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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大城市居民資產擁有對獲得感的影響*

2022-08-22 02:45:54張文宏
江海學刊 2022年4期
關鍵詞:特大城市金融資產住房

張文宏 袁 媛

問題的提出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出現騰飛式發(fā)展,民眾的物質生活得到極大改善,精神文化需求得到極大滿足。然而自2011年以來,中國經濟下行壓力逐漸加大,城市化被認為是中國走出經濟低谷的可行路徑。但是隨著城市化水平的迅速提升,特大城市過度膨脹,進而帶來了房價上漲速度過快、幅度過大以及城市交通擁堵不堪等問題,導致房、車限購等一系列政策陸續(xù)出臺。制度和市場的雙重限制,使在特大城市中生活的年輕人承受著日益激烈的競爭和壓力,導致其出現了兩種應對方式——“躺平”或“內卷”。尤其是與中老年一代相比,在當前正經歷急劇轉型和巨大變革的特定階段,年輕一代的消費觀和價值觀都發(fā)生了巨大改變。這種改變不免使人聯想到日本的低欲望社會。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日本經濟發(fā)展停滯,在這一時代成長的日本青年對待生活消極,缺乏奮斗精神,呈現出對物質和消費欲望低落的特點,表現出不買房、不炒股、不買奢侈品、衣食住行簡單化等消費特征,這也造成少子化和高齡化的進一步加劇,影響了日本的人口結構和經濟發(fā)展。(1)裘曉蘭:《日本“無欲世代”的群體畫像和成因探析》,《中國青年研究》2019年第8期。因此,近年來在中國經濟下行的背景下,這種年輕人低欲望的社會現象是值得警惕的。2015年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次會議上提出“把改革方案的含金量充分展示出來,讓人民群眾有更多獲得感”。相較于更強調彌散性主觀體驗的幸福感,作為“中間態(tài)”的獲得感能夠更有效地反映、評價和預測人們對美好生活和社會發(fā)展的現實評價。因此,獲得感成為評價改革成效和社會發(fā)展的重要指標。許多研究者在關于獲得感現狀的研究中發(fā)現,出現了一種和“幸福感悖論”相似的“獲得感悖論”現象,也稱“鈍化”現象。具體來說,就是以收入為主要指標的經濟因素與居民獲得感之間呈“倒U型”關系。對此,現有研究主要從需求變遷、公平感缺失、未來預期不確定、心理感知“邊際效應”遞減等不同理論和角度來進行解釋,(2)楊金龍、張士海:《中國人民獲得感的綜合社會調查數據的分析》,《馬克思主義研究》2019年第3期;馬紅鴿、席恒:《收入差距、社會保障與提升居民幸福感和獲得感》,《社會保障研究》2020年第1期;辛秀芹:《民眾獲得感“鈍化”的成因分析——以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為視角》,《中共青島市委黨校 青島行政學院學報》2016年第4期;呂小康、黃妍:《如何測量“獲得感”?——以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CSS)數據為例》,《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5期。然而這些研究都未能揭示“獲得感悖論”現象背后的根本原因,即收入等傳統社會地位變量作為經濟指標的解釋力不足的問題。

“獲得感悖論”的本質其實就是社會客觀階層結構與個體行動和態(tài)度的不一致,貝克將這種現象解釋為社會不平等的個體化;(3)[德]烏爾里希·貝克:《風險社會:新的現代性之路》,張文杰、何博聞譯,譯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105—110頁。帕庫斯基和沃特斯認為在經濟發(fā)達的社會中,階級正在走向衰落。(4)J.Pakulski and M.Waters,The Death of Class,London: Sage,1996,pp.73-90.然而中國社會是否真的呈現出客觀階層結構與態(tài)度認知的不一致呢?我們認為需要從橫向和縱向兩個維度來回答這個問題。在橫向維度上,獲得感領域的已有研究并沒有考慮資產擁有這個重要的經濟變量的影響,而可能正是因為資產作為新的階層地位指標替代了傳統指標,才導致了理論上的分歧。在縱向維度上,階層地位和態(tài)度認知匹配在社會發(fā)展中被不斷改變,那么,在社會變遷過程中,中國居民的階層地位和態(tài)度認知匹配的變遷趨勢究竟是怎樣的?世代理論為回答這個問題提供了較有價值的分析框架。世代理論認為,社會世代本質上是經歷了某些重要歷史事件并受到影響的人們,并且他們形成了某種共同的精神紐帶。年輕一代總是對這種社會變遷更加敏感,通過對青年群體和中老年群體的比較研究,可以看到時代發(fā)展的軌跡,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預測將要發(fā)生的變遷。(5)沈杰:《世代理論視域中“80后”在巨變時代的自我確證》,《中國青年社會科學》2020年第5期。因此,考察特大城市居民獲得感的基本狀況、青年世代和中老年世代的獲得感來源差異,對理解社會轉型背景下年輕一代價值觀的變化,以及判斷中國是否會如日本一樣進入低欲望社會等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本文以特大城市居民為研究對象,基于2019年特大城市居民生活狀況調查數據,考察我國特大城市居民的資產擁有對其獲得感的影響。在現有研究基礎上,將影響獲得感的資產擁有類型分為住房資產、汽車資產和金融資產三種。并嘗試回答以下問題:特大城市居民的資產擁有與獲得感狀況如何?特大城市居民住房、汽車和金融三種資產的擁有量對其獲得感的影響如何?不同世代的居民資產擁有對其獲得感的影響是否有差異?

