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吉德

（1.青海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西寧 810016；2.山東大學翻譯學院，山東威海 264209）

美國著名修辭學家Walter Fisher 在1987 年出版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巨著Human Communication as Narration 中論述了敘事作為人類交際形式的重要性。在Fisher 看來，“敘事不僅涉及生活的真實故事，也涉及想象的故事，敘事范式與真實和虛構(gòu)世界有關。人是講故事的動物，敘事就是勸說或影響他人，誘發(fā)他人合作的修辭行為”〔1〕，其目的是與受眾“共情”，并最終與受眾達成“同一”①“同一（identification）”是西方新修辭學代表人物Kenneth Burke 修辭理論的核心概念之一，劉亞猛（2004）翻譯為“認同”，本文采用胡曙中（1999）的譯法，強調(diào)與受眾“同質(zhì)”，即修辭者和受眾的雙向參與。，進而誘發(fā)受眾如敘事者那樣所思、所行。

敘事對受眾的魅力就在于它的具體內(nèi)容牽動著人的思緒緊跟敘事中的事件以某種時間或邏輯順序向前走，不斷激發(fā)起受眾的欲望，又不斷使之得到滿足。從認知事物的過程來看，敘事作為一種修辭形式，也是受眾心理的一種體現(xiàn)。敘事作為一種象征符號之所以對受眾具有吸引力，修辭者通過給予敘事充足的事件細節(jié)，促使受眾接受其對事物的闡釋，使受眾像修辭者那樣所思、所行。事實上，“修辭者為了使受眾像他那樣所思、所行，以敘事的形式為其受眾提供了他所期望的認知框架，而受眾也只能在這樣的框架內(nèi)認識事物”〔2〕?；谶@一觀點，本文運用敘事修辭批評框架對以“敘事”話語風格著稱的特朗普新冠疫情相關言論進行話語分析，進而揭示其修辭動機。

一、敘事修辭批評

（一）敘事修辭批評的理論基礎及其運作機制

與受眾“同一”是敘事修辭的目的，而敘事的本質(zhì)是通過敘事設置話語“辭屏”②“辭屏（terministic screen）”是Burke 理論體系中的重要概念之一，喻指話語體系中的過濾器，即修辭者通過“辭屏”過濾掉不想讓受眾了解的事件，只保留修辭者希望受眾看到的部分。，進而對受眾的事件認知進行框定，因此Burke 的“同一”理論和“辭屏”理論是敘事修辭批評的主要理論基礎。敘事者要想與受眾“同一”，就必須運用勸說策略，“勸說”是路徑，“同一”是目的。西方古典修辭學的修辭勸說三訴諸，即人格訴諸（ethos）、情感訴諸（pathos）、邏輯訴諸（logos）是經(jīng)典的修辭勸說理論，是敘事修辭批評中經(jīng)常使用的分析手段。

敘事修辭運作機制上，修辭者需要通過與受眾在認知方式上獲得“同一”，從而誘導受眾得出修辭者所希望的結(jié)論。用Burke 的話說，敘事是“在聽者心理上造成的一種欲望和對這種欲望的一種充分滿足”〔3〕。從某種程度上說，敘事是一種“辭屏”，因為“它把世界上的事物按照某種邏輯（時間）或者因果關系組織起來，即把A 與B 組織在一起，其實就牽涉到選擇，即選擇A 和B，而不選擇C 和B，或A和C”〔4〕197。從現(xiàn)實的建構(gòu)來說，修辭者要想通過敘事創(chuàng)造現(xiàn)實世界，并使受眾接受這個“真實”的現(xiàn)實世界，關鍵就在于修辭者與受眾在敘事中所體現(xiàn)的邏輯、理由、價值、觀念等方面的“同一”。換言之，如果修辭者的敘事所展現(xiàn)的現(xiàn)實世界與受眾的經(jīng)驗世界具有某種程度的“同一”性的話，哪怕該敘事的故事是虛構(gòu)的，聽眾也會接受并認為其展現(xiàn)的“現(xiàn)實世界”為真，也即受眾像修辭者那樣所思、所行。

