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瑞

（西南政法大學，重慶 401120）

法院黨組是黨在司法機關設立的領導機構，在法院內部發(fā)揮著把方向、管大局、保落實的作用，是黨對司法實施領導的重要組織形式。隨著2019 年《中國共產黨政法工作條例》（以下簡稱：《政法工作條例》）和《中國共產黨黨組工作條例》（以下簡稱：《黨組工作條例》）的施行，法院黨組在司法中的重要功能日益凸顯。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政法機關黨組織要建立健全重大事項向黨委報告制度、在執(zhí)法司法中發(fā)揮政治核心作用制度、黨組（黨委）成員依照工作程序參與重要業(yè)務和重要決策制度，確保政法工作沿著正確方向前進?！薄?〕習近平：《在中央政法工作會議上的講話》，載習近平：《論堅持全面依法治國》，中央文獻出版社2020 年版，第44 頁。價值引領是法院黨組發(fā)揮政治核心作用實施思想領導的重要內容，是實現(xiàn)黨在司法場域“思想引領力”的主要方式。〔2〕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不斷增強黨的政治領導力、思想引領力、群眾組織力、社會號召力，確保我們黨永葆旺盛生命力和強大戰(zhàn)斗力?！绷暯剑骸稕Q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載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編：《十九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9 年版，第12 頁。有學者認為，黨塑造了法官群體的思想和認識。〔3〕參見鄭智航：《黨政體制塑造司法的機制研究》，載《環(huán)球法律評論》2020 年第6 期。黨的價值觀念通過宣傳、教育、灌輸?shù)确绞?，對司法實踐起著政治統(tǒng)領和方向指導作用?！?〕參見楊建軍：《法治國家中司法與政治的關系定位》，載《法制與社會發(fā)展》2011 年第5 期；于龍剛：《基層黨領導司法的組織生成——“結構－機制”的視角》，載《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 年第5 期。還有學者進一步解釋道，中國司法價值體系承載著黨的司法主張，核心是強調通過能動司法，積極“服務大局”和“讓人民群眾感受到公平正義”，實質是集體主義和實質正義?！?〕參見李紅勃：《通過政策的司法治理》，載《中國法學》2020 年第3 期。這些研究敏銳地觀察到黨對司法的價值引領現(xiàn)象，揭示了部分價值內容和引領方式。然而，價值引領是一個主體與客體相互結構化的復雜過程，涉及價值生產、價值整合、價值賦能等具體機制?！?〕參見周尚君：《地方政府的價值治理及其制度效能》，載《中國社會科學》2021 年第5 期。關于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既有研究主要散見于對黨政體制如何影響司法的考察，尚缺乏全面、系統(tǒng)的機制解釋和效能分析。

對政治組織的組織激勵，可以分為物質和精神兩個層面?！?〕參見周雪光：《組織社會學十講》，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 年版，第189 頁。法院黨組對司法的價值引領，是一種通過價值實現(xiàn)的精神激勵。當前，中國正在黨的堅強領導下推進全面依法治國。司法在化解矛盾糾紛、增強人民群眾公正獲得感上發(fā)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同時，司法也面臨著法官員額不足、人案矛盾突出，司法改革系統(tǒng)集成度不高等考驗與挑戰(zhàn)。面對人民群眾對司法的新要求新期待，如何優(yōu)化司法組織激勵機制、提升司法治理效能，成為推進全面依法治國必須解決的問題。

筆者曾長期在法院工作，結合多地跟蹤調研，深感僅從提升政治和經(jīng)濟待遇上對法官實施物質激勵存在諸多局限，還需加強法院黨組的價值引領，實施道德和精神方面的激勵，堅定法院干警理想信念，完成高質量組織動員。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jīng)驗的決議》指出：“理想信念是共產黨人精神上的‘鈣’，共產黨人如果沒有理想信念，精神上就會‘缺鈣’，就會得‘軟骨病’，必然導致政治上變質、經(jīng)濟上貪婪、道德上墮落、生活上腐化。”〔8〕《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jīng)驗的決議》，載《人民日報》2021 年11 月17 日，第1 版。如果不重視法院黨組的價值引領職能，很可能帶來組織乏力、組織目標被替換等問題，動搖公正高效權威司法的組織基礎。因此，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必須把理想信念教育擺在政法隊伍建設第一位。”〔9〕習近平：《在中央政法工作會議上的講話》，載習近平：《論堅持全面依法治國》，中央文獻出版社2020 年版，第55 頁。

為深入理解法院黨組的價值引領，筆者于本文中將主要從組織學視角闡釋長期調研獲得的經(jīng)驗材料。在組織邏輯上，分析法院黨組開展價值引領的組織基礎和制度功能；在價值內容上，歸納法院黨組開展精神激勵依據(jù)的價值體系；在制度實施上，呈現(xiàn)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具體方式；在激勵效果上，揭示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治理效能。

一、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組織邏輯

黨組與法院是兩種不同類型的組織，需有某種機制將兩者有效聯(lián)結。這種機制是黨組對法院領導機關的“嵌入”?！扒度搿笔狗ㄔ狐h組獲得了在本院實施價值引領的組織權威、組織網(wǎng)絡和組織信息。法院黨組開展的價值引領作為一種精神組織激勵方式，彌補了物質激勵的不足，被制度文本和治理實踐高度重視。

（一）嵌入：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組織基礎

“嵌入”（Embeddedness）最早由卡爾?波蘭尼提出。波蘭尼認為：“交易行為通常是嵌入在包含著信任和信賴的長期關系之中的，這種關系往往能消除交易的對立性?！薄?0〕［英］卡爾?波蘭尼：《大轉型：我們時代的政治與經(jīng)濟起源》，馮鋼、劉陽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 年版，第53 頁。此后，社會學家格蘭諾維特進一步闡發(fā)了“嵌入”概念。他提出包括經(jīng)濟行為在內的所有行為都嵌入關系網(wǎng)絡，〔11〕See Mark Granovetter,Economic Action and Social Structure：The Problem of Embeddedness,The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Vol.91:3,p.481-510（1985）.并將嵌入分為“關系性嵌入”和“結構性嵌入”兩類?！?2〕關系性嵌入是指單個行動者的經(jīng)濟行動是嵌入于他與他人互動所形成的關系網(wǎng)絡之中。結構性嵌入則指許多行動者嵌于更為廣闊的社會關系網(wǎng)絡。參見朱國宏：《經(jīng)濟社會學》，復旦大學出版社1999 年版，第110 頁。烏茲認為，嵌入可以提供信任、傳遞有效信息和促進問題的共同解決?！?3〕See Brian Uzzi,The Sources and Consequences of Embeddedness for The Economic Performance of Organizations:The Network Effect,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Vol.61:4,p.674-698（1996）.經(jīng)過學者們的不斷闡釋，嵌入概念被適用到經(jīng)濟、政治、社會等多個領域，顯示出較強的解釋力。在嵌入理論看來，組織嵌入是指一個組織通過某種關聯(lián)機制與另一個組織發(fā)生聯(lián)系并形成共同意志和行動，實現(xiàn)兩者組織功能的整合發(fā)揮。

政黨嵌入國家機構是政黨實現(xiàn)組織目標的要求。西方國家政黨主要通過將黨員個人送入政府的人事嵌入方式實現(xiàn)政府控制。在我國，中國共產黨對國家的嵌入是人事和組織上的全方位嵌入。通過對國家機構的全面嵌入，黨將自身的組織機構、行動邏輯、價值導向等基因植入國家機構，使政權體系成為承載黨初心使命的中國特色科層制?！?4〕參見王浦劬、湯彬：《當代中國治理的黨政結構與功能機制分析》，載《中國社會科學》2019 年第9 期。其中，組織嵌入是黨嵌入國家的基礎性要件?！八诳v橫兩個向度上編織組織體系，形成了以中央組織—地方組織—基層組織為架構的‘縱向到底’的自身體系和以黨委—黨組為架構的‘橫向到邊’的黨組體系，而且兩者相互支撐，在互嵌與套嵌基礎上形成了嚴密的網(wǎng)絡格局?！薄?5〕胡德平：《中國共產黨黨組政治研究》，復旦大學2014 年度博士學位論文，第144 頁。法院黨組對法院領導機構的嵌入，正是這種組織體系的一部分。

