代表的理想、精神卻不因此而毀滅。所以,悲劇在形式上雖然是痛苦和毀滅,但在本質(zhì)上是理想、正義的勝利??傊瘎【裾求w現(xiàn)在兩種對立理想或“普遍力量”(正義)的“沖突”(抗爭行動)中,代表片面理想的人物物質(zhì)生命遭受痛苦或毀滅,但是,他在與對立理想或“普遍力量”(正義)的沖突中所展現(xiàn)出的崇高人格和對人生有限性的超越精神,以及他所代表的理想(正義)是值得肯定的。

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認為,悲劇的根源是人性中兩種力量——日神阿波羅精神與酒神狄俄尼索斯精神的抗爭、沖突,在本質(zhì)上是酒神狄俄尼索斯精神。日神阿波羅象征光明,是一種寧靜安詳?shù)臓顟B(tài),體現(xiàn)為美的外觀,是個體的人借美的外觀幻覺自我肯定的沖動。酒神狄俄尼索斯象征情緒的激動、亢奮,是一種痛苦與狂喜交織的迷狂,“是個體的人自我否定而復歸世界本體的沖動”。尼采認為,悲劇給人的美感是一種“形而上的慰藉”,使人在“個體生命的無常中顯出永恒生命的不朽”①。根據(jù)尼采的悲劇理論,日神精神與酒神精神的沖突、對抗在本質(zhì)上揭示的是個體性的人與整個世界秩序之間的抗爭沖突的悲劇性境況,這種沖突產(chǎn)生于人自身兩種勢力的抗爭,是人的自由意志和隱藏在其背后的必然性之間的抗爭沖突。這種沖突以個體生命的損傷或毀滅成就世界本體生命的永恒和必然。所以,悲劇精神是以抗爭沖突的形式突出世界本體生命(永恒正義)的價值。

王國維先生的《宋元戲曲史》首次運用西方的悲喜劇理論來研究中國的戲曲并指出,“關漢卿之《竇娥冤》、紀君祥之《趙氏孤兒》。劇中雖有惡人交構(gòu)其間,而其蹈湯赴火者,仍出于其主人翁之意志,即列之于世界大悲劇中,亦無愧色也”[4]。王國維先生結(jié)合中國戲曲藝術的特征指出,悲劇精神表現(xiàn)悲劇主角堅持“主人翁意志”(永恒正義)與惡人展開“蹈湯赴火”式“激烈的沖突和堅決的對抗”[5]的斗爭格局(抗爭行動)中。其后,魯迅先生認為:“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6]。相應地,恩格斯認為,悲劇是“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的實際上不可能實現(xiàn)之間的悲劇性沖突”[7]。魯迅先生和恩格斯的悲劇理論都強調(diào)悲劇精神就是以沖突(抗爭行動)、毀滅的終極方式肯定的“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或“歷史的必然要求”(永恒正義)。