（二）敘事修辭批評分析的步驟

敘事修辭批評分析分三步。第一步是“識別和描寫修辭話語中的敘事元素，對敘事本身的考察涉及敘事的場景、對象、敘事者、事件、時間關系、因果關系、聽眾、主題等要素”〔5〕。第二步是對敘事修辭情境進行分析?！靶揶o情境涉及多個因素及其變量：修辭者、聽眾、話題、場景、媒介、說服領域、修辭慣例等，其核心是對聽眾的分析，涉及價值、信念、情感、態(tài)度、需要、興趣、知識、認知習慣等，尤其是價值觀”〔4〕207。第三步是對敘事進行修辭學闡釋，不僅要探討敘事的修辭功能（包括敘事的誘導功能、認知功能和社會建構(gòu)功能），還要揭示這些功能的運作原理。敘事修辭批評的關鍵是闡釋修辭者如何用敘事誘發(fā)受眾與修辭者合作。

二、語料與研究方法

本研究所用語料來源為美國前總統(tǒng)特朗普在新冠疫情在美國暴發(fā)期，即2020 年3 月至5 月期間發(fā)表的與疫情相關的言論。語料獲取路徑主要是通過網(wǎng)絡爬取的方法從英美主流媒體ABC News，F(xiàn)ox News，BBC News，USA Today，White House 官網(wǎng)以及特朗普個人推特上獲取，共計42 條。并按主題內(nèi)容將語料分為三類： 自吹自擂（self congratulations）、推責甩鍋（blame others）以及輕描淡寫（understatement）。因篇幅限制和精簡原則，本研究選取42 條語料中的9 條代表性語料作為相關論點的語料支撐及論據(jù)。

本研究主要采用修辭分析的方法，即以“同一”“辭屏”以及修辭勸說三訴諸為理論依據(jù)，以敘事修辭批評范式為分析框架，對語料進行分析，并對隱藏在話語之后的修辭動機進行敘事修辭批評解構(gòu)，試圖闡明特朗普是如何通過“敘事”與其支持者“同一”，進而使其支持者采取行動，最終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三、危機話語修辭動機的敘事修辭批評解構(gòu)

（一）敘事要素的識別和描寫

根據(jù)敘事修辭批評的三步驟分析法，首先，對語料的敘事要素進行識別和描寫，即場景——新冠疫情在全球及美國的暴發(fā)；對象——中國、世界衛(wèi)生組織、美國民主黨派；敘事者——美國前總統(tǒng)特朗普；事件——美國新冠疫情、重啟美國經(jīng)濟、美國大選；時間關系——疫情初期、中期及后期美國國內(nèi)及國際疫情的變化；因果關系——中國、世衛(wèi)組織應對美國及全球疫情蔓延負責、美國民主黨派對疫情的政治化阻礙經(jīng)濟重啟的進程；受眾（包括聽者和讀者）——支持特朗普的美國民眾；主題——美國政府的疫情防控工作是成功的。

（二）敘事修辭情境分析

敘事修辭批評的第二步是對敘事修辭情境的分析。修辭情境最重要的是對修辭者、聽眾以及說服領域的分析。首先，我們對修辭者——特朗普進行分析，特朗普善于言辭、過于自負自信、我行我素、固執(zhí)己見、排斥異己、不愿正視自己的錯誤。其次是對受眾的分析，本敘事批評中的受眾為美國民眾，以支持特朗普的民眾為主。大部分美國民眾的價值取向是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狹隘民主主義，認為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資本主義民主才是真正的民主，意識形態(tài)上排斥社會主義制度及其價值觀，因美國超級大國的地位而具有優(yōu)越感，認為資本主義制度比社會主義制度優(yōu)越。

