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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語料庫的翻譯漢語歐化現(xiàn)象分析
——以《心是孤獨的獵手》為例

2022-12-02 11:49:50健,李
西安航空學院學報 2022年4期
關鍵詞:譯本語料庫譯者

時 健,李 芬

(西安科技大學 人文與外國語學院,西安710600)

一、引言

歐化是指傳統(tǒng)漢語的詞匯、語法、句法等受到歐洲語言的影響而發(fā)生的變化[1]。刁晏斌認為,歐化漢語是指中國人學習直接或間接傳來的歐洲語言,在漢語中除舊布新,并留下痕跡而形成的語言形式[2]。歐化既指通過模仿和移植而產生的新型語法結構和句法形式,亦指漢語中罕見的語法形式由于受到印歐語言的推動和刺激而得到迅速發(fā)展的現(xiàn)象[3]。謝輝提出“翻譯引發(fā)的過度或明顯的歐化漢語實質上是一種中介語”[4]。蔣躍和馬瑞敏通過計量語言學手段證實了翻譯語言在組句方式和句子-小句動態(tài)關系方面既非源語也非目標原創(chuàng)語,是第三語碼[5]。作為獨立存在的第三語碼,翻譯漢語是一種處于英漢語之間的中介語連續(xù)統(tǒng)(continuum)。如果譯者過多受到源語的束縛,則譯語英語化傾向顯著,即“洋腔洋調”式的歐化程度嚴重。

歐化漢語對漢語純潔性的不良影響一直是國內的重點研究對象。余光中從英漢兩種語言的差異出發(fā),分析了當代人筆下白話文的西化之病[6]。謝耀基對詞法和句法方面的歐化特征進行概述,并從語言因素和社會因素的角度對其成因進行了解釋[7]。朱一凡引用大量數(shù)據(jù)分析闡述了翻譯漢語語言特征的研究現(xiàn)狀,表明基于語料庫的方法是近年來翻譯漢語研究的進路[8]。語料庫翻譯學是指利用語料庫工具,在對翻譯文本中的語言現(xiàn)象進行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的基礎上,系統(tǒng)分析翻譯本質和翻譯過程的研究[9],其具有“可信度高”和“客觀性強”的特點,為翻譯漢語的歐化現(xiàn)象研究提供了全新的視角。鞏雪先和黃立波通過對比分析原創(chuàng)漢語和翻譯漢語,分別探討了翻譯漢語中“人稱代詞+的”結構[10]和句首介詞“在”[11]的歐化用法及其成因。邵莉基于歷時語料庫,考察了魯迅小說譯作中代詞、量詞、介詞、連詞等典型歐化詞匯[12]。先前研究大多通過對比分析原創(chuàng)漢語語料庫和翻譯漢語語料庫來描寫翻譯漢語的語體特征,而就不同譯者對同一小說的漢譯本的歐化程度差異探討較少。

本文以短篇小說《心是孤獨的獵手》的多譯本為研究對象。該小說是美國南方文學代表作家卡森·麥卡勒斯的長篇處女作,講述了主人公聾啞人辛格和四個次要人物之間悲慘的孤獨故事。目前對該作品的研究主要從精神隔絕[13]、閾限空間[14]、孤獨主題[15]等角度展開。王力曾指出,翻譯是歐化的來源,譯作最易歐化,譯者順著原文詞序比較省力[16]?!缎氖枪陋毜墨C手》國內譯本眾多,在其漢譯過程中難免出現(xiàn)歐化現(xiàn)象,但鮮見有人研究該小說不同漢譯本中的歐化語言現(xiàn)象,基于語料庫的量化分析更是稀缺。

鑒于此,本文選取陳笑黎、樓武挺和秦傳安的漢譯文本,自建微型語料庫,并以國家語委現(xiàn)代漢語語料庫(下文簡稱“國語委”)和蘭卡斯特漢語語料庫(The Lancaster Corpus of Mandarin Chinese,下文簡稱LCMC)為參照來揭示三個譯本的歐化程度及其差異的成因。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問題

本研究旨在回答以下幾個問題:

1.《心是孤獨的獵手》三個譯本的歐化程度如何?導致其歐化程度差異的成因是什么?

