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柱
(天津師范大學,天津 300387)
伴隨著國家理論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愛國主義理論也重新獲得了人們的關注和重視。一般說來,公民應該愛國,人們通常不會反思持有這種立場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認為公民愛國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在目前關于愛國主義理論的研究中,學者們開始反思公民為什么愛國以及愛國主義的動機是什么等問題。關于愛國主義的動機是什么這一問題,人們可以給出各種各樣的回答,例如,感激、功利、擔心受到懲罰以及從眾等原因。具體而言,公民可以從國家那里獲得很多利益,愛國是伴隨著公民感激國家提供的利益而出現的一種行為。倘若一個人愛國,這個人就可以從國家那里獲得更多的益處。國家是掌握暴力工具的機器,公民應該愛國,否則公民將會受到懲罰。愛國主義是一種公民美德,有些人在他人的愛國行為的感召之下也會愛國。本文不準備從上述視角來考察公民為什么愛國,而是試圖從“公民身份”(citizenship)的角度來進行審視,考察愛國主義的動機,考察愛國主義的公民身份之維。為什么我們可以從公民身份的視角來進行考察呢?一方面,公民身份是愛國主義的一個不可或缺的維度,擁有某國的公民身份是該公民對其國家生發(fā)出愛國主義情懷的前提條件;另一方面,這與愛國主義和公民身份之間的相似性有一定的關聯性,國籍不僅是公民身份的一個關鍵構成要素,而且也是愛國主義的一個關鍵構成要素,愛國主義和公民身份都涉及公民與國家之間的關系,愛國主義關注的是公民是否熱愛和忠誠于國家,公民身份關涉公民在國家中的平等地位。雖然從表面上而言,公民身份與愛國主義之間的關系是一種簡單的對應關系,也就是說,具有公民身份的人應該熱愛自己的國家,對自己的國家有一種愛國主義情懷,然而,這并不是理所當然的,我們需要對愛國主義的動機進行進一步的分析。本文在從公民身份的視角來探討愛國主義的動機時將會集中討論兩個密切相關的問題,即公民身份對愛國主義的生發(fā)所起到的作用和愛國主義對公民身份的維系作用,并以第一個問題為主。
在探討愛國主義的公民身份之維時,我們必須關注的一個基礎性問題是公民身份是愛國主義的必要條件嗎?倘若對此給予否定的回答,探討愛國主義的公民身份之維的必要性也將大幅降低。為了下文討論的方便,我們先簡要介紹愛國主義和公民身份這兩個概念。“‘愛國主義’是個相對新的詞,而它的同源詞‘愛國者’是個較古的詞,它們在詞源學上的詞根patria是個更古的詞。在希臘語羅馬語中,古代的patria一詞主要涉及城邦?!盵1]顧名思義,愛國主義是對國家的熱愛與忠誠,雖然從表面上看,愛國主義的這一定義較為簡單,但是正如我們接下來將發(fā)現的那樣,人們在探討公民身份是否是愛國主義的必要條件這一問題時的一個關鍵分歧是:愛國者熱愛和忠誠的國家是自己的國家還是其他國家。雖然公民身份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時期,但是直至1949年英國社會學家T.H.馬歇爾(T. H. Marshall)闡發(fā)其關于公民身份理論的研究之后,人們才開始有意識地研究公民身份理論。何謂公民身份?馬歇爾對此曾言:“公民身份是一種地位(status),一種共同體的所有成員都享有的地位,所有擁有這種地位的人,在這一地位所賦予的權利和義務上都是平等的?!盵2]15在此之后,很多學者進一步完善了公民身份的概念,其中較具影響的是托馬斯·雅諾斯基(Thomas Janoski)的定義,他認為:“公民身份是個人在一民族國家中,在特定平等水平上,具有一定普遍性權利與義務的被動及主動的成員身份。”[3]11相較于馬歇爾的研究,雅諾斯基在繼承了馬歇爾將公民身份所涵蓋的公民權利、政治權利和社會權利的基礎上增加了參與權利,并進一步凸顯了公民身份的義務層面的內容。