法院黨組成員是法院內具有較高行政職務的黨員領導干部，具有黨員身份的院長、副院長、政治部主任、紀檢組組長、執(zhí)行局局長一般是法院黨組的當然成員。這種身份同構的組織嵌入方式從以下三方面保證黨組能夠充分發(fā)揮領導職能、實施價值引領。

第一，在組織權威上，通過掌握人事任免權控制法院內最重要的不確定領域。職級職務與單位成員的經(jīng)濟收入、聲望、職業(yè)發(fā)展前景等資源密切相關。職級職務越高的人獲取更多資源的可能性越大。〔16〕參見李路路、李漢林：《中國的單位組織：資源、權力與交換》，生活書店出版有限公司2019 年版，第85-137 頁。因此，職級職務是法院內部最重要的不確定領域。根據(jù)“黨管干部、黨管人才”原則的要求，法院內重要人事任免由黨組討論和決定。由此形成的法院成員對法院黨組的“完全依賴性結構”是法院黨組樹立權威，貫徹治理意圖的重要機制?！?7〕參見［波］W.布魯斯：《社會主義的所有制和政治體制》，華夏出版社1989 年版，第142 頁。

第二，在組織網(wǎng)絡上，通過領導本院基層黨組織實現(xiàn)對法院全體成員的思想動員。黨對法院進行組織嵌入的另一重要方式，是在法院中設立基層黨組織及其下屬黨支部。與黨組僅嵌入法院領導機構不同，黨的基層組織及其下屬黨支部整體性嵌入法院。大多數(shù)法院干警是黨員，本院全體黨員基本都加入建在庭室、部門上的黨支部。《中國共產黨黨和國家機關基層組織工作條例》第33 條規(guī)定，機關黨建工作在各級黨委領導下，由同級黨的機關工作委員會統(tǒng)一領導，單位黨組具體領導和管理。價值引領屬于思想建設，法院黨組據(jù)此可以經(jīng)由本院基層黨組織及其下屬黨支部實現(xiàn)對法院全體黨員的思想動員。少數(shù)非黨員干警在黨員和基層黨組織影響下，也會接受黨組的價值引領。

第三，在組織信息上，通過黨組成員的身份同構減少政黨和法院的交易成本。組織間的交易成本相當于物理系統(tǒng)中的摩擦，包括工作任務的規(guī)劃、實施和監(jiān)督成本。政黨與法院是兩個功能和性質相異的組織，難免因目標差異、信息不對稱等問題減損治理效果。這些問題在交易關系密切的企業(yè)之間，常常通過互相出任董事的互嵌方式解決?！?8〕參見［美］W?理查德?斯科特、杰拉爾德?F?戴維斯：《組織理論：理性、自然與開放系統(tǒng)的視角》，高俊山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年版，第260 頁。黨組嵌入法院領導機關，在黨組內部先統(tǒng)一黨員負責人的思想和行動，黨員負責人再統(tǒng)一非黨員負責人和各自分管部門人員的思想和行動。這樣的組織安排有利于在政黨與法院之間有效傳遞信息，促進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和價值在法院貫徹落實。

對司法進行價值引領是法院黨組的重要職能。在規(guī)范層面，《政法工作條例》第15 條規(guī)定，政法單位黨組主要職責任務之一是加強本單位政法隊伍建設?！饵h組工作條例》第17 條規(guī)定，黨組討論和決定本單位重大思想動態(tài)的政治引導。價值引領是法院黨組依據(jù)上述黨內法規(guī)在本單位開展的隊伍思想建設。在經(jīng)驗層面，法院黨組不斷在司法組織內部塑造價值共識，將黨的價值理念貫穿于組織決策和行為中，為法院集體行動奠定思想基礎。〔19〕參見張文波：《功能、身份與政治——人民法院黨組的治理機制》，載《交大法學》2018 年第3 期。為什么法院黨組的價值引領職能不僅在制度上被高度重視，而且在實踐中得以貫徹落實呢？這是由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獨特的組織激勵性所決定的。

（二）激勵：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制度功能

組織激勵是組織學和管理學的核心問題，主要根據(jù)委托—代理理論發(fā)展而來。該理論認為，在信息不對稱條件下雇員可以策略地使用信息損害組織利益，實現(xiàn)個人私利。激勵旨在通過物質或精神利益來促使組織成員盡心盡力地采取與組織目標一致的行為?！?0〕參見周雪光：《組織社會學十講》，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 年版，第195-196 頁。司法組織激勵是司法管理者規(guī)范、引導、促進法官、法官助理等司法工作人員努力實現(xiàn)公正高效權威司法的行為過程。有效的司法組織激勵能促使法官積極和有創(chuàng)造性地工作?！?1〕參見王雷：《基于司法目標的管理激勵》，載《中國軟科學》2002 年第9 期；吳洪淇：《司法改革與法律職業(yè)激勵環(huán)境的變化》，載《中國法學》2019 年第4 期。

一些學者從“經(jīng)濟人”理論出發(fā)，將改善法官經(jīng)濟激勵視為司法組織激勵的重要環(huán)節(jié)。〔22〕參見王雷等：《司法者激勵對司法公正影響的模型分析》，載《當代經(jīng)濟科學》2007 年第6 期；王亞新：《司法成本與司法效率——中國法院的財政保障與法官激勵》，載《法學家》2010 年第4 期。由于法官經(jīng)濟收入基本與其行政級別掛鉤，2013 年開始的新一輪司法改革主要圍繞提升法官經(jīng)濟和政治待遇，實施了司法人員分類管理、法官員額制、省以下人財物統(tǒng)管、司法責任制等重大改革。然而，不少研究者認為改革成效未達預期：法官實際增長的經(jīng)濟收入有限，他們在履職過程中很難感受到舒適、幸福和成就感，〔23〕參見顧培東：《法官個體本位抑或法院整體本位——我國法院建構與運行的基本模式選擇》，載《法學研究》2019 年第1 期；寧靜波：《基層法院法官激勵因素與激勵效果的實證研究——以S 省部分基層法官為例》，載《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 年第5 期。一些改革措施甚至加劇了法官離職現(xiàn)象?！?4〕參見劉斌：《從法官“離職”現(xiàn)象看法官員額制改革的制度邏輯》，載《法學》2015 年第10 期。為什么對法官的物質刺激未能取得良好激勵效果呢？這是由司法組織物質激勵的內生特點所導致的。

首先，司法組織物質激勵具有財政制約性。與企業(yè)可以根據(jù)自身營利狀況自主決定對員工的經(jīng)濟激勵方案不同，司法人員的工資、獎金等收入由地方黨委、人大、政府組成的地方財政權力機構決定，一定時期內法官經(jīng)濟收入基本固定。此外，司法組織激勵還要受到當?shù)刎斦杖肭闆r的制約。如果地方財政收入不足，即使給司法人員漲薪有政策依據(jù)，也無力實施。

其次，司法組織物質激勵具有政治約束性。我國法院始終在黨的領導下履行司法職能，與其他黨政部門共同服務大局。法官納入《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務員法》管理，司法人員與其他部門的公務員都是人民公仆。盡管法官理論上應享有高于其他公務員的待遇，但法院與其他政治機關的同質性和法官身份的公仆性，都決定了我國法官的行政級別和經(jīng)濟收入不可能高出其他公務員太多。

