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 布蘭達(dá)· 法內(nèi)爾 撰 劉曉真 譯

一、 引 言

人類的說話和動作常常同步進行。人類擁有同時做這兩件事的天賦、力量和能力，我們可以像舞者一樣只做動作不說話，或者只說話不做動作。不管采取任何方式的組合，這兩種行動都有語言學(xué)意義上的主體，他們利用表達(dá)性的媒介，即言語和動作，從事多樣化的智力活動①WILLIAMS D. Messages，Meaning and the Moving Body［J］. Vis. Anthropol，1998，12：90；INGOLD T. Introduction：Relations between Visual-Gestural and Vocal-Auditory Modalities of Communication［M］// GIBSON K R，INGOLD T. Tools，Language and Cognition in Human Evolution.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3：35—42.。

這種研究身體動作的非二元論方法為當(dāng)前的人體動作人類學(xué)（anthropology of human movement）研究提供了參考，為人類學(xué)研究提供了一個焦點，使社會文化、語言、視覺、認(rèn)知人類學(xué)相互之間得以進行對話。盡管許多人類學(xué)家熟悉研究身體動作和空間的方法，如伯德韋斯特（Birdwhistell）早先提出的身勢學(xué)②③BIRDWHISTELL R L. Kinesics in Context：Essays on Body Motion Communication［M］. Philadelphia：Univ Penn Press，1970.和霍爾（Hall）提出的空間關(guān)系學(xué)④HALL E T. The Silent Language［M］. New York：Doubleday，1959；HALL E T. The Hidden Dimension［M］. New York：Doubleday，1966.，但鮮有人知道這些早期理論和方法的后續(xù)發(fā)展。

在討論后續(xù)發(fā)展之前，本文要在更廣泛的理論框架下，敘述關(guān)于具身（embodiment）⑤譯者注：embodiment一詞在中國社科界沒有統(tǒng)一的翻譯，現(xiàn)在的譯法有“具身化”“寓身化”“涉身化”“身體化”等，相應(yīng)地，embodied被譯作“具身的”“寓身的”“涉身的”“身體的”。這個詞要表達(dá)的內(nèi)涵是：人類心智必須以特定環(huán)境下的身體活動為基礎(chǔ)，身體不再單純是各器官的組合，還在與外部世界互動的過程中生成意義。人以體認(rèn)的方式認(rèn)識世界，心智離不開身體經(jīng)驗，身體、大腦與環(huán)境的互動提供了認(rèn)知基礎(chǔ)。（參考費多益.寓身認(rèn)知心理學(xué)［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40—44.）此外，embody前綴em-的意思有“使……進入狀態(tài)”，這個詞就有了體現(xiàn)、包含、使具體化的含義，結(jié)合這篇文章的語境，本譯文將embodiment譯為“具身”，embodied譯為“具身的”或“體現(xiàn)的”。問題的社會和文化理論的發(fā)展。過去20年里，雖然將身體作為文化客體和作為主觀經(jīng)驗現(xiàn)象的跨學(xué)科討論已相當(dāng)可觀，但身體在語義上作為動態(tài)體現(xiàn)的行動卻很少受到關(guān) 注⑥FARNELL B. Ethno-graphics and the Moving Body［J］. MAN，1994，29（4）：929—97；VARELA C R. Cartesianism Revisited：The Ghost in the Moving Machine or the Lived Body［M］// FARNELL B. Human Actions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 Metuchen，NJ：Scarecrow，1995：216—293.。本文討論的重點恰恰是后者，同時，本文將探其原因。此外，本文希望在一個更廣泛的理論和歷史背景下，對兩個問題的現(xiàn)有研究進行補充，一個和姿勢相關(guān)⑦KENDON A. Gesture［J］. Annu Rev Anthropol，1997（26）：109—128.，另一個和舞蹈相關(guān)⑧REED S A. The Poetics and Politics of Dance［J］. Annu Rev Anthropol，1998，27：503—532.。

二、 作為具身行動的人體動作

“當(dāng)我告訴你觀察我受傷的左手，看著它的傷口的時候，你的注意力從拿刀的右手轉(zhuǎn)移了嗎？受傷的手在動，但右手始終‘默不做聲’。這個沉默是整體性的，它連可以代表一個聲音或一句話的標(biāo)志都沒有。但它是以行動來說話，而不是在行動中說話……這只握著刀的手在行動中是無聲的，但發(fā)出的聲音是響亮的?！雹酠CLANE J. The Voice on the Skin：Self Mutilation and Merleau-Ponty’s Theory of Language［J］. Hypatia 1996，11（4）：107—118.

有一個研究者試著用語言描述受害者難以啟齒的受虐經(jīng)歷，而受害者被迫保持沉默，她以自殘的行為對待自己身體，這反而更引人注目?！八膽嵟屯纯嘞蛲饴?，想沖破束縛，卻無以為計，又反彈到自己身上”⑩MCLANE J. The Voice on the Skin：Self Mutilation and Merleau-Ponty’s Theory of Language［J］. Hypatia 1996，11（4）：112.。這是身體動作作為行動的一個例子，即人類主體動態(tài)體現(xiàn)的象征性實踐。這一行動證實了受害者通過暴力自殘而產(chǎn)生的能動性。以這種不尋常的方式，身體動作能為人類提供一種符號形式意義上的行動資源，這種符號形態(tài)常常省去了口頭表達(dá)，但卻從未與具有語言能力的主體的性質(zhì)、權(quán)力和能力相 分離①WILLIAMS D. Messages，Meaning and the Moving Body［J］. Vis. Anthropol，1998（12）：87—97；INGOLD T. Introduction：Relations between Visual-Gestural and Vocal-Auditory Modalities of Communication［M］// GIBSON K R，INGOLD T. Tools，Language and Cognition in Human Evolution.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3：35—42.。

