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堯
五味子,皮肉甘酸,核中辛苦,都有咸味,故有此藥名。不!我說的不是中藥材,而是五位好兄弟,是與陽州市醫(yī)院有瓜葛的酸、甜、苦、辣、咸味子,這人生百味都湊到一起,如果不是緣分,就只能說是氣味相投了。
咸味子,如鹽。俗話說得好,咸鮮淡沒味兒。飯菜鮮不鮮,就看一把鹽。確實如此。
這咸味子雖然其貌不揚,五短身材,像極了他們單位文人筆下的新年小品人物——《星光考場》里的“武小郎”,那真是“家窮人丑,一米四九;小學文化,山區(qū)戶口”。但卻渾身上下都結滿了藝術細胞,才華好到橫溢豎溢橫七豎八地溢,一不留神,說個順口溜,講個勸人行善積德的慣口兒,肚皮質量不好的,還真是要小心被笑爆。
咸味子在黃河醫(yī)科大的時候就不安分,才氣把省城大營盤、二營盤、三營盤一帶就沖得不見天日。無論是征文比賽,還是賽詩演講,只要有他參與,第一名就非他莫屬。
有一次,晚報上搞兒歌大賽,他就隨手寫了幾句:“手心手背,狼心狗肺。日本投降,中國萬歲。手心手背,饕餮口味。魑魅魍魎,鐵拳搗碎。”竟然就獲得金獎,頒獎典禮的時候,他登上了最高領獎臺,全場就數(shù)他高,領導緊握著他的手,連連稱贊不得了,不得了。他那高傲的頭就沒有低一下,直接藐視,也是沒誰了。
終于有一天,被一位昆侖山女子所降伏,這才現(xiàn)了原形,露出真身,原來是滄海桑田遺留下來的一塊烏木疙瘩純鹽,從此苦學藥典,苦練藥學,苦記湯頭,終成正果。五年以后,那昆侖山女子出落成一朵出水芙蓉,將那一塊純鹽烏木疙瘩放在挎包里,夾到了陽州市第一人民醫(yī)院里來。
從此,這咸味子就在出水芙蓉的光照下,時不時的熠熠生輝,尤其是晚上與陰天,偶爾還會大放光彩。
這出水芙蓉絕不是尋常女子。每天上白班,倒夜班,倒也和普通人沒有多少區(qū)別。可是一旦下班回到家,妖孽的心性就暴露無遺。先是磨墨潤筆,然后凝神聚氣,便可一動不動在那里神鬼畫符,幾個小時之后,顏柳歐蘇的魂靈就會盤旋在那廝的頭頂。
鋪開的宣紙上面,潑墨揮毫,點染丹青,將那南山桃水的自然景觀鋪陳筆下,不消半日,那家中臥室書房裝點如世外桃源。待咸味子歸來,猶如從蒲臺巉巖尋覓至盤石洞天一樣,方能在百里之外覓得出水芙蓉芳蹤。耳濡目染,興致所至,那塊烏木疙瘩純鹽也會照貓畫虎,來幾塊斗方,再提點壞壞的歪詩,昆侖女子方才面若桃花,天女下凡。
咸味子是科幻大師的忠實粉絲,四十多歲的人了,每天不讀《三體》不睡覺,一讀就睡。那出水芙蓉別看是仙界奇葩,可一聽見咸味子讀《三體》就乖的很,宛若一片蓮花臥倒在烏木疙瘩的懷里一樣,咸淡都不顧了。
人間情深,二十年必有犀靈。
果不其然,這咸味子的出水芙蓉誕生一女,天生麗質不說,活脫脫一個小妖。
咸味子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才又放回了肚里,幸虧小妖隨出水芙蓉清秀有余,單是那一顰一笑透露出來的靈氣,就知道絕非凡間俗物。
令人稱奇的是小妖上的學來,竟如魚得水、龍歸大海、虎入深山、鳳翔藍天一般,青山遮不住,偶爾露崢嶸。想學文就文,文才八點八斗有過;想學理就理,理思周密也讓人嘆為觀止;升高二分文理之時,這小妖竟然說,不文不理,獨步畫壇!
一般人知道,沒有任何繪畫基礎之人,何以考上藝術殿堂?你以為大學校門是你家開的?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可咸味子偏就是那不二般人,連問都不問,就將那小妖送至京城。
一年之后,無師自通的小妖,竟然就拿到了央美的繪畫丹青合格證。
央美,那可是央美啊!
氣定神閑之后,走進了高考考場。
成績出來一看,全省藝術類狀元。
狀元,那可是全省狀元??!
三山大地,一時驚為天人。
小妖就這么扶搖直上九萬里,在央美的云端,整日與國內國際大師為伍,竟然毫不生分,豈有此理?
咸味子說:“我相信這孩子,只要她高興,我從不擔心!”
一時間,小妖的故事在陽州市醫(yī)院、大河兩岸傳為美談。
說起來,這咸味子當年大學畢業(yè)的時候,與酸味子還有些淵源。其實,也不是酸味子,是酸味子他哥,大酸。
那時候,大學畢業(yè)生報到,都得到有關部門在派遣證上蓋章。這咸味子本是霍神山岳陽之人,對陽州市這三河九龍之地是完全人生地不熟。不知道甚么原因,總之這大酸一個來月之后,才給咸味子蓋了章,才總算在市醫(yī)院報了到。就這一個多月的郁悶,竟讓咸味子耿耿于懷至今,直到邂逅東義溝文壇一霸酸味子,三杯過后,才盡釋前嫌。
你有來言,我有去語,咸來酸往,相談甚歡,終于以同懷視之,從此也是不離不棄。
這酸味子,可不是一般的酸。他要是酸起來,東義溝的精神都不正常,整個東義溝河里流的都是酸水,不要說喝,也不要說聞,單單是教你看上一眼,就能把你的梅花腰酸成斷橋。
毛杏吃過吧?不是那酸。飯菜餿了知道吧?也不是那酸。是臘八蒜泡老陳醋的酸!對,就是這個酸味兒,酸得你牙根兒都癢癢,可不嘬不嘬吧,還會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香兒讓你品,還真是那么回事兒。
酸味子是出了名的懼內。五味子幾乎每禮拜都要聚一聚,喝個小酒,聊個玄天,每至耳熱酒酣之時,酸味子都會接一頓電話,甚至是打開視頻,將其余四味都攝入其中,上報領導,今晚回家方可安睡。否則,不讓上床,得寫萬數(shù)字的天花亂墜吹捧書才行。
酸味子有高論。爹娘之娘,乃是老娘。男人娶妻,乃是新娘。喜新厭舊乃人之天性,那么,老娘豈是新娘之對手?所以說,大公雞,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這都是人之常情。何況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也還是那個月亮,到什么時候老娘都還是老娘,老娘永遠也惹不上??墒牵履锞筒煌?,新娘惹不起,新娘也不能惹呀?!哪個黃花閨女不是人家老娘的心頭肉?人家把這樣一個水靈靈嫩生生白里透紅紅里飄霞的寶貝女兒交到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手里,這是怎樣的一份兒信任?這難道就不是一種托付?既然人家把這樣一個花仙子似的姑娘托付到咱的手上,咱不心疼,誰心疼?讓別人心疼,咱也舍不得不是?所以啊,自古以來一拜天地,天知地知,娶你為妻;二拜高堂,親爹親娘,我有了新娘;一入洞房,無法無天,人生至此,還不就只有新娘。娘都是新的了,還有什么不新?新天新地新生活,一切都是新娘給的。你說,這一切不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懼內,怎一個怕字了得?那是天下男人之第一美德??!
據(jù)說酸味子的大才,竟就是這樣頭懸梁錐刺骨冬臥冰夏架火硬生生地練出來的。名師出高徒,嚴妻出硬柴啊!
酸味子的嬌妻雅梅,也在醫(yī)院工作,每逢上夜班,又正好遇上四味子招其喝酒,你看他那個扭捏。
先是夫人上班,孩子沒人管,不去。孩子比他的個兒都高了,你管人家干什么?
要不你把孩子也帶過來一起喝,男孩子,早點喝酒有好處!他不,說是還要給孩子做飯。
打包不行嗎?給孩子打包些飯菜不行嗎?不行!他說不行,那就不行,你就四味子說上天,沒用。他就絕不管四味子在這里涼場。
其實是酸味子有任務。他老婆規(guī)定,每禮拜都必須在陽州市晚報上發(fā)2.5斤豆腐那么大一塊版面的文章,讓編輯心急火燎地催著要,教讀者翹首期盼地等。寫文章的人都知道,要是長年累月堅持這么干,這也是一個包袱,一項累贅,一堆雞肋,不堪重負。
何況寫這種文章,時間長了,也不會提高,只是刷一刷存在感,混一個臉兒熟,給人一種東義溝文壇惡霸的感覺。
酸味子是一個文人,卻是在體育館工作?;燠E在體壇也就罷了,竟然管得是庶務,對體育基本上是一竅不通。五大三粗的身材,除了養(yǎng)花寫文章,對體育也不感興趣。但他要是不高興,不要說體育館,你就是東義溝,連電閘都敢拉,大家也只能在黑暗中摸索。
你說惡不惡?惡就一個字,霸!
有一次,五味子在一起喝酒,酸夫人就給說漏了嘴,說老酸勁兒大的很,寫起來不管不顧的,上禮拜一晚上沒睡就完成了一萬多字的創(chuàng)作!
這絕對是一頭有文化的驢??!
只是這酸味子的兒,十八九的后生了,人高馬大,說話卻嗲聲嗲氣的,讓人起雞皮疙瘩。學過打籃球,沒學好。改踢足球,也踢不好。又非想學排球,這地方就沒有那教練,沒學成。然后才改學乒乓球,倒是找到了一些打籃球與踢足球的感覺。球,是越打越小;脾氣,卻越打越大??陬^禪是拖著長長的聲調說,我——不——喜——歡,您能把我怎么樣?