2.如何基于語料庫方法定量評估翻譯漢語的歐化程度?哪些指標能合理評估歐化現(xiàn)象?

3.對譯本歐化程度的定量評估能得到哪些啟示?譯者能否從定量評估中獲益?

(二)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基于語料庫的定量和定性相結合方法對《心是孤獨的獵手》三個漢譯本中的歐化現(xiàn)象進行對比分析。

定量分析是指通過軟件WordSmith和AntConc檢索出三個譯本中歐化漢語出現(xiàn)的頻率,并與LCMC和國語委的參數(shù)對照,結果以圖表呈現(xiàn)??偟难芯坎襟E分為兩部分,詳見圖1。

圖1 歐化現(xiàn)象定量分析研究流程圖

1.語料庫建設

本文的研究對象為小說《心是孤獨的獵手》的三個譯本。首先將掃描后的圖像文件進行OCR識別,將電子譯本轉換為純文本格式txt,運用EditPlus和Emeditor清洗文本,矯正錯別字,清除亂碼和冗余信息以降噪。然后利用“語料庫在線”這一線上分詞系統(tǒng)對譯本進行分詞和詞性標注,并進行人工校對。由陳笑黎、樓武挺和秦傳安分別翻譯的三個譯本的微型語料庫就此建立。另外,為了更客觀地反映翻譯漢語與原創(chuàng)漢語之間的差異,本文引入LCMC和國語委作為參照庫。

2.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和分析

首先利用語料庫檢索軟件WordSmith統(tǒng)計三個譯本的類符/形符比和高頻詞,分析各譯本的詞匯豐富度和用詞偏好,然后使用AntConc統(tǒng)計指定詞頻率、平均句長和句段長以及指定句式結構頻率,分析連接詞、數(shù)量詞、句法總體特征以及典型句式結構的歐化程度。

定性分析是基于具體譯例探討陳笑黎、樓武挺和秦傳安三個譯本中的歐化現(xiàn)象,并從認知翻譯學的譯者主體性理論視角探討三個譯本歐化程度差異的原因。

三、數(shù)據(jù)分析

(一)詞匯總體特征

1.標準類符/形符比

在語料庫翻譯學中,類符/形符比(Type/Token Ratio,TTR)是用來反映文本中詞匯應用變化性的指標,即詞匯豐富度。類符指文本中出現(xiàn)的不同詞匯種類數(shù),形符指文本的總詞數(shù)。一般來說,TTR越高,詞匯應用的變化性越高,反之越低[17]。然而,簡單計算TTR會受到語料庫庫容和功能詞重復次數(shù)的直接影響,統(tǒng)計結果不具備普適性,所以Scott提出標準類符/形符比(Standardized Type/Token Ratio,STTR)來衡量詞匯應用的變化性,也就是文本中每千詞的類符/形符比[18]。本文利用軟件Wordsmith4.0分析得出三個譯本的類符/形符以及標準類符/形符比,結果見表1。

表1 各語料庫的標準類符/形符比

由表1可見,三個譯本的標準類符/形符比相差不大,卻都高于參照庫LCMC。連淑能指出在英語等印歐語言中,句子之間的邏輯關系往往是用連接詞如if,though,because等虛詞來明確地表示,即主要采用形合法造句[19]。然而漢語并不用連接詞顯化地表明其相互關系,而是通過句子本身的意涵來體現(xiàn),即主要采用意合法來造句。一般來說,連詞、代詞等虛詞的使用頻率越低的譯本,其標準類符/形符比越高,歐化程度也就越低。就三個譯本比較而言,樓譯本的標準類符/形符相對較高,說明樓譯本傾向于選擇使用不同的詞匯表達意義相近的原文,詞匯應用的變化性較高,歐化程度較低。

2.高頻詞

譯本中高頻詞的使用能夠反映出譯者的用詞偏好。本文通過WordSmith 4.0檢索得到三個譯本的高頻詞匯表。本節(jié)選取位居前10的高頻詞進行分析,結果見表2和圖2。