本敘事修辭批評中的說服領域為在新冠疫情防控政策、美國疫情蔓延誰負主要責任、重啟美國經(jīng)濟以及美國民眾游行等問題的處理上，修辭者即敘事者特朗普試圖使其受眾信任并支持其本人及其領導的聯(lián)邦政府。

（三）敘事者的修辭動機分析

亞里士多德提出的修辭勸說三訴諸是西方古典修辭學的核心要素，在整個修辭說服過程中，特朗普試圖以敘事為范式進行情感訴諸、人格訴諸和邏輯訴諸，以期誘發(fā)受眾（包括聽者和讀者）與其合作并采取行動。筆者對收集的42 條語料進行了三訴諸使用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特朗普用得最多的修辭勸說策略是情感訴諸和人格訴諸，其中情感訴諸類20 條，占47.6%，人格訴諸類18 條，占42.9%，邏輯訴諸類只有4 條，僅占9.5%。雖然邏輯訴諸是修辭三訴諸的基礎，是敘事的事實依據(jù)，但因特朗普善于運用情感訴諸和人格訴諸，并很好地將二者結(jié)合，成功地掩蓋了理性事實的不足，蒙騙了一大部分受眾。

一方面，特朗普利用其美國總統(tǒng)的身份宣揚他本人及其領導的政府疫情防控工作做得很好；另一方面，有意識地提及、凸顯、強調(diào)某些精心挑選的事實，這使得特朗普能夠按照自己的意圖調(diào)節(jié)受眾的情感，從而在受眾中產(chǎn)生對自己的論辯最具接受性的心理狀態(tài)。情感訴諸方面，特朗普使用了兩大策略：一是使用“共情”策略，通過宣揚自己的辛勞、贊揚醫(yī)護人員以及同情受害者，試圖在受眾心目中樹立勤政為民的形象，通過與受眾“共情”，得到受眾的理解和支持。二是使用無意識對立認同策略，把疫情防控不利的責任“甩鍋”給第三方。即凡是好的方面，都是特朗普及其政府努力的結(jié)果；凡是不好的、不利的方面都是他人造成的，與自己無關。甩鍋對象主要包括中國、世衛(wèi)組織、民主黨派、上屆政府、專家等。

1. 人格訴諸與敘事修辭

人格訴諸是指修辭者利用其特殊身份、權(quán)威、在受眾中已建立的威信等因素，使聽眾不自覺地認為修辭者所言真實可信。特朗普充分利用其總統(tǒng)的身份和權(quán)威對疫情發(fā)表意見和建議，受眾因其總統(tǒng)的身份和權(quán)威而信其所言。特朗普主要使用了兩大策略進行人格訴諸，一是夸耀自己及其領導的政府，二是盡力淡化疫情的影響。

特朗普自我夸耀的動機何在？一是性格使然，二是為了得到受眾的認同。顯然相較于直白的夸獎，敘事修辭的方式更容易讓受眾接受。換言之，修辭者想要通過敘事創(chuàng)造現(xiàn)實世界，并使受眾接受這個“真實”的現(xiàn)實世界。比如2020 年4 月17 日美國確診病例接近百萬之際，特朗普稱“Because of our efforts，the risk to the American people remains very low. We have the best experts in the world，really，right here in the United States.”〔6〕（ 因為我們的努力，美國人民所面臨的風險依然非常低。我們有世界上最優(yōu)秀的專家，真的，就在美國。）并補充：“I did a ban on China. You think that was easy? I then did a ban on Europe. And a lot of people said? that was an incredible thing to do.”〔6〕（我對中國實行了旅行禁令，你們以為這很容易做到嗎？然后我又禁止來自歐洲的入境，很多人都說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特朗普把對自己的夸耀納入了敘事框架中，目的就在于使受眾接受這個“真實”的現(xiàn)實世界，而受眾接受的關鍵就在于修辭者與受眾在敘事中所體現(xiàn)的邏輯、理由、價值、觀念等方面的“同一”。正如Abbott 所言：“只有當事物以敘事形式出現(xiàn)時我們才會相信它。”〔7〕