公民身份是愛國主義的一個必要條件嗎?對該問題存在著兩種針鋒相對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公民身份是愛國主義的必要條件,另一種觀點則截然相反。前者以斯蒂芬·內森遜(Stephen Nathanson)為代表,后者以波利卡普·伊庫恩諾比(Polycarp Ikuenobe)為代表。內森遜認為愛國主義是由公民身份所激發(fā)的,意味著關愛自己的國家。他還為公民身份是愛國主義的必要條件這一觀點辯護,強調:“愛國者對他們的國家有一種認同感,一種‘我的國家’的感覺,當國家表現好的時候,這種感覺會產生自豪感,當國家表現差的時候,這種感覺會產生羞恥感。人們只能感受到對自己國家的這些態(tài)度?!盵4]35愛國者致力于促進自己所屬國家的福祉,并對自己的國家負有一種特殊的義務,同時,一個人能夠過上一種有意義的生活的能力取決于其所屬的國家。內森遜還指出:“如果作為一個公民對國家負有特殊的愛國主義的義務,那么道德允許我們履行這些義務,甚至可能要求我們這樣做。如果一個人因為是家庭、團隊、俱樂部或行業(yè)的一員而負有義務,那么我們作為公民的身份也可能產生愛國主義的義務?!盵4]44可見,內森遜在此從一個人作為家庭、團隊、俱樂部或行業(yè)的一員擁有的義務出發(fā),推導出公民對自己的國家擁有一種特殊的愛國主義的道德義務,同時,這也意味著一個人不可能對不是其祖國的國家產生愛國之情。
伊庫恩諾比不認可內森遜的觀點,認為公民身份不是愛國主義的必要條件。對于內森遜的上述觀點,伊庫恩諾比回應道,內森遜混淆了“愛國主義”和“公民身份”這兩個概念,強調公民特殊的愛國主義的道德義務類似于父親、配偶或家庭成員照顧他們所愛的人的特殊道德義務。這種做法假設了作為一個公民類似于作為父親、配偶或家庭成員這一有爭議的觀點,同時,人們不清楚的是,為什么某個人不能對一個在法律上不屬于自己的國家的行為感到自豪或羞恥,簡單地表明一個國家是自己的,可能不是愛國主義的充分的道德理由。伊庫恩諾比接下來還通過在某些國家的武裝部隊中有一些非本國公民的軍人服役的例子,反駁了內森遜的公民身份是愛國主義的必要條件這一觀點。伊庫恩諾比強調,對于有些國家的武裝部隊中的一些非本國公民的軍人來說,雖然該國不是自己所屬的國家,但是他們非常熱愛這個國家,愿意為其犧牲自己的生命,“對于加入武裝部隊、參戰(zhàn)并為之犧牲的非本國公民來說,說‘這個國家不是我的,但是我為它感到驕傲’是有道理的,因為他們?yōu)檫@個國家感到自豪,盡管他們不是法律上的公民。一個國家在法律上是自己的或者一個人作為公民的法律地位這一事實,既不必要也不足以使自己為一個國家感到驕傲或羞恥”[5]。對伊庫恩諾比來說,如果一個人堅持認為公民身份是愛國主義的必要條件,那么他將很難證明為什么在軍隊服役對公民來說是一種愛國主義的行為,但是對非公民來說不是一種愛國主義的行為。既然愛國主義不是基于公民身份之上的,那么愛國主義的動機是什么呢?伊庫恩諾比認為:“愛國之愛是由一個國家的政治制度、原則、價值觀、政策或特征在道德上的可接受性所激發(fā)的,這些東西可能會給公民帶來福祉或繁榮。這一條件對愛一個國家來說并不必要但是可能足以愛一個國家,該條件與自由主義是一致的,因為它尋求維護個人自主的價值觀和對人的道德尊重。這些價值觀被轉化為國家的法律和政治結構以及保護個人權利的程序,為任何人愛一個國家提供了充分的理由?!盵6]也就是說,在伊庫恩諾比那里,愛國主義是基于一個國家的政治制度和價值觀等特征,愛國之愛應該以國家的可接受的價值觀為特征,而不是建立在對國家的盲目的忠誠或奉獻的基礎之上。
我們應如何回應伊庫恩諾比的上述觀點呢?雖然伊庫恩諾比確實指出了內森遜觀點中的一些值得商榷之處,例如,內森遜確實不能從父親、配偶或家庭成員照顧他們所愛的人的特殊道德義務出發(fā),就推導出公民負有一種特殊的愛國主義的道德義務,這兩種義務確實是不同的。然而,伊庫恩諾比并不能通過在某些國家的武裝部隊中有一些非本國公民的軍人服役的例子從而反駁內森遜的公民身份是愛國主義的必要條件這一觀點。在某些國家的武裝部隊中,可能確實有一些非本國的公民,這些非本國公民服兵役的理由以及為國家作戰(zhàn)的決心,與本國公民服兵役的理由以及為國家作戰(zhàn)的決心,應該有著很大的不同。本國公民為本國服役時,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對國家的熱愛和忠誠;非本國公民在有些國家的軍隊中服役,很可能不是出于對國家的熱愛和忠誠,而只是出于私利。例如,在歷史上,有些國家的軍隊中有一些雇傭軍,雖然這些雇傭軍會為雇傭其的國家進行戰(zhàn)斗,但是這些雇傭軍對國家缺乏忠誠感,有時也會調轉槍口反對雇傭其的國家,因為雇傭軍參戰(zhàn)的理由只是為了獲取收入。同時,有些人可能會對其他國家的價值觀或悠久的歷史等產生一種羨慕和欽佩之情,會痛恨有些國家犯下的罪行,然而,這并不意味著這些人會由此產生針對這些國家的愛國之情,因為這些針對他國的欽佩和痛恨之情,肯定不同于對自己國家的光榮的歷史和曾經犯下的罪行所相應產生的欽佩和痛恨之情。這也意味著愛國主義應該是某愛國者對自己所屬國家的熱愛之情,一個人熱愛任何國家是不可能的,這種熱愛必須是對自己國家的熱愛。倘若這種觀點是合理的,愛國主義就是一種對自己國家的特殊熱愛和忠誠的態(tài)度,這也是本文所持的愛國主義的定義。