世界各地的人都參與結(jié)構(gòu)復(fù)雜的身體行動系統(tǒng)，這個系統(tǒng)承載著社會和文化意義。人們通過包含在主體間性②譯者注：主體間性也被稱為“交互主體性”，是指主體與主體的相互聯(lián)系、相互作用而生成的共同體或?qū)傩浴€體對世界的認(rèn)識過程是一個與他人及其認(rèn)識互動的過程，并在其中不斷生成或修正，因此個體的意識總是依存于由不同意識構(gòu)成的共同體。（intersubjective）實踐中的表現(xiàn)意向性來做出行動③GIBSON J J. The Ecological Approach to Visual Perception［M］. Boston：Houghton Miflin，1979：218—219.。有些行動模式是在童年時期獲得的，是習(xí)慣和技能訓(xùn)練的結(jié)果，但這些行動模式是行為主體所意識不到的。有大量行動含有話語實踐，比如說話、示意及社交互動中的手勢和表情。還有許多日常的技能，比如吃飯、穿衣、走路、坐、挖土、種植、打掃、烹飪、砌磚和釣魚，這些都因文化和當(dāng)?shù)亓?xí)俗而有所不同④MAUSS M. Techniques of the Body［J］. Econ Soc，1979（1935），2（1）：70—88.。根據(jù)年齡、種族、階級、家庭傳統(tǒng)、性別、性取向、天資、技能、環(huán)境和選擇，人們還不斷地學(xué)習(xí)和實踐新的專門的身體技能。例如，從事手工藝，即高技能人類主體參與物質(zhì)世界的智能活動，包括復(fù)雜工具的使用和物品的塑 造⑤INGOLD T. Tool-Use，Sociality and Intelligence［M］// GIBSON KR，INGOLD T. Tools，Language and Cognition in Human Evolution.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3：434.。同樣地，精心編排的“行動符號系統(tǒng)”也是高技能的⑥WILLIAMS D. 1975. The Role of Movement in Selected Symbolic Systems［D］. Oxford UK：Oxford Univ，2 vols，1975.，比如儀式、慶典、運動、軍事行動、戰(zhàn)斗、武術(shù)以及大量舞蹈、戲劇和其他表演中的復(fù)雜表現(xiàn)形式。

這種動態(tài)體現(xiàn)的象征行為以不同形式和不同程度的系統(tǒng)化，產(chǎn)生了各種形式的具身知識，包括文化習(xí)俗和創(chuàng)造性表演⑦FARNELL B. Introduction. Human Actions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M］ // FARNELL B. Human Actions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 Metuchen，NJ：Scarecrow，1995：1—28.。所有這些身體技術(shù)，即“各個社會的人們所掌握的使用各自身體的方式”⑧MAUSS M. Techniques of the Body［J］. Econ Soc，1979（1935），2（1）：97.，構(gòu)成了人的主觀性和主體間性。按傳統(tǒng)的二元法，這類智力的具身活動可分為：實用的和表達(dá)的；工具的和符號的；技術(shù)的和儀式的；口語的和非口語的；“話語意識和實踐意識”⑨GIDDENS A. The Constitution of Society［M］. Cambridge，UK：Polity，1984.，但這樣的劃分對理解人類行動的范圍和復(fù)雜性是毫無幫助的⑩FARNELL B. Do You See What I Mean ？： Plains Indian Sign Talk and the Embodiment of Action［M］. Austin：Univ Texas Press，1995：19；INGOLD T. Tool-Use，Sociality and Intelligence［M］// GIBSON K R，INGOLD T. Tools，Language and Cognition in Human Evolution.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3b：437；WILLIAMS D. Ten Lecture on Theories of the Dance［M］. Metuchen，NJ：Scarecrow，1991：242.。

在當(dāng)下的人類學(xué)研究實踐中，許多研究者對人體動作開展研究，推動了更廣泛的人類學(xué)研究目標(biāo)，即需要清晰表達(dá)動態(tài)的“文化”觀點。他們的出發(fā)點是：在象征性豐富的空間中，這種動態(tài)體現(xiàn)的象征行為（包括口語）是對話性的、主體間性的手段。借此，人、社會制度和文化知識在社會和歷史維度中得以建構(gòu)、傳播和修正，從而構(gòu)成文化和自我?FARNELL B，GRAHAM L R. Discourse Centered Methods［M］// BERNARD H R. Handbook of Methods in Cultural Anthropology. Thousand Oaks，CA：Altamira，1998：411.。除了言語之外的結(jié)構(gòu)性聲音使用?FELD S. Sound as a Symbolic System：The Kaluli Drum［M］//HOWES D. Varieties of Sensory Experience：A Sourcebook in the Anthropology of the Senses［M］. Toronto：Toronto Univ Press，1991：79—99.，以及觸摸、嗅覺、味覺、疼痛、動覺等身體感覺知識模式?HOWES D. Varieties of Sensory Experience：A Sourcebook in the Anthropology of the Senses［M］. Toronto：Toronto Univ Press，1991；SCARRY E. The Body in Pain：the Making and Unmaking of the World［M］. New York：Oxford Univ Press，1985；SEREMETAKIS C N. The Senses Still：Perception and Memory as Material Culture in Modernity［M］. Chicago：Univ Chicago Press，1994；STOLLER P. The Taste of Ethnographic Things［M］. Philadelphia：Univ Penn Press，1989；TAUSSIG M. Mimesis and Alterity：A Particular History of the Senses［M］. New York：Routledge，1993.，補充了語言符號和行動符號，構(gòu)成人類意義創(chuàng)造和交流過程的符號體系，但一般人也可能認(rèn)為占據(jù)主導(dǎo)的是言語和行動。如果如吉登斯?GIDDENS A. The Constitution of Society［M］. Cambridge，UK：Polity，1984.（Giddens）在1984年指出的那樣，社會理論的下一個主要問題是如何將“說”與“做”聯(lián)系起來，那么，當(dāng)前人體動作人類學(xué)研究似乎恰好可以擔(dān)當(dāng)此任。

三、 動態(tài)體現(xiàn)的知識和民族志

盡管在人類生活經(jīng)驗中身體動作無處不在，與人的存在、語言和社會行動密不可分，但人體動作研究只是人類學(xué)中一個相對弱勢的門類。這個悖論本身就值得人類學(xué)加以關(guān)注。人類學(xué)是一個以整體性方法來定義自身的學(xué)科，為什么對動態(tài)體現(xiàn)的知識進行系統(tǒng)化的分析很少見于民族志的表述，也因此鮮見于學(xué)術(shù)研究？盡管新的身體認(rèn)知模式會造成智識和情感上的沖擊①STOLLER P，OAKES C. In Sorcery’s Shadow［M］. Chicago：Univ Chicago Press，1987.，但考慮到人類學(xué)家必定會在實地研究中遇到、參與并不斷掌握新技術(shù)和呈現(xiàn)表達(dá)模式，這個悖論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杰克遜②JACKSON M. Paths Toward a Clearing［M］. Bloomington：Indiana Univ Press，1989：135.在反思自己疏離“親身實踐”（bodily praxis）理論的一段描述中，提供了對上述悖論的重要見解。他回憶說，他的“參與”經(jīng)歷有一個轉(zhuǎn)變，之前是“置身于行動之外，接受一個觀點，提沒完沒了的問題”，之后是“以學(xué)習(xí)日常家務(wù)技能和跳舞來參與”。他承認(rèn)，這為他后來在理論研究中提出許多最有價值的社會生活見解鋪平了道路。有人懷疑，杰克遜先前的理論疏離感可能是人類學(xué)家融入西方學(xué)界的一種常見體驗③BOURDIEU P. Outline of a Theory of Practice［J］. Asa Review of Books，1977：2.。從人體動作人類學(xué)的角度來看，杰克遜在田野調(diào)查中除了用言語完成行動之外，還同樣重視對視覺——動覺行動的掌握，我們可以說他找到了其中的價值和必要。