資產擁有和獲得感相關理論與經驗發(fā)現

(一)獲得感及其影響因素研究

“獲得感”作為一個新概念,在不同學科視角下具有不同的界定標準。董洪杰等從心理學視角出發(fā),認為中國人的獲得感是個體對獲取自身需求滿足的內容、實現途徑與所需條件的認知評價以及在此過程中的心理體驗;(6)董洪杰等:《中國人獲得感的結構研究》,《心理學探新》2019年第5期。王浦劬等從政治學角度將獲得感定義為多元利益主體在改革和發(fā)展客觀過程中對自身實際所得的主觀評價;(7)王浦劬、季程遠:《新時代國家治理的良政基準與善治標尺——人民獲得感的意蘊和量度》,《中國行政管理》2018年第1期。文宏則將獲得感理解為人們識別、承認他們自身處境或觀察到周遭社會現象之后,所形成的某種特定評價、感受和立場的社會感知。(8)文宏:《新時期我國主要矛盾視角下人民獲得感的空間差序格局》,《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0年第4期。雖然不同學科的學者對于獲得感的定義不同,但學界目前達成的共識是,對獲得感的探究離不開客觀和主觀兩個維度,即“獲得感”由客觀層面的“獲得”和主觀層面的“感”組成,客觀和主觀之間有遞進關系。(9)黃冬霞、吳滿意:《思想政治教育獲得感:內涵、構成和形成機理》,《思想教育研究》2017年第6期。已有研究對獲得感的操作化指標和劃分維度概括起來可分為綜合指標和多維指標兩種。綜合指標基于獲得感概念的字面含義,用綜合的問題和指標來衡量獲得感,如幸福感、生活滿意度等。隨后有學者指出獲得感的特殊性,開始使用新指標,如現狀獲得滿意度等。(10)袁浩、陶田田:《互聯網使用行為、家庭經濟狀況與獲得感——一項基于上海的實證研究》,《社會發(fā)展研究》2019年第3期;王積超、閆威:《相對收入水平與城市居民獲得感研究》,《中央財經大學學報》2019年第10期;聶偉、風笑天:《996在職青年的超時工作及社會心理后果研究——基于CLDS數據的實證分析》,《中國青年研究》2020年第5期。多維分類的研究成果較多,總結起來主要圍繞三個標準:一是獲得感的來源,二是獲得感的形成過程,三是獲得感的心理機制。綜合已有研究,我們認為獲得感是對自己“資源擁有狀況”的主觀感受,并據此選取更加契合獲得感定義的問題——“直到現在為止,我都能夠得到我在生活上希望擁有的重要東西”——作為獲得感的綜合測量指標。

現有關于影響獲得感因素的觀點可歸納為客觀社會地位因素、主觀心理認知因素和宏觀政策因素三類。首先,研究者發(fā)現,客觀社會地位因素會影響獲得感,但二者并非絕對等同。(11)項軍:《客觀“獲得”與主觀“獲得感”——基于地位獲得與社會流動的視角》,《社會發(fā)展研究》2019年第2期。個人和家庭的絕對收入或相對收入、受教育程度、消費、住房是最主要的社會地位因素。(12)譚旭運、豆雪姣、董洪杰:《社會階層視角下民眾獲得感現狀與提升對策》,《廣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5期。其次,有研究者認為部分客觀社會結構因素主要通過主觀心理認知作用于獲得感,主觀社會地位、未來預期、公平認知可能比客觀社會地位在更大程度上、更直接地作用于獲得感。(13)呂小康、孫思揚:《獲得感的生成機制:個人發(fā)展與社會公平的雙路徑》,《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4期。最后,相對于前兩類個人或家庭層面的因素,有研究發(fā)現加入了城市社區(qū)公共服務、低保制度、公共服務財政投入、社會質量等宏觀政策層面的結構性變量后,人們的獲得感也會發(fā)生變化。(14)于洋航:《城市社區(qū)公共服務、生活滿意度與居民獲得感》,《西北人口》2021年第3期;聶偉、蔡培鵬:《讓城市對青年發(fā)展更友好:社會質量對青年獲得感的影響研究》,《中國青年研究》2021年第3期。