伊庫恩諾比在論述其立場的過程中,還涉及到了伊戈爾·普利莫拉茲(Igor Primoratz)所區(qū)分的“以價值為基礎的愛國主義”和“以自我為中心的愛國主義”,并反對以自我為中心的愛國主義,認可以價值為基礎的愛國主義。普利莫拉茲認為,在回答為什么愛國者會特別關心她的國家這一問題時,以價值為基礎的愛國主義給出的回答是,愛國者所屬的國家所展現的價值觀、獨特的優(yōu)點和成就使其特別關注她的國家;然而,以自我為中心的愛國主義給出的回答是,愛國者之所以會以直接的和無條件的方式關注她的國家,是因為那個國家,而且只有那個國家才是她的國家[7]444。對于這兩種愛國主義,普利莫拉茲評價道:以價值為基礎的愛國主義可能是一種膚淺的,甚至僅僅是表面的愛國主義,持有這種愛國主義的人將不得不同樣關心另一個擁有相似價值觀的國家的福祉,對于這種愛國主義來說,價值觀本身是她關心和熱愛的對象。同時,以自我為中心的愛國主義也不能簡單地聲稱某國家是她的而就熱愛它。因此,我們不能純粹只依賴于某一種愛國主義,“這個國家的優(yōu)點和成就,或者這個國家是她的國家,都不足以使愛國者對她的國家充滿愛和關心。每一個都是必要的,雖然它們的結合是足夠的?!虼耍瑦蹏髁x包括兩個組成部分:一個是一般性的(一個國家的優(yōu)點和成就),另一個是特殊性的(這個國家是我的國家的事實)。重要的是要記住,后者的特定組成部分是無法消除的,而且確實是必不可少的”[7]445。我們回到伊庫恩諾比的立場可以發(fā)現,伊庫恩諾比將對一個國家的愛國之愛置于一種可接受的價值觀的基礎之上,并認為某個人可以對一個在法律上不屬于自己的國家感到自豪或羞恥,這典型地體現了伊庫恩諾比認可以價值為基礎的愛國主義,反對以自我為中心的愛國主義。伊庫恩諾比為了增強其觀點的說服力,他必須進一步回應普利莫拉茲的觀點,否則的話,我們就不能否認公民身份是愛國主義的必要條件。
雖然公民身份是愛國主義的必要條件,但是純粹依靠公民身份有可能只會帶來一種最低限度的愛國主義。何謂最低限度的愛國主義?這涉及我們接下來對愛國主義進行的一種類型的區(qū)分。根據公民在表達對國家的熱愛和忠誠之情時是采取主動的態(tài)度抑或采取被動的態(tài)度,我們可以將愛國主義分為“動員型愛國主義”和“參與型愛國主義”。當在表達對國家的熱愛和忠誠之情時,有些公民采取一些被動的、消極的態(tài)度,只有在國家采取某種措施以后,這些公民才會履行一些守法、納稅和服兵役等最低限度的公民義務,此時的愛國主義就是一種動員型愛國主義,也是最低限度的愛國主義。這種愛國主義之所以被視為一種最低限度的愛國主義,其中的原因在于這是作為一個公民不得不履行的愛國主義,否則,就會受到國家的懲罰。當在表達對國家的熱愛和忠誠之情時,有些公民采取一些主動的、積極的態(tài)度,在沒有國家采取動員措施時也會履行除了守法、納稅和服兵役等公民義務以外的其他義務,如參與選舉等,此時的愛國主義就是一種參與型愛國主義,在其中,人們有著明確的公民意識,有著較強的政治參與意識和政治效能感。
在愛國主義出現的過程中,公民身份會起到其他因素難以替代的作用,將會促使愛國主義的出現。這與公民身份涵蓋了權利和義務兩個層面的內容緊密相關。
第一,公民身份的權利構成要素將會給公民帶來熱愛國家和忠誠于國家的義務。馬歇爾曾詳述了公民身份的構成要素,將公民身份的“三個部分或三個要素稱為公民的要素、政治的要素和社會的要素”[2]7,其中公民的要素由個人自由所需要的人身自由、思想自由、言論自由和信仰自由,以及司法權利、擁有財產和訂立契約的權利等要素組成,與這種要素相對應的機構是法院,這種要素被稱為“公民權利”,主要在18世紀出現;政治的要素是指公民作為政治權力實體的成員參與行使政治權力的權利,選舉權和被選舉權等權利被涵蓋在內,與這種要素相對應的機構是國會和地方議會,這種要素被稱為“政治權利”, 主要在19世紀出現;社會的要素是指享有某種程度的經濟福利和安全以及根據社會的通行標準享受文明生活等權利,與其相對應的機構是教育部門和社會公共服務體系,這種要素被稱為“社會權利”,主要出現于20世紀。可見,依照馬歇爾對公民身份的經典論說,公民身份主要由公民權利、政治權利和社會權利組成。雅諾斯基在馬歇爾關于公民身份的要素的分析基礎上,增加了“參與權利”。“參與權利指國家為公民參與市場或公共組織等私人領域而創(chuàng)設的權利。正像政治權利是公共行動權一樣,參與權利是國家保證的私人行動權。它包括個人和群體通過他們對市場、組織和資本的某種監(jiān)控措施,參與私方決策的權利。”[3]41雖然公民身份的定義中包含了權利和義務的要素,但是權利要素在其中占有更大的比重。