阿登納④ARDENER E. Some Outstanding Problems in the Analysis of Events［M］//CHAPMAN M. Edwin Ardener：The Voice of Prophecy and Other Essays. Oxford，UK：Blackwell，1989（1973）.關(guān)于事件分析的論文具有里程碑意義，有助于理解視覺動覺行為。他表示，我們對特定事件的意識依賴于所能獲得的“記錄和說明”，這是它們得以被認(rèn)知和闡述的途徑。如果說大多數(shù)人類學(xué)家不是經(jīng)驗性地看待身體動作（雖然它們并不是孤立的），或者他們將身體動作當(dāng)作行為而不是行動的時候，往往是因為他們?nèi)狈φJ(rèn)知和闡述的途徑⑤FARNELL B. Ethno-Graphics and the Moving Body［J］. MAN，1994，29（4）：935.。許多人類學(xué)家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如果沒有合適的理論資源，很難設(shè)想動態(tài)體現(xiàn)的行動怎么可能構(gòu)成值得探討的文化知識。畢竟，“在自然現(xiàn)象的多樣性中，（理論）決定著我們追尋證據(jù)該去的地方……?！雹轍ARRé R. Varieties of Realism［M］. Oxford，UK：Blackwell，1986：83.查普曼觀察到，更深一層的困難在于，盡管我們都能認(rèn)識到翻譯外國口語的必要性，但行動符號系統(tǒng)卻沒有獲得同樣的 待遇⑦CHAPMAN M. Semantics and The Celt［J］. London：Academic，1982：134.。

針對造成這種狀況的一些文化和歷史原因進行批判性的討論，有助于把當(dāng)下理論和方法發(fā)展的意義放在人體動作研究中來考察，下文將對此進行探討。當(dāng)前人類學(xué)的挑戰(zhàn)是必須要開發(fā)出一套記錄和說明模式，促進對行動的掌握和分析，使視覺—動覺行動的記錄與言語的記錄一樣，成為田野調(diào)查實踐的常規(guī)部分，并因此引出在民族志描述中知識形式的生成⑧FARNELL B. Ethno-Graphics and the Moving Body［J］. MAN，1994，29（4）：936.，這方面已經(jīng)取得了重大進展。學(xué)術(shù)界對它們的接受度還有待觀察。

四、 社會和文化理論中缺席的身體

學(xué)者認(rèn)為，對身體的無視最近已經(jīng)滲透到社會科學(xué)領(lǐng)域，這是由于我們認(rèn)為西方的傳統(tǒng)觀念長期存在對身體的偏見。因此，在對社會行為進行定義時，社會理論家對身體存在和身體行動不加關(guān)注。許多學(xué)者⑨BARISH J. The Antitheatrical Prejudice［M］. Berkeley：Univ Calif Press，1981；BEST D. Expression in Movement and the Arts［J］. London：Lepus，1974；BEST D. Philosophy and Human Movement［J］. London：Allen & Unwin，1978；FARNELL B. Ethno-Graphics and the Moving Body［J］. MAN，1994，29（4）：929—997；FARNELL B. Introduction. Human Actions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M］ // FARNELL B. Human Actions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 Metuchen，NJ：Scarecrow，1995：1—28；HARRé R. Varieties of Realism［M］. Oxford，UK：Blackwell，1986；INGOLD T. Introduction：Relations between Visual-Gestural and Vocal-Auditory Modalities of Communication［M］ // GIBSON K R，INGOLD T. Tools，Language and Cognition in Human Evolution.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3：35—42；INGOLD T. Tool-Use，Sociality and Intelligence［M］// GIBSON K R，INGOLD T. Tools，Language and Cognition in Human Evolution.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3：429—445；STREECK J. Gesture as Communication. I. Its Coordination with Gaze and Speech［J］. Commun. Monogr，1993（60）：275—299；TURNER B S. The Body and Society［M］. Oxford，UK：Blackwell，1984；VARELA C R. Cartesianism Revisited：The Ghost in the Moving Machine or the Lived Body［M］// FARNELL B. Human Actions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 Metuchen，NJ：Scarecrow，1995：216—293.討論了柏拉圖—笛卡爾關(guān)于“人”的概念在這個方面的普遍影響。由于如今大家所熟知的思想—身體、心理的—行為的、理性—情感、主觀的—客觀的、內(nèi)在的—外在的、非物質(zhì)的—物質(zhì)的二元論，柏拉圖—笛卡爾式的形而上學(xué)已經(jīng)在二元對立的維度里產(chǎn)生了映射彼此的話語?？偟膩碚f，西方關(guān)于“人”的概念認(rèn)為，頭腦是理性、思想、語言和知識之內(nèi)在的、非物質(zhì)的場所，與此相反，身體則是非理性和感覺的、機械的、物質(zhì)的場所。在達(dá)爾文①DARWIN C. The Expression of Emotion in Man and Animals［M］. London：Murray，1872.之后，身體的物質(zhì)性通常被理解為自然的而非文化的動物性遺存。在西方學(xué)術(shù)界，這種二元對立催生了一種價值取向，將口頭和書面符號作為“真正的”知識，即唯我意義上的個體的理性思維，而排斥其他的符號實踐，即生成意義的實踐，從而造成了智力活動的二元化。這又在我們的元語言話語中造成了語言和所謂非語言交流的根本分裂。

雖然字典對“非語言的”定義是指言語缺席，但作為一個否定的稱謂，它在很大程度上成為了“缺乏語言和思想”的同義詞。因此，這個術(shù)語為前述被低估的方面提供了一個觀念存儲庫。為了扭轉(zhuǎn)排斥身體的知識等級觀念，對于某些人來說，身體已經(jīng)成為逃離語言的最后避難所，并且被浪漫化地視為自然的、純潔的、原始的最后堡壘，從道德責(zé)任和語言環(huán)境的復(fù)雜性中逃脫出來②FARNELL B. Ethno-Graphics and the Moving Body［J］. MAN，1994，29（4）：937.。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感官的后現(xiàn)代現(xiàn)象學(xué)價值取向通常保留了柏拉圖遺產(chǎn)中的二元論，放棄了知識分子認(rèn)為理性的東西，也不為感覺的合理性辯護③BEST D. The Rationality of Feeling［M］. London：Falmer，1992；GROSZ E. Space，Time and Perversion：Essays on the Politics of Bodies［M］. New York：Routledge，1995：25—43；NUSSBAUM M. Poetic Justice：The Literary Imagination and Public Life［M］. Boston：Beacon，1995：53—78.。相反，正如阿登納④ARDENER E. Some Outstanding Problems in the Analysis of Events［M］//CHAPMAN M. Edwin Ardener：The Voice of Prophecy and Other Essays. Oxford，UK：Blackwell，1989（1973）.所指，對于其他人來說，長期以來，語言就是逃離物質(zhì)性的一個庇護所。