通過梳理中西文藝理論家對悲劇概念的界定,“悲劇”概念大致從兩個維度展開:第一,指作為美學范疇之一的悲劇,以最廣泛的悲劇藝術為主要研究對象,研究其悲劇性。第二,指作為戲劇樣式之一的悲劇。在中西方文藝理論家對悲劇概念的界定中,亞里士多德的悲劇理論以研究戲劇樣式之一的悲劇作品為出發(fā)點,但在強調(diào)悲劇作品摹仿“嚴肅”行動并借引起憐憫和恐懼進而使這種情感得以陶冶時,其悲劇理論與美學范疇維度的悲劇精神是相通的。黑格爾的悲劇理論偏向于美學范疇維度的悲劇研究,雖然在涉及“兩種對立理想或‘普遍力量的沖突和調(diào)解時”,黑格爾是結(jié)合戲劇來談的,但就兩種對立理想沖突的表現(xiàn)形態(tài)以及結(jié)果的“調(diào)解”和“永恒正義”的勝利來看,黑格爾的悲劇理論是對美學范疇維度悲劇性的引申。尼采的悲劇理論研究重點在于美學范疇維度的悲劇精神,但他對美學范疇悲劇精神的論述是結(jié)合戲劇源流來談的。在中國文藝理論界,王國維先生的悲劇理論側(cè)重于戲劇范疇悲劇的研究,但在強調(diào)主角“蹈湯赴火”的“主人翁之意志”時,王國維先生的悲劇理論是通向美學范疇維度的。魯迅先生和恩格斯的悲劇理論側(cè)重于美學范疇的悲劇性研究??傊?,結(jié)合中西文藝理論家對悲劇理論的研究,無論是作為狹義的戲劇范疇的悲劇,還是作為廣義的美學范疇的悲劇,悲劇所共通的悲劇精神可定義為:在面對痛苦或毀滅的必然性時,主體在永恒正義信念支撐下以永不妥協(xié)的抗爭行動所表現(xiàn)出來的崇高人格和超越精神。永恒正義、抗爭行動、崇高人格和超越精神是悲劇精神的四大支柱。

二、《趙氏孤兒》

和《奧瑞斯提亞》悲劇精神之比較

元雜劇《趙氏孤兒》和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分別是中、西文學血親復仇中典型的“為父復仇”類型戲劇,在悲劇精神方面存在著共同的特質(zhì):在父親被陰謀所害后,其子(女)視父親血緣紐帶為正義不斷超越自身的有限性戰(zhàn)勝困難展開了一系列復仇(抗爭)行動,最終完成了復仇使命。然而,在悲劇精神各要素的具體表現(xiàn)②(即秉持何種正義、如何進行抗爭、何種方式超越、體現(xiàn)何種崇高)和最終指向上,中西文學呈現(xiàn)出不同的特征。

(一)永恒正義方面

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主體充滿倫理困境的復仇行動背后揭示的是人性及人的悲劇性生存境況。最后裴洛普斯家族延續(xù)了三代血親之間冤冤相報的連環(huán)仇殺以法律的形式得以終止,也暗示出理性立法以及民主制度對人類文明的重要性。元雜劇《趙氏孤兒》血親復仇形象所堅守的“永恒正義”主要體現(xiàn)在對儒家一元倫理指導下以“仁”為核心的忠、孝、義、善倫理的堅守上。

學者陳中梅認為,“古希臘悲劇的精髓在于戲劇化地凸顯了道德力量在一定范圍內(nèi)的‘對與‘對的抗爭”[8]。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中,作為希臘聯(lián)軍統(tǒng)帥的阿伽門農(nóng)在艦隊困集奧利斯之際,為了解救艦隊維護全軍的利益,對女神阿爾忒彌斯祭殺自己的女兒伊菲格妮婭,在某種程度上是正確的和有正當理由的。相應地,作為伊菲格妮婭的母親克魯墨泰斯特拉報復丈夫的“惡行”殺死他為女復仇,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正確的和有正當理由的。最后,奧瑞斯忒斯同樣身陷種種充滿悖論性沖突的倫理困境之中,被迫在兩種“對”之間作出選擇:替父復仇?還是讓母親存活?這是在奧瑞斯忒斯心中糾纏不休直擊靈魂的追問。然而,不管他采取何種“對”的舉動,結(jié)果都導向“對”的反面,并因鑄下“錯惡”而受到懲報。倘若殺死孕育自己的母親替父報仇,這就意味著犯下了弒母的罪過,他將受到復仇女神的追捕;放棄復仇讓母親存活,也意味著他縱容母親及其情夫埃吉索斯的罪過,于正義不合,于父親而言也就沒有盡到為人子的義務,他又會失去阿波羅的庇護和同情(此外還會得罪父親的復仇女神),結(jié)果同樣糟糕。最后,奧瑞斯忒斯受阿波羅的指令,視父親血緣為正義,殺死了自己的母親,成功為父親復仇,實現(xiàn)“對”與“對”的相撞。為此他犯下了弒母的罪過,遭到了復仇女神的追殺。復仇與否,于奧瑞斯忒斯而言都無法逃脫其悲劇境遇。根據(jù)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所呈現(xiàn)的境況而言,這樣的悲劇境遇本質(zhì)上完全有可能降臨到每一個人身上,拷問著每一個人的靈魂。因此,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充滿倫理困境的復仇背后引發(fā)的是人們對于人性及人的悲劇性生存境況的思考。最后,奧瑞斯忒斯逃到雅典,雅典娜及眾位判官隨即行使表決,懲赦“票數(shù)”持平,雅典娜宣布奧瑞斯忒斯無罪,并承諾復仇女神在雅典享有“特權”,復仇女神接受“招安”,以和平方式實現(xiàn)了“宙斯與命運的聯(lián)合”,也使得這一延續(xù)了三代血親之間冤冤相報的仇殺得以終止。這一幕似乎在暗示唯有通過理性立法和民主這種組建人類合理秩序的手段才能阻止、減少人類悲劇的發(fā)生。