概言之,對于獲得感影響因素的研究,大多集中于個體的收入、教育、職業(yè)等傳統地位分層指標,對于資產的關注不夠。近期有學者將家庭收入和資產同時納入主觀地位認同的分析模型,發(fā)現家庭資產相對于家庭收入對城鄉(xiāng)居民地位認同存在獨立效應。(15)黃超:《收入、資產與當代城鄉(xiāng)居民的地位認同》,《社會學研究》2020年第2期。在幸福感研究領域,有學者認為忽視與收入高度相關的資產、負債變量及不可觀測的非收入因素是導致以往研究無法解釋“幸福-收入”之謎的重要原因,盡管收入的增加是家庭財富積聚的基礎,但收入增加本身并不能增加居民幸福感,收入可能通過影響家庭資產配置來影響幸福感。(16)李江一、李涵、甘犁:《家庭資產-負債與幸福感:“幸福-收入”之謎的一個解釋》,《南開經濟研究》2015年第5期。由此可見,居民的資產擁有狀況可能成為影響其獲得感的重要因素。

(二)資產擁有和獲得感研究

資產的作用從經典社會學階段起就備受關注。韋伯曾提出“財產階級”的概念,認為因財產占有而獲得財產性收入的群體處于享有特權的支配地位,他提出的“地位三分法”將財產與聲望、權力并列。(17)[德]馬克斯·韋伯:《經濟與社會》(上卷),林榮遠譯,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第333—335頁。皮凱蒂在《21世紀資本論》一書中明確提出,包括工業(yè)資產、金融資產和房地產在內的資本導致的不平等遠比勞動導致的不平等程度更大。(18)[法]托馬斯·皮凱蒂:《21世紀資本論》,巴曙松等譯,中信出版社2014年版,第388頁?;仡櫼延形墨I,資產主要通過兩種渠道對人們的心理認知和感受產生影響:一是客觀的具有可抵押、財富或消費屬性的固定資產,如住房、汽車等耐用消費品,以及具有投資屬性的資產,如儲蓄、股票和基金等金融產品;二是通過主觀的相對剝奪、攀比效應或示范效應形成一定的公平感知,使自身因資產產生相應的心理感受。此外,客觀獲得是主觀獲得感的主要和直接來源,因此本研究將重點考察房產、汽車和金融資產的客觀獲得對主觀獲得感的影響,同時將主觀心理公平感知當作控制變量。房產、汽車和金融資產三者的關系密不可分,住房對于家庭來說是最大的資產,其次是汽車,金融資產的增加會增強人們對住房和汽車的購買能力,而住房通過財富累積和增值的方式,也會進一步促進汽車和金融資產的增長。因此,以家庭資產這一整體視角來考察居民的獲得感具有獨特優(yōu)勢和現實意義。

許多學者從不同角度關注住房與人們的心理認知和感受之間的關系。研究發(fā)現,擁有住房不但會提升家庭成員的居住環(huán)境水平,使家庭成員產生滿足感和安全感,而且隨著房價的不斷上漲,還能通過住房的財富積累效應和投資效應,進一步提升人們的生活滿意度和幸福感。(19)John Muellbauer and Anthony Murphy, “Housing Markets and the Economy: The Assessment”, Oxford Review of Economic Policy,Vol.24,No.1,2008,pp.1-33;Sarah Nettleton and Roger Burrows, “When a Capital Investment Becomes an Emotional Loss: The Health Consequences of the Experience of Mortgage Possession in England”, Housing Studies,Vol.15,No.3,2000,pp.463-478;Donald R.Haurin, Toby L.Parcel, R.Jean Haurin,“Does Homeownership Affect Child Outcomes?”,Real Estate Economics,Vol.30,No.4,2002,pp.635-666.當前,住房由居住屬性衍生出居住和投資雙重屬性,擴大了人們的住房財富差距。同時,在現行戶籍制度的作用下,住房又與落戶、子女教育等福利和保障相關聯,擁有了權利屬性和歸屬屬性,有研究表明住房產權、面積、社區(qū)品質均會對階層認同和分化產生重要影響。(20)張傳勇、羅峰、黃芝蘭:《住房屬性嬗變與城市居民階層認同——基于消費分層的研究視域》,《社會學研究》2020年第4期。還有研究進一步顯示,住房對人們產生的影響可能存在世代差異,在1998年前購房的人享受了住房紅利,而之后在市場中購房的人卻可能承受高額的房貸,越早購房的一代,生活質量越高,資產的增值越多,表現出更積極的心理影響。(21)孫偉增、鄭思齊:《住房與幸福感:從住房價值、產權類型和入市時間視角的分析》,《經濟問題探索》2013年第3期。青年和中老年是住房體制改革前后的兩個群體,因此,運用世代視角探討特大城市居民住房對獲得感的影響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必要性。