特納⑤TURNER B S. The Body and Society［M］. Oxford，UK：Blackwell，1984.認(rèn)為，基督教蔑視肉體，將其視作墮落之欲、原罪之欲和非理性私密的場域，這鞏固了柏拉圖—笛卡爾的遺產(chǎn)⑥BOTTOMLY F. Attitudes to the Body in Western Christendom［M］. London：Lepus，1979；BROWN P. The Body and Society：Men，Women and Sexual Renunciation in Early Christianity［J］. Journal of Religious History，1988；BYNUM C W. Fragmentation and Redemption：Essays on Gender and the Human Body in Medieval Religion［M］. New York：Zone，1991；ONIANS R B. The Origins of European Thought about the Body，the Mind，the Soul，the World，Time and Fate［M］.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54.。弗洛伊德⑦FREUND P E S. Bringing Society into the Body：Understanding Socialized Human Nature［J］. Theory Soc. 1988（17）：839—864.也說，社會科學(xué)中身體的明顯缺席也源于對生物還原論的反抗，正如女權(quán)主義批評表明的，生物還原論并非沒有政治前途，它是解釋性別歧視和種族主義人性假設(shè)的手段⑧BIRKE L. Women，F(xiàn)eminism and Biology：The Feminist Challenge［J］. Women Feminism & Biology：The Feminist Challenge，1986.。這種立場也有助于建立自主的社會科學(xué)話語。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思想—身體二元論這一更深層次的哲學(xué)假設(shè)與生物決定論有異曲同工之處：社會科學(xué)將思想置于身體之上，并將它從身體的具體形式中分離出來，而生物決定論則將優(yōu)先權(quán)賦予了有機體⑨FREUND P E S. Bringing Society into the Body：Understanding Socialized Human Nature［J］. Theory Soc. 1988（17）：839.。

五、 關(guān)于“身體”的新話語

一段時間以來，有些社會理論學(xué)家一直在研究“具身”的問題，并尋找“讓身體回歸”的方式⑩FRANK A. Bringing Bodies Back in：A Decade Review［J］. Theory Cult Soc，1990（7）：131—162；CSORDAS T J. Embodiment as a Paradigm for Anthropology［J］. Ethos，1989，18（1）：5—47；CSORDAS T J. Introduction：the Body as Representation and Beingin-the-World［M］// CSORDAS T J. Embodiment and Experience：The Existential Ground of Culture and Self.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4：1—24；FRANK A. For a Sociology of the Body：An Analytical Review［M］// FEATHERSTONE M，HEPWORTH M，TURNER B. The Body：Social Process and Cultural Theory. London：Sage，1991：36—102；FEATHERSTONE M，HEPWORTH M，TURNER B. The Body：Social Process and Cultural Theory［M］. London：Sage，1991；SHILLING C. The Body and Social Theory［M］. London：Sage，1993；TURNER B S. The Body and Society［M］. Oxford，UK：Blackwell，1984；TURNER B S. Recent Developments in the Theory of the Body［M］// FEATHERSTONE M，HEPWORTH M，TURNER B. The Body：Social Process and Cultural Theory. London：Sage，1991：1—35；VARELA C R，POCOCK，WILLIAMS，GOULDNER. Initial Reactions of Three Social Scientists to the Problem of Objectivity［J］. Anthropol Stud Hum Mov，1994，8（1）：43—64；VARELA C R. Cartesianism Revisited：The Ghost in the Moving Machine or the Lived Body［M］// FARNELL B. Human Actions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 Metuchen，NJ：Scarecrow，1995：216—293；VARELA C R. Ethogenic Theory and Psychoanalysis：The Unconscious as a Social Construction and a Failed Explanatory Concept［J］. Theory Soc Behav，1995b，25（4）：363—386.。這種興趣見于一些有關(guān)身體的學(xué)術(shù)文獻(xiàn)，其中大部分都是由福柯的著作①FOUCAULT M. The Birth of the Clinic［M］. London：Tavistock，1973；FOUCAULT M. Discipline and Punish：The Birth of the Prison［M］. Transl A Sheridan. New York：Pantheon （From French），1977；FOUCAULT M. The History of Sexuality，Vol. 1，An Introduction［M］. Transl R Hurley. New York：Random House （From French），1978.和女權(quán)主義理論②ALLEN J，GROSZ E. Feminism and the Body［J］. Aust Fem Stud，1987，5；BORDO S. Unbearable Weight：Feminism，Western Culture and the Body［M］. Berkeley：Univ Calif Press，1993；BUTLER J. Bodies That Matter［M］. New York：Routledge，1993；GROSZ E. Feminism and The Body［J］. Hypatia，1991，6（3）：1—3；GROSZ E. Volatile Bodies：Towards a Corporeal Feminism［M］. Bloomington：Indiana Univ Press，1994；GROSZ E. Space，Time and Perversion：Essays on the Politics of Bodies［M］. New York：Routledge，1995；JAGGAR A，BORDO S. Gender/Body/Knowledge：Feminist Reconstructions of Being and Knowing［M］. New Brunswick，NJ：Rutgers Univ Press，1989；MARTIN E. The Woman in the Body［M］. Boston：Beacon，1987；SULEIMAN S. The Female Body in Western Culture：Contemporary Perspectives［M］. Cambridge，MA：Harvard Univ Press，1986；FEHAR M，NADDAFF R，TAZI N. Fragments for a History of the Human Body［M］. New York：Zone，1989.所激發(fā)的。