姑娘十三了,豆蔻年華,卻有76.5公斤的富態(tài)體重,說話底氣足嗓門大,從丹田到腦門兒都透著一股純正的陽剛之氣。從小在體校練舉重,那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與人斗氣,無論父母還是兄長,就一句話:你選,挺舉?還是抓舉?我摔不死你!
你跟酸味子說,把孩子教育好,男孩子,要有點陽剛之氣!女孩子嘛,總得溫柔點吧?
他就會說,孩子都還小,長大自然就有了。難怪現(xiàn)在的奶油小生那么多,哦,都不叫奶油小生了,演變成帥鍋了,霸屏的都是些小鮮肉,小奶狗,三觀不正娘炮多啊!難不成這女漢子也時興了?
聽說陽州市醫(yī)院有采訪任務,酸味子自告奮勇,要到婦產(chǎn)科深入生活。結果讓酸夫人知道,立馬聯(lián)系咸味子,并酸不溜秋地給了咸味子幾個難堪。那婦產(chǎn)禁地,也是你酸哥能深入之處?你怎么不深入去?你就不怕把你酸哥深入的拔不出來?采風,采風,莫不是采花吧?給我換!
你這叫不講理,況且這任務是甜味子安排的,我只是具體操作而已,怎么怨上我咸味子了?咸味子覺得很冤。
我沒理,我和你講什么理?況且我就是理。我回家,誰敢和我說理?說理,就別回家呀!這橫豎不說理的撒潑架勢和潑婦風范,誰也不好招架。而且每每以老娘自居,難怪男人都喜歡新娘,千年的媳婦熬成婆,是不是一成了老娘,就不講理了?也是,新娘早變?yōu)槔掀帕?,有什么道理可言?/p>
咸味子沒辦法,這才硬給安排到急診科。據(jù)說這幾天,酸味子沒日沒夜地泡在急診科體驗生活,發(fā)誓要寫出驚天地,泣鬼神的雄文。雄不雄的,那天咸味子沒來由地偷看了幾眼,竟然就流下了感動的熱淚。
我曾經(jīng)問過酸味子,這福島是什么人,名字這么怪?張玫大夫為什么這樣說,這下文呢?
人家不讓在婦產(chǎn)科采訪,再找機會吧!你看把酸味子嚇得。
我就最喜歡看酸味子的短文,家長里短,雞毛蒜皮,花花草草,在他的筆下,也都能化腐朽為神奇。雖然總有一股酸菜抿饹斗的味道,畢竟那也是酸的正宗,酸的可口,酸的討老婆歡心。
唉,老婆要崇拜一個酸字,不吃醋,還吃什么?酸得好,酸得妙,天天酸你要不要?
酸,就這么理直氣壯!
之所以酸味子這么看重這一次陽州市醫(yī)院的采訪,與甜味子的工作不無關系。
甜味子,在五味子當中年齡最小,可看上去顯得最老。三十六歲的時候,就頭發(fā)花白,稀疏的幾根兒毛毛向后一撥拉,仿佛就有了六十三的感覺。
甜味子是國畫高手,深得其父國畫大師老甜的真?zhèn)?。尤其是把太行山凝練在自己的筆墨之下,那山的感覺能壓迫的你喘不過氣來。
記得老甜也畫人物,工筆水彩,總是給人無窮的喜慶。而今老甜畫師年老姜辣,筆鋒更潤,且筆耕不輟,這也使得甜味子經(jīng)常無地自容。
甜味子在雜志社工作,是雜志社的頭目。雜志社上面還有各路神仙,大大小小都能管他。近年來,單位扶貧,甜味子又成了農(nóng)村的一名駐村書記。
這樣,你在雜志社就基本上見不到甜味子,要見他,你還得驅車百里之外,到山溝溝里去找。
你要真找到山里,大概也尋不見甜味子,一般又都在鄉(xiāng)里辦事了。
那就追上到鄉(xiāng)里吧。結果,單位臨時有事,他早就回到市里面了。
如今的甜味子,成了一個大忙人,一堆文學女青年呼啦呼啦地圍著甜味子社長轉,好在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傳出緋聞,其余四味子都在隔岸觀火,靜觀其變,尤其是酸味子有些躁急,更有些失落。文學,本就是甜蜜的事業(yè),不弄出點兒緋聞,還真有點愧對文學。
甜味子也不管那一套,主要是每天忙的找不見自己。
你說你一介書生,即使有政策扶持,可沒有大資金支持,光靠你人員堅持,能讓那四五十位七老八十的村民脫貧?也是難為他。可年輕人的抱負從來都不可小覷,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窮人有窮人的辦法。甜味子用心良苦,就在這五味子身上打起了主意。
甜味子請咸味子幫忙,讓陽州市醫(yī)院派大夫們給老鄉(xiāng)體檢看病,這實事辦的好!
陽州市醫(yī)院也很大氣,全力支持。安排人員器材,浩浩蕩蕩,一哨人馬就開到古晉村。老弱病殘,扶孤攜幼,把個山村溫暖的整整一個冬天都不覺得冷。
為了回報咸味子,過年前,甜味子總要糾集一干書法繪畫高手,到陽州市醫(yī)院送對聯(lián)上門,送國畫上墻。
其實,近幾年來,陽州市醫(yī)院的文化氛圍甚是濃厚。咸味子給主編的《陽州市醫(yī)院報》有聲有色,煞是好看。近幾年來,還編纂了一本厚厚的《陽州市醫(yī)院志》,給醫(yī)院留下了一部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功德無量。包括酸味子寫急診科的《印記》那篇文章,也登上了院報,還被收進了院志,高興的酸夫人還專門擺酒宴邀請四味子慶賀了一下。
酸夫人說:能感覺出來,我酸哥是用心了,動情了,他的這份認真打動了我,文章中的人和事也感動了我。唯一的不好就是酸哥筆下的急診科胡魅大夫,是個女的吧?是不是寫得有點太美了?我要提醒你:酸味子,你肚子里那些美麗字眼,不是用來謳歌別的女人的,下不為例!
甜味子急忙解釋道:酸嫂子哎,這么多年,你難道就不知道胡魅大夫是誰嗎?
是誰呀?
辣夫人?。?/p>
辣夫人不是叫莉莉嘛?
那是小名,真有你的。甜味子看了一眼老辣說道。
酸夫人張著一個大嘴巴,仿佛不會咀嚼了一樣,一晚上再沒有吭聲兒。
這一次甜味子攬起了為陽州市醫(yī)院采訪報道鼓與呼的大旗,市里面的牛鬼蛇神們,穿梭在醫(yī)院的科室之間,尋找讓人眼前一亮的閃光點,捕捉讓人淚眼婆娑的動情點,挖掘叫人跌足頓嘆的承重點,梳理給人拍案叫絕的銘記點,各耍神通,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任務還算完成的不錯。
甜味子不能喝酒,一喝就臉紅,姑娘又正在高三,這是非常時期。
甜味子的夫人,在醫(yī)院當護士,甜夫人是出了名的賢惠。
甜味子一忙,上有老,下有小,這一大家子的事兒,甜夫人一肩挑,從無怨言。家有賢妻夫禍少,甜味子這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這甜媽媽絕對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氣質風度也絕對遺傳給了甜味子,難怪他組織什么活動,呼啦啦首先就是一群女青年積極響應,不是追星,而是跟風。
這不,甜味子振臂一呼,應者云集,除了他個人的甜味兒誘人外,更多的還是陽州市醫(yī)院自身就有魅力。
說到魅力,辣味子當仁不讓。
辣味子是陽州市醫(yī)院的女婿,也是古州石河人氏。民國時期,其家族曾出過一位名動京城的大才女,可惜天不假年,在最美好的青春時光,如閃耀的流星一般逝去,給古州留下說不盡的紅鬃馬文化美談。
也許真的是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從石河這歷史文化名村走出來的辣味子,確實名不虛傳,甚至連走路,我都覺得飄散著一股子文化氣息。
這辣味子的辣,可不是徒有虛名,而是浪得真名。
吃過芥末吧?辣的夠味兒,你要是再倒吸一口涼氣,那一定能辣的你流出眼淚,夠辣。
吃過大蒜吧?辣的夠味兒,關鍵是你得嚼,越嚼越辣,越嚼越味兒,直至你走進人群,那卓爾不群的味道,一定會在增加回頭率的同時,讓那些假裝有品位的人避之唯恐不及,夠辣。
吃過辣椒吧?辣的夠味兒,你只要舔一口,就讓你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冒出汗來,酣暢淋漓,痛快萬分,夠辣。
更多的時候,是一杯美酒。你喝過67度的老白干吧?那是真夠辣!抿一口,你都能感覺到那火辣辣涼颼颼香噴噴的燒酒入口入喉入胃入心入腸,一路辣來,所向披靡,橫掃千軍如卷席,夠辣。
這就是辣味子的辣,火辣!