就權利和義務之間的關系而言,權利意味著義務,倘若一個人只主張權利而不承擔相應的義務,這是不合乎邏輯的;只主張權利而不擔負相應義務的行為,類似于只想從他人那里索取某些東西而不給予他人任何回報的行為一樣,是一種不合乎道德的行為。因此,公民身份中涵蓋的權利因素也會帶來某些相應的義務,例如,一些權利因素相應將會帶來守法、納稅和服兵役等愛國主義的義務。即使按照西方政治思想史中的自然權利的論說邏輯,公民身份中的一些權利(如某些公民權利)有可能是與生俱來的,但是這些權利并不會自動獲得保護,這些權利的有效落實和保障通常有賴于國家提供的各種保護。然而,國家不是一架可以自動運轉的機器,它的有效運轉有賴于各方的支持。倘若國家要為公民的各項權利提供有效的保障,提供保護與服務,公民自身就需要承擔一些相應的義務,守法、納稅、服兵役和參與公共生活等愛國主義義務就是必不可少的,公民身份此時正好可以擔負起該項任務?!肮裆矸菥哂蟹枪ぞ咝詢r值,因為作為公民,一個人是一個集體機構的成員,在這個集體機構中,他們與其他成員享有平等地位,因此,他們的平等價值得到承認。這一集體機構對其成員的生存條件行使重大的控制權(這種控制程度是其單個成員不具備的)。它為他們提供了直接和間接參與制定這些法律和政策的機會?!盵8]實際上,無論在歷史上還是在當下,公民身份都可以影響到許多人的命運和機會,其為公民提供了參與制定那些能夠影響自身命運的法律和政策的機會。公民在行使權利的過程中既會生發(fā)出對國家的熱愛和忠誠之情,也會關注國家的發(fā)展,同時,公民身份也會催生出公民對國家這一共同體的認同感和歸屬感。也就是說,公民身份對愛國主義的出現有著重要的作用,這也是公民身份的主要價值之一。
第二,公民身份的義務層面的內容也會導向愛國主義的義務。雖然在以往關于公民身份的構成要素的相關論說中,相較于義務因素所占的比重而言,權利要素通常占有更大的比重,但是義務也是公民身份的一個必不可少的構成要素?;肌じ?怂?Keith Faulks)對此曾言:“公民身份從來不可能是一系列個體無需對他人承擔義務的純粹的權利。權利總是需要有一種承認的架構,需要有一系列能夠使權利得到落實的機制。這種社會架構包括法庭、學校、醫(yī)院、議會等,它們要求所有公民都能夠參與其中并且恪盡其職。這表明,公民身份在意味著權利的同時,還意味著責任和義務。”[9]4如上所述,在義務不履行的情況下,權利是不可能得以實現的,倘若沒有以與權利相應的義務作為后盾,權利是無法實現的。公民身份通過將權利和義務結合在一起,可以提供一種能夠用于公平分配經由社會合作產生的利益和負擔的方式。公民身份的義務層面的內容要求我們對國家這一共同體負有熱愛和忠誠等義務,對于其中的緣由我們可以利用共和主義思想進行回答?!耙驗槲覀兦匪模晕覀儗矣械赖铝x務。我們的生命、教育、語言以及在大多數幸運的情況下的自由,都歸因于祖國。如果我們期望成為有道德的人,就必須對我們的所得作出回報,至少是部分的回報,而那就是為公益服務。”[10]對公民的愛國主義義務的強調,正好也可以凸顯公民身份的德性的維度,公民德性可以成為現代社會團結的重要紐帶,成為一種有效調和公民之間相互沖突的利益的手段。不但公民身份可以成為公民與國家之間的聯系紐帶,公民身份的義務層面的內容所導向的愛國主義也可以將公民與國家聯系在一起,從而創(chuàng)造和維系一個穩(wěn)定的共同體,這也進一步凸顯了公民身份與愛國主義之間的密切關系,倘若公民身份沒有與愛國主義聯系在一起,它有可能成為一個空洞的概念。
除了公民權利、政治權利、社會權利和參與權利是公民身份的主要構成要素,國籍也是公民身份的關鍵構成要素,公民獲取公民身份的方式往往導致純粹依靠公民身份只會帶來一種動員型愛國主義。按照德里克·希特(Derek Heater)的看法,存在著兩種界定公民身份/國籍的方式,即血統(tǒng)主義和屬地主義?!把y(tǒng)主義意味著公民身份是以繼承的方式取得的:個人一出生便從其父母那里獲得了公民身份。屬地主義意味著公民身份是經由國家領土而獲得的:個體一出生即獲得了出生地的公民身份?!盵11]我們可以發(fā)現,無論是通過血統(tǒng)主義的方式獲得公民身份,還是通過屬地主義的方式得到公民身份,這些獲得公民身份的方式往往都是一些被動的獲取方式,公民在通過這些方式獲取公民身份的過程中,在其中發(fā)揮的作用甚小,通常是一出生就擁有某種公民身份。雖然目前有些公民在放棄自己原有的公民身份之后、繼而通過“歸化”等方式獲取新公民身份的過程中,需要付出自己的勞動,但是“歸化”等方式畢竟在獲取公民身份的人數中只占有很小的比例,大部分公民要么是通過血統(tǒng)主義的方式,要么是通過屬地主義的方式獲得公民身份。雖然公民從國家那里獲取某種成員身份,相應地,公民也應當對國家擔負某些義務,但是在缺乏公民身份教育機制的情況下,動員型愛國主義就會很容易出現。雖然公民身份是愛國主義的必要條件,但是公民身份只是動員型愛國主義的充分條件,并不是參與型愛國主義的充分條件,參與型愛國主義的出現離不開公民身份教育的推動。對于國家的穩(wěn)定與發(fā)展來說,我們不能僅僅追求動員型愛國主義,還應該過渡到參與型愛國主義。倘若公民能夠踐行參與型愛國主義,不僅承擔守法、納稅和服兵役等最低限度的公民義務,而且積極參與政治生活,還有判斷力、批判性精神、公共精神以及合作能力,那么國家的穩(wěn)定、發(fā)展和繁榮就是可期的。