特納這篇所涉甚廣的跨學(xué)科文獻(xiàn)超出了本文的范圍，但他的討論③TURNER T. Bodies and Anti-Bodies：Flesh and Fetish in Contemporary Social Theory［M］// CSORDAS T J. Embodiment and Experience：The Existential Ground of Culture and Self.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4：27—47.提供了一個重要的人類學(xué)批評，與本文相關(guān)。特納認(rèn)為，有關(guān)身體的政治運動在當(dāng)下尤為顯著，人們對身體在社會、文化和心理方面理論化的興趣也在激增，與此關(guān)聯(lián)的是在當(dāng)代晚期資本主義文化里，個人和社會身份的產(chǎn)生對身體的全面挪用。具身的主體是“廣告的誘惑對象，是商品說明、泛政治制度的酷刑、生育權(quán)利和醫(yī)療保健的鏖戰(zhàn)、為重估性別身份而作的紛爭、新疾病的威脅以及改變身體自然屬性的技術(shù)等諸多事物的對象”④TURNER T. Bodies and Anti-Bodies：Flesh and Fetish in Contemporary Social Theory［M］// CSORDAS T J. Embodiment and Experience：The Existential Ground of Culture and Self.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4：27.。特納認(rèn)為，在晚期資本主義背景下，身體成為學(xué)術(shù)焦點，有助于解釋當(dāng)前社會和文化理論中對身體本質(zhì)的認(rèn)識不足和誤解，包括身體與社會根源的分離，身體作為一種虛構(gòu)話語的去物質(zhì)化，和作為一種先驗個體的物化，所有這些都促成了一個普遍的趨勢，“將（替代性的）身體設(shè)想為一套個體的、心理的或感官的反應(yīng)，將對身體的需求作為社會交往的物質(zhì)過程?！雹軹URNER T. Bodies and Anti-Bodies：Flesh and Fetish in Contemporary Social Theory［M］// CSORDAS T J. Embodiment and Experience：The Existential Ground of Culture and Self.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4：28.

在人類學(xué)領(lǐng)域，這篇跨學(xué)科文獻(xiàn)激發(fā)了人們對身體人類學(xué)的重新關(guān)注，而這是人類學(xué)長期存在的一個弱勢傳統(tǒng)。自該學(xué)科出現(xiàn)以來，非西方的、他者的身體作為文化對象進入人類學(xué)研究，往往體現(xiàn)為視覺現(xiàn)象，如面具、服飾、身體裝飾、文身和刻痕等。這種情況還在延續(xù)，但最近又有了更接近人類學(xué)自我的身體研 究⑥BURROUGHS C B，EHRENREICH J D. Reading the Social Body［M］. Iowa City：Univ Iowa Press，1993；MASCIA-LEES F E. SHARPE P. Tattoo，Torture，Mutilation，and Adornment：The Denaturalization of the Body in Culture and Text［M］. Albany，NY：SUNY Press，1992；SCHEPER-HUGHES N，LOCK M. The Mindful Body：A Prolegomenon to Future Work in Medical Anthropology［J］. Med. Anthropol Q，1987（1）：6—41.。從結(jié)構(gòu)到過程和實踐的理論轉(zhuǎn)換中，布迪厄⑦BOURDIEU P. Outline of a Theory of Practice［M］. Transl R Nice.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 （From French），1977.提出了“習(xí)性”（habitus）和“己性”（hexis）的觀念，促使人們廣泛關(guān)注身體習(xí)性和空間實踐在社會活動中的作用，例如：運動方式（站位、步態(tài)、姿勢）、生產(chǎn)方式和感官體驗的實用分類等。這些是“值得思考的”⑧BOURDIEU P. Outline of a Theory of Practice［M］. Transl R Nice.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 （From French），1977；BOURDIEU P，WACQUANT L D. An Invitation to Reflexive Sociology［J］. Contemporary Sociology，1992；FARNELL B. Getting Out of the Habitus［C］. Urbana-Champaign：Univ Illinois Anthropol Workshop，Sept，1998；VARELA C R，HARRé R. Conflicting Varieties of Realism：Causal Powers and the Problems of Social Structure［J］. Theory Soc Behav，1996，26（3）：313—325.，盡管在布迪厄的實踐理論中，笛卡爾和涂爾干關(guān)于人的能動性和社會結(jié)構(gòu)的假設(shè)仍然存在。同樣地，由福柯向后結(jié)構(gòu)主義身體的轉(zhuǎn)向影響顯著，盡管由于類似的原因存在理論問題⑨TURNER T. Bodies and Anti-Bodies：Flesh and Fetish in Contemporary Social Theory［M］// CSORDAS T J. Embodiment and Experience：The Existential Ground of Culture and Self.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4：27—47.，但仍然激發(fā)了新的問題，并為人類學(xué)的身體研究開辟了潛在的新領(lǐng)域。謝珀—休斯和洛克⑩SCHEPER-HUGHES N，LOCK M. The Mindful Body：a Prolegomenon to Future Work in Medical Anthropology［J］. Med Anthropol Q，1987（1）：6—41.，以及洛克自己?LOCK M. Cultivating the Body：Anthropology and Epistemologies of Bodily Practice and Knowledge［M］. Annu Rev Anthropol，1993，22：133—135.都評述過有關(guān)身體的人類學(xué)文獻(xiàn)，值得注意的是，這與醫(yī)學(xué)人類學(xué)得到新發(fā)展的背景息息相關(guān)①BURROUGHS C B，EHRENREICH J D. Reading the Social Body［M］. Iowa City：Univ Iowa Press，1993；CSORDAS T J. Embodiment and Experience：The Existential Ground of Culture and Self［M］.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4；RAPP R，GINSBURG F. Conceiving the New World Order：The Global Politics of Reproduction［M］. Berkeley：Univ Calif Press，1995；STRATHERN A J. Body Thoughts［M］. Ann Arbor：Univ Mich Press，1996；SYNNOTT A. The Body Social：Symbolism Self and Society［M］. London：Routledge，1993.。

六、 社會文化理論中缺席的運動身體

在激增的文獻(xiàn)中，雖然身體被描繪成一個社會和文化實體，而不是行為主義敘述中典型的純生物或機械物，但它通常是一個靜態(tài)的、有些被動的文化對象和表征，與精神相分離。瓦雷拉②VARELA C R，Harré and Merleau Ponty：Beyond the Absent Moving Body in Embodied Social Theory［J］. Theory Soc Behav，1994，24（2）：167—185；VARELA C R. Cartesianism Revisited：The Ghost in the Moving Machine or the Lived Body［M］// FARNELL B. Human Actions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 Metuchen，NJ：Scarecrow，1995：216—293.認(rèn)為，如果不承認(rèn)人類行動的動態(tài)屬性，那么，后笛卡爾式的具身理論就是不完整的。這意味著要將所有的身體活動納入個人和社會行動，整合通過行動產(chǎn)生的意義，這些行動可能是出于習(xí)慣和技能，也可能是高度復(fù)雜的設(shè)計。