表2 各語料庫前10位高頻詞

圖2 三譯本前10位高頻詞使用頻率與其在LCMC中使用頻率對比

從表2可知,三個譯本和LCMC詞表中排名前10的為“的、他、了、在、她、我、一、著、地、和”等單字詞。其中結構助詞“的”在四個詞表中均位列第一;三譯本詞表前6的詞更是完全一致,只是出現(xiàn)頻率略有差異。此外,本文發(fā)現(xiàn),人稱代詞在各個譯本前6位的高頻詞中的占比達50%,分別是“他、她、我”,其中第三人稱代詞“他”高居第二位,且三個譯本中人稱代詞的頻率都顯著高于LCMC。但是在LCMC前6位的高頻詞中并沒有出現(xiàn)人稱代詞,說明三個譯本中人稱代詞的使用頻率明顯高于現(xiàn)代漢語,這印證了秦洪武和王克非關于翻譯漢語較原創(chuàng)漢語更高頻地使用第一、第三人稱代詞的觀點[20]。

王力認為現(xiàn)代漢語中第三人稱代詞三分是代詞形式歐化的結果[21]。由于英語具有陽性、陰性、中性之分,所以原本不分性別的“他”衍生出了“她”和“它”。英語習慣用代詞來回指前面提到的人或事物,但漢語往往通過省略主語、重復名詞等方式來指代前文提及的內容。在翻譯作品時,譯者會受到英語原著行文措辭的影響。三個譯本“他”和“她”的使用頻率分別為5.44%、4.15%、5.03%,說明陳、秦譯本對人稱代詞的使用高于樓譯本,在人稱代詞的使用上,陳、秦譯本的歐化程度高于樓譯本。

(二)典型詞類

1.連接詞

余光中指出,在進行中文寫作時,見“when”就“當”,五步一當,十步一當,當當不絕的現(xiàn)象極為突出[6]?!爱敗蟆?、“當……的時候”一類的副詞子句,已經濫于中文??嘛w對雙語對應平行語料庫中時間連詞詞組的使用頻率的研究結果也表明“當……時”在翻譯漢語中的使用頻率要遠遠高于原創(chuàng)漢語[22]。因此“when”作連詞引導狀語從句時若不假思索地翻譯成“當……”,這種情況可以視作典型的歐化現(xiàn)象。原文中“when”的出現(xiàn)次數(shù)為447次。通過AntConc的檢索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三個譯本中“when”處理成“當……時”的譯法次數(shù)分別為:陳譯本33次,樓譯本3次,秦譯本204次??梢?,樓譯本中“當……”的使用頻率遠低于陳、秦譯本,在“當……”的使用上,樓譯本的歐化程度最低,而秦譯本則將幾乎一半的“when”以歐化的形式進行了處理。

例1:Antonapoulos looked beneath all the tissue papers in the boxes very carefully.Whenhe saw that nothing good to eat had been concealed there, he dumped the gifts disdainfully on his bed and did not bother with them anymore.

樓譯本:安東納普洛斯十分仔細地查看盒子里的包裝紙,發(fā)現(xiàn)下面并沒有藏著好吃的后,便不屑地把禮物扔到床上,再也懶得搭理了。

陳譯本:安東尼帕羅斯仔細地檢查盒子里的包裝紙,當他發(fā)現(xiàn)包裝紙下面并沒有藏著好吃的東西,不屑地將禮物一古腦地倒在床上,再也不看它們了。

秦譯本:安東尼帕羅斯非常仔細地檢查了盒子里所有包裝紙的底下。當他看到并沒有什么好吃的東西藏在里面時便輕蔑地把禮物傾倒在床上再也不理睬它們。

例1是辛格帶著禮物去看望他的好友安東尼帕羅斯時發(fā)生的情景。陳譯本、秦譯本在處理這個句子時,都使用了“當”這個詞,譯文略顯僵硬。秦譯本更是受到原文結構的影響,采用逐字轉換的直譯且沒有斷句,歐化現(xiàn)象突出。樓譯本則拋開字面的束縛,按照主語安東尼帕羅斯行動的順序層層揭示原文的意義。前文已說明安東尼帕羅斯是個吃貨,因此該句想表達他沒看見好吃的東西后失望的表現(xiàn)。樓譯本對該動作的描寫如行云流水,在讀者腦中呈現(xiàn)的畫面更為生動,完美地傳達了原文意義。