最后，司法組織物質激勵具有考核困難性。企業(yè)可以用一套明確的財務指標確定實施激勵的工作績效。司法工作的特殊性決定了很難設計出一套既能充分反映法官工作努力水平，又可以衡量法官在工作中實現(xiàn)司法價值目標程度的指標?！?5〕參見艾佳慧：《中國法院績效考評制度研究——“同構性”和“雙軌制”的邏輯及其問題》，載《法制與社會發(fā)展》2008 年第5 期。因此，法官績效考評制度往往存在較多問題，運行效果并不理想。〔26〕參見李擁軍、傅愛竹：《“規(guī)訓”的司法與“被縛”的法官——對法官績效考核制度困境與誤區(qū)的深層解讀》，載《法律科學》 2014年第6期。

司法組織物質激勵的上述局限凸顯了精神激勵的重要性。事實上，除了工資獎金、職級職務等物質因素，價值觀念、道德情操等精神因素也影響著司法行為。因此，有必要以“社會人”理論取代“經(jīng)濟人”理論作為法官激勵研究的基礎范式?！?7〕參見傅愛竹：《法官管理制度與司法行為理論》，載《學習與探索》2018 年第3 期。精神激勵主要體現(xiàn)為管理者采用評選先進、授予榮譽稱號等方式提高組織成員職業(yè)聲譽，以及通過提高組織成員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價值取向、職業(yè)倫理等調動其工作積極性。價值引領是精神激勵的重要方式，是價值引領主體引導組織成員認同、內化特定價值觀念，統(tǒng)一組織成員行動，實現(xiàn)組織目標的過程?！霸诙喾N可能性（即多重均衡）中，共有信念引導著參與人朝某一特定的方向行動?！薄?8〕［日］青木昌彥：《比較制度分析》，周黎安譯，上海遠東出版社2001 年版，第15 頁。價值引領不受財政供給的限制，可以回應和強化我國公務員的價值追求，強調對司法行為潛移默化的影響而非對顯性指標的考核，能夠彌補物質激勵的不足。物質激勵的有限性和精神激勵對物質激勵局限的互補性，是法院黨組重視價值引領的重要原因。

“嵌入”為法院黨組開展價值引領提供了必要的組織結構。要實現(xiàn)對司法組織集體行動的有機整合，還需認識集體行動的價值內容，揭示行動的價值取向，分析統(tǒng)一的價值目標。

二、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價值體系

政治主體關于權力、地位和責任如何安排以及為何如此安排的道義和理性詮釋構成了政治的價值體系?！?9〕參見陳明明：《在革命與現(xiàn)代化之間——關于黨治國家的一個觀察與討論》，復旦大學出版社2015 年版，第235 頁。價值體系由三個相互關聯(lián)和彼此支持的層面組成。首先是價值—信仰，即關于生存意義和終極價值的關懷與主張。它傾向于以直接、必然的方式把自己和世界歷史的“本質”等同，能夠喚起人們?yōu)橹畩^斗的宗教般激情和使命感。其次是認知—闡釋，即世界觀和方法論，它們提供了對現(xiàn)實世界和社會的基本知識、判斷與觀點。最后是行動—策略，即建立在特定價值—信仰之上的思想觀念。它可以形成動員、指導和組織一定行為模式的過程?！?0〕參見景躍進等：《當代中國政府與政治》，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 年版，第40-41 頁。目前，尚無正式文件明確提出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價值內容?？疾鞖v史與現(xiàn)實后可發(fā)現(xiàn)，黨的領導、服務大局和群眾路線，分別從前述“信—知—行”三個層面構成了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主要價值體系。

（一）價值—信仰：黨的領導

黨的領導是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價值體系中最核心的內容。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干事業(yè)不能忘本忘祖、忘記初心。我們共產黨人的本，就是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信念，對黨和人民的忠誠?！薄?1〕習近平：《在全國黨校工作會議上的講話》，載《求是》2016 年第9 期。黨的領導是對這份信仰、信念和忠誠的價值凝練。它意味著黨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的領導核心，處在總攬全局、協(xié)調各方的地位。“黨的領導是社會主義法治的根本保證，堅持黨的領導是我國社會主義司法制度的根本特征和政治優(yōu)勢?！薄?2〕習近平：《主持中共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一次集體學習時的講話》，載習近平：《論堅持全面依法治國》，中央文獻出版社2020 年版，第147 頁。黨作為最高政治力量是領導一切的，人大、政協(xié)、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軍隊等國家治理體系子系統(tǒng)概莫能外。黨的領導是司法價值體系中最穩(wěn)定的要素，構成了中國司法制度的基本規(guī)定性，決定了當代中國司法價值體系其他方面的內容。

黨的領導是一種帶有信仰因素的理想信念。理想信念是特定社會文化群體和生活于該社群文化條件下的個體，基于一種共同價值目標期待所分享或選擇的價值理想或價值承諾?！?3〕參見萬俊人：《信仰危機的“現(xiàn)代性”根源及其文化解釋》，載《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 年第1 期。它既是現(xiàn)實生活的內化，又是從終極價值取向上引導人類精神世界和行為實踐的精神機制。因此，理想信念同時具有現(xiàn)實性與超越性?！?4〕參見陳晏清、荊學民：《中國社會信仰的危機與重建》，載《江海學刊》1998 年第4 期。黨的領導能夠成為一種理想信念，是由于黨團結起中國共產黨黨員乃至全體中國人民基于共同使命，以無畏的犧牲精神堅定、持久地在黨的領導下，在從“個體”到“類”和從“有限”到“無限”兩個維度上實現(xiàn)了現(xiàn)實性與超越性的統(tǒng)一。

中國共產黨是馬克思主義使命型政黨。它不以滿足民眾的現(xiàn)實利益訴求或以獲得和維持執(zhí)政地位為主要目的，有著極具超越性的歷史使命與目標藍圖。〔35〕參見李海青等：《砥礪前行：引領民族復興的馬克思主義使命型政黨》，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9 年版，第2-10 頁。馬克思認為：“通過實踐創(chuàng)造對象世界，改造無機界，人證明自己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就是說是這樣一種存在物，它把類看作是自己的本質，或者說把自身看作類存在物?！薄?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 卷）》，人民出版社2012 年版，第56-57 頁。人的“類本質”使人能夠有意識地通過群體力量，追求和實現(xiàn)個人無法完成的重大目標。黨所擔負的實現(xiàn)中華民族獨立與偉大復興、為解決人類問題做出貢獻和實現(xiàn)共產主義三重使命，都是超越個體生物能力限制的“類使命”。它們既注重現(xiàn)實，也關照理想。

人是有限的存在物，但人精神生命固有的超越性使人在生存中始終立足于其生存能力而導向超越現(xiàn)實的可能方向。人類在生存過程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生存能力和生存意向的不斷超越性，表現(xiàn)為各種相應于生存能力和生存意向的“意義結構”?！?7〕參見高宣揚：《當代社會理論（上冊）》，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7 年版，第375-377 頁。人對“無限”的追求，往往在特定“意義結構”的引導下生成理想信念。

黨引導人民實現(xiàn)從“有限”到“無限”的跨越，使人民堅定“黨的領導”理想信念的意義結構是什么呢？是黨的生命倫理。黨的生命倫理是中國共產黨黨員與人民群眾之間的一種交往規(guī)范和價值關系。中國共產黨黨員為了人民的利益甘愿主動犧牲生命，并將這種犧牲看作人生的最大意義和應然價值追求?！?8〕參見李海清：《使命型政黨的“生死倫理”——基于“老三篇”的一種文本闡釋》，載《人文雜志》2019 年第5 期?！盀榱巳嗣窭妗笔屈h意義結構的核心符號，它使人突破自身有限性轉化為“人民”這一“他者”?！盀榱巳嗣窭妗钡默F(xiàn)實性在于個體本身是人民的一部分。通常而言，為了人民利益奮斗能夠讓自己的現(xiàn)實生活變得更好。在特殊情況下，為了人民利益犧牲生命可以讓自己的精神與歷史中永遠存在的“人民”融為一體，從而實現(xiàn)超越性。