辣味子寫得一手好雜文,當年,在《雜文周刊》上,贏得了無數(shù)的喝彩,喜笑怒罵,皆成文章,領雜文領域一時風騷,是不可多得的辣筆桿兒。
那天,咸味子問辣味子最近又有什么杰作時,辣味子說正在謀篇布局《閑談快活燈、狗狗廣播電臺》的文章,大家莫名其妙,紛紛要求現(xiàn)場來一次劇透。
辣味子也絕不是那藏著掖著的人,乘著酒勁兒,張嘴就來:
我家樓下,是一條來回六車道的寬闊十字馬路。一直以來,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出門回家,在那個停與行皆是45秒的紅綠燈下行走,車與人,從來沒有過不方便的感覺。
可是,一夜之間,這不到1500米就四個十字路口的紅綠燈,突然都改成了禁停120秒,放行45秒。而我家樓下這個斑馬線的紅綠燈,就變成了禁停90秒,放行25秒。
這下可好,這條從來不擁堵的寬闊路段,硬是被硬生生地治理成了嚴重擁堵的硬堵路段。特別是上下班高峰時期,這里簡直是痛苦不堪。
而這條人行橫道,就別說是老頭兒老太太行走了,就是我這中年后生,那也得緊走幾步,才能剛好過去。你要是稍有遲疑,就只好跑步通過了。一個字:快!兩個字:快跑!三個字:趕快跑!只有快,才是活命的唯一訣竅。否則,那些等待長久的司機們,就會開著車箭一般地都沖了出來。慢了,就要遭殃。
你說這兒的紅綠燈,是不是一個慢遭殃的“快活燈”?
我家樓下不遠處,就是陽州市有名的河神廟公園。無論早起,還是晚睡,我每天必去公園遛一圈兒。別人遛狗,我遛自己,不為減肥,只為那一份孤獨寂寞的心需要大自然的風花雪月來滋養(yǎng),方有精神與情趣。
這公園本在小黃河岸邊,里面有亭臺樓閣,廟宇巍峨。小橋流水,鳥語花香。曲徑通幽,拐彎抹角,也都是草青水淺的好去處。
沿著大紅門古牌坊徑道拾階而上,頭道寺古碑林里,晨鐘暮鼓,流水潺潺。二道寺書院古樸,古木參天,題刻玲瑯。再上就是鵲王廟,也是鵲山頂,勝水池塘,碧映藍天,白云飄過,亦真亦幻。一覽小黃河像一條黃色絲帶從西向東在山腳的河神廟旁飄過,這也是這個公園最讓人沉醉的地方。
古州號稱文獻名邦,龍蟠圣地,放眼望去,思接古今。腳下是清代左宗棠入疆時捐銀修好的黑砂嶺十里長坂坡,名曰南天門。全部都是用整齊劃一的長條黃沙石鋪成,兩邊的欄桿蜿蜒曲折,從山頂向兩邊的山腳下延伸。再往前就是馬王廟與三義廟,過郗家瀑布泉,從西門出來,我就回家了,這是一方迷人的所在,寵溺其間,樂此不疲。
可不知道從那一天起,這公園里沿路的路燈電桿上又安裝了廣播音響,每天不停地循環(huán)播放《陽州市寵物犬管理條例》,一個悅耳的女聲,不停地講著禁止游人帶狗狗進入公園。然后講狗狗進入公園多么不衛(wèi)生,狗狗咬人又多么危險,接著再說人類得狂犬病有多么可怕,死亡率有多么多么高。然后,再溫柔地勸導人們要及時地給自己的狗狗做好絕育手術,以免對人造成任何的危害。
一開始,你會覺得新鮮,甚至有道理??刹煌5匮h(huán)播放,你在公園里走著走著,就會苦不堪言。充斥耳鼓的全是“狗狗”二字,然后你就發(fā)現(xiàn)公園里竟然到處都是狗狗的身影,仿佛也沒有了人,更沒有了風景。
綠地廣場上是狗狗和主人嬉戲的場面,更多的是各家的狗狗與別人家的狗狗此起彼伏地打招呼,更有那些騷呼呼的狗狗們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各種猥褻的場景。甚至還有各種迅猛的大狗會突然從你身邊闖過,煞是嚇人。特別是小孩子,往往被驚得結瘋愣怔,大哭不止。狗主人還會說,別怕別怕,它不咬人。然后,揚長而去。
你看見了吧?辣味子就這么辣,而且是出口成章的辛辣。
后來,這辣味子還出過幾本書,愣是沒火起來??辔蹲右恢币詾槭沁@書名有瑕疵。你想啊,辣味子,這明顯的就是火命,你非要起《水無香》《弱水飲》《心如水》這樣柔媚的名字,水火不容倒也其次,關鍵是水克火啊,這怎么了得?
不過,辣味子也不信這個邪,火辣辣地一路走來,辣味兒不減,風風火火闖陽州,在雜文界也是小有名氣,尤其是喜歡辣味兒的川妹子和湘妹子們,更是高看一眼。
也許就是這辣的夠味兒,這辣味子愣是把醫(yī)院一朵花胡魅胡莉莉攬入懷中。
一朵花,在老家辛莊的時候,就是辛莊的莊花兒。來到陽州市醫(yī)院,就成了陽州市醫(yī)院的院花兒。如今這一朵花歸了辣味子,曾幾何時,那也是讓陽州市醫(yī)院多少豪杰嘖嘖哀嘆,捶胸頓足,眼看著辛莊火辣辣的一朵鮮花插在了石河灘剛剛出爐還冒著熱氣又撒上孜然辣椒面的這堆牛糞上。
問題是石河灘上的牛糞,就有那么一股子濃濃的韻味兒,插上去,快活的要飛!好風憑借力,送你到青云。
這一朵花,雍容華貴,端莊大方,猛一看,以為是敦煌莫高窟壁畫上的飛天來到人間,絕對是天下男人夢寐以求的一種古典美??辔蹲用棵窟@樣贊美一朵花的時候,酸味子總要聲明,這里面不包括我啊,我只喜歡我喜歡的那一種。而只要是酸夫人在場,就必定說是只喜歡老婆這一個?。?!
一朵花信佛,不吃肉,不喝酒,不賭博,偏偏喜好那一口兒火辣辣的辣味兒,如果你有機會能看一朵花一眼,那辣妹子辣,肯定能讓你打一串噴嚏,啊嚏——,啊嚏——,啊嚏——,不辣不過癮,過癮就得辣、辣、辣。
你說辣味子辣吧,可偏偏就有一顆入木三分、力透紙背油膩的心。辣味子尚雕刻,三八兩下,就能刻出一枚疏可走馬,密不透風的印章,啪啪啪,在桃紅印泥上拍打,往宣紙上一摁,端端正正,古色古香,煞是耐看。在陽州市醫(yī)院的院報上,竟然也有辣味子的印章刊登,仔細端詳,也是像模像樣,不輸大家。
五味子的書畫作品,無一例外,全都是來自辣味子如許齋的印章,不是別人的不高明,而是辣味子的印章就有那么一股子辣味,怎么看怎么舒服。吃慣了辣味,吃什么都不香。
辣味子的書房,就叫如許齋。如許齋的匾額,還是苦味子給題寫的。
人家那如許齋,被一朵花打理的那叫一個雅,那是雅遍陽州無敵手?。?/p>
酸兒辣女。這辣味子與一朵花,還就是生了一位小辣椒。
如今,這小辣椒出落的亭亭玉立,儀態(tài)萬方,在南方的華僑大學城里,那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苦味子,其實就是一顆草藥,味苦,若黃連,那也是命苦,不能怨大夫。
苦味子生在紅旗下,長在新社會,但一落地,就遇上了三年困難時期??辔蹲拥哪赣H,曾經(jīng)也是村里的一名赤腳醫(yī)生。17歲的苦媽嫁給了19歲的苦爹,在當?shù)氐氖锇肃l(xiāng)都傳為了美談。
許多人都想不明白一個道理,這17歲的姑娘是不是瘋了,怎么能嫁給他苦爹呢?苦爹五歲的時候,苦爺就死了??酄敱瓤嗄檀?7歲,留下27歲的苦奶和倆兒一女撒手人寰。
曾經(jīng)在兵荒馬亂的歲月,讓苦奶嘗盡了人間的各種悲歡離合,短短三年時間,小兒子夭折了,小女兒也夭折了,就留下苦爹這一棵獨苗,讓苦奶在神靈面前發(fā)下了宏愿,誓死不再嫁人,一定要把這棵獨苗養(yǎng)大成人。
苦爹也是爭氣,不僅書念得好,高小畢業(yè)以后,還在大隊里當了會計。恰恰在此時,村里來了一個招工名額,大隊領導們合計,社員同志們舉手,一致同意把這個名額給了孤兒寡母的苦爹,從此,苦爹跳出了農(nóng)門,成為煤炭貨運站上的一名工人。
那時候,苦媽的父親是縣糧食局白馬糧站的站長,村干部和苦爹經(jīng)常到糧站交公糧,苦媽偶爾也到糧站給老父親洗洗涮涮。一來二去,苦媽竟然就看上了這個小伙子。央求村干部給她認識,幫她跟父親周旋此事。
那個時代的人,一點都不功利,喜歡就是喜歡,不害怕貧困。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怕你高貴。就這樣,一拍即合,大家閨秀嫁給了一個窮小子。多年以后,許多人曾經(jīng)非常質疑這樁婚事,苦舅就說了一句話:方圓十里,有人家窮小子那樣的人才嗎?
眾人從此再無議論。
他們結婚第二年,正是數(shù)九寒天,苦味子來到人間。這個大胖小子,給這個苦難的家庭帶來了莫大的歡樂與希望。
苦味子生日小,不得歲,一個月多點就認了一歲。
那一年夏天,一個雷電交加的日子。苦媽接到公社衛(wèi)生院的通知,下午三點到公社開會,不得有誤。
公社離村并不算遠,也就8里多地。但是,必須得步行。因為那時候沒有公交,村里也沒有自行車,只好走著去,走著回,總得一個來小時。
要在平時,也無所謂,這是常事,大家也都習慣了??赡且惶煳绾?,風云突變,電閃雷鳴,眼看要下大雨了,眼看也就下午兩點了,再不動身,就真來不及了。
苦奶抱著懷里的苦味子說:這天氣可不能走,會走在大雨地里的,等等再說吧!
可苦媽說:公家的事,不能馬虎。說三點到,咱就得三點到,風雨無阻啊!