2.數(shù)量詞

謝耀基指出,根據(jù)漢語的使用習慣,沒有強調數(shù)目需要時就不用量詞;且在中世紀以后,如果量詞前面的數(shù)字是“一”,這個“一”字通常也會省略不用[23]。因此漢語中“一+量詞”結構的出現(xiàn)頻率理應比較低。但隨著漢語的發(fā)展,現(xiàn)代漢語開始習慣在數(shù)詞之后使用量詞,有形的事物用“個”,無形的事物用“種”。王力認為漢語中“一”、“一個”和“一種”的表達是受到英語中不定冠詞“a/an”的影響而產生的歐化現(xiàn)象[24]。因為“a/an”具有“一”的數(shù)量含義,譯者往往將“a/an+名詞”的結構翻譯成“一+量詞”結構。本文用AntConc對各語料庫中“一個”和“一種”進行詞頻統(tǒng)計,同時根據(jù)公式:

相對偏差=(實際值-參考值)/參考值

計算出三譯本中“一個”和“一種”詞頻相對國語委語料庫的偏差,結果如表3和圖2所示。

表3 各語料庫“一個”和“一種”詞頻

圖3 三個譯本中“一個”和“一種”詞頻相對國語委語料庫的偏差

李穎玉對國語委庫的2000萬字進行了統(tǒng)計,結果顯示“一個”和“一種”的詞頻分別為15.17和4.97,即不定冠詞出現(xiàn)的總頻次為20.14[25]。由表3可見,陳、樓和秦譯本中“一個”和“一種”的總頻次分別為65.03、38.34和70.97,均遠高于參照庫國語委(相對偏差分別為222.89%,90.37%,252.38%),說明三個譯本都受到了英語不定冠詞不同程度的影響。但值得一提的是,樓譯本中“一種”的詞頻甚至低于國語委語料庫的參考值。另外,相對于陳、秦譯本,樓譯本中“一個”和“一種”的詞頻遠遠較低,說明樓武挺為了更加照顧目的語讀者的語言表達習慣而采用了歸化策略,因而較少使用“一+量詞”的用法,而其他兩個譯本在不定冠詞的處理上這兩個譯本采用了更加忠實于原文而非目的語的異化策略,從而歐化現(xiàn)象嚴重。

(三)句法總體特征

王力曾指出句子的延長是歐化最明顯的特征[24]。平均句長是指文本中句子的平均長度,其計算是以總的形符數(shù)除以句點標記的個數(shù)而得出的。而句段是指語句中由句段標記隔開的短句或短語,因此平均句段長的計算是用總形符數(shù)除以句段標記的總個數(shù)得出的。在本研究中,漢語句子的分隔標記為句號、問號、感嘆號;漢語句段的分隔標記為句號、問號、感嘆號、逗號、分號和冒號。用AntConc對三個譯本和原文分別檢索統(tǒng)計,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各語料庫的句法總體特征

翻譯漢語受源語影響平均句長和句段長都明顯高于原創(chuàng)漢語[20]。徐欣認為這一現(xiàn)象是由于作為源語的英語中存在大量長句,譯者作為一個語言習得者在對英語長期、大量的接受過程中受到長句表達方式和語言思維模式的影響,逐漸習慣性地以“長句長譯”為策略進行翻譯實踐[26]。但從表4可見,三個譯本的平均句長均低于LCMC,卻與原文相近,這與以往的研究結果相悖,可能因為原文中人物之間的對話出現(xiàn)頻率高,句子簡短,即源語本身句段就短,因此翻譯語言特征不明顯。然而,秦譯本的平均句段長遠高于其他譯本和參照庫,且平均句段長約等于平均句長。在統(tǒng)計過程中,本文發(fā)現(xiàn)秦譯本即使在原文以逗號結尾的位置也使用句號或者不斷句,幾乎通篇以句號斷句,句子讀來冗長拖拉,歐化現(xiàn)象突出。

例2:In the town there were two mutes, and they were always together.Early every morning they would come out from the house where they lived and walk arm in arm down the street to work.