組織行為學研究發(fā)現(xiàn)，自我犧牲型領導能夠激發(fā)組織成員對領導者較高的魅力與合法性感知。〔39〕See David De Cremer &Daan Van Knippenberg,Leader Self-sacrifice and Leadership Effectiveness:The Moderating Role of Leader Self-Confidence,Organizational Behavior and Human Decision Processes,Vol.95:2,p.140-155（2004）.自我犧牲型領導能夠誘發(fā)組織成員對自我犧牲的認可和效仿，使組織成員將領導者視為榜樣?！?0〕See Yeon Choi &Jeongkoo Yoon,Effects of Leaders 'Self-sacrificial Behavior and Competency on Followers' Attribution of Charismatic Leadership among Americans and Koreans,Current Research in Social Psychology,Vol.11:5,p.51-69（2005）.黨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的領導核心，由其生命倫理構成的自我犧牲型領導使人民對黨產生依賴感、歸屬感，甘心與黨同呼吸、共命運。人民對黨的領導的堅定理想信念因之生成。

（二）認知—闡釋：服務大局

服務大局觀認為，司法是政治與社會的一部分。法院應在黨的領導下，通過行使司法權鞏固黨的領導和執(zhí)政地位，為實現(xiàn)黨和國家的歷史使命提供法治保障，為實現(xiàn)黨和國家的國內外有效治理營造良好社會環(huán)境。目前，服務大局已初步形成理論，提出了基本的知識、判斷和觀點。首先，服務大局要求司法根據(jù)黨和國家的治理目標開展工作。其次，服務大局強調全黨全國的工作大局和整體利益高于地方、部門的工作小局和局部利益。全國大局與地方小局并不必然矛盾。司法一般通過服務好各個地方的小局，來體現(xiàn)服務黨和國家大局。最后，服務大局重視黨的理論、路線、方針和政策在司法中的指導作用。

組織的許多特點很大程度上源于組織誕生時的環(huán)境條件?！?1〕參見［美］W?理查德?斯科特、杰拉爾德?F?戴維斯：《組織理論：理性、自然與開放系統(tǒng)的視角》，高俊山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年版，第17 頁。服務大局是司法對歷史傳統(tǒng)的繼承?；仡欬h史，可以發(fā)現(xiàn)黨最初從專制制度中產生，長期處于戰(zhàn)爭環(huán)境?！?2〕參見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國共產黨的九十年（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共黨史出版社、黨建讀物出版社2016 年版，第35-138 頁。自誕生以來很長一段時間，黨的主要任務還不是領導人民當家作主，而是成為領導人民和專制制度武裝對抗、以推翻專制制度為目標的政治先鋒隊?！?3〕參見王長江：《政黨論》，人民出版社2009 年版，第4 頁。在這種情況下，黨創(chuàng)立和領導的司法必須服務大局才能維系自身生存。

為了實現(xiàn)紅色政權的生存與發(fā)展，中央蘇區(qū)時期蘇維埃中央司法人民委員部指出：“在猛烈發(fā)展革命戰(zhàn)爭的時候，一切工作都應以發(fā)展革命戰(zhàn)爭為中心任務，一切都應服從于戰(zhàn)爭，司法機關也應當如此，各級司法機關就是在這個任務下進行工作?！薄?4〕《中央司法人民委員部一年來工作》，載彭光華主編：《人民司法搖籃——中央蘇區(qū)人民司法資料選編（內部資料）》，贛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06 年編印，第2 頁。陜甘寧邊區(qū)時期，司法所處的極端困難生存環(huán)境沒有改變。一方面，邊區(qū)的經(jīng)濟物質條件和民眾文化水平十分落后；另一方面，邊區(qū)政府還遭受著侵華日軍和國民黨頑固派的軍事攻擊?！?5〕參見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國共產黨的九十年（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共黨史出版社、黨建讀物出版社2016 年版，第196-235 頁、第283-287 頁。1940 年，時任邊區(qū)高等法院院長的雷經(jīng)天指出：“法律是政治的一部分，是服務于政治的，因此司法工作是在政權工作的整個領導之下執(zhí)行政治任務的?！薄?6〕雷經(jīng)天：《邊區(qū)司法工作報告（1940 年）》，載雷經(jīng)天：《向前集》，廣西人民出版社2009 年版，第242 頁。馬錫五曾對抗日戰(zhàn)爭時期陜甘寧邊區(qū)和解放戰(zhàn)爭期間司法的主要任務做了總結，即這段時期司法同樣主要通過服務大局來保障革命勝利?！?7〕參見馬錫五：《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中陜甘寧邊區(qū)的人民司法工作》，載《法學研究》1955 年第1 期?？梢钥吹剑锩鼤r期司法要生存和發(fā)展，必須在黨的領導下緊密圍繞大局開展工作。

在建設和改革時期，司法同樣也需服務大局。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建設和發(fā)展主題一直是實現(xiàn)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一個國家為了適應推進本國現(xiàn)代化的需要，會采取特殊的政治路線，包括可見的制度安排以及這些制度安排背后隱含的政治理念和思維方式?！?8〕參見［美］戴維?E.阿普特：《現(xiàn)代化的政治》，陳堯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第15-19 頁。服務大局是當代中國為實現(xiàn)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發(fā)展出的司法價值。

中國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的發(fā)展機理是：以國家為主導，集社會資源，基穩(wěn)定秩序，借后發(fā)優(yōu)勢，借持續(xù)發(fā)展，行跨越戰(zhàn)略?！?9〕參見林尚立：《中國共產黨與國家建設》，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 年版，第33-34 頁。這種機理決定了中國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只有在黨的堅強領導下，充分發(fā)揮國家強大的主導作用才能實現(xiàn)。司法作為國家政治體系的一部分，必須服務大局。其一，趕超型現(xiàn)代化，需要司法服務大局提供穩(wěn)定發(fā)展環(huán)境。其二，超大規(guī)模社會，需要司法服務大局有效統(tǒng)籌資源。其三，復雜現(xiàn)代化環(huán)境，需要司法服務大局凝聚社會價值共識。

（三）行動—策略：群眾路線

在一般意義上，“群眾路線，就是一切為了群眾，一切依靠群眾，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0〕《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載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人民出版社1982 年版，第780 頁。它同時包含了價值和行動兩方面的內容。在司法場域中，群眾路線具化為：司法以最廣大人民利益為念，順應人民群眾對公共安全、司法公正、權益保障的期待，深入群眾開展調查研究，掌握群眾語言、了解群眾疾苦、熟知群眾訴求，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司法群眾路線有利于鞏固黨的領導和有效服務大局。

官僚化帶來的司法群眾路線式微會造成黨執(zhí)政資源流失?！?1〕參見何永軍：《司法改革與政治合法性資源的流失》，載《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 年第4 期?！罢C關是老百姓平常打交道比較多的部門，是群眾看黨風政風的一面鏡子。如果不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義，人民群眾就不會相信政法機關，從而也不會相信黨和政府?！薄?2〕習近平：《在中央政法工作會議上的講話》，載習近平：《論堅持全面依法治國》，中央文獻出版社2020 年版，第46 頁。法官職業(yè)化路線很大程度上是韋伯的理性官僚制路線。官僚組織原本就有著“按章辦事”的天性，存在規(guī)避風險、刻板僵化等問題。司法組織嚴格依法辦事的職業(yè)要求，更容易導致脫離群眾的官僚化弊病。在以正規(guī)化、專業(yè)化、職業(yè)化為目標的司法改革中，社會學意義上分化的“群眾”和政治學意義上作為正當性來源的“人民”越來越被塑造為同質化的“當事人”。〔53〕參見邵六益：《我國司法理論中“人民”的多重意涵研究》，載《法商研究》2021 年第3 期。堅持群眾路線有利于避免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終極價值被司法的工具性價值取代，是維護黨的領導的內在要求。