汽車已經成為城市家庭中僅次于住房的第二大大宗消費和家庭財產。(22)林曉珊:《國外汽車消費社會學研究述評》,《社會》2008年第6期。有研究指出,汽車對住房消費有替代作用,隨著房價上漲,這種替代趨勢呈上升狀態(tài),汽車對于人們的幸福效應甚至超過了住房。(23)劉耀彬、付艷琴:《中國居民汽車與住房消費是替代還是互補?——基于面板可變系數模型的研究》,《經濟經緯》2017年第4期。但也有研究表明,汽車資產對獲得感是否有顯著影響存在爭議,并且可能存在地區(qū)和世代差異。對于汽車消費的研究大多將汽車作為消費品進行探討,其資產屬性并未得到重視。汽車雖然屬于消耗品無法增值,但其所具有的資產效應和財富一樣都能夠通過累積給居民心理帶來愉悅和滿足感。同時,資產可以緩解消費者面臨的流動性約束,例如,通過抵押汽車可幫助消費者獲得貸款來促進消費,進而提高幸福感。(24)王孝璱、崔寶玉、石玉娟:《家用汽車是否提升了居民幸福感?——基于CHFS2017的實證研究》,《消費經濟》2020年第5期。

近年來,金融資產逐漸進入研究視域。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和深化,資本市場不斷完善,在居民收入和家庭財富不斷增長的同時,居民對于財富的保值和增值愈加重視,各種類型的儲蓄和投資產品被廣泛接受。相較于家庭資產中住房和汽車的研究已有相對一致的結論——住房、汽車等家庭資產會提升居民的積極主觀心理感受,并獨立于個人絕對收入,儲蓄、股票等家庭金融資產的擁有量與居民心理的關系研究還未有定論。一些實證研究發(fā)現,股票增值會提升居民主觀心理幸福感;而另一些研究則認為,金融資產與居民心理感知無關,甚至有負向作用,(25)肖忠意、趙鵬、周雅玲:《主觀幸福感與農戶家庭金融資產選擇的實證研究》,《中央財經大學學報》2018年第2期。導致結論出現分歧的一個最大原因可能在于研究對象的差異性。本文認為儲蓄、股票、基金等金融資產對不同地區(qū)、不同年齡的人的影響可能有較大差異,最能體現金融資產影響的群體當屬特大城市的青年居民,這主要是因為特大城市的金融市場更加發(fā)達,青年群體能接觸并接受更多先進的金融理財觀念,且敢于嘗試。但目前對于這類群體因金融資產擁有而影響心理感受的研究卻很少。

綜上所述,針對以往關于城市居民資產擁有狀況對獲得感影響的研究存在的不足,本研究的主要目標在于:第一,在居民獲得感研究中引入資產擁有變量,能夠避免在獲得感影響因素中高估收入等傳統地位指標的作用,而遺漏作為關鍵變量的資產指標,并將三種關聯密切的資產類型放在同一框架下進行考察,重新梳理目前尚存爭論的資產類型對居民主觀心理感受產生何種影響及影響差異的問題。第二,現有關于住房、汽車和金融資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農民工、農村家庭以及流動人口與城市本地人之間的比較上,有些研究雖然考慮了年齡變量在其中的影響,但沒有區(qū)分到底是年齡差異還是世代差異。本研究加入世代差異視角,考察青年居民和中老年居民獲得感來源的差異,以更精準地探究不同世代居民獲得感的來源,以及在社會變遷背景下年輕一代對于生活的態(tài)度和價值觀究竟是繼承還是斷裂。第三,獲得感的現狀及其影響因素是社會各界普遍關注的一個重要問題,運用大規(guī)模隨機問卷調查的數據得出的主要結論,對于把握特大城市居民獲得感的現狀,發(fā)現影響獲得感的因素,完善相關公共政策具有一定的啟發(fā)作用和借鑒價值。

研究假設

(一)住房資產對特大城市居民獲得感的影響及世代差異

有研究者對比房產和社會保障后發(fā)現,相比社會保障,房產更是城鎮(zhèn)居民的“定心丸”,在財富價值之外發(fā)揮著促進居民形成積極社會心理的作用。(26)何曉斌、徐旻霞、鄭路:《房產、社會保障與中國城鎮(zhèn)居民家庭的風險金融投資——相對剝奪感和主觀幸福感作為中介的一項實證研究》,《江淮論壇》2020年第1期。較多研究基于對全國數據的分析,證實了擁有住房對居民幸福感和安全感的提升有顯著正向影響。但也有研究認為需分情況討論,住房的影響效應僅在已婚群體和低學歷群體中更顯著。(27)馬繼遷、朱玲鈺:《住房狀況與青年獲得感——基于2016年中國勞動力動態(tài)調查的數據》,《常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4期。我們認為,特大城市居民擁有的房產價值越高,其獲得感越高,據此提出本研究的假設1。