說著,拿起一把塑料雨傘,沖出了家門。
那是怎樣的八里路???風雨兼程,雨傘在暴風雨中很快就解體了,風狂雨猛,打得人都睜不開眼睛,一會兒功夫,苦媽就被雨水澆了個透。
等來到公社衛(wèi)生院的時候,雨也停了,雷也止了,風也不刮了,也剛好開會。真是萬幸,沒有遲到,而且也沒人遲到。從各村來的這些“半農(nóng)半醫(yī)”的準“赤腳醫(yī)生”們就在這里接受了三個小時的業(yè)務培訓,從“小病扛,大病拖,請不來醫(yī)生請巫婆”的農(nóng)村現(xiàn)狀,到針灸穴位,草藥識別,再到給小孩子接種牛痘疫苗,都學習了一遍。
也學完了,地上的湯湯水水和里里外外的衣服也都干透了?;丶?。
雨后的白馬平川,空氣格外清新。走在回家的路上,踏著泥濘的鄉(xiāng)村公路,苦媽感覺渾身發(fā)冷,她病了!突然,她感覺這八里地非常遙遠漫長。
咬著牙回到家,推開房門,她就趴在土炕上,不省人事了。
等醒來的時候,她已躺在縣醫(yī)院的病房里了。
心臟病!是風濕性心臟??!在那個年代,這病幾乎就沒有辦法治。更可怕的是,據(jù)苦舅講,當時能請的大夫都請了,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到最后,連雞血都打上了,可縣醫(yī)院最終也沒有救下苦媽。
23歲的苦媽,花蕾綻放的美好時光就這樣棄還不懂事的苦味子而去了。
苦媽的裝裹衣,都是苦外婆給親自一件一件穿上的??鄫屌R終的時候,還說一定要給她穿白襪子,塑料底黑松緊口襻帶兒鞋。
苦外婆哭得呼天搶地:天啊,老天爺啊,你怎么忍心讓我這老媽媽給自己的女兒一件一件地穿裝裹衣???
苦外婆就哭得昏死過去了。
醒過來,接著給女兒繼續(xù)穿。
天呀,老天爺啊,你讓我今后的日子怎么活下去呀?老天爺啊,你看看吧,她還這么年輕,你看她的樣子,是不是睡著了?紅桃花哨的,我的女兒怎么會就這樣死去啊,老天爺呀,我沒法活了呀——
苦外婆就又哭得昏死過去了。
出殯的時候,苦味子太小,沒辦法拉靈。一個本家的爺爺把苦味子抱起來,說:苦兒,你就坐在你媽媽的棺材頭上送你媽媽一程吧!
說著,把穿了一身白孝袍子的苦味子抱起來,端坐在了苦媽棺材的前端。
起靈——
途中,還有苦媽生前好友逗苦味子說:苦兒,你媽媽怎么啦?
人群頓時像凝固了一樣,靜寂下來。
只聽見苦味子奶聲奶氣但清清楚楚地說道:媽媽睡了。
頓時,人群中發(fā)出嚎啕大哭……
可以這么說,苦味子的童年,就是在苦水里泡大的,是苦奶與苦外婆一起拉扯苦味子在百般千樣的苦日子里煎熬過來的???,是苦味子的人生底色,所以,苦味子從來也沒有感覺到苦是什么滋味兒。有人呵護,有人憐愛,反而覺得世間一切都很美好,否則,苦海無邊,哪里有岸?。?/p>
苦味子喜歡勞作,別人叫苦,他以苦為樂。苦味子喜好讀書,人不聰明,自視笨鳥,只好苦讀,他苦中作樂??辔蹲右活^扎在文學的大海中,天長日久,品嘗著各種苦味,苦難就成了一所大學校,人生就是折騰一個大苦海,泡在其中,苦則苦矣。苦者,自得其樂。
苦味子終于考上了大學,那是村里的第一個大學生??嗟m是個工人,可是一輩子都有一個醫(yī)生情節(jié),做夢都希望苦兒子能找一位醫(yī)生媳婦。
也是機緣巧合,后來老苦還真是夢想成真了。
苦味子大學畢業(yè)之后,就分配到陽州二中當了一名語文老師。
那一年,老苦的老毛病老痔瘡犯了,疼得死去活來。據(jù)說十人九痔,但這毛病發(fā)的不是正經(jīng)地方,大多數(shù)人都難以啟齒,更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非到疼痛忍無可忍,也絕不會去找醫(yī)生看病,看病也不讓醫(yī)生看那個地方,實在要看必須要看不能不看不得不看不看不足以平民憤的情況下,也絕不允許異性大夫給看。
老苦愛抽煙,嗜煙如命。在貨運站裝卸煤的枯燥日子里,香煙成了他最大的安慰。兩眼一睜,抽到熄燈。這大概也是他得這病的一個誘因,不疼不少抽,越疼越猛抽,兩根兩根的抽,可這香煙怎么能治病呢?治的只是寂寞無奈和諱疾忌醫(yī)。
這回可不一樣,實在是疼,疼得天絕人寰,他就來找苦兒子想辦法。
自從兒子考上大學,這兒子在他眼里就變得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其實,這也是苦兒子第一次知道人這么隱秘的地方還會得這么放肆的病,世間竟然就有這么無法無天、六親不認的病,而且是自己的父親就得了這樣的病。
問題是什么大夫能治好這病呢?
愁得苦味子亂了方寸,只好跟教研組的老老師們求助。
雪花老師就說:神鋼醫(yī)院來了一位女大夫,醫(yī)術高明,咱們學校的老老師們,近來都找這位女大夫治病,要不我領你去認識認識,看是什么情況?我也是神鋼的職工家屬,有什么問題,都好解決!
就這樣,在雪花老師的引領下,苦味子認識了姚娉大夫。
姚娉大夫就說:我是內科醫(yī)生,你父親這個病,得找肛腸科大夫來治。我們醫(yī)院倒是有一位老醫(yī)生,在這方面有多年的診治經(jīng)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給你們聯(lián)系聯(lián)系。
苦味子當然是求之不得,萬分感謝。
之后,苦味子就帶老苦來醫(yī)院,在姚娉大夫的熱情幫助下,終于見到了專治痔瘡的醫(yī)生老野大夫。
老野大夫問診的時候,老苦疼得直冒汗,看著姚娉大夫是一聲不敢吭。
實在是著急了,老苦就把苦兒子拉過來低聲說:兒子,你能不能讓人家姑娘避一避?
老野大夫聽見了,就大聲地直接說:人家是大學生,又是內科大夫,什么沒見過,什么不知道?有什么可避的?來吧,脫了褲子,趴在床上,讓我看一看!
姚娉大夫趕忙說:老野大夫是好醫(yī)生,絕對信得過,你們放心,我先回避。說完,離開了。
再看這野大夫,大高個子總有一米八,一身白大褂,纖塵不染。白白的醫(yī)師帽,像個圓筒,齊眉戴在頭上,烏黑發(fā)亮而濃密叢生的兩道劍眉像書法家用濃墨揮灑過之后,顯得格外粗壯有力,潔白的大口罩把他的國字臉齊整地覆蓋了一遍,只是那張飛似的絡腮胡子在口罩的左右下方齊刷刷地排列著,讓人忍俊不禁,又不敢造次。
老野大夫看過之后,就說了一句話:很嚴重,得手術!
在姚娉大夫的鼎力幫助下,苦味子給老苦辦了住院手續(xù),第二天做手術。
手術很順利,只是老苦還沒有蘇醒過來,看上去沒有一點痛苦。
苦味子有課,今天也沒有把課調過來。
姚娉大夫說:手術做得很成功,你放心上課好了,這里有我呢!
下了課,等苦味子來到老苦的病房時,老苦已經(jīng)醒了,只是又疼得滿頭大汗。
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坷峡嗦裨怪鴥鹤?。我都快疼死了,你也不管?
人家姚大夫說手術很成功,沒有事兒的,她說她會照料你的嘛??辔蹲诱f道。
人家姑娘都來過好幾次了。剛醒來也不疼,后來就疼開了,現(xiàn)在是越來越疼??!是不是手術給我做壞了?疼死我了??!老苦在兒子面前喊鬧著。
沒辦法,苦味子只好找姚娉大夫問明情況。
姚大夫說:只是麻藥過勁兒了,忍一忍就好!
原來是這樣??!苦味子感謝了姚娉大夫,趕快回來給苦爹解釋。
忍一忍,忍一忍,你忍一個試試,這比痔瘡疼還要命?。∥沂懿涣死?!老苦任性著。
苦兒只好再麻煩人家姚大夫。
姚大夫說:不行就給來針杜冷丁吧!
我不懂,聽你的??辔蹲酉嘈乓Υ蠓颉?/p>
于是,姚娉大夫就給老苦打了一針杜冷丁。針頭還沒有拔出來,老苦就感覺不疼了。
老苦就喊:你個沒良心的,有這么好的藥,你不給我用?
姚娉大夫趕緊解釋說:叔叔,這可是管制藥品,絕不可以隨便使用的!
苦味子千恩萬謝,病房才又安靜下來。
四個小時以后,老苦又發(fā)作起來,非要再打一針,罵兒子沒良心,舍不得給他花錢,他疼得不行,要繼續(xù)打針。
沒辦法??辔蹲釉俅握乙︽炒蠓?。
你爸爸也太矯情了吧?現(xiàn)在的疼應該完全可以忍受了,怎么還鬧騰???真不耐皮!好吧,那就再打一針,絕對不能再打了,再打會出事兒的!
老苦出院之后不久,雪花老師和苦味子專門到醫(yī)院面謝姚娉大夫??辔蹲舆€和姚娉大夫一起又專門面謝了老野大夫。
苦味子說:我爹說,你要是早點摘了口罩,知道你就是一個猛張飛,打死也不讓你給他開刀!