同樣，淡化疫情方面，假如特朗普直白地說，疫情并不嚴重，大家不要驚慌，估計沒有多少人會相信。但是特朗普以敘事修辭形式進行淡化疫情的敘述，的確達到了預期效果。比如在5 月14 日，因重啟經(jīng)濟，美國確診病例繼續(xù)攀升之際，特朗普宣稱：“States that are reopening are doing well. America is getting back to normal! It looks very likely that the vaccine work will be completed by the end of the year. Again，we have other solutions.”〔8〕（正在重新開放的各州數(shù)據(jù)表現(xiàn)還不錯，美國正在重回生活正軌！看起來疫苗研制工作在年底之前很有希望完成。同樣，我們還有其他解決方案。）通過特朗普的敘事表述，很多受眾看到了希望，相信并支持特朗普重啟經(jīng)濟、復工復產(chǎn)復學的政策。這樣看來，修辭者的敘事理性歸根結(jié)底取決于受眾依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做出判斷。正是出于此原因，美國民眾認為疫情并沒有媒體上說的那么嚴重，放松了警惕，并想盡快恢復自由、恢復工作，甚至通過游行示威活動對抗部分管控嚴格的州、市政府，加上疫情期間黑人種族歧視游行活動和暴亂，進一步加劇了美國疫情惡化，最終失控。

受國家領導人的人格威信影響，即使其修辭勸說話語沒有任何科學依據(jù)，甚至是完全錯誤的，受眾也可能會深信不疑。比如4 月23 日，特朗普在演講中提到消滅體內(nèi)病毒的方法：“And is there a way we can do something like that，by injection inside or almost a cleaning. Because you see it gets in the lungs and it does a tremendous?number on the lungs.So it would be interesting to check that.”〔9〕（我們可不可以把消毒液注射到體內(nèi)，或者來個大清洗，因為你們知道病毒會進入肺部，進而對肺造成嚴重傷害，所以這個方法聽起來很有趣，可以一試。）這些言論聽起來雖然荒謬，但不少受眾卻聽從了特朗普的建議，往自己體內(nèi)注射消毒液。結(jié)果，不但沒有殺死體內(nèi)病毒，反而對身體造成了更大的傷害。誠然，特朗普作為美國總統(tǒng)的特殊身份是其人格訴諸輕易行之有效的重要因素，但特朗普不符合邏輯事實、缺乏科學依據(jù)的言論也能立即得到受眾的認可，另一個重要的催化劑就是敘事修辭策略，正因為特朗普以敘事的形式對其荒謬的觀點進行了敘述，才使受眾輕易地信其言并付諸行動。

2.情感訴諸與敘事修辭

人是理性的動物，更是情感動物。敘事從某種意義上講就是一種辭屏，修辭者如果將情感訴諸用在敘事修辭中，定會加強修辭話語的誘導性，進而與受眾在情感上取得“同一”，最終在行動上達到“同一”。特朗普顯然認識到了情感訴諸在敘事中的重要性。比如5 月5 日，在接受ABC News 專訪時，特朗普說：“I want to say，'I love you.' I want to say that we're doing everything we can. It's a vicious，vicious virus. …But I want to just say to the people that have lost family and have lost loved ones，and the people that have just suffered so badly，and just made it -- and just made it -- that we love you. …And to the people that have lost someone，there's nobody -- I don't sleep at night thinking about it.There's nobody that's taken it harder than me.”〔10〕（我想說，我愛你們。我們在竭盡一切努力，這是一種惡性病毒?！俏蚁雽δ切┦ビH人，摯愛的人們，以及那些遭受過痛苦剛剛康復的人們說，我愛你們?！彝砩现灰氲竭@些就夜不能寐，沒有人比我更難受。）很明顯，特朗普試圖通過同情、贊美等情感訴諸與受眾共情，取得共鳴。

