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璐
形而上學的哲學傳統(tǒng)將人視為靈魂—身體、意識—身體等一系列的二元對立,在這樣的框架中,純粹意識和理性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身體常常是被貶抑的一方。①17世紀,勒內·笛卡爾(RenéDescartes)提出“我思故我在”,認為“我的心智……完全地、真正地有別于我的身體,沒有身體也能存在”②,至此,肉體與心靈成為兩個本質不同、相互分離的存在,身心二元的認識論框架被確定,身體淪為意識的從屬,身體問題在哲學及其他眾多社會科學領域的討論中被隱去。
弗里德里?!つ岵桑‵riedrich Nietzsche)對身體的重視使得身體重回哲學領域,他強調身體對人存在的基礎性,認為自我(self)居處于身體之中,意識乃是身體的派生③,身體才是一切事物和行動的起點。在尼采這里,身體比意識更加接近本體的地位。④由此,隱匿的身體在學術話語中重新被凸顯出來。
20世紀40年代,莫里斯·梅洛-龐蒂(Maurice Merleau-Ponty,以下簡稱龐蒂)提出“具身主體性”(embodied subjectivity),強調身體的地位,反思并重建身心關系,打破了身心二元的認識論困境,開啟了當代的身體理論研究。⑤龐蒂認為,人的主體性是通過物理性的身體與世界的互動形成的。⑥在龐蒂看來,身體是“一個自然的我和知覺的主體”,其實質是物質性身體和主觀性意識的統(tǒng)一體。他將身體視為人與世界連接的媒介,“身體是在世界上存在的媒介物,擁有一個身體,對于一個生物來說就是介入確定的環(huán)境,參與某些計劃和繼續(xù)置身于其中。”⑦在實踐中,我們經由身體這一中介來體驗世界。馬塞爾·莫斯(Marcel Mauss,以下簡稱莫斯)也從“技術社會學”(sociology of techniques)的視角出發(fā)提出“身體技術”的概念,在沒有豐富的媒介技術前,人們大多通過身體進行交流,身體被莫斯視為人類最初擁有的、最自然的工具,人們通過社會傳統(tǒng)習得使用身體的特定方式,而這些特定的身體動作和姿勢即莫斯所謂的“身體技術”,其中蘊涵著豐富的社會意義。莫斯認為,身體不僅是生理的身體,更是被社會傳統(tǒng)塑造的身體。⑧
20世紀下半葉,身體研究出現(xiàn)跨學科性的進展,對身體主題的關注在社會學、性別研究、哲學、心理學等學術領域中均呈增長態(tài)勢,出現(xiàn)了所謂的“具身轉向”(turn to embodiment)。⑨根據(jù)克里斯·希林(Chris Shilling)的劃分,社會科學中增長的身體研究主要可分為自然主義視角、社會建構視角和結構化理論視角。
自然主義視角的身體研究大多持進化論的觀點,強調生理性身體的決定性作用,認為身體的生物性基礎約束著個體行動、社會關系與社會上層結構,如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在《自私的基因》一書中將基因視為解釋婚姻等復雜社會行為的核心因素。⑩此外,這一視角的身體研究在性別差異的討論中尤為突出,這種觀點認為,女性的社會位置是由其區(qū)別于男性的生理功能(如生育功能)決定的。20世紀70年代,許多社會生物學家們利用基因來解釋性別差異,認為這種由生理基礎導致的分工差異,即使在最平等的社會中也會或多或少地存在,這種看法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女性主義者要求變革的合理性。
社會建構視角下的身體涉及女性的身體和被權力規(guī)訓的身體,與自然主義視角的觀點相反,其強調社會結構性因素對身體的塑造,身體淪為權力的對象與被動的客體。20世紀60年代,第二波女性主義興起,女性主義者們對生理性別(sex)與文化建構的社會性別(gender)提出批判,身體出現(xiàn)在對色情作品、代孕母親身體商品化等主題的討論中。女性主義理論家們的主要觀點認為,女性的身體和性別一樣是社會和文化建構的結果,這種身體觀瓦解了男女兩性之間的肉身邊界,凸顯了身體背后不平等的性別與社會關系。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是這一視角的代表人物,她提出一系列具有代表性的觀點并指出,性別的二分是被文化、社會所建構的,“生理性別”并非全是自然選擇的結果,性別及性別認同可以通過身體與行為表演來建構。