既然參與型愛國主義對國家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是至關重要的,我們就需要將動員型愛國主義過渡到參與型愛國主義。然而,參與型愛國主義并不會憑空出現,它是進行公民身份教育的產物。雖然公民身份教育是公民教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但是它不同于公民教育,它強調與公民身份相關的一些教育。公民身份教育有助于培養(yǎng)具有特定品質的公民,從而促成參與型愛國主義的出現。
毋庸置疑,公民身份教育對參與型愛國主義的生成以及發(fā)展有著其他教育難以替代的重要性。首先,公民身份教育有助于培養(yǎng)好公民,有助于培養(yǎng)公民的愛國情懷,塑造公民對國家的忠誠。什么是好公民?好公民應該是一個忠誠于國家、積極維護公共利益、對公共事務有判斷力的人。忠誠和責任是好公民的必備要素。忠誠意味著對某個人、某個群體、某塊領土、某種制度或某個共同體的真心誠意的感情和認同。忠誠必須有一個忠誠的對象,在好公民這一理念中,忠誠的對象是國家。好公民忠誠于國家,這也意味著好公民通常是愛國者?!白鲆粋€愛國者就是要對國家有一種真正的忠誠,這種忠誠不是以選擇的現象學為特征的,本質上是以國家是你的國家為基礎的,并且還需要參考國家的寶貴品質?!盵12]好公民除了忠誠于國家,還應當承擔一定的責任,例如,守法、納稅、服兵役和參與公共生活等。好公民不會逃避這些責任,其中的主要原因并不在于他擔心倘若逃避了這些義務將獲得某些懲罰,而是他認為逃避責任的行為對國家是有害的。好公民不是自動出現的,而是公民身份教育的產物。首先,公民身份教育可以致力于增進個人利益與公共利益之間的一致性,使得公民認識到自身在享有由公民身份帶來的益處的同時,也需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其次,公民身份教育有助于提醒公民自己是誰,從而增強國家認同感。雖然通常而言,公民對國家會有一定程度的認同感,但是在有些時候國家認同危機也會時有發(fā)生。在一些多民族國家中,公民同時具有國家認同和民族認同,當二者之間出現沖突時,倘若民族認同此時優(yōu)先于國家認同,國家認同危機問題就會出現,國家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將受到不少威脅。國家認同的塑造通常是公民的自主認同和國家的主動推動雙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強烈的國家認同有時是國家主動對公民進行公民身份教育的結果。為此,國家可以通過某種方式建構一種公平的公民身份教育機制,從而強化公民對國家的認同感和忠誠感。公民身份教育既可以使得公民明晰其擁有的公民權利、政治權利和社會權利等,以便更好地在社會生活中維護自身的利益,又可以成為一種增強國家認同和國家凝聚力的主要機制。最后,通過公民身份教育在公民之間塑造一種平等的關系,這樣可以彌合某些社會裂痕。平等是公民身份的本質要求,在一個國家中,公民既擁有平等的公民權利、政治權利、社會權利和參與權利,又要平等地承擔各項義務。雖然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在財產、教育程度和能力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差異,這些差異會不可避免地在公民之間造成某種裂痕,但是公民之間的上述差異并不會影響其擁有平等的道德地位和法律地位。公民身份教育可以向公民不斷灌輸這種平等理念,在公民之間塑造一種平等的關系。對于愛國主義來說,經由公民身份教育塑造的公民之間的平等關系是至關重要的,如果缺乏以公民身份作為保障的平等地位,那么真正的愛國主義是難以出現的。試想一下,在一個國家中,倘若相當比例的公民缺乏平等的道德地位和法律地位,他們怎么能夠與其他公民擁有共同的國家認同感呢?