服務大局要求司法為實現(xiàn)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營造和諧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這需要司法在審判中查明案件事實并妥善解決紛爭。群眾路線是司法查明案情和妥善解紛的必然要求。

查明案情是裁判的核心環(huán)節(jié)。司法中的案件事實是法官用法律思維過濾過的能用證據(jù)證明的法律事實。在中國這樣一個有著悠久實質正義傳統(tǒng)的國家，法官需要親自到一線調查，盡量使法律事實接近客觀真實。否則，裁判結果很可能不為當事人和社會公眾接受，由此容易引發(fā)社會不穩(wěn)定。為什么法官深入群眾實地調查如此重要？司法人員深入群眾調查案情是一種通過身體在場進行的政治儀式。儀式中的身體具有生產性，可以在特定的時空場中經(jīng)由主體間的交往互動生產意義?！?4〕參見高莉莎：《身體：錨定儀式意義之錨——對云南紅河彝族哈尼族虎山祭祀儀式的民族志考察》，載《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 年第3 期。當事人和案外群眾可以從法官實地調查案情中，感受到政權對民眾紛爭的重視以及司法機關對案件真相的追求。這種儀式會形成群眾對政權和司法機構的信任與寬容。

就妥善解紛而言，司法有效化解社會矛盾糾紛也需要群眾路線?！耙患埮袥Q，或許能夠給當事人正義，卻不一定能解開當事人的‘心結’，‘心結’沒有解開，案件也就沒有真正了結?！薄?5〕習近平：《在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四次集體學習時的講話》，載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習近平關于全面依法治國論述摘編》，中央文獻出版社2015 年版，第69 頁。在司法實務中，許多“案結事不了”的案件在法律適用上并無明顯錯誤，問題源于有的法官或過于強調坐堂審案而忽視當?shù)亓曀缀蛡鹘y(tǒng)文化背景；或只關注法官認為重要的法律事實而常常打斷當事人陳述；或僅重視裁判結果符合法律規(guī)定而忽視對當事人做深入細致的法理引導工作。群眾路線的司法方式有利于提升當事人公正獲得感和裁判接受度，從而實現(xiàn)案結事了，恢復正常的社會秩序。

三、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組織傳播

法院黨組主要通過對黨的領導、服務大局和群眾路線構成的司法價值體系的組織傳播實施價值引領。組織傳播是指導一個團隊實現(xiàn)一系列共同目標所需的互動，〔56〕參見［美］埃里克?M?艾森伯格、小H?L?古多爾：《組織傳播——平衡創(chuàng)造性和約束》，白春生等譯，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4 年版，第4 頁。是協(xié)同行動的人在一定特定語境中使用語言和非語言手勢或符號來創(chuàng)造、維持和管理意義的行為?！?7〕Charles Conrad &Marshall Scott Poole,Strategic Organizational Communication,Wadsworth Publishing,2001,p.4.組織傳播是實現(xiàn)組織精神激勵的必經(jīng)之路。法院黨組通過一系列動作、言語和物質組織文化傳播符號，〔58〕參見［美］丹尼斯?姆貝：《組織中的傳播和權力：話語、意識形態(tài)和統(tǒng)治》，陳德民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 年版，第23 頁。使特定司法價值體系成為共享的意義和基本假設，最終起到精神激勵的作用。根據(jù)丹德里奇、米特洛夫和喬伊斯的分類，動作類符號指具有文化意義的所有行動，包括群體的儀式、典禮和各種慣例性活動。言語類符號是直接通過語言而對文化進行的表征，包括故事、標語等。物質類符號是指組織中所有具有意義的物質材料，如空間布局、裝潢設置等?！?9〕參見謝靜：《組織傳播學》，復旦大學出版社2017 年版，第178-183 頁。需要說明的是，儀式、典禮中雖然也存在一些言語符號和物質符號，但這些言語和物質不是儀式、典禮的重點。動作類符號強調組織成員的集體參與，他們通過多種互動行為實現(xiàn)意義的傳遞。

（一）動作：價值引領的主要方式

1.日常政治學習。日常政治學習是指法院全體干警在固定時間學習政治理論、會議精神、司法政策等政治文本和材料。它是法院黨組價值引領最常見的方式。法院黨組討論決定并出臺專門政治學習制度，規(guī)范本院日常政治學習工作。日常政治學習的內容主要有：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fā)展觀、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和黨的最新全國代表大會及其中央委員會全體會議精神；黨史、黨章、黨規(guī)、黨紀；黨風廉政建設規(guī)定；中央和省、市、區(qū)各級黨委重大會議精神及領導講話；各級政法工作會議、法院院長會議精神及領導講話；國際、國內時事政治等。通過調研發(fā)現(xiàn)，日常政治學習材料基本都體現(xiàn)了“黨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

2.黨內集中教育。黨內集中教育是黨為應對各個時期的工作大局，解決黨內突出矛盾和問題，圍繞某一主題有組織、有計劃地集中一段時間在全黨范圍內開展的思想教育、理論學習、組織整頓和實踐活動?！?0〕參見高曉林、周克浩：《中國共產黨建黨百年來黨內集中教育活動與黨的自我革命芻論》，載《山東社會科學》2021 年第7 期。它是黨自延安整風時期開創(chuàng)的價值引領方式。改革開放以來，黨中央在全黨開展了多次黨內集中教育。考察歷史材料后發(fā)現(xiàn)，各個時期黨內集中教育活動的主題基本緊緊圍繞“加強黨的領導”、“努力服務大局”和“堅持群眾路線”設置。法院黨組根據(jù)上級統(tǒng)一部署，在法院內部開展教育活動，黨外院領導和普通干警通常也列席參加。

3.專項教育活動。這是由中央政法委或最高人民法院針對特定時期人民法院存在的突出問題，設置專門主題開展的學習教育活動。專項教育活動由法院黨組根據(jù)上級部署在本院組織實施。

中央政法委部署的一些專項教育在全國政法系統(tǒng)內開展。法院作為政法系統(tǒng)的組成部分，需參加專項教育。例如，2021 年2 月，中央政法委啟動全國政法隊伍教育整頓。此次政法隊伍教育整頓是黨中央從黨和國家事業(yè)發(fā)展全局高度作出的重大決策部署，政治勢能極強。通過政法隊伍教育整頓，要打造一支對黨絕對忠誠（黨的領導）、履行好職責使命（服務大局）和回應人民群眾新期盼（群眾路線）的政法鐵軍?！?1〕參見李陽：《扎實開展全國政法隊伍教育整頓，以新面貌新業(yè)績慶祝建黨100 周年》，載《人民法院報》2021 年2 月28 日，第1 版。

最高人民法院發(fā)起的專項教育是最高人民法院黨組從特定時期的司法形勢任務要求和隊伍建設實際出發(fā)，根據(jù)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及其中央委員會全體會議精神，在全國法院系統(tǒng)開展的學習教育活動。最高人民法院部署的專項教育活動也緊緊圍繞“黨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的司法價值體系。以2016 年的廉潔司法集中教育活動為例，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出通知要求：全國法院全體干警要把學習《中國共產黨廉潔自律準則》和《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作為廉潔司法集中教育的重點內容，牢記黨的理想信念宗旨和共產黨人的高尚道德追求（黨的領導、群眾路線）；要深入開展廉潔司法制度規(guī)定學習教育，教育引導廣大干警嚴格規(guī)范司法行為，嚴格遵守審判紀律（服務大局）?！?2〕參見羅書臻：《最高人民法院發(fā)出通知，部署二〇一六年度廉潔司法集中教育活動》，載《人民法院報》2015 年12 月15 日，第1 版。