假設1:住房資產對特大城市居民的獲得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受中國傳統婚戀觀的影響,結婚前買婚房成為一種普遍的現象,年輕人在城市結婚、定居的愿望和提升自己社會地位的驅動,不但刺激其產生強烈的購房需求,也使其更加注重住房品質。(28)王宗萍、鄒湘江:《新生代流動人口住房狀況研究——兼與老生代的比較》,《中國青年研究》2013年第8期。但隨著房價上漲和種種購房政策限制,年輕人買房正變得越來越困難,住房需求成為特大城市青年群體生活壓力最主要的來源之一,對其身心健康均產生了顯著影響。(29)魏萬青:《住房需求、社會支持與個體壓力對青年精神健康的影響研究——基于廣州數據的路徑分析》,《蘭州學刊》2015年第1期。研究表明,人們一旦通過借貸購房,就會產生一定壓力,或是因此產生家庭糾紛,這些行為都將降低人們的幸福感。(30)Zhiming Cheng, Stephen P.King, Russell Smyth, Haining Wang, “Housing Property Rights and Subjective Wellbeing in Urban China”,European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Vol.45,2016,pp.160-174.而中老年居民特別是50歲以上的城市居民,一般都在住房制度改革前享受過國有單位或國家的福利住房,這與“80后”“90后”主要通過市場途徑獲得住房有明顯的差異。兩個群體對住房功能與價值的評價也有很大的不同。因此,本文認為,住房對居民獲得感的影響存在世代差異,對青年居民的影響可能更大,因購房所產生的壓力將使得他們一旦擁有住房將形成更高的獲得感,據此我們提出假設2。

假設2:住房資產對特大城市青年居民獲得感的正向影響比對中老年居民更大。

(二)汽車資產對特大城市居民獲得感的影響及世代差異

如今,汽車消費已經走向千家萬戶。有研究認為,在汽車成為大眾消費品的年代,在城市中擁有汽車已經不能帶來較高的精神愉悅感,(31)王孝璱、崔寶玉、石玉娟:《家用汽車是否提升了居民幸福感?——基于CHFS2017的實證研究》,《消費經濟》2020年第5期。為了彰顯身份地位,富裕階層已經從擁有汽車向擁有奢侈型汽車轉變,并以此形成以高階層為主的社交圈子,人們也會將擁有奢侈型汽車與更高的身份權力相匹配。(32)孫百亮:《奢侈性汽車消費與社會身份建構》,《現代經濟探討》2013年第5期。而另外一些研究則肯定了汽車作為資產的價值,認為,作為體現社會地位的資產,汽車的作用僅次于住房,并可能對住房產生替代作用。(33)劉耀彬、付艷琴:《中國居民汽車與住房消費是替代還是互補?——基于面板可變系數模型的研究》,《經濟經緯》2017年第4期。因此,本研究認為,不論是擁有普通汽車,還是奢侈型汽車,都將提高特大城市居民的獲得感,據此提出假設3。

假設3:汽車資產對特大城市居民的獲得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隨著汽車產業(yè)的不斷發(fā)展,有人將汽車看作現代化的產物,幫助人們破解時空緊張,成為社會關系再生產的工具,從而幫助年輕人建立掌握生活的權能感。(34)王雨磊:《汽車消費:都市青年的游戲道具》,《青年探索》2014年第4期。對由年輕人組成的車友會的研究認為,汽車文化與青年文化有很多相似性,汽車文化凝聚著青年群體共同的生活方式和身份認同。(35)林曉珊:《汽車文化與都市青年——一個“車友會”的社會學考察》,《青年研究》2007年第12期。此外,隨著女性社會地位的提升,汽車消費的“她時代”已經到來,特大城市是女性用車的典型地區(qū),汽車不但逐漸成為彰顯女性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也豐富了女性生活。尤其是對新時代的女性而言,汽車代表了她們追求事業(yè)和生活平等的象征。(36)覃群:《汽車文化的性別視角:女性消費研究》,《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6期?;诖?,我們提出本研究的假設4。

假設4:汽車資產對特大城市青年居民獲得感的正向影響比對中老年居民更大。

(三)金融資產對特大城市居民獲得感的影響及世代差異

對于特大城市居民而言,儲蓄和股票等金融資產的增值都是一種客觀獲得,對人們獲得感的影響相較于幸福感等其他主觀的心理感知的效應可能更加明顯?;诖耍覀兲岢霰狙芯康募僭O5。

假設5:金融資產對特大城市居民的獲得感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在金融投資方面,青年居民可能會選擇更加靈活和冒險的投資方式(比如互聯網金融投資),他們更多地將金融資產作為短期持有的資產。對于中老年居民來說,相對保守、穩(wěn)定和長期持有的金融產品(比如銀行儲蓄、國債或有固定分紅的保險產品)成為其金融投資的主要方式。因此,金融資產的增多或減少對青年居民獲得感的影響可能不如中老年居民那樣明顯。基于此,我們提出假設6。

假設6:金融資產對特大城市青年居民獲得感的正向影響比對中老年居民更小。

數據與變量

(一)數據來源

本文使用的數據來自中國社會科學院-上海市人民政府上海研究院組織實施的“新時代特大城市社會結構演變及其治理研究”調查,該調查在上海、杭州、廣州、深圳、北京、天津、武漢、長沙、重慶和成都等10個特大城市進行。首先在每個城市隨機抽取40個居委會,再從400個居委會中抽取相應的家庭戶或集體戶,每個家庭戶或集體戶中抽取1位受訪者進行面對面訪問。剔除不符合年齡和重要變量有缺失、極端值的樣本后,最終使用的樣本規(guī)模為2772個。本文以聯合國對青年和中老年的定義作為群體劃分的標準,將樣本分為青年居民和中老年居民兩個群體,青年居民的年齡為45歲以下,共1421個樣本,中老年居民的年齡為45歲及以上,共1351個樣本。