在培養(yǎng)參與型愛國主義的過程中,公民身份教育所涉及的內容眾多。第一,歷史教育是公民身份教育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公民不能對國家的歷史和傳統(tǒng)一無所知。人們在從動員型愛國主義轉向參與型愛國主義的過程中,應當在歷史教育中強化歷史記憶的重要性。作為集體記憶的一部分,歷史記憶對于維護公民對國家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有著重要的意義,它可以將該公民所處的國家與其他國家區(qū)分開來,將國家的特色凸顯出來。每個國家都會有輝煌的記憶和創(chuàng)傷的記憶,輝煌記憶可以激發(fā)公民對國家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極大地增強公民的自信心和自豪感,非常有助于愛國主義的培養(yǎng)。當然,雖然有些國家會力圖抹去其歷史記憶中的創(chuàng)傷記憶成分,但是這些曾經遭受的創(chuàng)傷記憶同樣有助于愛國主義情懷的培養(yǎng),尤其在國家處于危難之際,愛國主義更容易被激起。第二,自主的判斷能力和批判精神應該是公民身份教育的重要內容。公民應當具有判斷能力和批判精神。雖然愛國主義意味著對自己的國家的熱愛與忠誠,但是這種熱愛與忠誠并不是一種盲目的熱愛與忠誠,不是一種不加批判的順從,否則這種愛國主義就有可能成為一種盲目的愛國主義。“盲目的愛國者并不依附于國家的本來面目上,而是依附于一個夸大的、理想化的國家形象。由于這種形象是個人認同和自我價值的核心,因此它必須保持下去。盲目的愛國主義本質上是防御性的。對國家的質疑和批評必須被拒絕,因為它們威脅到群體的理想化形象。變革的呼聲必須被拒絕,或者至少被懷疑,因為它們暗示這個國家并不完美。”[13]愛國者不能只關注國家輝煌的過去,而是側重于關注現實,著眼于未來。依靠判斷能力和批判精神,公民可以對國家的發(fā)展提出一些建設性的意見。第三,參與意識也是公民身份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約翰·密爾那里,公民通過政治參與能夠獲得理性判斷的能力,能夠提高自身道德上、智力上的能力?!帮@然能夠充分滿足社會所有要求的唯一政府是全體人民參加的政府;任何參加,即使是參加最小的公共職務也是有益的。”[14]政治參與能夠培養(yǎng)一種真摯的愛國主義情操,同時,在進行有利于培養(yǎng)參與型愛國主義的公民身份教育的過程中,我們還應當發(fā)揮與公民的參與意識密切相關的民主制度的作用。目前有些國家的投票率逐漸降低,這是參與型愛國主義不夠強大的體現之一。第四,責任感是公民身份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公民對國家和同胞也應當具有責任感。“民族向心力、對國家的忠誠、對共同體和同胞的責任感是公民身份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15]雖然公民可以追求正當的私利,但是公民也需要關注同胞的利益,也需要關注國家的利益,有時甚至需要犧牲私利從而維護公共利益。同時,公民對國家這一共同體應有擁有奉獻精神和服務精神,擁有與他人進行友好合作的品質,這也是公民身份教育應該強調的內容。
公民教育通??梢圆扇》钦?guī)教育和正規(guī)教育等方式,公民身份教育也不例外。與愛國主義相關的非正規(guī)教育是多種多樣的,例如,家庭是政治社會化的重要媒介,孩子會從中學習一些與政治相關的知識,并經常模仿父母的政治態(tài)度和政治行為,父母的政治態(tài)度會深刻影響孩子以后的政治態(tài)度。孩子在出生以后將會接觸到各種與國家有關的信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些信息將會對孩子的政治認知和政治觀念產生影響,并逐漸形成較為清晰的國家認同感。這種國家認同感的形成與國旗、國歌等因素的影響有著密切的關聯性,國旗和國歌等通??梢猿蔀橐环N促進參與型愛國主義培養(yǎng)的非正規(guī)的教育形式。國慶日以及大型的閱兵、游行、展覽等政治儀式也是對公民進行公民身份教育的非正規(guī)教育形式,尤其是在當下,大眾傳媒對這些活動的大規(guī)模的傳播,更是加大了這些活動的影響力。除此之外,公民的一些志愿服務行為和政治參與行為也是非正規(guī)的教育形式,因為公民在參與這些活動的過程中,既可以加深對國家的各個方面的認知,又可以提高自身的參與能力和政治效能感。正規(guī)教育主要是指由學校所提供的公民身份教育,很多國家非常重視正規(guī)教育,將學校視為培養(yǎng)公民對國家的忠誠感和認同感的重要場所,視為塑造好公民和愛國者的重要場所。