有關(guān)動態(tài)體現(xiàn)的問題，與人類能動性的本質(zhì)和定位有著深刻聯(lián)系，這個理論領(lǐng)域只能在此提及，但其中反笛卡爾主義的哥白尼式革命已經(jīng)進行了一段時 間③ARONSON J L，HARRé R，WAY E C. Realism Rescued：How Scientific Progress Is Possible［J］. British Journal for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1995；HARRé R. Varieties of Realism［M］. Oxford，UK：Blackwell，1986；HARRé R. The Singular Self［M］. London：Sage，1998；HARRé R，MADDON E H. Causal Powers［M］. Oxford，UK：Blackwell，1975；SHOTTER J. Wittgenstein and Psychology［M］// PHLIPS GRIFITHS A. Wittgenstein Centenary Essays.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1：193—208；VARELA C R. Harré and Merleau Ponty：Beyond the Absent Moving Body in Embodied Social Theory［J］. Theory Soc. Behav，1994，24（2）：167—185；VARELA C R. Cartesianism Revisited：The Ghost in the Moving Machine or the Lived Body［M］// FARNELL B. Human Actions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 Metuchen，NJ：Scarecrow，1995：216—293；VARELA C R. Ethogenic Theory and Psychoanalysis：The Unconscious as a Social Construction and a Failed Explanatory Concept［J］. Theory Soc Behav，1995，25（4）：363—386；VARELA C R，HARRé R. Conflicting Varieties of Realism：Causal Powers and the Problems of Social Structure［J］. Theory Soc Behav，1996，26（3）：313—325；WARNER C T. Locating Agency［J］. Ann Theor Psychol，1990，6：133—145.。后笛卡爾式的人格思想研究并不新鮮，而且仍然很活躍④HARRé R，GILLETT G. The Discursive Mind［M］. London：Sage，1994.。為了恢復(fù)人作為一個因果授權(quán)（但不是因果決定）的概念，似乎我們愿意放棄二元對立的對話就能解決問題，因為人是參與多種符號實踐的動態(tài)體現(xiàn)中 心⑤HARRé R. Varieties of Realism［M］. Oxford，UK：Blackwell，1986；VARELA C R. Harré and Merleau Ponty：Beyond the Absent Moving Body in Embodied Social Theory［J］. Theory Soc Behav，1994，24（2）：167—185；VARELA C R. Cartesianism Revisited：The Ghost in the Moving Machine or the Lived Body［M］// FARNELL B. Human Actions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 Metuchen，NJ：Scarecrow，1995：216—293；FARNELL B. Getting Out of the Habitus［C］. Urbana-Champaign：Univ. Illinois Anthropol. Workshop，Sept.，1998.。這一點在哈勒（Harré）的“因果權(quán)力理論”中得到了闡述，這一理論將人的能動性定位于行動之體現(xiàn)者的權(quán)力和能力，而非存在于科學(xué)上不可信的笛卡爾式的非物質(zhì)精神實體中，也不是梅洛—龐蒂現(xiàn)象學(xué)同樣模糊的主觀主義的“身體意向性”⑥MERLEAU-PONTY M. The Phenomenology of Perception［M］. Transl C Smith. London：Routledge，1962；RUSSOW L M. Merleau-Ponty and the Myth of Bodily Intentionality［J］. Nous，1988，22：35—47；VARELA C R. Cartesianism Revisited：The Ghost in the Moving Machine or the Lived Body［M］// FARNELL B. Human Actions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 Metuchen，NJ：Scarecrow，1995：216—293；VARELA C R. Ethogenic Theory and Psychoanalysis：The Unconscious as a Social Construction and a Failed Explanatory Concept［J］. Theory Soc Behav，1995，25（4）：363—386.。因此，維特根斯坦的反笛卡爾立場，即“我們的行動正是我們實踐的基礎(chǔ)”⑦WITTGENSTEIN L. On Certainty［M］. Oxford，UK：Blackwell，1977：204.，是有科學(xué)根據(jù)的。

對人類能動性的因果授權(quán)解讀能夠超越笛卡爾對精神生活的論述，而不用排斥精神本身（行為主義也是如此），也不用訴諸主觀主義或本體一元論，后者將主觀性降低到生理學(xué)或遺傳學(xué)層面。因此，因果解讀提供了一種新的西方人的形而上學(xué)，它是以科學(xué)為基礎(chǔ)的有關(guān)動態(tài)體現(xiàn)的人類能動性概念，人體動作人類學(xué)可以從中汲取一些自信而繼續(xù)前進。

七、 歷史綜述

關(guān)于人體動作的討論在人類學(xué)著作中找到了一席之地，當(dāng)然，相關(guān)解釋也受到當(dāng)時理論范式的影響。威廉姆斯總結(jié)過19世紀(jì)下半葉到20世紀(jì)60年代英文著作有關(guān)舞蹈的人類學(xué)史，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她分析了“為什么人們要跳舞”的一系列理論解釋，包括情感、心理學(xué)、生物學(xué)、智識主義、文學(xué)、宗教、準(zhǔn)宗教和功能等各種角度①WILLIAMS D. Ten Lecture on Theories of the Dance［M］. Metuchen，NJ：Scarecrow，1991：19—117；KEALI’INOHOMOKU J. An Anthropologist Looks at Ballet as an Ethnic Form of Dance［J］. Anthropol Stud Hum Mov，1980，1（2）：83—97.。根據(jù)上述哲學(xué)和宗教遺產(chǎn)，在本學(xué)科確立之前，早期探險家、傳教士和19世紀(jì)人類學(xué)業(yè)余愛好者的敘述充滿了好奇心，對異域身體實踐、陌生的家庭活動、“夸張的”姿勢、“異國風(fēng)情”儀式、“野蠻”舞蹈充滿了矛盾的心理，既渴望知道，又厭惡看到。總的來說，與可接受的歐洲身體行為規(guī)范相比，可觀察到的差異越大，人們就認(rèn)定一個社會越“原始”。這種作為“他者”的推理和疏遠(yuǎn)，通過對身體實踐（即衣服、發(fā)型、飲食習(xí)慣、性關(guān)系、社會禮儀、職業(yè)道德和儀式活動）、政治和經(jīng)濟活動的徹底控制來實現(xiàn)，為廣泛的“教化野蠻人”的殖民活動提供了合法性。例如，在北美，1904年美國印第安事務(wù)辦公室（Office of Indian Affairs）的條例手冊將參加美洲土著宗教儀式和舞蹈列為一種應(yīng)予以處罰的犯罪行為，因為它們“煽動群情”，阻礙了“文明”（即同化）的進程②COMAROFF J. Of Revelation and Revolution：Christianity，Colonialism and Consciousness in South Africa，Vol. 1［M］. Chicago：Chicago Univ. Press，1991.。