(二)變量定義

因變量:獲得感。調查問卷中對應的問題為“直到現在為止,我都能夠得到我在生活上希望擁有的重要東西”。要求被訪者用1到5表達對這個陳述的認同程度,數字越大表示認同程度越高。本研究發(fā)現,特大城市居民平均獲得感水平為3.35,中老年居民獲得感水平略高于青年居民。

自變量:資產擁有。本文重點考察住房、汽車和金融這三類資產類型,將住房資產操作化為當前居住住房的市值,具體來說,主要分為兩種情況:一是將自有產權、和單位共有產權、政府提供、單位提供和父母/子女提供這幾種情況視為有產權,此時住房可以作為商品在市場上流通,因此將住房資產賦值為被訪者估計的住房市值;二是將租住、向親友借住的情況視為無產權,此時受訪者無住房交易權,因此將住房資產賦值為0,將住房資產進行對數轉換后納入模型。汽車資產主要根據“家中是否有私家汽車”和“有無價值30萬以上的豪車”兩個問題,合并成一個三分類變量,包括無車、有普通車以及有豪車三類。金融資產主要根據“擁有的金融資產(包括儲蓄存款、銀行理財、股票、債券、基金等)的金額”以及“目前負債總額(包括銀行和金融機構貸款、個人借貸等)”兩個問題,用金融資產總額減去負債得到金融資產變量,為連續(xù)變量。由于金融資產存在負值無法進行對數轉換,為了防止極端值影響,將金融資產進行了縮尾處理。從描述性統計中可以看到,特大城市整體住房資產較高,全體居民平均住房資產為171.60萬,中老年居民的住房資產和金融資產均明顯高于青年居民,尤其是金融資產為青年居民的3倍,青年居民負債明顯更多。而在汽車資產方面,青年居民則比中老年居民更占優(yōu)勢,青年居民有普通車(43.21%)和有豪車(15.27%)的比例均明顯高于中老年居民(有普通車為30.20%、有豪車為11.55%)。

控制變量:性別、年齡、個人年收入對數、受教育年限、職業(yè)、婚姻狀況、子女數、是否非農戶口、是否本地戶口、社會保障、(37)社會保障指“五險一金”,包括養(yǎng)老保險(城鎮(zhèn)職工基本養(yǎng)老保險、城鄉(xiāng)居民社會養(yǎng)老保險、離退休金、農村養(yǎng)老保險)、醫(yī)療保險(城鎮(zhèn)職工基本醫(yī)療保險、城鎮(zhèn)居民基本醫(yī)療保險、公費醫(yī)療、新型農村合作醫(yī)療保險)、失業(yè)保險、工傷保險、生育保險、住房公積金。6項中有一項則加1,無則為0。自評身體健康和心理健康(38)自評身體健康指“與您的同齡人相比,從總體上說,您認為自己的身體健康狀況如何?”為0~10分量表;自評心理健康由10個過去一周心理狀況問題的感覺行為量表組成:過去一周(1)我因一些小事而煩惱;(2)我在做事時很難集中精力;(3)我感到情緒低落;(4)我覺得做任何事都很費勁;(5)我對未來充滿希望;(6)我感到害怕;(7)我的睡眠不好;(8)我很愉快;(9)我感到孤獨;(10)我覺得我無法繼續(xù)我的生活。選項分別為:(1)很少或者根本沒有(<1天)計4分;(2)不太多(1~2天)計3分;(3)有時或者說有一半的時間(3~4天)計2分;(4)大多數時間(5~7天)計1分,其中5、8題反向計分。以及機會公平和結果公平感知。(39)機會公平感指對“每個人都有公平的機會獲取財富與幸?!钡馁澩龋浅M庥?分、比較同意計4分、一般計3分、不太同意計2分、非常不同意計1分;結果公平感指對“本地的社會公平度”的滿意度,非常滿意計5分、比較滿意計4分、一般計3分、不太滿意計2分、很不滿意計1分。從進入模型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來看,總體上性別和年齡分布較為均衡,中老年居民從事體力勞動(61.07%)和管理工作(4.66%)的比例更高,青年居民從事一般非體力工作(54.26%)的比例更高。除此之外,相比于中老年居民,青年居民具有教育程度更高、未婚更多、多子女及外地戶籍情況更多、身體健康狀況更好、擁有的社會保障更完善、結果公平感更高等特點。

(三)分析方法

鑒于本研究的因變量取值為五點量表形式,可看作連續(xù)變量,并且同一家庭成員只有一人入樣,因此采用多元線性回歸模型進行擬合,并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進行估計?;貧w方程為:

Y=β0+β1X1+β2X2+…+βiXi+εi

(1)

其中,Y代表獲得感,Xi代表獲得感的影響因素,εi為誤差項。

特大城市居民資產擁有對其獲得感的影響及世代差異

表1中模型1報告了特大城市全體居民獲得感的影響因素分析結果,模型2為特大城市青年居民獲得感的影響因素分析結果,模型3為特大城市中老年居民獲得感的影響因素分析結果。如表1所示,特大城市居民不同類型的資產擁有狀況對獲得感的影響有差異。對全體居民而言,住房資產和汽車資產在不同程度上均對其獲得感產生了顯著正向影響,金融資產的影響則不顯著。具體而言,住房資產每提高1個單位,獲得感升高0.049分。因此,住房資產對獲得感有正向顯著效應,假設1得到驗證。擁有普通私家車的城市居民比沒有私家車的城市居民的獲得感高0.115分,擁有豪車的城市居民比沒有私家車的城市居民獲得感雖有提升,但并不顯著。因此,汽車資產對于城市居民的獲得感大體呈現正向的顯著影響,假設3部分成立。金融資產對全部居民的獲得感同樣有正向的影響,但不顯著,假設5沒有得到驗證。

首先,就住房資產而言,住房資產對于青年居民和中老年居民的獲得感都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并且這種影響在青年居民和中老年居民中有明顯差異。表1中的模型2和模型3顯示,在青年居民中,住房資產每增加1個單位,獲得感顯著提高0.061分;在中老年居民中,住房資產每增加1個單位,獲得感僅顯著提高0.026分。表2模型4顯示,住房資產與世代的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因此假設2得到驗證。這說明,相比于中老年居民,青年居民住房資產的增加對提升其獲得感的作用更強。特大城市青年居民強烈的定居欲望和為獲得住房所面對的挑戰(zhàn),使得他們在擁有一套本地的住房之后會產生極大的心理獲得感;而到了中老年階段,追求穩(wěn)定、高質量和低風險的生活則成為主要目標。

其次,表1中的模型2和模型3顯示,在汽車資產中,相比于無車居民,有普通私家車只會顯著提高中老年居民的獲得感,但表2中模型5調節(jié)效應結果則顯示,汽車資產與世代的交互項并不顯著,說明中老年城市居民對汽車資產的獲得感得分并不比青年居民更高,因此擁有普通汽車對獲得感影響的世代差異不顯著。擁有豪車對城市居民獲得感的影響在總樣本和分樣本中都不顯著,因此,假設4沒有得到驗證。汽車資產對于居民獲得感的影響不存在顯著世代差異的原因可能是特大城市汽車的普及以及公共交通設施的完善,使得不論是青年居民還是中老年居民對于擁有汽車的觀念都有所轉變,認為擁有汽車不一定等于擁有了絕對的聲望和地位。

表1 特大城市居民資產擁有對其獲得感的影響及世代差異

再次,雖然表1中模型1顯示金融資產對全體居民獲得感的影響并不顯著,但在模型2和模型3分樣本中影響均顯著,并且表2中模型6顯示金融資產的影響存在世代差異,金融資產與世代的交互項系數顯著為負,因此假設6被證實。在中老年居民中,獲得感會隨著金融資產的增加而顯著提升,而在青年居民中并沒有提升,甚至對于獲得感有負向作用。與先前研究結論相似,這可能是因為年輕人的理財觀念更加靈活,持有投資性風險較大的理財產品比例更大,關注的并不是短期金融資產擁有量的多少,因此金融資產的增加并不能帶來青年居民獲得感的提升。已有研究也表明,房產對風險性金融資產有排斥作用,過度的房產投資會降低人們對風險性金融資產的需求。(40)Marjorie Flavin, Takashi Yamashita,“Owner-Occupied Housing and the Composition of the Household Portfolio”,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92,No.1,2002,pp.345-362.當年輕人將更多資金投資于房產、創(chuàng)業(yè),雖然目前金融資產可能更少,但會因為對未來有更高的預期而增強現實獲得感,因此金融資產對于青年居民獲得感的影響存在負向影響的情況。而中老年居民可能較多選擇銀行儲蓄,因此這種長期財富的積累對獲得感的正向影響更加明顯。

表2 世代的調節(jié)效應(N=2772)

除此之外,許多控制變量也顯著影響了特大城市居民的獲得感,青年居民和中老年居民的獲得感同時受到職業(yè)、教育年限、心理健康、機會和結果公平感的正向影響。性別及社會保障對青年居民獲得感有著獨特的顯著影響,女性、社會保障水平低的青年人更容易擁有更高的獲得感。其中社會保障對于獲得感的影響似乎與預期不符,但結合職業(yè)的影響情況來看,可能是因為在特大城市中市場經濟更加活躍,對于青年居民來說,相比于體制內具有更多社會保障的工作,體制外的工作雖然社會保障水平較低,但卻有更多獲得積累高資產的機會,從而形成較高的獲得感;而中老年居民則更在乎安穩(wěn)性,因此社會保障的正向影響相對更大。此外,年齡僅在中老年居民模型中顯著為正,年齡越大的中老年居民獲得感更高。