陳譯本:鎮(zhèn)上有兩個啞巴,他們總是在一起。每天清早,他們從住所出來,手挽手地走在去上班的路上。

樓譯本:鎮(zhèn)上有一對總是形影不離的啞巴。每天清晨,他倆走出住處,手挽手,步行去上班。

秦譯本:鎮(zhèn)上有兩個啞巴他們總在一起。每天一大早兩個人就從他們住的那幢房子里出來手挽手走到大街上去上班。

英語是右分枝結構語言(right-branched),句子呈現(xiàn)末端開放的遞歸(recursion)特征,其修飾語、插入語可以后置,又有關系詞與被修飾語連接,從句之間層層環(huán)扣,可以不斷擴展句子的結構容量,因此英語句子總是顯得復雜且冗長。漢語是左分枝結構語言(left-branched),句子呈現(xiàn)首端開放的遞歸特征。句首雖可開放,向左伸展,但擴展的長度和程度受到種種限制,因此中文句子往往短小精悍[19]。例2中陳、樓譯本均按照意群劃分句子,用獨立的短句進行翻譯。而秦譯本則局限于原文結構,將定語從句以前置的方式翻譯出來且沒有斷句,是典型的歐化翻譯。由此可見,在句段長度方面,秦譯本的歐化程度最高。

(四)典型句式結構

1.“被”字結構

“被動”在漢語中只是一個語義概念,沒有嚴格的形式標記,而“被動句”是西方語法中的一個重要概念。漢語被動句主要有兩種形式:第一種是不加標記的被動句,可以從語義和思想的角度來理解句子的被動意義;第二種是帶標記的常規(guī)被動句,常用標記詞有“被”、“受”、“為”、“使”等。這種被動句通常也被稱為“被”字結構。余光中指出中文西化最觸目、最刺耳的現(xiàn)象就是被動語氣[6]。謝耀基也認為句式歐化最明顯的特征是表示被動的“被”字句的普遍使用[7]。因此本文用AntConc檢索統(tǒng)計帶標記詞“被”字結構的使用情況,以此來考察三個譯本在句法層面的歐化程度,結果見表5。

表5 各語料庫“被”字結構的使用

李穎玉對國語委庫“被”字結構的出現(xiàn)頻率和每百萬字詞頻進行了統(tǒng)計,本文選取每百萬字詞頻673作為參考值(國語委“被”字結構的出現(xiàn)頻率如此之大是由于該語料庫的字詞數(shù)巨大,約兩千萬)[25]。對比發(fā)現(xiàn)三個譯本中“被”字結構每百萬字詞頻遠遠高于原創(chuàng)漢語,甚至達到了近三倍。這表明譯者為了忠實于原文,保留了原文的句式結構,從而導致了歐化現(xiàn)象。如表5所示,陳、樓和秦譯本中“被”字結構的使用頻率分別為223次、190次、225次,可見陳、秦譯本在“被”字結構的使用上,歐化程度相似,而樓譯本在翻譯被動語態(tài)時處理靈活,適當減少了“被”字結構的使用,歐化程度較低。

例3:That is the way Marx says all of the natural resources shouldbeowned—notbyone group of rich people butbyall the workers of the world as a whole.