老野大夫哈哈大笑,滿臉的胡茬瑟瑟亂顫。呔!哪里逃?快來吃我一刀,讓你我好不痛快是也,哈哈哈哈。
從此,苦味子與老野大夫成了好朋友。
不久,姚娉大夫就成了苦夫人。
老苦說:這真是不打不成交,不疼不知恩啊!
苦味子是個熱心人,無論誰有難處,他都愿意幫助。
那時候,天橋有一家理發(fā)店,理發(fā)店有一位牛金花大姐,理發(fā)理得好,服務態(tài)度好,苦味子幾十年來,就在牛大姐手里理發(fā)。苦味子有少白頭,可在牛大姐的精心修理下,從來就沒有染過,即使后來成了花白頭發(fā),牛大姐的一雙妙手也能處理地精神煥發(fā),不仔細看,還真以為全是黑發(fā)呢。
臘月二十八,過年理頭發(fā)。年年如此,那年也不例外。
那次苦味子來得遲了點,找牛大姐理發(fā)的人排隊排到了大街上。
苦味子就先坐下等著,并與牛大姐開玩笑說:我不急,你先給大家理。我正好也坐在這里讓它再往長里長長,一會兒交由你一碼處理。
牛大姐說:這可不是一會兒半會兒的事兒,等輪上你,恐怕都能梳辮子了,你就耐心地等吧。
中午飯都顧不上吃,到下午三點的時候,牛大姐胃疼的厲害,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掉。
大姐,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我給你拿藥啊??辔蹲咏o牛大姐倒好水,就在她的抽屜里拿藥。一看,胃舒平藥瓶都空了。
大姐,你等著啊,我給你買藥去。說完,就沖出了理發(fā)店。
天橋理發(fā)店離陽州市醫(yī)院很近,苦味子跑過來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咸夫人出水芙蓉在上班。說明來意,咸夫人幫苦味子取好了藥,并叮囑苦味子說:這胃疼成這樣,還經(jīng)常疼,你得勸她來醫(yī)院檢查檢查,一疼就吃胃舒平,這可不是個辦法。
苦味子問咸夫人:咸味子也上班嗎?快過年了,也該歇歇了。
忙得他都找不見家門了,那里還顧得上過年啊!出水芙蓉說,你不知道?辣味子住院做手術呢!
啊?怎么回事???誰也沒告訴我??!這大過年的,怎么回事?。吭谀膫€科住著呢?苦味子是真著急。
沒事兒,嚇的!在肛腸科呢,咸味子和在,沒事兒!咸夫人把藥遞給苦味子說到。
沒事兒就好,我先走,呆會兒我過來看他們。說完,苦味子一路小跑回到理發(fā)店。順路還給牛大姐帶回來兩屜小籠包子。
牛大姐并沒有坐下休息,還在堅持給大家理過年發(fā)。
苦味子把藥交到牛大姐手上,又把水端過來,看著牛大姐把藥喝下去。又看著牛大姐吃了包子,這才坐在暖氣邊的長椅上歇一歇。
大姐呀,我今年過年就別理發(fā)了。你看這隊伍,晚上十點也理不完?。?/p>
沒事兒,大過年的,大家就圖個喜興兒,十點理不完,咱就十一點,十一點理不完,咱就十二點,趕明天除夕早上,我一定讓大家都清清爽爽、高高興興回家過年,這樣我心里面才踏實!況且,你那頭發(fā),我不給你理,你讓誰理呀?這么多年了,你長著幾根毛,我都清楚著呢!
牛大姐呀,哪他究竟長著幾根毛啊?不只腦袋上吧?難道還有別的什么毛?排隊的人群中就有人給起哄。
我只管他腦袋上的這三根毛兒,其余的毛,愛誰誰,我可不管。牛大姐說這話的時候,好像臉還紅了一下。
人群中頓時爆發(fā)出一陣笑聲。
只是,大姐,你這也太累,都站一天了,誰也受不了!苦味子還是猶豫,又擔心辣味子的手術。
沒事兒,你等著吧!你的隊,我給你排著呢,還有幾位,小伙子?牛大姐沖著那個胡咧咧問了一聲。
小伙子點著前面的人數(shù),1、2、3、4、加我,他排第六。小伙子回答說。
你看,這不快了?坐下等等吧!
牛大姐喝了藥,看上去好多了,一如往常的和顏悅色。
大姐呀,醫(yī)院的大夫可是說了,你這胃老疼,得上醫(yī)院檢查,可不要不當回事。苦味子說。等過了年,我在陽州市醫(yī)院給你聯(lián)系一個好大夫,好好給你看一看,沒事兒咱就放心了。
看什么大夫啊,這就是老毛病,年多了,沒事兒。我也找大夫看過,大夫說,回去喝點胃舒平吧!你看,還是胃舒平。脫褲子放屁,這不是多一道手續(xù)嘛,免了。牛大姐是一個非常達觀的人。
終于輪到苦味子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六點多了。牛大姐理得很仔細,特別是對苦味子的白頭發(fā)能處理的恰到好處。理得差不多了,再把座椅放倒,讓苦味子躺下,打起肥皂沫,用刷子在臉上涂抹,特別是額頭、眼簾與耳輪,都要輕輕抹上。再拿起剃頭刀,啪、啪、啪在刀皮上拐幾下,然后,把臉一刮,所到之處,胡茬與污垢剃得干干凈凈,整個面貌容光煥發(fā),豈是一個爽字了得?
然后,牛大姐又把苦味子領到洗手池旁坐下,摁住他的腦袋,打開溫水,把頭發(fā)沖洗一遍,再擠上洗發(fā)露輕輕地搓。先是用手掌,然后是用手指頭在頭皮上行走??辔蹲幽苊黠@地感覺到牛大姐的指頭肚在自己的頭皮上頭發(fā)中舒適地摩搽著,特享受的那種,而絕不會用手指甲在你頭發(fā)中去撓,去摳。
這正是牛大姐服務的過人之處。然后用清水沖洗干凈,再用一塊干爽的毛巾從背后捂住你的雙眼,輕輕地揉搓。鼻子、臉、耳朵、耳朵眼兒,最后是整個頭發(fā),都擦干凈。再坐回到椅子上把頭發(fā)吹干,對著鏡子把個別不服管教的頭發(fā)再修剪一下,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端詳了再端詳,直到滿意為止。
把理發(fā)衣給解下來,把脖領子里的碎頭發(fā)吹干凈,再拿剃頭刀把脖子里的汗毛清一圈,拿起毛巾再次輕輕拭去。好勒!這下就能過年了,回家吧!牛大姐還拍了拍苦味子新刷出來的脖子,滿滿的全是滿意。
謝謝牛大姐??辔蹲右埠軡M意。提前給你拜個早年,吉祥安康!過了二月二,我再過來龍?zhí)ь^!
好勒,等著你,明年見!牛大姐又忙活其他客人去了。
當苦味子來到陽州市醫(yī)院肛腸科病房的時候,辣味子的手術已經(jīng)做好了。咸味子、甜味子與酸味子也都在,一朵花胡魅坐在病床上,辣味子靜靜地躺在那里,沒有睡覺。
咸味子說:他們單位體檢,就發(fā)現(xiàn)辣味子長了個腸道息肉。我說這個沒有事兒,不用做手術,許多人都有。現(xiàn)在的人,生活好了,誰還不養(yǎng)個息肉什么的。辣味子不行,嚇得厲害,說這不是該長的東西,趁早割了,以絕后患!
這大過年的,你躺在這里做手術,嚇我一跳啊。苦味子看著辣味子說道。
人家不行嘛,一天都不讓等。一朵花解釋說。說是絕不能把這個壞東西帶到明年,這不就在這年根兒急趕著非要做這個手術。也好,做了也就省心了。
沒事兒,小手術,明天我就回家了。辣味子笑著說。初七也不誤上班,正月十五伙計們照例來我家聚會喝酒,這都不耽誤。
你們真會挑日子,你們單位這體檢老是在年底,要是有問題,這不是明擺著不讓過年嗎?酸味子抨擊道。不過你們單位還不賴,每年都要給職工體檢,這都是實實在在的好事!我們領導可好,你一說給職工體檢體檢,他就叉著個腰,慢條斯理地說:體檢什么?這不是想不開嗎?萬一查出點毛病來怎么辦?人吃五谷雜糧,不查沒毛病,一查盡毛病,誰也別給我提體檢的事兒,添亂。
酸味子講得有聲有色,把大家都逗笑了,只有辣味子在那里強忍著不敢笑。雖然是微創(chuàng),可畢竟是刀口,一笑就疼。
這還沒完。酸味子接著表演道:我們單位是不體檢,可你擋不住我們領導老婆的單位人家體檢啊。結果,他老婆拿到體檢報告一看,說是乳房里面長了一個東西,不好。領導還讓我領著他老婆又來陽州市醫(yī)院復檢一下。咸味子,你還記著吧?
咸味子若有所思地說,那女的不是沒事兒嗎?我給你找的我們的B超主任,超了好幾遍,沒有東西呀?主任還說,放心吧,什么都沒有,不要一驚一乍的!
是啊。酸味子說,你這是陽州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最有權威了,你們說沒事兒,誰敢說有事兒???沒事兒就好!我把人家老婆給送回家,你看把我們領導氣得直罵娘。
他又模仿開了:都是吃飽撐的,沒事找事,好好的人,你體檢什么?這不找病嗎?沒病攬傷寒,閑的。我說什么來?沒有的事!這不好好的嗎?你折騰什么?也不說那是咱家的禁區(qū),怎么能讓別人摸來抹去的,成何體統(tǒng)?小酸吶,你是不是也看了?