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中的倫理沖突在元雜劇《趙氏孤兒》中同樣涉及,都是為父復仇,但當報復的對象由生母換作義父時,主體的抉擇卻迥然不同。在元雜劇《趙氏孤兒》中,趙孤面對與生俱來的復仇使命,即便仇人屠岸賈視他為己出,教他習武,收他為義子,但當趙孤得知趙氏滅門慘案的真相后,沒有任何倫理上的考量毫不猶豫將復仇矛頭直指屠岸賈,可見血親復仇中血緣的巨大向心力以及傳統(tǒng)儒家倫理指導下的親親之道的堅固、穩(wěn)定??傊?,趙氏孤兒復仇凸顯的是根植于人心中儒家以“仁”為核心的孝、義倫理信念之堅。

進一步,元雜劇《趙氏孤兒》中的復仇使命不是憑復仇主體一人之力完成的,一系列仁義之士前赴后繼的流血犧牲才使得趙孤的復仇條件逐漸成熟。元雜劇《趙氏孤兒》中以程嬰為代表的“救孤”陣營還兼具俠義復仇的意味。程嬰舍子存孤、韓厥自刎保孤、公孫杵臼撞階救孤,這一系列仁義之舉的背后體現(xiàn)的正是自春秋戰(zhàn)國以來墨家“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大害”,即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辭的俠義精神。這場復仇與其說是趙孤與屠岸賈之間個人恩怨的復仇反抗,不如說是一場善與惡、忠與奸、正義與非正義陣營的二元對壘。也就是說,元雜劇《趙氏孤兒》中的復仇還帶有族群對抗性復仇的意義。而《趙氏孤兒》中的趙孤與趙宋王朝同姓,其姓氏的文化符號性昭然若揭。元代是中國歷史上外族統(tǒng)治中原的朝代,也是歷史上中原文人境遇最坎坷、最艱難的時代。在中華傳統(tǒng)家天下的政治倫理體系中,以禮的倫理來修煉其身的中原文人始終自覺地維護和捍衛(wèi)著漢民族的江山正統(tǒng)。因此,在將體現(xiàn)神圣天道的社會政治禮制置于首位的中原文人心中,忠君愛國是相當重要的一種政治倫理修養(yǎng)。中原文人的這種心態(tài)在亂世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當代表政治正統(tǒng)的漢家江山旁落外族之手時,中原文人忠君愛國的情結(jié)便會滋生出一種反抗、復仇的社會文化心理。故劇作家將這種儒家倫理指導下的文化心理投射到元雜劇《趙氏孤兒》中,以趙氏孤兒形象來寄托、瞭望已經(jīng)逝去的趙宋王朝,通過對趙孤復仇成功的不斷希冀來表達對趙宋王朝的追思和“復國”的殷切希望。從這個意義上講,《趙氏孤兒》中復“家恨”中又寄托著劇作家復“國仇”的心理,“家恨”“國仇”二位一體,密不可分,體現(xiàn)的是中國傳統(tǒng)知識分子家國一體的倫理追求。元雜劇《趙氏孤兒》的最后以趙孤的復仇成功體現(xiàn)著對儒家以“仁”為核心的善必勝惡倫理價值的弘揚。所以,元雜劇《趙氏孤兒》中的復仇形象所秉持的“永恒正義”是在儒家倫理背景下展開,以程嬰為代表的“救孤”陣營中系列復仇形象體現(xiàn)著儒家以“仁”為核心的“忠”“義”“善”的倫理體系。