敘事修辭中情感訴諸的另一種方式是與受眾在“世界觀”上達成“同一”。即“當修辭者用敘事形式形成的‘世界’與聽眾自己以敘事形式儲存于大腦的經(jīng)歷具有交集時，就能使聽眾理解修辭者的意義”〔11〕。比如4 月17 日，特朗普在推特上發(fā)表“LIBERATE MINNESOTA! LIBERATE MICHIGAN!LIBERATE VIRGINIA!”〔12〕（解放明尼蘇達！解放密西根！解放弗吉尼亞?。┑难哉撨M一步激化了美國社會矛盾，造成了更大規(guī)模的抗議游行和社會暴亂。而這正是特朗普期望的結(jié)果，因為這些州都是民主黨執(zhí)政。為什么短短的三句話就能得到民眾的呼應呢？這里面起關鍵作用的正是敘事中的情感同一。美國社會的價值觀是崇尚自由、平等、開放，而在重大危機來臨時，這些價值觀受到了壓抑和束縛，壓抑和束縛導致抗議，而特朗普在此敘事中通過三個“解放”與受眾儲存在大腦的“自由、平等、開放”等經(jīng)驗和價值觀相碰撞和交集，引起受眾的共鳴，并采取行動。

盡管人格訴諸和情感訴諸在很大程度上掩蓋了理性事實的不足，但為了增加其話語的可信度，在敘事中特朗普也使用了少量邏輯訴諸。比如在3 月9 日被記者問到是否會因疫情關閉各州時，特朗普回答道：“So last year 37，000 Americans died from the common flu， it averages between 27，000 to 70，000 per year，nothing is shut down，life and the economy go on.”〔13〕（去年有 3.7 萬美國人死于普通流感，平均每年因流感死亡的人有2.7 萬到7 萬，什么也沒有關閉，我們的生活和經(jīng)濟仍在繼續(xù)。）引用數(shù)據(jù)是進行邏輯訴諸的有效方式之一，特朗普將數(shù)據(jù)以敘事的方式進行陳述和對比，使受眾不自覺地認為其言有理，加強了受眾的接受度，并朝著他所期望的方向思和行，最終與其達成“同一”。

3. 無意識對立認同策略的使用

敘事本身的排列順序暗示了事件之間的關系，根本用不著人們提供明顯的因果關系的詞語。對人的這種敘事因果思維能力，美國著名文學評論家、敘事修辭學家Chatman 精辟地指出：“我們的大腦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尋求結(jié)構(gòu)的習慣，需要的話就會提供它?！薄?4〕基于這種近乎本能的尋求因果關系的心理趨向，受眾自然會把看似沒有邏輯關聯(lián)但以敘事形式排列的兩個事件用因果鏈條把它們連接起來。正是這樣一種敘事修辭的心理趨向功能，無意識對立認同①Burke 認為與受眾達成“同一”有三種策略可選，即同情認同、對立認同、無意識認同，本文將對立認同和無意識認同組合成無意識對立認同，意指修辭者使其受眾在無意識中接受其構(gòu)建的共同對立面。往往成為敘事修辭的常用策略。

因美國歷屆政府對中國的敵視，加上美國國內(nèi)媒體對中國負面的報道，中國威脅論、中國專制論在美國民眾心目中早已根深蒂固，因此特朗普選中中國作為替罪羊、甩鍋對象，符合美國民眾的心理期待。特朗普針對中國的言論顯然毫無事實依據(jù)，但因為特朗普采用了敘事修辭的演講形式，使受眾不自覺受到特朗普所設置的“辭屏”影響，輕易信其言。比如3 月18 日，疫情簡報會上，特朗普說：“I would like to begin by announcing some important developments in our war against the Chinese virus…There is nothing wrong with us. This virus was put out by China. They should have released the data to the world when the outbreak happened，but they hid the data. We need to look into it. We should make China compensate the US and other countries.”〔15〕（我先講一講我們對戰(zhàn)“中國病毒”的重要進展?！覀儧]有任何錯，這個病毒是中國放出來的，他們本該在疫情發(fā)生時向世界公開數(shù)據(jù)，但他們卻隱瞞了數(shù)據(jù)。我們得好好查一查，我們應該讓中國賠償美國以及其他國家。）特朗普通過敘事，把原本毫無關聯(lián)、毫無依據(jù)、無序的事件按照時間關系排列，并將這種浸染他的理解的世界呈現(xiàn)在聽眾面前，不知不覺地誘導聽眾朝著他所期望的方向走，并以敘事修辭形式赤裸裸地對病毒標簽化、對疫情政治化，甩鍋給中國，使受眾不自覺地認為其言有理。