陳譯本:這就是馬克思說的所有天然資源應該被占有的方式——不是被一群富人而是被世界上一切勞動者集體來占有。

樓譯本:這便是馬克思所說的自然資源應有的占有方式——并非屬于一群富人,而是屬于全世界所有勞動者。

秦譯本:馬克思說所有自然資源也應當以這種方式擁有——不是被一群富人所擁有而是被作為整體的全世界一切勞動者所擁有。

例3中出現(xiàn)了被動結構“be owned by”,陳、秦譯本分別將其翻譯成了“被……來占有”和“被……所擁有”,被動標記顯化傾向嚴重。雖然滿足了“信”的要求,但譯文略顯僵硬,失去了“雅”的意韻。樓譯本則化被動為主動,將其譯成“屬于”,譯文自然地道,更加符合目的語讀者的語用習慣。

2.“如此……以至于”結構

秦洪武和王克非對用來表示程度深的“so...that”結構在漢語譯文中對應句式的研究發(fā)現(xiàn),與英語so...that對應的五類結構使用的對應詞有前對應詞“如此、非常、太、實在”等,后對應詞“以致、因此、所以、結果、以便”等,前后對應詞“如此……以致、非?!谑?、實在……以致、很……所以、太……所以”等[27]。然而,英語學習者或者部分翻譯者在翻譯該結構時第一反應往往是漢語的“如此……以至于”組合,因此這一組合的濫用帶來了不少歐化翻譯。本文用AntConc分別檢索統(tǒng)計“以至于”和“如此……以至于”在各譯本中的使用情況,結果顯示“以至于”在陳、樓、秦譯本中的使用頻率分別為6次、0次和70次;“如此…...以至于”結構的使用頻率分別為3次、0次和8次。由此可見,樓譯本中沒有出現(xiàn)“以至于”的用法,秦譯本則大量使用該譯法,歐化程度較高。

例4:Then in late June there was a sudden happeningsoimportantthatit changed everything.

陳譯本:六月下旬,發(fā)生了一件突然的事,它如此重要,以至于改變了一切。

樓譯本:然后,六月末突然發(fā)生了一件大事,一切都隨之改變。

秦譯本:六月底突然發(fā)生了一件重要的事以至于改變了一切。

英語是形合語言,漢語是意合語言。英語為了強調前文所述事實的程度之深時,往往會使用“so...that”的結構,但漢語有時單靠其意合特性也能表強調意義。例4中陳、秦譯本采用直譯法,將“so...that”與“如此......以至于”一一對應,沒有考慮到目的語讀者的語用習慣,顯得生硬刻板。樓譯本則采用句法結構轉換譯法,有效改善譯文的同時增加了譯語的豐富度。

四、討論

(一)歐化指標整體評估

本文從詞匯和句法兩個維度出發(fā),分別考察了《心是孤獨的獵手》三個譯本的詞匯總體特征、典型歐化詞類、句法總體特征以及典型句式結構。本節(jié)首先對前文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進行總結和量化評估,并列出了這些指標相對于參考值的偏差,同時根據(jù)公式

評分= 90相對偏差20

給出評分,如表6所示。

表6 三譯本歐化指標的整體評估

從上述評分公式易看出,對參考值的評分設定為90,且評分越高代表歐化程度越低。如表6所示,三譯本的評分均遠低于90,說明三個譯本均具有很大的改進空間。而陳譯本、樓譯本和秦譯本的平均值分別為54.55、65.34和39.95。說明樓譯本的歐化程度最低,而秦譯本的歐化現(xiàn)象最嚴重。

(二)歐化程度差異的認知成因

翻譯是以現(xiàn)實體驗為背景的認知主體將一種語言映射轉述成另一種語言的認知活動[28]。作為翻譯活動的認知主體,譯者與原文文本、原文作者和譯文讀者之間有一定的互動關系。麥卡勒斯在《心是孤獨的獵手》中較少用生僻詞匯,句式也十分簡單。譯者在與原文文本互動的過程中,必然會受到原文文本的影響。本文通過分析高頻歐化結構對應的原文文本發(fā)現(xiàn),秦譯本中長句對應的原文結構特點往往是:句子結構復雜,多數(shù)帶有表示時間、地點等較長的后置修飾成分。這表明秦傳安在與譯文讀者進行互動時,選擇忠于原文,保持原小說的完整性和真實性,以求最大限度的傳達原文作者想要表達的意思。因此他采用了直譯和異化的翻譯策略,從而導致歐化譯文頻現(xiàn)。然而,從認知翻譯學來看,譯者的思維具有創(chuàng)造性,也就是說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會發(fā)揮其主觀能動性。但由于不同譯者的文化背景和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不同,再加上個人語言水平差異,他們的認知方式和能力也會有所差別,從而影響到原文文本社會文化信息的傳遞以及作者精神文化層面的再現(xiàn)。例如,在本研究中,陳譯本和樓譯本均克服了原文文本的干擾,對譯文進行重構和變換,充分考慮到讀者的認知習慣和接受度等問題,因此選擇了意譯和歸化的翻譯策略,降低了譯本的歐化程度。

