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非

愛

下午有時我會

坐在一截木樁上

周圍是那么靜寂

能聽到樹葉

在樹上不自覺地晃動

遠處看不到的公路上

也有車輛在駛過

不知道它們的車廂里

都裝了些什么

如果是愛

我也渴望

它們能分一點給我

傍晚時的歇息

明天早上有人去鎮(zhèn)上嗎

我問

沒有人回答

我去

我在心里偷偷回答

明天我將到鎮(zhèn)上的集市上

賣掉我的牛和白菜

再買一頭一米高、會沉思的

新的牛犢回來

我們的心

總是會這樣的多情

一個人獨自坐著時

總是會喜歡去思想那些

不可思想但心底里喜愛著的事物

一個贏家

已經(jīng)

連續(xù)幾天

他手握鐮刀

彎腰在田里

他在那田里

種下豆子和麥子

還有白菜和蘿卜

他是一位土地上的

真正的贏家

每年的霜凍之前

都會贏得那片土地

他穿著他的靴子

手舉著

深深插入泥土的鐵鍬和鎬頭

他受神意的眷顧

手握著生活之犁

自我的撫慰

你這么累干什么

累得像一攤泥

你應該輕松些

撇開那些

讓人擔憂的事

明天帶著一些糕點

到母親的家里坐坐

今晚的月光不像昨晚

昨晚的月光是多么美好

你把你的鞋子脫在你的床前

你睡著后

鞋子把你帶到了我的跟前

今晚的月光不像昨晚那么美好

但也足夠照亮你的屋子和門墊

你把鞍頭從馬背上卸下來

淺夜里，你邊挽韁繩

邊小聲地安慰著馬兒

我也能聽得見

但愿我可以見到你

但愿我可以見到你，你是一朵花

但愿你沒有我想的那么好，也有人說你一些壞話

但愿你既沒有疾病，也沒有苦惱和干不完的苦差事

活了一百歲之后，你通過你的嗓音

和你做的好吃的陽春面，在臨沂城流傳于世

夜晚的聲音

我坐著聽著

我覺得我以前聽到過

我早已不記得

像院子外的柿子樹

已很久不被動物的手摸過

以前有人用手

試著去摸，并愛過

冬夜看場

一夜中都是

死一樣的安靜

半夜時我又起來

觸摸那些

攤曬的薯秧

上面的一層

已被寒霜打潮

手摸向下面時

干葉發(fā)出簌簌的響聲

走回棚舍，又坐在門口

仰望夜晚的星空

寒氣中星辰更亮

但更加遠離山脊

夜更深時

和身躺下

又聽到了大雁

高高的叫聲

聽到遠山中有什么

在一聲一聲

慢慢地回應

那不像是人的回應

我應該是

多么的害怕

才聽到了

這樣的回應

野雞

多么令人激動

果園里

來了一只雄野雞

它鳴叫一聲

果園就會早早地醒來

果園里沒有其他的雞

與它共鳴

它立于長滿蘋果的枝頭

超出那些矮矮的桃樹

我忍不住

總向那里看去

但沒有更多的人

看到它

讓人滿足的事物

我也只見過一次

在一個秋日的清晨

它飛走了

不知道明年

它是否還會再來

淺夜里，趁著月光

我用筢子

把稀落的樹葉筢起

為一只野雞做窩

人生中

遇上快樂的事情

期盼著可以重復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