沒有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人家也不讓我這老爺們兒進去??!酸味子急忙辯解道,仿佛要大禍臨頭似的。
我就說嘛,該看的你看,能看的你看,不該看的你絕不能看!你我是信任的,可是,我把你嫂子托付給你,你還是應該看著點才對???!
我慌忙說道:不敢、不敢,我不敢看,但我看著呢、看著呢,領導你放心。
酸味子講得滿頭大汗,惟妙惟肖地學舌,把一群人逗得前仰后合。
問題是問題在后面。酸味子一句話又把大家的興致給提了起來。
過了一個月,我們的領導夫人回娘家,把體檢的情況跟他娘講了一遍。人家她娘可是一位老護士出身,就問她姑娘最初是在哪里體檢的啊?說在陽州市體檢中心!誰給做得B超?。扛哽o宜大夫!是瘦高瘦高的一位老頭兒嗎?是的!閨女呀,那高大夫可是“陽州市第一超”??!他說你乳房上有東西,就肯定有!怎么能掉以輕心呢?不行,我要和你去北京查一查,這可是塌天的大事啊!
母女倆立馬就去了北京。酸味子繼續(xù)講道。一檢查,壞了,不僅有,而且是兩個都有!一個是剛長出來的,暫無大礙。另一個可就長大了,很危險。北京大夫看了高靜宜的化驗結果說,一個月前,也就是顆小綠豆,微創(chuàng)切掉就好了?,F(xiàn)在比核桃還要大,而且正在轉移。這就不是微創(chuàng)的問題,為了斬草除根,得把兩個乳房全部切除!
當時母女倆就傻了,給我們領導打電話:潘大憨,你個王八蛋,趕快開飛機來北京,我要給你建飛機場了,來遲了,你就過來給我收尸吧!
是我開車把我們領導送到北京醫(yī)院的,也是我在北京伺候到嫂子出院的,還是我又拉他們一家子回到陽州市的。來回一路上領導都沒說話,快進陽州市的時候,領導終于說了一句:去時波濤洶涌,歸來一馬平川。人生莫測境地,回家學開飛機。
是年,潘大憨五十六歲,夫人四十二歲,他們共同的女兒,才一十二歲。
酸味子講完了,這回大家都沒有笑。
甜味子說,讓辣哥休息吧,咱們到驢肉館再熱鬧熱鬧,好不好?
這一行人才離開了醫(yī)院,邊說邊笑,向驢肉館走去。
疫情來了。等五味子再聚到一起的時候,莫說過正月十五了,連二月二、三月三都過去了。人生在世,有無數(shù)的不確定,不是神仙,誰也預測不了你的幸福與災難。明天與死神,誰會先到?這恐怕是一道無解的閑題,對錯都不重要。
苦味子已經(jīng)兩個半月沒有理發(fā)了,看上去像個野人??辔蹲拥陌l(fā)型很有趣,短的時候是平頭,長些了就向右攏,再長一些就不用攏,而是把腦袋向右甩,是甩頭。
年輕的時候,每甩一次,自認為帥得很,在女孩子面前也是很拉風。人到中年,苦不堪言,這甩頭就是一大心痛。由于右鬢角上集中了一撮白發(fā),每甩一次,連自己都能感覺到有一道白光如閃電劃過眼前,于是就忌憚起來,漸漸地再也不甩頭了。
偶爾甩一下,也是下意識的帥,可理智會馬上提醒自己衰。所以這一次頭發(fā)都把耳朵蓋住了,又不攏,又不甩,自然下垂,可不就成野人了。
全賴牛大姐在他頭上施了法術,竟然幾乎就看不出白頭發(fā)。可走在路上,頭發(fā)一顛一顛的,隱隱約約的花白,還是讓人側目,難怪剛才牛大姐給苦味子理發(fā)的時候,說他看上去快成一個瘋子了。
還是這驢肉館,還是酸甜苦辣咸這五味子的聚會。咸味子最先到,苦味子第二到??辔蹲泳透涛蹲诱f到牛大姐胃疼的事,請他在陽州市醫(yī)院給找一位好大夫好好看看。
咸味子說,不是自家的人,不要攬那麻煩。
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人家就是個理發(fā)大姐,再有幾個月就退休呀,我不忍見她老那么難受。苦味子這樣說著,酸、辣、甜味子就魚貫而入。
辣味子還帶來了他春節(jié)期間在網(wǎng)絡上很火了幾天的一篇文章,是打印稿,請各位過目,批評指正。
拿回家看吧,咱先喝先吃,想死大家了。辣味子開腔,并拿出了從杏花村帶回來的原漿酒。還是老規(guī)矩,就這一瓶,平均分開,不多不少,不醉不惱。
看來手術很成功,什么事兒都沒了?甜味子一邊給大家量酒,一邊說。
手術雖小,感觸頗多,人,健康最要緊!命都沒了,你還蹦跶什么?所以,從今年開始,我就決定減肥,什么血壓高啊、血糖高啊、血脂高啊、做得低呀,三高一低,都是肥胖惹得禍,一胖百病生,過午不食,我把晚餐禁了。辣味子感慨到。
健康和胖瘦有關系嗎?酸味子立即予以反駁。人的命,天注定,讓你河邊死,井里淹不殺,閻王讓你子夜走,誰曾留你到五更?該吃吃,該喝喝,高興就好。
我命由我不由天!說明沒有看哪啥電影。甜味子調侃道。
咸味子突然問道:老甜怎么樣?感覺好些嗎?
大家就扭轉話題,紛紛問甜味子是怎么回事?
甜味子就與大家解釋說:老爺子出事兒了,是車禍。
老甜是個閑不住的人,過年期間,也堅持天天畫畫,每天憋在家里不出門。
那天是正月初六,老爺子說是要出去曬曬大太陽,透透新鮮空氣,就從他的枕石居畫屋出來,到山下的池塘邊轉悠。大家都知道,那北山現(xiàn)在都成公園了,后山那里正在改造。所以,老爺子就從那邊僻靜的羊腸小路下來,一拐彎,就進池塘邊了。
誰知拐彎的時候,突然從老爺子身后開過一輛小車來,開得飛快,看見老爺子的時候,車子已經(jīng)躲不開了。老爺子也是眼疾手快,就趕忙往開閃,可還是讓車子剮蹭了一下,直接飛進了結冰的池塘里,幸虧冰結得很厚,把老爺子摔昏迷過去了。
等有人發(fā)現(xiàn)時,還以為是老爺子不小心摔下池塘里的。120救護車很快就來了,才把老爺子送到醫(yī)院搶救。
我們全家人往醫(yī)院里趕,我就給咸味子打電話,他和出水芙蓉也往急診科趕,還給大夫打電話,讓安排外科大夫搶救。也是搶救及時,老爺子并無大礙,只是左腿骨折,現(xiàn)在還在養(yǎng)傷。
沒有報警嗎?這是什么人干的這事兒?真可惡!辣味子說。
報了。甜味子說??赡莻€地方?jīng)]有監(jiān)控,肇事車輛逃逸了,到現(xiàn)在沒有任何結果,還在查。
倒是老爺子想得開,七十歲的人了,精神不倒,每天鬧騰著要下地行走。俗話說,這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才兩個多月,怎么能行走呢?
還說要登報聲明,他要原諒肇事者,甚至要感謝他沒有把自己撞死。主要是別把那個司機嚇壞,都不容易,他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最近就在醞釀構思他的《后?!废盗挟嬜髂?。
辣味子就憤憤不平地說道:怎么可能原諒他呢?這種沒有絲毫良心的肇事逃逸,必須嚴懲!
也算是渡盡劫波父子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了。酸味子端起酒杯。咱們?yōu)樘鹄蠣斪拥纳眢w康復干一杯吧!
干!大家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感謝大家?。√鹞蹲右埠芨屑さ卣f。老爺子還說,等他能行動了,要再次邀請大家到他的枕石居畫屋做客,還要給你們每個人作畫呢!我都懷疑這次事故之后,會讓老爺子的畫風發(fā)生改變,到時候大家可不要推辭啊!
大家紛紛歡呼。又干了一杯。
這甜老爺子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全國馳名的國畫大師,尤其在海外華人中有大量的追捧者,他的一副“抱琴看鶴去,枕石待云歸”的巨幅畫作在海外被人以800萬拍走,從此甜氏一畫難求。也正因為如此,甜老爺子就把自己老家北山上的老宅子改造成一座古樸典雅的畫院,也是為了紀念,也是為了一種心態(tài),就命名為枕石居。亭臺樓閣,那確實是怡情養(yǎng)性的雅趣處。
甜味子又端起酒杯來,和咸味子單獨干了一杯,說:我那老師死了,就是年三十那天死的。
你是說韓有海嗎?咸味子問。那人就是心眼小,可惜了,還不到六十歲吧?