在學(xué)科形成時期，在歐美兩邊，演化論者對語言起源的探索激發(fā)了人們對身體動作的興趣。例如，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人類學(xué)家泰勒認(rèn)為，符號語言和姿勢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示意語言”的組成部分，比言語或文字更原始，他希望這些元素是普遍可識別的③TYLOR EB. Researches into the Early History of Mankind and the Development of Civilization［M］. London：Murray，1865.。泰勒相信，他已經(jīng)接近發(fā)現(xiàn)人類最初的符號生成能力，這種能力曾經(jīng)導(dǎo)致了口語的出現(xiàn)。同時，在美國，泰勒的著作為馬利廣泛收集符號和姿勢材料提供了理論支持。馬利比較了美洲土著手語和聾啞手語的手語系統(tǒng)，并介紹了手勢在古典時期、意大利那不勒斯地區(qū)和當(dāng)代演員中的使用情況④MALLERY G. Sign Language Among North American Indians Compared with that Among Other Peoples and Deafmutes［M］. The Hague：Mouton，1972（1881）.。美國民族學(xué)研究署（Bureau of American Ethnology）成立之初，在華盛頓特區(qū)的第一批出版物完全致力于闡述馬利對這一主題的研究。然而，在歐美學(xué)界，隨著演化論范式和對“原始”迷戀的消退，這種關(guān)注很快就消失了。然而，對工具使用和姿勢的興趣在人類智力演化描述中繼續(xù)發(fā)揮著重要作用⑤GIBSON K R，INGOLD T. Tools，Language and Cognition in Human Evolution［M］.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3.。

與這些演化論者有關(guān)姿勢的普遍理論形成典型對比的是，博厄斯強調(diào)人體動作的后天習(xí)得、文化特性。他認(rèn)識到藝術(shù)形式和文化模式不僅存在于美洲土著舞蹈之中，也存在于伴隨著歌唱、演講和口頭文學(xué)表演的復(fù)雜姿勢和其他人體動作之中⑥BOAS F. Sign Language：2nd General Report on the Indians of B.C. Rep 60th Meet Adv Sci［R］. London：John Murray，1890：638—641；BOAS F. General Anthropology［M］. Boston：Heath，1939；BOAS F. Dance and Music in the Life of the Northwest Coast Indians of North America （Kwakiutl）［M］// BOAS F. The Function of Dance in Human Society. New York：Dance Horizons，1972 （1944）：7—18；KAEPPLER A. The Dance in Anthropological Perspective［J］. Annu Rev Anthropol，1978（7）：33；WILLIAMS D. Ten Lecture on Theories of the Dance［M］. Metuchen，NJ：Scarecrow，1991：88—89.。盡管如此，在推廣他的《美國印第安語言手冊》（The Handbook of American Indian Languages）時，博厄斯還是選擇了將“姿勢—語言”排除在外。他將人體動作與“音聲交流手段”相聯(lián)系，將自己的思考限于“通過器官（口和舌）發(fā)聲來交流”⑦BOAS F. Introduction［M］. The Handbook of American Indian Languages. Washington，DC：Bur Am Ethnol Smithsonian Inst，1911，40（1）：10.。因此，博厄斯無意間將人體動作排除在美國語言人類學(xué)的研究之外。隨后的研究集中在口語結(jié)構(gòu)這個相當(dāng)狹隘的概念上⑧FARNELL B. Gesture and Movement［M］// LEVINSON D，EMBER M. Encyclopedia of Cultural Anthropology. New York：Holt，1996.。

博厄斯的學(xué)生薩丕爾也認(rèn)識到，在交際情境中，姿勢不斷地與言語相互作用，但他稱之為“精致密碼”的語言和社會意義卻未被發(fā)掘⑨SAPIR E. Communication［M］// D MANDELBAUM. Selected Writings of Edward Sapir in Language，Culture and Personality. Berkeley：Univ Calif Press，1949：104—109.。同樣，沃爾夫⑩WHORF B L. Language，Thought and Reality：Selected Writings of Benjamin Lee Whorf［M］. CARROLL J B ed. Cambridge. MA：MIT Press，1956.就言語和姿勢的空間化隱喻提出了設(shè)想，他指出，作為講英語的人，“當(dāng)我們說到抓住一個難以捉摸的想法時比我們說到抓住門把手時更傾向于做出抓住的手勢”，但這一說法似乎被忽視了。由于當(dāng)時美國心理學(xué)的崇高地位，人們對心理（精神）的興趣優(yōu)于身體，對文化和個性興趣增加，也證明了這一點。

博厄斯的其他學(xué)生對人體動作系統(tǒng)的功能主義觀點做出了貢獻(xiàn)。例如，米德①MEAD M. Coming of Age in Samoa［M］. New York：Mentor Books，1959（1928）.將薩摩亞青少年的舞蹈視為心理調(diào)節(jié)的工具；對本尼迪克特②BENEDICT R. Patterns of Culture［M］. Boston：Houghton Miflin，1934.來說，夸扣特爾冬季慶典（一系列宗教儀式）的功能是使個體重返世俗社會。1972年，博厄斯的女兒弗蘭茲卡出版了一本名為《人類社會中舞蹈的功能》（The Function of Dance in Human Society）的書，書中收入她父親關(guān)于美洲大陸西北海岸印第安人的舞蹈和音樂的文章，以及關(guān)于海地、巴厘島和“原始”非洲地區(qū)舞蹈功能的文章。然而，在這些描述中，實際的人體動作是間接的，因為對儀式行動和舞蹈的描述，是與社會、心理或物理環(huán)境相對應(yīng)的③WILLIAMS D. Ten Lecture on Theories of the Dance［M］. Metuchen，NJ：Scarecrow，1991：119.。類似的描述也出現(xiàn)在許多英國功能主義人類學(xué)家的著作中④FIRTH R. We，The Tikopia［M］. Boston：Peacon，1965 （1936）；MALINOWSKI B. Argonauts of the Western Pacific［J］. New York：Routledge & Kegan Paul，1922；RADCLIFFE-BROWM A R. The Andaman Islanders［M］. Glencoe，IL：Free Press，1964（1913）.。

法國人類學(xué)家莫斯⑤MAUSS M. Techniques of the Body［J］. Econ Soc，1979（1935），2（1）：70—88.的一篇前所未有的文章中，預(yù)示了本尼迪克特、米德和其他人的旨趣，他們注意到在訓(xùn)練兒童的身體機能和活動能力時，每個社會都對個體的身體使用嚴(yán)加規(guī)范。莫斯的文章闡明，表面上“自然屬性”的身體活動是一種社會事實，同時也是社會的、歷史的、生理—心理的身體活動。