總之,在“永恒正義”方面,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揭示了人性與人的悲劇性生存境況及理性立法和民主制度的重要性;而元雜劇《趙氏孤兒》凸顯的是對中國傳統(tǒng)儒家倫理價值的自覺認同。

(二)抗爭行動方面

元雜劇《趙氏孤兒》中的復仇偏重于倫理實現(xiàn),抗爭行動更為直接、堅決、果斷,沒有倫理困境,沒有靈魂的拷問,只有在一元倫理價值指導下的激烈對抗。趙孤在得知趙家的滅門慘案后,將復仇矛頭直指仇人屠岸賈,目標明確,行動果決?!囤w氏孤兒》中的“救孤”陣營同樣體現(xiàn)出一元倫理價值指導下的直接對抗,草澤醫(yī)生程嬰、將軍韓厥、前晉國大夫公孫杵臼,這一系列復仇者在抗爭行動中,幾乎沒有復雜的心理斗爭與內(nèi)心糾葛,而是果決站在“忠”“義”“善”的一面。

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中的復仇行動則顯得更加嚴峻、極端、激烈和徹底,其中充滿了種種曲折、復雜的矛盾糾葛。奧瑞斯忒斯弒母復父仇這一血腥復仇行動背后向我們展示了古希臘命運悲劇所體現(xiàn)的人身上兩種意志的對抗、沖突:奧瑞斯忒斯殺死自己的母親為父復仇?還是讓母親存活?這是奧瑞斯忒斯所面臨的困境,同樣也牽動著讀者的心。尼采的悲劇理論認為,人生存的悲劇性根源就在于人性中日神阿波羅精神和酒神狄俄尼索斯精神兩種力量之間的對立、沖突,是人自身的自由意志和隱藏在其背后的必然性之間的矛盾、斗爭。而這種沖突、斗爭比善惡沖突更加突出、深刻地揭示了人生存的悲劇性根源。更切身地體現(xiàn)著古希臘崇高悲劇中命運的可怕和不可抗拒性。而悲劇在本質(zhì)上是個體性的人與整個世界秩序之間的抗爭沖突,是客觀規(guī)律與每個人的自由意志之間的矛盾,是“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實際上不能實現(xiàn)之間的悲劇性沖突”。奧瑞斯忒斯最后遵照阿波羅神諭弒母復父仇,親手殺死孕育了自己的人,如此他就違背了人倫。但放棄復仇,就相當于默認了惡勢力,愧對枉死的父親,也會失去阿波羅對自己的庇護。一邊是孕育自己的母親,一邊是枉死的父親;一面是人倫,一面是神諭,無論如何選擇,都會陷入悲劇性的困境之中。而這種困境,讓人切實感受到人與命運抗爭的悲劇性境況以及人的有限性存在,也使得奧瑞斯忒斯的復仇行動曲折、復雜,面臨種種充滿悖論性倫理困境。