對于增進參與型愛國主義而言,學校教育有著巨大的、其他機構不可替代的作用。為了培養(yǎng)參與型愛國主義,國家應該主導各級各類教育的主要進程,例如,在課程設置、培養(yǎng)目標、培養(yǎng)方式和培養(yǎng)手段等方面,國家應該提供一些基本的規(guī)范要求。很多課程(如歷史課程和公共政治課程)被視為培養(yǎng)公民美德和愛國主義情懷的手段。學校在日常的教學過程中需要培養(yǎng)學生對同胞和國家的責任感,需要將共同的語言和文化傳遞給學生,引導學生形成一種清晰的國家認同感。通常而言,那些接受更多教育的人比那些接受更少教育的人有著更多的政治參與意愿、更強的政治參與能力以及更大的政治效能感,同時有著更多的自主能力和批判精神,這也將促使參與型愛國主義的出現。
上文我們強調了公民身份對愛國主義的生發(fā)所起到的作用,接下來我們將探討愛國主義對于公民身份來說有何作用這一問題。簡言之,本文認為,愛國主義可以成為一種維系公民身份的有效手段,公民身份應該與愛國主義結合在一起,對愛國主義的弘揚,有利于進一步促進公民身份的權利和義務等內容得以落實。
第一,愛國主義有利于進一步凸顯在以往的公民身份研究中較少受到重視的義務層面的內容。人們以前在研究公民身份理論時經常強調公民身份的權利層面的內容而忽視其義務層面的內容,雖然馬歇爾在有關公民身份的經典定義中強調了公民的某些義務,但是他在論說公民身份時還是主要強調了其所包含的公民權利、政治權利和社會權利,對義務的著墨仍然顯得較少。權利和義務在馬歇爾關于公民身份理論的相關論述中基本上處于一種失衡的狀態(tài),這種失衡在自由主義的公民身份傳統(tǒng)中體現得更加明顯。在自由主義的公民身份傳統(tǒng)中,公民身份側重于對公民權利的保護,并強調公民只需承擔納稅和服兵役等最低限度的公民義務即可,這種做法遭到了很多人的批判,尤其是引發(fā)了一些保守主義者和共同體主義者的強烈質疑?!白杂芍髁x所培育出來的個人主義只會以一種自私和工具主義的態(tài)度看待民主和公民身份,它不是把它們看做是公共生活的表現,相反,而是把它們看做是促進個人利益的工具。它一味要求權利,但卻不承擔義務,自由從而蛻化為一種一味要求的借口。”[9]57相較于自由主義的公民身份傳統(tǒng)過于強調公民身份中的權利內容而忽視義務內容而言,共和主義的公民身份傳統(tǒng)有助于在某種程度上化解這種權利和義務的失衡狀態(tài)。愛國主義有助于更進一步地強化公民身份中的義務層面的內容,這與愛國主義的內涵有著極大的關聯性?!皭蹏髁x的一個常見定義是‘對自己國家的熱愛’。這個定義是準確的,正確地將愛國主義視為一種態(tài)度。然而,通過將‘對自己國家的熱愛’分解成四個更具體的特征,這一定義可以提供更多的信息。這些特征是:對自己國家的特殊感情;對自己國家的個人認同感;對自己國家的福祉的特別關注;愿意為促進國家的善做出貢獻?!盵16]愛國主義主要強調公民對其所屬國家的熱愛與忠誠,主要強調公民對國家應該擔負的一定的義務。當通過某種形式的公民身份教育,愛國主義(尤其是參與型愛國主義)被得以強化以后,公民對國家將會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和態(tài)度,就會有著強烈的國家認同感和忠誠感,就會特別關心國家以及同胞的福祉,尤其當國家處于危難之時,愛國主義情懷更會被激發(fā)出來,公民也愿意為了國家的生存和發(fā)展而戰(zhàn)。相應地,此時公民身份的義務層面的內容就會被進一步凸顯出來,愛國主義也可以與共和主義的公民身份傳統(tǒng)一道化解以前對公民身份的研究中權利和義務的不平衡問題。
公民身份中的義務層面的內容并不處于一種可有可無的地位,公民只有履行一定的愛國主義的特殊義務,自身的權利才有可能獲得切實的保障。例如,在參與型愛國主義中,政治參與是一種非常重要的義務,如果只有極少數公民愿意花費時間和精力參與政治生活,大部分公民不關注公共生活(如不參加選舉等政治活動),那么政治權力及其運作就有可能得不到有效的監(jiān)督和制約。在此情況下,倘若權力遭到了肆意的濫用而得不到有效監(jiān)督和制約,公民身份所涵蓋的公民權利、政治權利、社會權利和參與權利等都將可能遭到不同程度的損害。不認真對待自己的政治參與等義務將是一種危險的行為,公民只有履行自己的某些義務,關注公共權力本身是否具有正當性以及是否被以正當的方式來使用,個人的各項權利才可能得到有效保障。對于政治參與等義務的價值,昆廷·斯金納(Quentin Skinner)曾言:“我們必須認真對待我們的義務,不應該試圖逃避任何超乎‘社會生活最低限度要求’之外的事務,我們必須力求盡可能全心全意地履行我們的公共責任?!绻覀兿霐U大自己的個人自由,我們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君主身上;相反,我們必須自己掌握政治舞臺?!盵17]高水平的政治參與是公民身份的極為重要的特征之一。在國家這一共同體中,每個公民都是其中的一份子,都應該擔負一些愛國主義義務。當然,為了有效地維護公民身份中的權利層面的內容,公民所履行的義務不能僅限于自由主義的公民身份傳統(tǒng)以及動員型愛國主義所提及的最低限度的公民義務,公民應該主動參與政治生活和公共辯論,愿意為了公共利益而犧牲私人利益,在進行投票時秉持一種審慎的態(tài)度。