社會建構視角下的另一種身體是被權力話語規(guī)制、調控甚至生產的客體,強調社會結構性因素對身體的約束和決定作用,其中較有影響力的理論家包括米歇爾·??拢∕ichel Foucault,以下簡稱福柯)和布萊恩·特納(Bryan S.Turner,以下簡稱特納)等人。??聫纳眢w政治的角度探討了身體與權力的關系,他將身體視為各種權力制度規(guī)訓下消極順從的客體,指出了政治和權力運作對身體的奴役,福柯筆下的身體具有高度的可塑性,完全淪為話語建構的產物。特納則在身體社會學的視域下提出身體秩序理論,他以身體治理為核心關注點,從社會階級與人口繁衍、人口的空間管束、欲望約束和身體的表演性再現(xiàn)四個維度闡述了社會系統(tǒng)對身體的調控。雖然特納在關注秩序、控制等問題時比??赂P注物理態(tài)的身體,但相對于社會,身體仍然是在秩序下被“驅使”的對象,缺乏一定的能動性。
結構化理論視角的身體觀倡導打破外部結構和能動生命主體間的二元對立,在關注行動的身體基礎的同時也關注身體所處的社會背景。結構化理論視角還強調身體與社會的相互作用,這一視角的代表學者有皮埃爾·布爾迪厄(Pierre Bourdieu,以下簡稱布爾迪厄)、安東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以下簡稱吉登斯)等。布爾迪厄受龐蒂影響,主張融合結構主義與現(xiàn)象學的觀點,將身體放置于日常經驗和實踐中來進行考察。布爾迪厄將個體體驗和闡述與引發(fā)這些的社會條件相結合,認為“身體處在社會世界中,但社會世界也處在身體中。”此外,布爾迪厄提出,不同的“社會場域”具有不同的秩序和規(guī)則,生產著居于其中的個體的“慣習”(habitus)。從身體資本(physical capital)的角度來看,個體可以通過身體外觀、能力和表現(xiàn)出來的品味獲取身體資本,以提升自己在所處場域中的地位。盡管布爾迪厄的理論凸顯了身體在當代的重要性,一定程度上強調了具身主體的能動性,但身體同時也與階級、資本等密不可分,他對商品化和社會再生產的強調,使得身體的其他維度在其理論中被邊緣化。
吉登斯和布爾迪厄一樣,認為身體在受社會結構形塑的同時也在積極地進行社會結構的再生產。他早期的研究關注生理身體對社會行動的約束作用,后期研究則更關注現(xiàn)代性背景下的身體與自我認同。吉登斯用結構的二重性(duality of structure)說明了行動者與社會結構之間有機統(tǒng)一又相互建構的互動關系,強調生理身體與物質環(huán)境共同作用,對處于其中的行動者施加了限制,身體則為個體提供了與社會聯(lián)系的基本手段。而在對現(xiàn)代性背景下的身體的闡述中,吉登斯更強調認知層面的反身性(reflexivity)對身體的控制,身體成為自我認同的展示場所與重要工具,其可塑性和展演性的意涵愈發(fā)凸顯。
與上述領域中身體研究的興起相似,心理學領域也逐漸開始強調身體的地位,具身認知(embodied cognition)研究興起。傳統(tǒng)的認知心理學認為認知獨立于身體,并將其視作一種抽象的符號加工裝置。20世紀末,喬治·拉考夫(George Lakoff)等提倡關注心智的具身性,認為復雜的思維和情緒體驗以身體為基礎,身體的生理屬性塑造和影響著人們的認知。同時,認知、身體和環(huán)境三者之間存在相互作用,組成一個有機整體。盡管具身認知研究充分強調了身體基礎對認知活動的重要性,但由于其多聚焦個體的認知活動,也容易落入個體主義的困境之中,從而忽略宏觀層面的社會、文化和歷史的影響。