4.宣誓儀式。法院黨組組織的宣誓儀式有三種，根據(jù)參加者的范圍從大到小分別是法院全體工作人員憲法宣誓、黨員入黨宣誓和法官宣誓。宣誓是一種典型的政治儀式?！罢蝺x式具有設計性、象征性、表演性、程式化等特征。政治儀式都是定期重復的，以此來調動情感、強化記憶、規(guī)范行為、塑造習慣，進而將對現(xiàn)有權力關系的遵從提升到心理上的政治認同高度，使人們認可、適應和習慣這種權力關系安排，并承認其體現(xiàn)的價值理念。”〔63〕楊雪冬：《重構政治儀式增強政治認同》，載《探索與爭鳴》2018 年第2 期。法院黨組將“黨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融入宣誓儀式各個環(huán)節(jié)，塑造了宣誓者對司法價值體系的認同和接受。

以誓詞為例，在憲法宣誓和法官宣誓的誓詞中，“忠于憲法”體現(xiàn)了黨的領導。因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1 條規(guī)定：“社會主義制度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根本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忠于憲法意味著認同和接受黨的領導?！盀榻ㄔO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強國努力奮斗”和“為維護社會公平正義而奮斗”體現(xiàn)了服務大局?！爸矣谌嗣瘛?、“接受人民監(jiān)督”和“為民司法”是群眾路線的體現(xiàn)。上述司法價值在黨員誓詞中也可以觀察到。從心理學上看，宣誓儀式的價值引領功能通過內隱反應和暗示完成。宣誓儀式借助他人暗示、自我暗示和社會助長作用，把外在價值規(guī)范自然地內化為個體需要和信念。

（二）言語：價值體系的話語表征

1.先進榜樣事跡。心理學家班杜拉認為：“大多數(shù)人類行為是通過對榜樣的觀察而獲得的。”〔64〕［美］A.班杜拉：《思想和行為的社會基礎——社會認知論（上冊）》，林潁等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 年版，第63 頁。榜樣教育是黨開展價值引領的重要方法。歷史上，黨樹立了張思德、白求恩等全黨學習的榜樣。法院系統(tǒng)也選樹了許多法官作為全國法院學習的先進典型。從陜甘寧邊區(qū)時期的馬錫五到改革開放以后的宋魚水、金桂蘭、陳燕萍、鄒碧華等，最高人民法院都向全國法院發(fā)出了向他們學習的號召。榜樣的人格形象是一種價值載體，價值引領主體可以通過榜樣激勵、引導價值引領對象將榜樣所承載的價值內化成自我道德人格和行為方式。法院黨組組織干警學習的榜樣以最高人民法院樹立的優(yōu)秀法官為主，同時還包括中央組織部、中央宣傳部等中央部門以及省委、市委要求學習的其他行業(yè)先進人物。

儀式在生活和工作中必不可少，通過儀式人們既強化了所表達的內容，也增強了相應的責任和記憶。在學生的培養(yǎng)和教育中，宣誓儀式在醫(yī)學生和護士生中早已風行全世界，如著名的“希波克拉底誓言”[1]。至今，幾乎所有發(fā)達國家醫(yī)學院的新生，首堂課都要學習“希波克拉底誓言”，而且被要求正式宣誓。許多醫(yī)學院校的畢業(yè)典禮上，主持人會再次宣讀這一誓言。誓言能喚起職業(yè)者內心神圣的良知，激起職業(yè)者對社會公眾的責任感，奠定人類道德和倫理的底線，樹立起對人的生命、權利與尊嚴的尊崇感。

2.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指示標語。當前，各級法院黨組大都在法院審判樓大廳的顯著位置設置了“努力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的醒目標語。這是習近平總書記對司法機關提出的要求。標語在黨的歷史上是重要的意義傳遞中介。這條標語意味著全體法院工作人員必須牢記黨和國家最高領導人的叮囑，堅持群眾路線，以人民為中心，全面提升人民群眾公正獲得感。

3.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標識。各級法院黨組在法院外墻、訴訟服務大廳、辦公室走廊墻壁等位置均張貼或懸掛了各類寫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內容的標識。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基本內容可以概括為包括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社會政治理想，以及以人為本、為人民服務在內的不同層次?！?5〕參見吳倬：《關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問題的理論思考》，載《教學與研究》2008 年第6 期?！敖ㄔO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社會政治理想”指向社會主義的本質特征和根本價值目標——共同富裕?！?6〕參見柯緹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研究》，載《紅旗文稿》2012 年第2 期。在司法語境下，這要求堅持黨的領導和服務大局?！耙匀藶楸?，為人民服務”則體現(xiàn)了群眾路線。

4.名言警句書法作品。法院文化建設是各級法院黨組的重要工作。法院文化建設的主要方式之一，是在辦公樓的大廳、走廊懸掛當?shù)貢一虮驹焊删臅ㄗ髌?。常見的書法內容有“清正廉潔，?zhí)法為民”、“公正、廉潔、為民”、“公生明，廉生威”等名言警句。它們不僅是給人以審美享受的藝術作品，而且是實現(xiàn)價值引領的標語。這些懸掛在法院辦公樓內部的書法作品使司法話語與司法現(xiàn)實渾然一體，預設好的司法價值體系以“語言無意識”的形式滲透在文字中并流向組織和社會，隱秘地促進了組織和社會的政治化。〔67〕參見申唯佳：《標語口號演變與中國共產黨政治傳播的戰(zhàn)略轉型》，載《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 年第6 期。

（三）物質：價值傳播的無聲符號

1.法院建筑位置。法院建筑與其他國家機關建筑之間的空間位置關系，一定程度上象征著法院在國家政治系統(tǒng)中的權力配置關系。在現(xiàn)實生活中，許多人民法院與人民檢察院、公安局相鄰。法院選址屬于法院工作中的重大事項，當?shù)匾?guī)劃部門在選址時需考慮法院黨組意見。法院黨組遵從黨中央關于“公檢法”都是“刀把子”的定位，在討論選址問題時，很少有法院黨組針對人民法院與當?shù)厝嗣駲z察院、公安局相鄰提出異議。

2.國徽。國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象征與標志?！吨腥A人民共和國國徽法》第4 條規(guī)定：各級人民法院以及人民法院的審判庭應當懸掛國徽。在法院建筑與裝飾的意義體系中，國徽懸掛的位置最高，俯視著法院內的一切人、物與行動。這體現(xiàn)了政治對司法的支配性和決定性?！?8〕參見易軍：《訴訟儀式的象征符號》，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8 年第3 期。它要求法官保持正確政治信仰：堅定地在黨的領導下，尊重人民群眾主體地位，在司法工作中服務好黨和國家大局。

3.法徽、法袍、法槌。法徽以紅色為背景，以黃色華表（天平）、齒輪、稻穗等為元素。法徽顏色和構成元素都是一種政治象征。與國旗一致的紅黃配色象征司法是國家政權的組成部分，司法堅持黨的領導，服務黨和國家大局。齒輪、稻穗包圍著華表（天平），象征著法院是以工農聯(lián)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社會主義國家司法機構，應堅持為民公正司法。法袍、法槌上都配有法徽，相應獲得了法徽的象征意義。

四、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治理效能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從十三個方面凝練概括了我國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具有的顯著優(yōu)勢。其包括：堅持黨的集中統(tǒng)一領導，堅持黨的科學理論，保持政治穩(wěn)定，確保國家始終沿著社會主義方向前進的顯著優(yōu)勢；堅持全國一盤棋，調動各方面積極性，集中力量辦大事的顯著優(yōu)勢；堅持人民當家作主，發(fā)展人民民主，密切聯(lián)系群眾，緊緊依靠人民推動國家發(fā)展的顯著優(yōu)勢；堅持全面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切實保障社會公平正義和人民權利的顯著優(yōu)勢?！?9〕《中共中央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載《人民日報》2019 年11 月6 日，第1 版。制度優(yōu)勢轉化為治理效能需要經(jīng)過制度執(zhí)行者的行為。只有制度執(zhí)行者的價值觀與組織的價值體系契合，制度優(yōu)勢才能取得良好治理效果。以上四個方面制度優(yōu)勢所蘊含的價值經(jīng)由歷史與現(xiàn)實的建構，在司法場域凝練為“黨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法院黨組以此開展價值引領，推動制度優(yōu)勢轉化為治理效能。