甜味子說:唉,59虛,58周,死在第二天來,那就算60歲,就差幾分鐘啊。
這是什么情況???苦味子問道。
甜味子給大家講了一個自己老師的故事。
韓有海,洪縣人。年少甚苦,母親早逝,父親再婚,不久繼母又亡,其父又娶。所以,韓有海從小隨爺爺長大。
這有海自幼聰慧,博覽群書。尤其記憶力驚人,過目成誦。唐詩宋詞元曲,記憶頗多。三國、水滸,倒背如流。中師畢業(yè)之后,回村當了一名鄉(xiāng)村民辦教師。及至二十出頭,爺爺做主包辦婚姻,就娶了張家大女兒為妻。張氏乃良家婦女,雖然沒有文化,卻也生得似小家碧玉,典型的賢妻良母。翌年,他們生了一子,其母甚歡。
有??鄬W更甚,工作成績突出,終于調進洪縣一中,成為一名正式在編教師,憑著自己的一支生花妙筆和一張口吐蓮花、出口成章的好嘴巴子,其語文教學深得學生厚愛。
然而,韓有海與自己的結發(fā)妻子卻漸行漸遠,感情不再。初,分居。次,打罵。再,對簿公堂。一出現(xiàn)代版陳世美活劇轟動了整個洪縣。
沒奈何,其深深愛著韓有海的發(fā)妻含著熱淚,只得與韓有海離婚,獨自帶著剛上小學的兒子和已經(jīng)寡居的有海繼母回到了農(nóng)村老家,扶老攜幼,相依為命,飽嘗盡人間至苦。
其實,這韓有海當初相親看中的人是其妻妹。此女漂亮,又識文斷字,實是有海心目中人。然爺恩難報,爺命難違,遂釀成這人間悲劇。
這一鬧,韓有海在洪縣就臭遍了街,在學生中樹立的威信也一夜之間崩塌。萬般無奈,抱著試探之心,就到陽州市一中毛遂自薦。
也是命中注定,那年夏天,一中語文教師奇缺,尤其是缺能挑高考重擔的好老師。結果,一拍即合,韓有海很順利地調進了陽州市一中,甜味子我就是韓有海老師在陽州市一中的首屆學生,也是我三年的班主任。
當紅娘的熱心人走到哪都不會少。經(jīng)人牽線搭橋,介紹了一位三十八九的老姑娘,條件不錯,大學本科,是陽州師范院校的一名講師。
兩人在公園一見面,都愣住了。
你們說是什么情況?來的正是韓有海的前小姨子。這不是冥冥之中天造地設的那一對嗎?若說是有奇緣,當年為何不是她?若說是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見了這個小冤家?也是骨子里的情投意合,兩個人很快就結了婚,成了家,還生下一個女兒。
一轉眼,十幾年又過去了,韓有海的兒子也長大成人了,大學畢業(yè)以后,也回到洪縣一中當老師。韓有海的前妻一直沒有再嫁,一直在鄉(xiāng)下與韓有海的繼母相依為命,苦熬兒孫,現(xiàn)在總算是看見了盼頭。
兒子畢業(yè)分配的時候,有海曾經(jīng)給在陽州市里找好了單位,結果兒子不去,說市里面離媽媽奶奶太遠,照顧不方便。這就把韓有海氣得夠嗆,好長時間耷拉著臉,沒有一絲笑容。
有一天,學校高三年級開高考一摸研討會,會上,校長在講完考試情況后,就勸大家要在高度緊張的高考輔導中,保重好身體,要健康拼命,不要玩兒命。然后校長就感慨說:咱們學校的呂書記,大家看見了,每天往這個五樓辦公室走的時候,那是真正的爬樓梯,還得是拽著欄桿往上爬。
你跟他說,到醫(yī)院看看去,他就一句話,沒關系,腰椎間盤突出,老毛病了。
前幾天,他上樓都疼得冒冷汗,我看這不叫事兒,不能拿命開玩笑,就領他去陽州市醫(yī)院檢查。一查,壞了,骨癌晚期。
這得救啊!學校立馬派車派人送他到北京治療,學校給出了十六萬,倒是一切都順利,回來繼續(xù)每天在醫(yī)院化療。頭發(fā)也沒有了,人也瘦得不能看了。大家千萬要保重身體啊!
大家聽得都沉默了,可韓有海老師就冒出一句話來:校長,憑什么學校給書記拿十六萬到北京做手術啊?這不公平!
結果,陽州市一中的校長大為光火,怒吼了一聲:這你也攀比?和一個癌癥晚期病人攀比?你想要這公平,我也給?。?/p>
結果,那書記化療了一個來月,也沒有救下來,死了。
結果,第二年,韓有海病了。一查,肝癌晚期,在陽州市醫(yī)院治療期間,咸味子還幫了許多忙,我還來醫(yī)院探望過老師。
也許是學校規(guī)定,也許是校長賭氣,學校給韓有海也出錢到北京治療,手術也做得很好,主要是晚期,轉移了。回來后,每天繼續(xù)在醫(yī)院化療,我都不敢再來醫(yī)院看他。
一語成讖啊。人吶,咋能什么公平都要呢?這不,年前也死了。
甜味子手里的酒杯,就一直端著,像敬老師一樣。這時,他把一杯酒向身后灑去,念念有詞:一路走好!
吃完飯出來分手的時候,咸味子跟苦味子說,我?guī)兔o那個理發(fā)師找最好的醫(yī)生看病,你放心領過來吧。
回到家,躺在床上翻看辣味子的文章,還是一貫的風格,如同吃了一碗油潑面,瓷丁丁的,過癮。
第二天,苦味子早早地就約上牛大姐來到陽州市醫(yī)院,陪同牛大姐一起來的還有她老伴兒虎哥。咸味子也約好了大夫,一再叮嚀要給牛大姐全面檢查一遍,也好放心。
虎哥曾經(jīng)是一名炮兵,退伍轉業(yè)后就在神鋼一家下屬公司上班,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休了,滿頭白發(fā)閃著銀光,紅光滿面,顯得格外精神。咸味子安排好虎哥領著牛大姐看醫(yī)生檢查去,這才和苦味子回到辦公室,倒了兩杯茶水,緩口氣。
明天我要回趟老家。咸味子說。得走四五天才能回來。這里是什么情況,咱們回來再聯(lián)系,好不好?
回老家干什么?這不年不節(jié)的?苦味子問。
孩子沒娘,說來話長吶。咸味子瞟了苦哥一眼,趕忙說。沒有別的意思,禿嚕嘴了。
沒關系,從小沒娘,我早無奈慣了。你說說,我想聽??辔蹲涌嘈χf。
咸味子就說。
我老家還有個哥,就是大咸,我是二咸。大咸從小也沒怎么讀過書,但人長得魁梧,比我高大,一身的好力氣。
十八歲那年,縣公路局要養(yǎng)路工,你知道老以前那種紅膠泥攪石子鋪得鄉(xiāng)村公路吧?那是真正的晴天一路土,雨天滿道泥呀。養(yǎng)路工風吹日曬,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太辛苦,就沒人干。
我哥有的是力氣啊,他說,我干,這是養(yǎng)家糊口的正經(jīng)事,要不丟人。
就這樣,他就成了一名孤獨的養(yǎng)路工,包著五十公里的省道,又苦又累不說,關鍵是也沒個節(jié)假日,長年累月孤獨在路上。越是下雨下雪,就越是累死累活的。
我這上大學,成家立業(yè),那可全是憑我這個哥了。
問題是我哥的婚事成了老大難。當年,如果我哥要一直在農(nóng)村,那早就老婆娃娃熱炕頭了??晒硎股癫罡闪诉@個養(yǎng)路工,還就是找不上對象。方圓百里的大姑娘、小寡婦見了無數(shù)個,我哥都能看上人家,可一說是個養(yǎng)路工,就都敬而遠之,避之唯恐不及。這一來二去,眼看著我哥都40出頭了。
突然,我們那里就興起了一股找云南、廣西媳婦的風潮。給人家媒人兩三萬,就能給介紹回一個來。中間很復雜,總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哥還真找成了一位四川女子。這個比我哥小十幾歲的女子,自從嫁到我們家以后,那是里里外外一把手,沒過幾年,他們就生了三個孩子,兩兒一女,我哥一家子隨著這個四川嫂子的到來,突然充滿了生機,把我哥高興的每天都合不攏嘴。
日子就這樣在平平淡淡中度過了十幾年,我哥的孩子們也都上學了?,F(xiàn)在,我哥的工作也好多了,都是柏油馬路,再也不用風土里來,泥水里去的了。我嫂子也把家操持的井井有條,老少開心。
誰曾想禍從天降。那天,我嫂子病了,要靜脈注射青霉素。
你也知道,現(xiàn)在的村里,早已沒有了赤腳醫(yī)生,都是私人診所承包,全村老少就是那一家私人診所給治療。我那村是兩千多口人的大村,雖然現(xiàn)在的年輕人搬到縣城不少,可村里的老弱病殘少說也還有一千大幾吧?所以,病人也多。
那天是一個小姑娘來給我嫂子輸液。皮試了一下,她認為不要緊。也是病人多,打針輸液就這一個小姑娘,根本就忙不過來。
一著急,姑娘就問我嫂子說:以前打過青霉素沒有?
嫂子說:打過。
反應不?
從來不反應。
小姑娘就說:那不要緊,我這里排隊打針輸液的人太多,我還得走街串戶都去干,實在忙不過來。你這不要緊,我就先給你輸上。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直接把針頭拔了,然后你喊我,我再給你處理。
嫂子就答應了。
那小姑娘給輸上青霉素就走了。
等孩子們放學回到家,就發(fā)現(xiàn)他們的媽媽還輸著液,可人已經(jīng)叫不醒了。
孩子們也不懂,就趕快出去叫人。找醫(yī)生。
找那個小姑娘。
村里都亂成了一鍋粥。
等到我哥大咸回到家的時候,嫂子早已經(jīng)沒有了。
我哥突然就昏厥了過去。
等把我哥搶救過來,一切也都無濟于事了。
昨天晚上我哥給我打電話,說村里的診所,給了6000元安葬費,已經(jīng)是近年來的最高了。
我說活生生一條人命,就這么去了,6000塊錢就買一條人命?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我哥說:能怎么樣?今后咱家的人不病了?病了不還得找人家看?。坎贿€得讓人家給輸液?不還得讓人家給打針嗎?人都沒了,咱還得有后眼,活著都不容易。
嗨,這叫什么事啊,我最擔心的是怕把我哥這個家從此給毀了。
苦味子聽得流下了熱淚,老淚橫流啊。我就受不了這個??辔蹲右Я艘ё齑?,說了這么一句話。那你趕快準備準備回老家吧!出水芙蓉回嗎?