可以看到,從20世紀下半葉開始,身體的重要性被重新發(fā)現(xiàn),身體問題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在不同領域的學術討論之中。但可以明顯發(fā)現(xiàn),出于不同的學術立場,不同理論視域下的身體有著不同的定位與內涵,對于何為身體、身體有何作用等問題的回答尚無統(tǒng)一、明確的定論。
具體到傳播學領域中的身體研究發(fā)展,從傳播研究史的角度來看,身體問題在傳播研究發(fā)展的過程中也一度被放逐邊緣。以大眾傳播為主要經驗場域的主流傳播學將“傳播”視為離身性的、純粹意識主體間的互動和關系構建過程,對傳播學發(fā)展影響較大的早期美國經驗研究大多采用由原因至效果、由刺激到反應的線性模式,強調關注傳播主體的意識和傳播效果的最優(yōu)化,廣播、電視等早期媒介技術的發(fā)展致力于擺脫基于身體存在的時空限制,身體在此過程中則被視為達到理想傳播效果所必須克服的障礙。因此,理性至上的哲學傳統(tǒng)和主流傳播學去身體化的傳播觀念,致使身體在傳播研究中一度處于缺席狀態(tài)。
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媒介技術重構著人們對自身的認知與社會關系的形態(tài)??纱┐髟O備、虛擬現(xiàn)實等智能技術的發(fā)展使得身體與傳播技術的關聯(lián)愈發(fā)緊密,同時也對我們理解媒介技術、身體與人的關系提出了新要求,這為身體與傳播研究的興起提供了實踐層面的契機。加之近年來各大社會科學領域中身體研究的復興,作為媒介哲學領域的重要命題,身體問題逐漸成為當下傳播研究聚焦的重點問題,“具身傳播”的概念被頻繁提起。
那么,到底什么是“具身”?目前研究者們對于具身(embodiment)內涵的理解不盡相同,但也存在一定的共通之處。希林將身體定義為“一種兼具生物性與社會性的未完成現(xiàn)象”,他將身體解讀為“社會構成過程中的多維中介”,認為具身主體具備突生屬性和能力(包括使個體能夠走路、說話、思考、用技術附加強化自身、改變所處環(huán)境的那些特性),這使得具身主體能夠在被環(huán)境所塑造的同時也塑造著環(huán)境。劉海龍和束開榮認為,具身立場強調心智、身體及環(huán)境三者的一體化。芮必峰和孫爽則將具身定義為“在投入到某活動時,人的身、心、物以及環(huán)境無分別地、自然而然地融為一體,以致力于該活動的操持?!?/p>
總結來說,具身探討的是身體、心智和環(huán)境三者的互動關系。具身強調身體和心理的非二元性,承認身體所具有的生理特性(如神經機制、感官、情緒等)對人類認知及實踐的基礎性影響;同時,身體也是社會性的、能動的存在,具身主體在實踐中與社會環(huán)境相互作用、相互塑造。具身傳播,則是在具身的基礎上進一步聚焦于人與媒介的關系,強調媒介實踐中具身主體與媒介、技術的交往與互動關系。
當前,多樣態(tài)的傳播媒介已嵌入人們的日常生活,成為人們獲取信息、社交等日常活動中必不可少的中介。在媒介化生存的背景下,媒介與我們生活的環(huán)境和社會深度交融,身體與傳播的研究離不開對身體、心智、媒介、環(huán)境等多種因素的考察,這要求研究者們不可忽視傳播的具身性,應將其視為作為身、心與物質技術高度融合的過程,并在日常的生活實踐中理解具身主體與媒介的互動關系。
落實到具體的研究層面,劉國強和韓璐爬梳了國外相關的文獻,發(fā)現(xiàn)相關成果的關鍵詞主要為傳播、情感、感知、行為、知識、認知等,這些相關的研究認為,身體與傳播中的“人機關系”經歷了計算機作為中介、人機相觸、人機交互和人機互嵌四個階段的主題演進,涉及聾人手語的網(wǎng)絡使用、網(wǎng)絡性愛、機器人對人類身體語言的模仿、對復雜人類社會行為的感知和識別,以及人工智能機器人的情感互動和深度學習等話題。相關研究總體上以科學技術視角為主,對身體在“人機關系”中更深層次的社會意義的挖掘還相對有限。