（一）定向：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政治效能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總目標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必須從我國基本國情出發(fā)，汲取中華法律文化精華，借鑒國外法治有益經(jīng)驗，但決不照搬外國法治理念和模式?！?0〕參見《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載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十八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中）》，中央文獻出版社2016 年版，第157-159 頁。從20 世紀80 年代中期開始，隨著我國對外開放和對外學習的加快，西方法治理論對我國法治理論產生了深刻影響。西方一些法治理論描繪的法治狀態(tài)成為人們對理想法治社會的想象和評判社會現(xiàn)象的依據(jù)。在這些西方法治理論中，對我國影響最大的是自由主義法治理論。這套法治理論經(jīng)由學者（法學教師）—法科學生—司法人員的傳播鏈，在法院中具有一定的影響力。

事實上，正如顧培東教授指出的，自由主義法治理論不足為信。司法是國家政權的附屬物。以三權分立為基礎的司法獨立只是政治建構中的假想，西方國家的司法在實踐上從未擺脫過政治的實質影響。司法的真實運行過程也并非如“自動售貨”那樣簡單。〔71〕參見顧培東：《我的法治觀》，法律出版社2013 年版，第44-51 頁。如何抵御自由主義法治價值體系對中國司法實踐的裁剪，避免司法掉入自由主義法治理論建構的陷阱，是黨治國理政必須解決的問題。

面對這樣一個方向性重大問題，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一個國家實行什么樣的司法制度，歸根到底是由這個國家的國情決定的。”〔72〕習近平：《在中央政法工作會議上講話的一部分》，載習近平：《論堅持全面依法治國》，中央文獻出版社2020 年版，第59 頁。中國法治的價值邏輯植根于歷史，形成于實踐，表彰于思想文化，傳承于制度一統(tǒng)，轉變于西法東漸，重構于民族國家建設，復興于社會主義全面實現(xiàn)?！?3〕參見廖奕：《法治中國道路的價值邏輯問題》，載《法治研究》2019 年第4 期。在獨特的國情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的政治核心是黨的領導、政治功能是執(zhí)政興國、政治基礎是人民民主?！?4〕參見汪仲啟：《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模式的內在屬性》，載《天津社會科學》2021 年第2 期。由此生成的“黨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司法價值體系經(jīng)實踐證明，能夠解決中國的司法問題?！?5〕參見何帆：《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制度優(yōu)勢轉化為治理效能的實踐路徑》，載《中國應用法學》2020 年第5 期。法院黨組以此為內容在法院內部實施價值引領，可以牢牢掌握司法價值觀的主導權和話語權，堅定法院工作人員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的信心，確保司法始終沿著正確方向運行。

（二）聚力：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組織效能

價值是行動的先導。如果組織成員彼此之間、組織成員與組織之間的價值觀存在較大差異，組織成員很難為了共同的組織目標而努力工作。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組織效能，在于整合組織成員之間的價值觀，促使組織成員對“黨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形成價值認同，基于此產生強大組織凝聚力，推動組織目標實現(xiàn)。法院黨組實現(xiàn)這種組織效能分為推動價值整合、實現(xiàn)價值認同和形成組織凝聚力三個環(huán)節(jié)。

第一環(huán)節(jié)是在組織內部進行價值整合?，F(xiàn)代性帶來了滲透到社會各個領域的價值認同困境，主要表現(xiàn)為價值流動、價值多元化、價值私人化和價值懷疑。當代中國司法價值觀錯綜復雜：中國傳統(tǒng)的、西方自由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的、現(xiàn)代的司法價值觀多元并存，相互碰撞。法院黨組通過價值引領，把法院內部分散繁雜的個人價值整合、統(tǒng)一到以“黨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為內容的司法價值體系上，為組織成員的一致行動奠定思想基礎。

第二環(huán)節(jié)是在價值整合的基礎上實現(xiàn)價值認同。依靠外在力量的教化整合出一個共同價值觀，尚不足以進行有效組織激勵。整合后的價值觀還需組織成員“內化于心，外化于行”。法院黨組通過價值引領，幫助組織成員對司法價值體系產生由衷的價值認同。價值認同是指“人們在自己的社會實踐活動中能夠以某種共同的價值觀念作為標準規(guī)范自己的行動，或以某種共同的理想、信念、尺度、原則為追求目標，并自覺內化為自己的價值取向”?！?6〕賈英?。骸墩J同的哲學意蘊與價值認同的本質》，載《山東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 年第1 期。法院黨組通過組織傳播，使“黨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潛移默化地被法院干警理解和認可，并最終轉化為他們共同的司法行為選擇。

第三環(huán)節(jié)是基于價值認同形成組織凝聚力。凝聚力通常指集體或某一社會共同體內部各成員因共同的利益和價值目標結為有機整體的某種聚合力?！?7〕參見潘藝林：《學術治理與組織凝聚力研究的反思》，載《學術界》2021 年第4 期。組織凝聚力能夠有效激勵、引導組織成員完成組織任務?！?8〕See Brian Mullen &Carolyn Copper,The Relation between Group Cohesiveness and Performance:An Integration,Psychological Bulletin,Vol.115:2,p.210-227（1994）.當法院干警基于對“黨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的價值認同開展司法實踐時，強大的凝聚力就生成了。一方面，法院干警對法院組織產生了歸屬感和認同感；另一方面，法院干警的個人目標與法院組織目標高度重合，司法職能得以充分實現(xiàn)?！爱斀袷澜缯媾R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國與國的競爭日益激烈，歸根結底是國家制度的競爭。”〔79〕習近平：《主持中共十九屆中央政治局第十七次集體學習時的講話》，載習近平：《論堅持全面依法治國》，中央文獻出版社2020 年版，第265 頁。法院黨組價值引領形成的強大組織凝聚力是司法機關完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建設者、捍衛(wèi)者的職責使命，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順利推進提供和諧穩(wěn)定社會環(huán)境的重要保障。

（三）回應：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社會效能

法院黨組的價值引領不僅在組織內部產生影響，而且超越組織邊界作用于社會。包括司法在內的法治體系都建立在一定的社會基礎之上?！?0〕參見王啟梁：《法治的社會基礎——兼對“本土資源論”的新闡釋》，載《學術月刊》2019 年第10 期。司法產出的是社會公共性產品。這種產品不僅關系到社會成員的物質需求，而且涉及社會成員的價值判斷。因此，法院需要有效回應社會司法訴求與價值期待。法院黨組的價值引領有助于回應、融貫司法價值和社會價值，提升司法的社會治理效果。

第一，黨的領導符合社會對廣義政府的價值認知。2017 年3 月5 日王岐山參加十二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北京代表團審議時指出：“在中國歷史傳統(tǒng)中，‘政府’歷來是廣義的，承擔著無限責任。黨的機關、人大機關、行政機關、政協(xié)機關以及法院和檢察院，在廣大群眾眼里都是政府。在黨的領導下，只有黨政分工、沒有黨政分開，對此必須旗幟鮮明、理直氣壯，堅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薄?1〕《構建黨統(tǒng)一領導的反腐敗體制，提高執(zhí)政能力，完善治理體系》，載《人民日報》2017 年3 月6 日，第4 版。經(jīng)過長期實踐，這種以黨領政的體制早已被社會大眾接受和習慣。在他們看來，法院在黨的領導下開展工作，在司法中體現(xiàn)黨的工作作風，貫徹黨的方針、路線、政策和價值是理所當然的。法院黨組實施以黨的領導為內容的價值引領，回應了社會的上述價值認知，保障了司法活動順利開展。