(三)超越精神方面

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體現(xiàn)了理性立法和民主制度的重要性?!秺W瑞斯提亞》的悲劇困境最后以法律這種民主化的手段得以解決,體現(xiàn)了在解決悲劇性沖突的過程中理性立法和民主的重要性,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只有通過成熟法律的公正裁決以民主化的手段才會得以解決。另外,在法庭上對奧瑞斯忒斯的行為作出審判,與此同時也使諸神之間的矛盾得到形式上的和解。在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中,奧瑞斯忒斯遵照阿波羅的神諭展開復仇,殺死了篡奪王位的埃吉索斯和自己的母親,弒母后的奧瑞斯忒斯遭到了復仇女神的無情追殺。而出現(xiàn)這種結(jié)果的原因在于當時古希臘諸神之間意見相左、標準不統(tǒng)一。而諸神之間的不同意見也通過理性立法建立統(tǒng)一標準的民主化形式得以解決。

然而,這種為理性商議所支持的法律意識在元雜劇《趙氏孤兒》乃至整個中國古代文化中常常是缺乏的。中國古代,復仇在人類歷史長河中已逐漸演變成了一種集體無意識。人們原始的復仇天性經(jīng)儒家倫理體系的加工,逐漸定型化、穩(wěn)固化,并成為每一個體對于家庭、家族的責無旁貸、義不容辭的責任與使命。由于儒家倫理道德的正義性在中國文化中的崇高地位,在這種倫理道德觀念驅(qū)使下的復仇不僅合情合理,甚至在某些朝代的律法中還是合法的。

總之,比較中西兩部血親復仇戲劇,其在悲劇精神的內(nèi)涵上是相通的,都呈現(xiàn)出永恒正義、抗爭行動、超越精神和崇高人格的悲劇精神要素,但不同的是中西民族文化精神中關于正義、抗爭、超越、人格的觀念,以及這些觀念在文學作品中的具體展開和指向。

三、中西文學悲劇精神產(chǎn)生差異的原因

元雜劇《趙氏孤兒》和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在悲劇精神各要素即永恒正義、抗爭行動、崇高人格和超越精神方面共同的指向截然不同:元雜劇《趙氏孤兒》凸顯出對中國傳統(tǒng)儒家倫理價值的自覺認同;而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突出人的獨立價值以及理性立法支撐下民主制度的重要性。產(chǎn)生這種不同的原因在于二者所處的社會文化體系不同。

結(jié)合元雜劇《趙氏孤兒》產(chǎn)生的社會背景來看,《趙氏孤兒》產(chǎn)生的社會本質(zhì)上重倫理教化,這種重倫理教化的特征體現(xiàn)在文學上,強調(diào)文學(詩)“經(jīng)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的功能,主張“文以載道”。在“以孝治天下”又把“禮”推崇到至高無上地位的中國古代社會,復仇本身就是盡善盡倫的,是善對惡的抗爭、好人對壞人的討伐,屬正義之舉。在中國古代所有復仇類型中占主流的復仇形式——血親復仇和俠義復仇本身突出的就是儒家以“仁”為核心的“孝”“義”“善”的倫理。所以,發(fā)源于遠古時期的復仇經(jīng)過儒家倫理體系的支撐,使得復仇在中國古代的某些朝代中往往不僅合理而且合法。所以,在這種社會背景之下產(chǎn)生的元雜劇《趙氏孤兒》自覺凸顯出對儒家倫理道德的認同,將個人的“復仇”與“復國”的期望密切相連,家國一體,密不可分。

正是由于儒家以“仁”為核心的倫理體系的根深蒂固以及社會對倫理教化的重視,所以,每個社會成員都視儒家以“仁”為核心的倫理體系為正義并將其作為唯一的標準要求自己的言行。在元雜劇《趙氏孤兒》中,當面對違背正義倫理的屠岸賈時,代表正義倫理的復仇陣營,無論是作為復仇主體的趙孤,還是以程嬰為代表的“救孤”集團,他們的行動都顯得大義凜然,他們都果斷堅決地站在正義的一方。在某種意義上,元雜劇《趙氏孤兒》中的復仇形象不是一個具有獨立思想情感價值的個體,而是社會倫理體系催生下的衛(wèi)道士,是正義倫理的化身,他們行動的最終指歸都指向于那唯一倫理體系。在整個復仇過程中,趙孤形象更多地是一個復仇的執(zhí)行者,而其他形象的價值就是助推復仇條件的逐漸成熟。