同樣,國內的身體與傳播研究也保持對“人機關系”的關注,但更突出對身體與傳播相關理論資源的關切。研究成果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對身體與傳播問題相關的理論資源梳理、對前沿研究現(xiàn)象的具身性解讀及傳播中身體研究開展路徑的討論,另一類則是在具身傳播的視角下對本土的經驗實踐展開分析和考察。
劉海龍最早闡述了傳播研究中身體缺席的原因,在梳理麥克盧漢、媒介考古學等相關理論資源的基礎上闡明身體問題在當下傳播研究中的重要性,并指出了后續(xù)研究開展的可能路徑。在理論資源的借鑒方面,現(xiàn)象學成為目前考察傳播與身體研究的主要理論視角,此外,認知語言學等其他學科的視角也逐漸豐富。孫瑋認為,現(xiàn)象學的“具身化存在”論是當代身體研究中最重要、最基礎的理論視角。劉海龍和束開榮也從現(xiàn)象學與認知科學出發(fā),將“具身性”概念引入身體與傳播研究中并加以分析。此外,也有學者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分析人工智能中的具身傳播,進一步拓寬了相關的理論視角。在研究開展路徑的探討方面,芮必峰和孫爽提出應將傳播視為身、心和物質技術的高度融合,強調具身傳播中人與媒介技術的相互作用。宋美杰也強調將媒介使用當作一種具身實踐,視為感官系統(tǒng)與媒介、信息、時空情境的“共舞”,同時,可以將權力與文化、實踐與身體結合在一起進行探索。
還有一些學者討論了新媒介語境下身體相關的前沿現(xiàn)象,如孫瑋提出“賽博人”的概念,用以描述人與技術融合的新型主體。在這種情形下,身體本身變成媒介,在接入互聯(lián)網(wǎng)的過程中,人的感知、行動都成為計算機數(shù)據(jù)的來源,而這些數(shù)據(jù)反過來又成為平臺分析和規(guī)劃用戶行為的基礎,規(guī)約著“賽博人”的主體性內涵與技術實踐。孫瑋還探討了數(shù)字媒介對身體與傳播關系的重構,認為智能傳播中的虛擬身體以其現(xiàn)實行動能力改變著人原初的主體形態(tài)與實踐方式。於春則關注人工智能主播的“身體”,從實例出發(fā),在梳理離身與具身認知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優(yōu)化人工智能新聞主播的可能進路。
關于身體與傳播研究的具體實踐研究涵蓋了AI合成主播、可穿戴設備、“網(wǎng)紅臉”、手機屏幕和跨境代購者等多樣化的研究對象。在詮釋類研究方面,有學者以唐·伊德的“三個身體理論”為框架對“網(wǎng)紅臉”的誕生及流行過程與作為技術具身的AI合成主播展開了理論性的分析。也有學者基于自我民族志,從視覺體驗、行為與意義幾個方面探析了手機屏幕的具身視覺建構。在實證研究的探索方面,與身體及其傳播相關的若干質性研究也逐漸豐富起來,這些研究多采用觀察法與訪談法,并借助這些方法來考察某一具體媒介實踐中行動者、身體與媒介的互動,著重點在于探究身體在其中的意義。如謝卓瀟基于田野觀察和半結構訪談,考察了香港跨境代購者基于身體的代購活動,闡述了身體的物理屬性與符號屬性對跨境代購網(wǎng)絡塑造的意義。劉國強和蔣效妹在技術現(xiàn)象學的視野下,通過田野觀察和半結構訪談考察了“帶ID”式的遠程合影現(xiàn)象中物理身體“技術缺席”和技術身體“物理到場”的雙向投射邏輯及其背后的結構性因素。
從以上關于身體與傳播的相關梳理可以發(fā)現(xiàn),傳播學中的身體研究具有相當大的發(fā)展?jié)摿?。就理論層面而言,在各大社會科學領域發(fā)生具身轉向的背景下,身體問題的重要性在社會科學研究中逐漸凸顯。而就現(xiàn)實層面而言,從對某一感官進行延伸的媒介形式,到虛擬與現(xiàn)實進一步融合的虛擬現(xiàn)實技術,再到時下正熱、倡導人機深度交融的元宇宙,媒介技術發(fā)展的核心邏輯越來越強調身體在傳播中的地位,愈發(fā)注重媒介與身心一體的人類主體的連接與交互。因此,無論從現(xiàn)實趨勢或是學術趨勢來看,身體與傳播的議題在未來都存在較大的研討空間。