第二，服務大局順應社會對美好生活的價值期待。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提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薄?2〕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載中共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編：《十九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9 年版，第8 頁。美好生活要求具備堅實的物質基礎、精神資源與發(fā)展保障。它是人們對生活積極、肯定、愉悅的感受，是一種理想的存在狀態(tài)，〔83〕參見沈湘平、劉志洪：《正確理解和引導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載《馬克思主義研究》2018 年第8 期。已經(jīng)成為全體中國人民對當代中國發(fā)展的共同價值體認。〔84〕參見項久雨：《新時代美好生活的樣態(tài)變革及價值引領》，載《中國社會科學》2019 年第11 期。建設美好生活需要大力發(fā)展生產力，堅持共建共享，以五大發(fā)展理念為指導，落實“四個全面”戰(zhàn)略布局，實現(xiàn)“五位一體”。這意味著要實現(xiàn)美好生活，包括司法在內的國家治理體系要緊密圍繞黨和國家大局開展工作。法院黨組圍繞服務大局開展價值引領，順應人民群眾對安居樂業(yè)的價值期待，為實現(xiàn)美好生活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提供了和諧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

第三，群眾路線融貫社會對實質正義的價值訴求。法官裁判是司法界定社會價值的過程?！?5〕參見［美］歐文?費斯：《如法所能》，師帥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8 年版，第3 頁。司法如果要取得良好的社會治理效果，必須滿足民眾對司法公正的基本價值期待。這要求法院在個案裁判中表達的司法價值觀是一種表達了整體性和大致能被民眾接受的價值觀。同時，還應該有融貫司法價值觀與社會民眾價值觀之間分歧的合適溝通方式。中國社會在獨特的歷史條件下形成了體現(xiàn)“情、理、法”兼顧的實質理性主義精神。然而，在現(xiàn)代司法理論和實踐中具有較大影響力的是形式主義價值體系。司法形式主義強調法律適用的抽象正確性，而不是糾紛解決的具體妥當性?！?6〕參見秦策、張鐳：《司法方法與法學流派》，人民出版社2011 年版，第63-69 頁。這兩種不同的價值觀很容易導致個案司法裁判與社會正義期待的錯位。如何彌合這種錯位？法院黨組以群眾路線為價值引領，一方面影響司法裁判過程和結果滿足社會對司法實質正義的訴求，〔87〕參見周尚君：《地方政府的價值治理及其制度效能》，載《中國社會科學》2021 年第5 期。另一方面切合實際地對社會正義觀做出符合現(xiàn)代法治精神的引導。

（四）協(xié)同：法院黨組價值引領的系統(tǒng)效能

協(xié)同是為實現(xiàn)系統(tǒng)總體發(fā)展目標，各子要素、子系統(tǒng)之間科學協(xié)調，有效協(xié)作，實現(xiàn)整體和諧的動態(tài)過程?！叭嬉婪ㄖ螄且粋€系統(tǒng)工程，要整體謀劃，更加注重系統(tǒng)性、整體性、協(xié)同性?！薄?8〕習近平：《在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工作會議上的講話》，載習近平：《論堅持全面依法治國》，中央文獻出版社2020 年版，第4 頁。實現(xiàn)全面依法治國需要司法與國家治理體系的其他子系統(tǒng)協(xié)作順暢。在此過程中，由于“黨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的核心價值內容在很大程度上為其他國家治理體系子系統(tǒng)共享，法院黨組的價值引領從央地關系和條塊關系兩方面有效提升了全面依法治國的協(xié)同性。

央地關系自古以來就是中國國家治理的核心內容。中國作為一個疆域遼闊的大國，國家治理的深刻矛盾是一統(tǒng)體制與有效治理之間的矛盾，集中表現(xiàn)為中央管轄權和地方治理權之間的緊張。〔89〕參見周雪光：《中國國家治理的制度邏輯：一個組織學研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7 年版，第10 頁。這種央地矛盾在司法中同樣存在。例如，法律是一種地方性知識，司法在地方適用由中央統(tǒng)一制定的法律時難免出現(xiàn)個案不公的情況?！?0〕參見張瑞：《解除同居關系時彩禮應否返還》，載《人民司法（案例）》2016 年第32 期。司法地方保護主義也是司法央地矛盾的典型表現(xiàn)。有學者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央地關系進行梳理后發(fā)現(xiàn)，立法權、財權、事權和人事權構成了中央調整與地方關系的四個主要維度?！?1〕參見朱旭峰、吳冠生：《中國特色的央地關系：演變與特點》，載《治理研究》2018 年第2 期。事實上，價值引領也是調整央地關系，維護中央管轄權的重要方式。

當代中國中央有效治理央地矛盾的深層機理之一，是黨高度統(tǒng)一的價值觀念。中央和地方司法機關共享“黨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的價值體系，這為妥善處理司法央地矛盾指明了方向。黨的領導意味著在出現(xiàn)央地矛盾時，總的原則是要貫徹黨的民主集中制：下級組織服從上級組織，全黨各個組織和全體黨員服從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和中央委員會。服務大局和群眾路線則為地方治理權提供了與服從中央辯證統(tǒng)一的靈活性：如果地方司法的靈活治理符合當?shù)厝嗣袢罕姷睦婧推谂?，也有利于推動實現(xiàn)黨和國家工作大局，那么這種地方靈活性很可能被中央認可。

條塊關系也是當代中國國家治理體系基本的政治和行政關系，是維系國家統(tǒng)一與發(fā)揮地方活力的重要制度安排。條塊結構在復雜的國家治理實踐中，會出現(xiàn)協(xié)調不暢的情況。如何理順條塊關系實現(xiàn)條塊協(xié)同，是中國國家治理的重大問題。在司法場域中，條塊不協(xié)同集中表現(xiàn)為：在案件裁判中司法要求與地方治理需求之間的矛盾；司法運行資源需求與地方人財物資源分配之間的矛盾；司法常規(guī)履職方式與地方運動式治理之間的矛盾；同一層級公檢法辦案過程中彼此之間的矛盾。長期以來，中央主要通過收權和放權的調整來推動條塊協(xié)同，保持多種國家能力之間的動態(tài)平衡。其實，法院黨組的價值引領也推動著條塊協(xié)同。無論是“條”上的公檢法機關，還是“塊”上的地方黨政部門，都在地方黨委的統(tǒng)一領導下遵循“黨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的核心價值理念。實踐中，法院遇到的很多條塊矛盾，都在這一價值體系的指引、協(xié)調下得到妥善解決。〔92〕參見張明軍：《政法權力條塊關系的互動邏輯與特征》，載《行政論壇》2020 年第6 期。

五、余 論

法院黨組的價值引領是社會主義司法制度優(yōu)越性的突出表現(xiàn)，黨所倡導的價值理念和理想信念通過它在司法場域實現(xiàn)價值賦能?！包h的領導、服務大局、群眾路線”是中國司法在歷史與現(xiàn)實交互作用下，生成的一套話語系統(tǒng)和行動邏輯。公正司法是它的內在要求。法院黨組據(jù)此采用多種形式實施組織激勵，對于提升法院戰(zhàn)斗力，推動司法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歷史進程中發(fā)揮更大作用具有重要現(xiàn)實意義。同時，也應看到價值引領涉及價值生產、價值傳遞、價值認同、價值實現(xiàn)等多種機制，不可避免地包含著個人認知、組織運行等因素。調研發(fā)現(xiàn)，實踐中法院黨組的價值引領可能出現(xiàn)三個不容忽視的問題，它們分別是價值生產不足造成的組織僵化、價值整合過度帶來的價值貶值以及價值實現(xiàn)過程中的偏差行為。這些問題容易導致價值引領失靈。對此，法院黨組應注意探索更具主動性、吸引力和互動性的精神激勵機制，以持續(xù)釋放司法價值體系的治理效能，夯實國家治理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