第二,愛國主義有助于公民身份的實現,尤其是其中社會權利的實現是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等得以落實的有力支撐。公民身份的有效落實需要克服很多障礙,貧困就是其不得不克服的主要障礙之一。倘若公民身份缺乏一定的物質基礎作為保障,公民身份就不會得到有效的落實,其所涵蓋的平等理念也只會體現為一種形式上的平等,將缺乏任何實質性的內容。這也是在前現代社會中,公民所享有的權利較為有限且只能限于一些形式上的權利的原因之一。在物質匱乏的時代,社會權利只能是一種奢望。在馬歇爾對公民身份所涵蓋的權利進行的經典分類中,社會權利是一種極為重要的權利,與自由可以被分為“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一樣,權利也可以被分為“消極權利”和“積極權利”,社會權利就屬于一種積極權利,它是在20世紀人類財富出現極大增長的情況下才逐漸被提出并得以慢慢落實的,它的落實需要以一定的物質資源作為基礎。只有當一個社會建立了較為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以后,社會權利才會擁有堅實的物質基礎。同時,當較為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被建立起來以后,公民即使遇到疾病、失業(yè)、貧困和年老等狀況時仍能過上一種體面的生活,公民享有的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此時也會有著穩(wěn)定的基礎。如何達到這一目標呢?愛國主義可以在此方面有所貢獻,這與愛國主義的一個重要目標即愛國主義有助于實現社會正義有著密切的關聯性。
任何社會正義原則通常需要一個有著某種邊界的共同體,那些重視和踐行社會正義原則的人必須首先有一個明確的能夠使社會正義原則得以發(fā)揮作用的場所,實際上,在某個共同體之內更容易實現社會正義?!斑@種共同體在許多方面依賴于某種共同的認同感。在一個共同體中,人們對資源的合理要求需有一些共同的理解或共識。同樣,還需要普遍的信任和相互性。公民為他人所做的犧牲——為一個不認識也可能永遠不會認識的人所做的犧牲——只有在被認為是為‘我們中的一員’所做的犧牲時才能持續(xù)下去。社會正義假定任何犧牲都將得到他人的回應以及一個人明顯的需求將由他今天的貢獻來保障?!盵18]國家這一共同體就有可能提供這種保障,當然,國家在提供上述保障之前應該確保公民對國家以及同胞有一定的認同感。對國家的認同感、與同胞持有同樣的公民身份的感覺,是社會權利得以發(fā)揮作用的前提條件。此時愛國主義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愛國主義可以增強公民之間的凝聚力,使得公民團結起來,并使公民意識到自己持有何種公民身份以及應對同胞承擔何種特殊義務。依照愛國主義的基本理念,在國家這一共同體內,每個人都不是一個個孤立存在的個體,而是與他人共處于同一個社會合作體系之中,人們共同參與的合作關系是社會正義得以落實的主要前置性條件。愛國主義者較為關注如何在其所屬的共同體之內實現社會正義,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公民持有同等的公民身份,共同參與了一種合作關系。當然,人們就需要共同分擔由這種合作關系所帶來的利益與責任,需要對同胞和國家承擔一定的特殊義務,在愛國主義的激勵之下,這一目標更容易實現。同時,為了實現社會正義,國家就需要滿足每個公民的基本需求,這也是國家這一共同體需要擔負的主要責任,為此,國家應該致力于滿足公民的基本需求,盡力關注弱勢群體和被邊緣化的群體的一些需求,盡力為公民身份的落實提供物質基礎。在一個社會正義得以實現的國家中,公民身份所涵蓋的各項權利就會擁有較為堅強的支柱??傊?,愛國主義有利于促進社會正義的實現,從而也可能提供公民身份的落實所需要的物質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