然而,由于相關研究尚處起步階段,目前與之相關的綜述類文章十分有限,且缺乏對社會科學中不同身體研究路徑的梳理。因此,本文在梳理身體與社會研究基本脈絡的基礎上觀照新媒介語境下的身體與傳播研究,對當前身體與傳播研究現(xiàn)狀展開述評,并對未來研究的發(fā)展提出建議,有助于豐富相關理論研究,并為實踐研究提供更加豐富的理論資源與觀察視點,對推動當下身體與傳播研究的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
具體來說,未來可從以下幾個方面豐富現(xiàn)有的身體與傳播研究。
如上所述,現(xiàn)象學、社會學、哲學、性別研究、心理學等多個學術領域均對身體問題有所關注,不同領域的身體研究有著較為鮮明的學科特色。然而,目前國內身體與傳播研究的理論視角多集中于現(xiàn)象學,對其它學科的理論資源關注還相對有限。對于尚處起步階段的身體與傳播研究而言,從多樣化的學科視角中汲取理論資源,從不同的理論視角出發(fā)挖掘具身主體與媒介技術的互動關系,能夠進一步豐富數(shù)字時代身體與傳播研究的可能面向,為理解傳播中的身體與身體相關的傳播提供更多的想象力和可能性。
從上述身體與傳播研究現(xiàn)狀的梳理中可以看出,當前國外的身體與傳播研究缺少對身體在人與社會互動中社會意義的挖掘,而國內的身體與傳播研究起步較晚,相關成果集中在對身體與傳播問題的既有理論資源梳理、研究開展路徑的探尋和對身體實踐的初步考察上,更多停留在理論層面的解讀,缺乏對數(shù)字技術語境下基于身體的傳播實踐的實證考察。在身體與媒介的融合、交互中,人與人以及人與媒介之間的互動形態(tài)需要深入研究,究其根本,是因為數(shù)字時代的具身傳播問題回答的是人與媒介的關系問題。媒介交互過程中人、物、情、景的交融、人們對身體及主體性的理解等問題的回答都在新的媒介環(huán)境下受到沖擊,因此需要在日常的生活實踐中對此展開更加深入和生動的考察,與理論研究相互印證,進一步激發(fā)身體議題在傳播實踐研究方面的活力。
盡管目前身體與傳播研究已經覆蓋到AI合成主播、可穿戴設備、“網(wǎng)紅臉”、手機、手機屏幕、跨境代購實踐等多樣化的研究對象,但仍存在較大的可擴展空間。作為數(shù)字時代的重要構成要素,身體與媒介在當下的生活中聯(lián)系著多種多樣的媒介實踐,隨著虛擬現(xiàn)實、腦機接口等新技術的發(fā)展及元宇宙等新議題的興起,身體問題在媒介技術中的重要性會愈發(fā)凸顯,可從前沿的傳播現(xiàn)象及日常的生活實踐中汲取靈感,擴展身體與傳播研究關注的研究對象,反過來,身體與傳播的理論視角也能為理解這些新興技術現(xiàn)象提供更加具有學理性的洞見。
目前相關議題的實證研究多采用田野觀察、半結構化訪談等質性研究方法,相對單一。在身體社會學的視域下,已有研究者采用問卷調查、半結構化訪談、參與式觀察相結合的方法考察青年學生利用運動APP打卡的現(xiàn)象。未來的研究可嘗試采用如網(wǎng)絡民族志、網(wǎng)絡問卷調查等更加多樣化的研究方法進行考察,也可以嘗試質性研究與量化研究相結合的混合研究范式,不斷豐富身體與傳播實踐研究的考察方式。
注釋:
③費多益:《從“無身之心”到“寓心于身”——身體哲學的發(fā)展脈絡與當代進路》,《哲學研究》2011年第2期。
④張法:《身體美學的四個問題》,《文藝理論研究》2011年第4期。
⑥葉浩生:《“具身”涵義的理論辨析》,《心理學報》2014年第7期。
⑦楊大春等主編:《梅洛—龐蒂文集(第2卷):知覺現(xiàn)象學》,姜志輝譯,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第116頁。
⑧夏保華:《簡論莫斯的技術社會學思想》,《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2期。
⑩李擁軍:《自私的基因與兩性博弈:人類婚姻制度生存機理的生物學解釋》,《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12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