除了中國，特朗普政府還把防疫不利的責任推給了世衛(wèi)組織、民主黨以及衛(wèi)生專家。通過采用敘事修辭策略，特朗普將受眾引向其設置的認知框架，即用敘事修辭方式設置“辭屏”遮蔽事實、掩蓋其無能。例如4 月14 日，特朗普宣稱：“Today I'm instructing my administration to halt funding of the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while a review is conducted to assess the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s role in severely mismanaging and covering up the spread of the coronavirus. …The WHO willingly took China's assurances at face value，and they willingly took it at face value and defended the actions of the Chinese government even while praising China for its so-called transparency.”〔16〕（今天我下令政府停止對世衛(wèi)組織的資助，同時我們正在評估世衛(wèi)組織在管理不當和掩蓋新冠病毒傳播上的責任?！澜缧l(wèi)生組織愿意從表面上接受中國的保證，他們也愿意從表面上接受為中國政府的行動辯護，甚至稱贊中國的所謂透明度。）時隔一個多月，5 月18 日，特朗普再次針對世衛(wèi)組織和中國，宣稱“Throughout the outbreak， WHO has been strangely insistent in praising China for its transparency，praising China for its strict domestic travel restrictions，yet inexplicably opposing my decision to close the US border or impose a ban on China， Fortunately， I was not convinced and suspended travel from China saving untold numbers of lives.”〔17〕（整個疫情期間，世衛(wèi)組織一直奇怪地堅持稱贊中國的透明度，世衛(wèi)大力稱贊了中國實行嚴格的國內(nèi)旅行限制，卻莫名其妙地反對我關閉美國邊境或頒布對中國的禁令，好在我不顧你們的意愿依然頒布了禁令，挽救了無數(shù)人的性命）。以上前后兩次針對世衛(wèi)組織和中國的言論中，特朗普用敘事修辭的形式把看似毫無邏輯事實的事件通過敘事按時間先后次序進行排列、前后呼應，成功將受眾引向他所期望的方向。一言以蔽之，特朗普通過敘事使其觀點和主張合法化。

四、結(jié)語

敘事，并非為敘事而敘事，而是一種象征行動，一種以言行事的話語象征手段。敘事者通過敘事修辭策略使其觀點、思想、主張等合法化或聽起來有道理，進而誘導受眾像他那樣所言、所思、所行。正如修辭學家Bitzer 所言：“修辭是改變現(xiàn)實的一種形式，不是通過直接給物體施加能量，而是通過創(chuàng)造話語、以調(diào)節(jié)思想和行為的方式來實現(xiàn)?！薄?8〕因此，敘事就是修辭行動，有誘導、認知、現(xiàn)實建構(gòu)、說教等多種功能，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誘導功能，目的在于通過“辭屏”使受眾與修辭者達成“同一”。

本文基于敘事修辭范式對特朗普針對疫情相關話語進行分析，進而揭露隱藏其話語背后的修辭動機，即通過敘事修辭形式，使用人格訴諸、情感訴諸和邏輯訴諸策略，將受眾引向其所設置的“辭屏”，進而與受眾達成“同一”。危機話語研究是后疫情時代重大研究課題，運用修辭批評理論對危機話語進行分析，不僅可以揭示修辭者的修辭動機，還可促進修辭理論的社會功能和教育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