此外,譚業(yè)升提出,運用認知翻譯學研究某個具體翻譯問題時,要善于結合人文解釋方法考察文本翻譯中的制約因素,如互聯(lián)網(wǎng)介導調查法、問卷調查等,從而更好地揭示譯者的認知狀態(tài)、認知能力的過程和認知加工機制[29]。本文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檢索發(fā)現(xiàn),樓武挺的另一譯著《我想念我自己》的譯者介紹中提到,樓武挺在翻譯時傾向于逐字逐句打磨,力求把原文翻譯成地道、流暢的中文;同時,用心體會原文作者設置各情節(jié)的良苦用心和主人公的喜怒哀樂,力求重現(xiàn)原作的風格和神韻。陶純翔從翻譯轉換的視角分析了陳笑黎所譯小說的語言風格,發(fā)現(xiàn)陳習慣增加一些情態(tài)助動詞或者保留本該省略的結構以保證其邏輯的清晰連貫,但她對倒裝、被動語態(tài)等句法結構的處理不夠到位[30]。由此可見,譯者的翻譯觀念和翻譯風格也是導致譯本質量差異之成因。

(三)歐化現(xiàn)象對翻譯實踐的啟示

歐化現(xiàn)象是英漢兩種語言接觸的必然結果,也是翻譯漢語的重要特征。隨著不同文化間的交流,歐化翻譯已經演變?yōu)橐环N不可避免的現(xiàn)象。因此,譯者在翻譯時要充分發(fā)揮其主體性作用。從本文的數(shù)據(jù)分析結果來看,陳笑黎、樓武挺和秦傳安《心是孤獨的獵手》三個漢譯本均出現(xiàn)了歐化現(xiàn)象,但各譯本的歐化程度卻大相徑庭。陳譯本的平均句長和平均句段長均偏高,被動語態(tài)的翻譯出現(xiàn)了大量的“被”字結構;樓譯本則善用短句,典型歐化結構出現(xiàn)頻率較低;秦譯本多采用直譯法,句子較長,譯文晦澀難懂。為了盡量降低譯本的歐化程度,本文建議在翻譯文學作品時,譯者應保持較高的詞匯和表達豐富度;控制句長和句段長,按照意群劃分句子,化復雜句為簡單句,化長句為短句;避免對典型歐化詞類、句式結構的直譯。譯者可以按趙秋榮、孫玉清提出的“自我重譯假說”來具體操作,即初譯完成后進行自我重譯,刻意減少“的”字使用頻率和“數(shù)量名”結構容量等,以減少源語的長定語透過效應①[31]。實際上,自我重譯不僅限于定語的重譯,譯者要全面考量,打破源語句法型式,擺脫源語思維桎梏,重組信息結構后按目標語習慣表達,從而提高重譯本的去歐化程度。

注釋:

①翻譯漢語因受到源語英語長定語影響而具有的遺留特征:多重定語修飾而使小句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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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傳播(2019年22期)2020-01-14 03:05:38
《佛說四人出現(xiàn)世間經》的西夏譯本
西夏研究(2019年1期)2019-03-12 00:58:16
翻譯中的“信”與“不信”——以《飄》的兩個中文譯本為例
把課文的優(yōu)美表達存進語料庫
基于JAVAEE的維吾爾中介語語料庫開發(fā)與實現(xiàn)
語言與翻譯(2015年4期)2015-07-18 11:07:45
元話語翻譯中的譯者主體性研究
外語學刊(2014年6期)2014-04-18 09:11:33
語料庫語言學未來發(fā)展趨勢
從翻譯的不確定性看譯者主體性
外語學刊(2010年2期)2010-01-22 03:3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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