相比較而言,古希臘人崇尚理性,但同時承認“必然”是一種與理性抗衡的、難以徹底戰(zhàn)勝的力量。所以,用法律程序處理人際(神際)關系,是在意識和行為的終極點上為理性與“必然”找到了合作的契機。正是法律的醞釀和萌芽催生雅典民主制度的產(chǎn)生。在《奧瑞斯提亞》中,通過雅典娜建立的議事法庭,眾神決議并宣判奧瑞斯忒斯無罪,這一幕不僅使得裴洛普斯家族延續(xù)三代的仇殺得以化解,也使代表理性的宙斯和掌握命運與“必然”的復仇女神結(jié)成了互補合作的伙伴,在意見上達成一致。

雅典的民主進程催發(fā)了人們掌握自己命運的主人公精神,促進了他們對悲劇命運的認識。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中突出人的獨立價值,引發(fā)觀眾對于命運以及人性的思考。另外,在戲劇化地凸顯一定范圍內(nèi)的“對”與“對”的抗爭上,以《奧瑞斯提亞》為代表的古希臘悲劇顯然具有極深刻的思想性,兩千多年后的黑格爾提出悲劇的兩種對立理想或“普遍力量”沖突和調(diào)解時,在某種意義上基本是對埃斯庫羅斯這種觀點的重復和延伸。

總之,分析元雜劇《趙氏孤兒》和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中悲劇精神產(chǎn)生差異的原因,產(chǎn)生元雜劇《趙氏孤兒》的社會在本質(zhì)上重倫理教化,所以,元雜劇《趙氏孤兒》體現(xiàn)的是倫理社會中儒家以“仁”為核心的倫理體系的根深蒂固以及社會中人們對于這種倫理的自覺認同和擁護。產(chǎn)生古希臘悲劇《奧瑞斯提亞》社會崇尚理性,而在理性催生下法律已逐漸醞釀并萌芽,雅典民主制度催發(fā)了人們掌握自己命運的主人公精神,由此也誕生了古希臘先進的悲劇觀。

四、結(jié)語

時至今日,我們雖然無法肯定地宣稱中國文學有西方意義上的悲劇,但是,中國文學存在著悲劇精神是毋庸置疑的,而這種悲劇精神可通過元雜劇《趙氏孤兒》體現(xiàn)出來。元雜劇《趙氏孤兒》復仇主體與復仇對象之間“激烈的沖突和堅決的對抗”格局中本質(zhì)上內(nèi)蘊著悲劇精神的要素——永恒正義、抗爭行動、崇高人格和超越精神。中西文學悲劇精神的不同主要體現(xiàn)在其具體展開和最終指向上。而中西文學悲劇精神具體展開的不同決定了中西文學中悲劇作品的表現(xiàn)形態(tài)及其理論構(gòu)成,進一步?jīng)Q定了評判中國的悲劇也只能在中國的理論語境下展開。

注釋:

①以上對尼采關于悲劇本質(zhì)的觀點的分析參考了葉朗《美學原理》一書以及周國平論文《日神和酒神:尼采的二元藝術沖動學說》一文有關尼采悲劇部分。

②從定義上來看,悲劇精神包涵永恒正義、抗爭行動、崇高人格和超越精神四個要素。然而,悲劇作品中,悲劇形象的崇高人格往往滲透在永恒正義指引下永不妥協(xié)的抗爭行動和超越精神上。所以,本文在對中西方悲劇作品的悲劇精神進行具體比較分析的時候,只從永恒正義、抗爭行動、超越精神三個方面展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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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趙淑英,碩士,重慶人文科技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美學原理與中西美學史、中國古代文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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