結論與討論

本文通過對特大城市居民資產擁有與獲得感關系的量化分析,得出以下結論:資產擁有狀況會影響特大城市居民的獲得感,其中住房資產和汽車資產有顯著正向影響。住房資產和金融資產的影響存在世代差異,僅有住房資產的增長會顯著提升青年居民的獲得感,而住房、汽車和金融資產均是中老年居民獲得感提升的來源。具體而言,住房資產對特大城市青年居民和中老年居民的獲得感都有顯著正向影響,但住房資產對青年居民獲得感的正向影響更大;汽車資產對中老年居民獲得感的正向影響更大,但世代差異并不顯著;金融資產對獲得感的影響整體不如住房和汽車,但從世代差異角度來說卻是三種資產中最大的,金融資產對中老年居民獲得感的影響要顯著大于青年居民。

針對上述研究結論,下文將做進一步分析。從橫向來看,資產正成為新的分層指標。住房不論是對青年居民還是對中老年居民都具有重要意義,相較于以收入為代表的傳統社會分層指標,以房、車為代表的資產指標對人們獲得感的影響更為顯著,由此說明在地位獲得、社會分層和社會不平等及獲得感的研究中應該“把資產找回來”,引入資產概念對于探究居民主觀心理獲得感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政策價值。但值得注意的是,傳統社會分層指標中教育的影響仍然顯著,說明教育作為一種重要的人力資本投資方式,是提升青年居民地位獲得感的一個重要渠道。經典的工業(yè)化理論和現代化理論關于教育特別是高等教育對于個體向上流動的積極作用再次得到驗證,特大城市的年輕人(特別是那些出生于中小城市或農村的新一代城市白領新移民)仍然主要通過教育來獲得特大城市的居住權(非農戶籍)和發(fā)展權(白領職業(yè)或創(chuàng)業(yè))。教育水平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人們對日后資產擁有的預期。以上結果表明,當前中國特大城市居民的客觀經濟地位與主觀社會態(tài)度存在一致性,并未呈現明顯的“階層衰落”和“碎片化”的狀況。只是因為住房等資產作為新的分層指標替代了原有的傳統經濟地位指標,所以對于資產的忽視才會造成表面上的階層地位與社會態(tài)度不一致的“獲得感悖論”現象。從縱向來看,整體上資產擁有對于“80后”青年居民的影響相對于“80前”中老年居民來說有所減弱,這說明雖然目前中國社會并未表現出“階層衰落”和“碎片化”,但卻存在類似的可能性發(fā)展趨勢。對特大城市的青年居民來說,第一,在社會轉型背景下,特大城市由于人口急劇增加,資源競爭使得資產獲得的難度隨之加大,然而資產擁有與人們長期的定居意愿相關,當特大城市青年居民對于各種資產擁有的獲得感降低到一定水平時,則要警惕人才流失的風險。從住房資產對獲得感的影響結果可以看出,獲得住房成為特大城市青年居民的“城市夢”。因此,相較于其他資產類型,對于青年居民而言,在真正落實“房住不炒”政策、抑制特大城市房價過快上漲的同時,為他們提供生活設施齊全、交通便利的公租房和廉租房,將有助于提升他們的獲得感。然而,推及本研究數據未涉及的中小城市,情況可能完全不同,隨著經濟下行,房地產泡沫在中小城市有破滅可能,因此,住房資產對獲得感的影響需要重新評估。第二,相較于中老年居民,青年居民的價值理念正在重構。汽車資產對獲得感影響的結果表明,特大城市居民對于汽車這一資產的文化價值、使用價值和符號價值的看法正在發(fā)生改變。雖然特大城市公共交通設施較為發(fā)達完善,但擁有一輛汽車可能不僅限于代步,私人空間的擴大、時間的有效利用以及社會網絡圈子的拓展,也是城市居民在汽車購買決策中較多考量的重要因素,人們在追求高效率和高品質的生活過程中離不開汽車,因此汽車資產依然是人們獲得感的主要來源之一,但其影響在青年居民中并不顯著。本研究同時發(fā)現“豪車”并不能給城市居民帶來更高的獲得感,這說明帶有炫耀性和符號性特征的豪車消費,其地位分層和群體認同的屬性正在發(fā)生變化。第三,相對于中老年居民,青年居民的金融資產對其獲得感的影響不夠顯著,這既與中國金融市場特別是互聯網金融市場的不確定性和高風險性相關,也與特大城市青年居民追求高消費、超前消費的消費理念相關。因此,提升青年居民的投資風險意識,轉變其不合理的消費理念,倡導健康可持續(xù)的生活方式和消費方式,同時從公共政策上保證青年居民的資產性收入穩(wěn)步增長,使該群體在邁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新征程中發(fā)揮突出的中堅作用,具有重要的時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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