怎么可能?五夫人不都去武漢了嗎?回不去!她特別喜歡這個嫂子,是應該回去送一程。咸味子堅決地說。
正說話間,虎哥拉著牛大姐回來了。牛大姐邊走邊說:苦、咸二弟,太感謝你們倆,也感謝人家大夫啊,都特別熱情。我這就是個老毛病,幾十年了,胃舒平就沒有斷過,不喝就疼,一喝就好,不需要這么麻煩,給你們添亂了。
大姐呀,檢查檢查好,沒什么病咱心里不就踏實了嗎?咸味子跟牛大姐講,你們回家等著吧,等化驗單都出來,檢驗報告也出來了,我通知你們和苦哥來拿。你是苦哥尊敬的大姐,也就是我咸味子的大姐,能幫的忙我一定幫,別見外。
苦味子也說,牛大姐,那你們就先回吧,安心等待,平安就好。
然后,他們都一一握手,各自散去。
有時候,思念就是一種隨想,想的沒邊沒沿的。
苦味子喜好喝茶,夏飲綠茶,冬喝紅茶,獨喜六安瓜片。后來,就最愛那濃濃的苦丁。沒事兒的時候,就在從來軒書屋泡上一壺苦丁茶,看甜味子畫得山水,賞咸味子與出水芙蓉聯(lián)袂的八條屏畫作與歪詩,品辣味子的雜文,玩味其刻得雞血石陰陽印章??鄤t苦矣,苦者清熱解毒,有味兒。
苦味子一路櫛風沐雨走來,舞文弄墨,經(jīng)常在四味子面前耍耍大刀,竟成了四味子的知音??辔蹲赢斈暌伯斃蠋?,在陽州市醫(yī)院也有他一幫弟子,如今也都成了非著名業(yè)務骨干,扁福啊,郭子禮啊,秦魯敢啊,夏燕啊等等,每每說起來,苦味子也是一臉自豪。
苦夫人,也是黃河醫(yī)科大畢業(yè)的,從神鋼醫(yī)院出來后,如今是陽州市急救中心120的頂梁柱,每天跟陽州市醫(yī)院的急診科打交道,越是艱險越向前,哪里有難哪里沖,惟恐天下出亂,也惟愿天下不亂。
苦夫人的許多同學,也是苦味子的好朋友,單單在陽州市醫(yī)院就有白鳳琴,溫紅玉等人,一說起來,苦夫人都以這些同學為榮,寫滿歲月的臉上,滿滿的全是羨慕與贊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情,足矣!夫復何求?
只是說道的次數(shù)多了,連苦味子也漸漸以為他們全都是自己的朋友了。
苦味子還有許多陽州市醫(yī)院的老鄉(xiāng)老朋友,章希一,黃啟俊等等。特別是黃啟俊大夫,和苦味子還曾經(jīng)是多年的老鄰居。
有一次,苦味子與一幫子狐朋狗友在一起喝酒,不知為什么,話題就閑扯到了黃啟俊大夫這里??辔蹲诱f:黃大夫啊,那可是技術過硬的一把好手,你想美個容,拉個雙眼皮啊,你就找黃啟俊大夫;你要是想割個包皮,重拾男人雄風啊,你就找黃啟俊大夫;別看他一米八五的大個兒,心細的很,手巧的很,技術活兒好的很,絕對值得信賴!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誰曾想席間的一位朋友,第二天就打著苦味子的名號,直接找到黃大夫,直接就把包皮給割了。當再見到這位朋友的時候,他跟苦味子說:黃大夫的好,妙不可言吶!滿臉洋溢著幸福的光芒。
等咸味子從老家回來時,牛大姐的檢查也有了消息,苦味子接到電話,馬上就來到了醫(yī)院。
情況并不好,是胃癌。咸味子把化驗報告遞給苦味子說。好在還沒有轉移,得立即手術。
這太可怕了,不應該啊,那么好的人,怎么會得這病呢?苦味子說。
吃喝隨所欲,得病不由人。你快通知人家牛大姐吧,不要耽誤時間。咸味子提醒道。
問題是這能直接告訴牛大姐嗎?苦味子很擔心。她馬上就退休呀,能經(jīng)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最好是讓虎哥來,咱們把牛大姐的情況告訴他,再作決定吧!咸味子從辦公桌的玻璃板下面,查找虎哥的電話號碼,苦味子聯(lián)系了虎哥,話說得很婉轉,輕描淡寫的?;⒏缯f,他家姑娘就在老火車站上班,離陽州市醫(yī)院很近,讓姑娘給捎回來吧?
這樣最好??辔蹲訌娙讨3宙?zhèn)靜,打完了電話。
就在這時候,酸味子來了,你來干什么?苦味子問道。
我來采訪啊,甜味子下的這任務,不好完成呢。酸味子回答。順便過來看一看咸弟。
這時酸味子看到了牛大姐的化驗報告,并念出了聲:牛金花,哎——牛金花怎么了?
你認識???苦味子問道。
是天橋理發(fā)店的牛金花嗎?酸味子很驚訝。豈止是認識,那是我老婆酸夫人親親的大姨媽呀!他好像感覺到什么不對勁,又說是大姨娘,怎么了?
這下好辦了,老苦,給他吧!咸味子說。把這個燙手山芋交給他辦好了。
是胃癌,得手術,越快越好。苦味子把化驗報告交到了酸味子手里。
酸味子說,她這大姨人可好啦!就是家里太困難,胡大虎,人們也叫虎哥,企業(yè)破產(chǎn)以后,退休工資也就千數(shù)來塊錢。姑娘在火車站工作,老大不小了,一直沒對象,成了大齡剩女,這也是老兩口的一大心病,節(jié)衣縮食,日子過得并不好,這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p>
正說著,一個俊俏的姑娘走了進來。姐夫,你怎么也在?姑娘對著酸味子驚訝地說道。
來者正是牛大姐的女兒胡拉拉。說明情況之后,酸味子送哭得一塌糊涂的胡拉拉回家去了。
一直拖到“五一”長假,胡大姐才住進了陽州市三院。為了省錢,咸味子和苦夫人還從省城專門給請來了專家,也是他們的大學校友。
打開之后,專家都傻眼了。這與一個多月前的檢查結果差距太大,而手術準備卻沒有那么充分,專家也不敢冒這個險,只好又立即縫合,待充分準備之后再來做。
人生無奈處,萬般不由人。挨了一刀的胡大姐還蒙在鼓里,一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二又以為這一刀下去早就萬事大吉了。
等再做手術的時候,已經(jīng)是金秋十月長假了。
那天,虎哥,胡拉拉,酸味子和苦味子都在手術室外面候著,為了以防萬一。進手術室的時候,胡大姐還拉著苦味子的手說:頭發(fā)長了,又該理發(fā)了。你這頭發(fā),就得我理才行,別人沒那個耐心。先得剪,尤其是把你那白頭發(fā)一根一根剪到最短,然后再理,就能保證你一個月白頭發(fā)不露頭,顯得年輕,顯得精神。我剛辦了退休手續(xù),不上班了。你以后就來我家吧,我接著給你理,你是文化人,這腦袋不好剃,一般人真理不好……
胡大姐,你別說了,等你好了,你還給我理,我這輩子就找你理!苦味子直安慰。
胡大姐的臉上帶著笑容,躺在擔架上,被推進了手術室。
從省城請來的專家,做了充分的準備,滿懷信心又開始了手術。
兩個小時之后,醫(yī)院的血漿用完了。
苦味子開車,和酸味子一起叫上咸味子,去把陽州市醫(yī)院的B型血漿能買的全買過來了。
又一小時之后,血漿又用完了。
苦味子、酸味子和咸味子又跑到神鋼醫(yī)院,把能調的血漿也全調出來了。
又一小時過去,血漿還是不夠用。
酸夫人也來了,一直安慰著大姨夫和表妹胡拉拉。
虎哥說,情況不好,專家手術前就說,手術肯定能做好,就看病人的凝血功能好不好了,不凝血,恐怕就下不了手術臺!
姨夫,已經(jīng)花七千多了,哪咱這血漿還準備不了?酸味子急迫地問虎哥。
準備吧!只要還有一線希望,我們都得堅持啊,我不想讓小牛走啊,她還年輕,剛剛退休啊……虎哥哭著說。
苦味子、酸味子和咸味子又來到陽州市血站。血站已沒有了B型血漿,說是血清蛋白也可以替代,不會影響效果。那就拿兩袋吧!
再回到醫(yī)院的時候,手術還在進行。
這時,酸味子從酸夫人手里接過一份《陽州晚報》,讓他看第四版的認尸啟事,是一個男的,無證駕駛無牌轎車,從北山后山的懸崖上摔進了溝底的河澗里,讓親屬認領。酸夫人指著照片:拉拉說,這是她失蹤了多半年的男朋友,真是禍不單行?。?/p>
苦味子隨手把酸味子放在座椅上的報紙拿起來,翻看著。在第八版的角上,竟然登著一條《原諒聲明》,其中寫道:我真誠地感謝你沒有把我撞死,而且,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的好好的了,你放心吧!我也原諒你了,我不追究你的任何責任了,請你好好孝敬你的父母,遵紀守法,善待他人……
落款是:老甜。
手術終于完成了。
專家說:手術難度很大,但手術很成功。說完把一個很大的白色塑料袋遞給了虎哥。足足的四斤多。病人吃的好東西,都讓這個腫瘤吸收了,長得太快了。病人能不能蘇醒過來,就看她的凝血造化吧!
手術室里,牛大姐靜靜地躺在床上。
血,還在輸。病床的下方,接著一個洗臉盆,滴滴答答的血漿,已經(jīng)快滴滿了。
醫(yī)院里安靜的出奇,只有血漿的聲音敲擊著人心。
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