20世紀(jì)40年代和50年代，人類學(xué)家記錄和分析人體動作的潛在意義在一系列研究中得到了證明：米德和貝特森⑥MEAD M，BATESON G. Balinese Character：A Photographic Analysis. New York：New York Acad Sci，1942.對巴厘人特征的攝影分析；埃夫?、逧FRON D. Gesture and Environment［M］. New York：Kings Crown，1942.和拉巴雷⑧LA BARRE W. The Cultural Basis of Emotions and Gestures［J］. J Pers，1947，16：49—68.有關(guān)情感與姿勢的文化基礎(chǔ)的文章，對意大利和紐約的東南歐猶太移民姿勢的對比分析；休斯對“姿勢習(xí)慣”的跨文化比較⑨HEWES G. World Distribution of Certain Postural Habits［J］. Am Ethnol，1955，57（2）：231—244.。

20世紀(jì)60年代，戈夫曼對社交的微觀社會學(xué)研究，關(guān)注了自我展示中身體表演的主體性管理。戈夫曼引入了“身體習(xí)語”這個術(shù)語來描述身體知識的社會建構(gòu)，這在約定俗成的姿勢—姿態(tài)語匯和身體規(guī)則中對理解公共行為很重要，從而在某些方面預(yù)示了威廉姆斯的“行動符號體系”⑩WILLIAMS D. The Role of Movement in Selected Symbolic Systems［D］. UK：Oxford Univ，1975.。然而，戈夫曼并沒有系統(tǒng)地探索這一概念，他也不熱衷于提供一個明確的社會身體理論?GOFFMAN E. Behavior in Public Places：Notes on the Social Organization of Gathering［M］. New York：Free Press，1963；GOFFMAN E. The Presentation of Self in Everyday Life［M］. Harmondsworth：Penguin，1969；SHILLING C. The Body and Social Theory［M］. London：Sage，1993：74；SHILLING C. The Body and Social Theory［M］. London：Sage，1993：85—88.。

伯德韋斯特?BIRDWHISTELL R L. Kinesics in Context：Essays on Body Motion Communication［M］. Philadelphia：Univ Penn Press，1970.是人類學(xué)研究身體交流的杰出先驅(qū)，他創(chuàng)造了“身勢學(xué)”一詞來描述他的方法。伯德韋斯特的靈感來自多方面：薩皮爾的研究預(yù)言過語言和動作研究之間的相互依賴?SAPIR E. Communication［M］// D MANDELBAUM. Selected Writings of Edward Sapir in Language，Culture and Personality. Berkeley：Univ Calif Press，1949：104—109.；將結(jié)構(gòu)語言學(xué)方法應(yīng)用于其他語言方面（派生語言學(xué)）的一些嘗試，這類同于貝特森?BATESON G. Naven［M］. Stanford：Stanford Univ Press，1958.和戈夫曼?GOFFMAN E. Behavior in Public Places：Notes on the Social Organization of Gathering［M］. New York：Free Press，1963；GOFFMAN E. The Presentation of Self in Everyday Life［M］. Harmondsworth：Penguin，1969.的研究。他設(shè)想建立一門與語言學(xué)平行的學(xué)科，但要處理對可視身體動作的分析。他利用拍攝的數(shù)據(jù)，運用一種語言模型，試圖在對比分析基礎(chǔ)上來識別動作單位，這類似于結(jié)構(gòu)語言學(xué)建立口語音素和語素的方式。不幸的是，因為沒有理論手段去說明如何為了分析而限定身體動作，并且把“行動”和“符號系統(tǒng)”的概念?WILLIAMS D. The Role of Movement in Selected Symbolic Systems［D］. UK：Oxford Univ，1975.刪除了，伯德韋斯特的分析就變成了糾纏細(xì)節(jié)。

和戈夫曼的研究一樣，伯德韋斯特的研究僅限于互動的背景，通常是在“臨床”環(huán)境中，并且，他認(rèn)為更多形式化的習(xí)語，如舞蹈、戲劇、啞劇和宗教儀式都超出了身勢學(xué)的旨趣?BIRDWHISTELL R L. Kinesics in Context：Essays on Body Motion Communication［M］. Philadelphia：Univ Penn Press，1970：181.。這個不幸在于：縮小了潛在領(lǐng)域的研究范圍，并將身勢學(xué)從主流人類學(xué)感興趣的領(lǐng)域中分離出來。

鑒于身勢學(xué)的焦點是人體運動，霍爾的空間關(guān)系學(xué)①HALL E T. The Silent Language［M］. New York：Doubleday，1959；HALL E T. The Hidden Dimension［M］. New York：Doubleday，1966；HALLET. Proxemics［J］. Cur Anthropol，1968，9（2—3）：83—108.注意到了空間在人際關(guān)系中所起到的作用?；魻柤僭O(shè)，個體周圍存在著社會性的空間區(qū)域，這些區(qū)域通常不容易意識到，卻影響著，甚至可能決定日?；?動②HALL E T. The Silent Language［M］. New York：Doubleday，1959；HALL ET. The Hidden Dimension［M］. New York：Doubleday，1966.?；魻柕闹饔性S多發(fā)人深省的人類學(xué)觀察，有關(guān)于不同環(huán)境中的空間使用，包括文化交往的情境。

在20世紀(jì)60年代和70年代，身勢學(xué)和空間關(guān)系學(xué)提供了重要的結(jié)構(gòu)，它們提出了新的問題，并提出了一個可供后學(xué)發(fā)展的框架。然而，問題出現(xiàn)在由于人體動作和空間的分離而產(chǎn)生的兩條路徑。身體的運動存在于真空空間中，然而空間區(qū)域缺乏構(gòu)成其意義的動態(tài)的具體化動作。我們想要解釋的是結(jié)構(gòu)化空間里動態(tài)體現(xiàn)的行動?；仡欉^去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這種分離的原因在于兩種路徑都是從觀察者的角度而不是從主體性的角度來看待行動的。

八、 行動符號和語言符號

肯登③KENDON A. The Study of Gesture：Some Observations on Its History［J］. Semiot Inq，1982（2）：45—62.認(rèn)為，如果喬姆斯基（Chomsky）的生成語言學(xué)在20世紀(jì)60年代沒有轉(zhuǎn)移許多語言學(xué)界人士的興趣的話，那么，伯德韋斯特所設(shè)想的身勢學(xué)就可能已被應(yīng)用了。喬姆斯基的研究只關(guān)注語法和語言“能力”的形式分析，目的是揭示人類思維中的普遍語法，它將說話的實際行動置于“表現(xiàn)的廢紙簍”④KENDON A. The Study of Gesture：Some Observations on Its History［J］. Semiot Inq，1982（2）：53.。在此之前，索緒爾對結(jié)構(gòu)語言學(xué)的影響主要集中在語言系統(tǒng)，而不包括言語。只有當(dāng)語言人類學(xué)將海姆斯（Hymes）的“言語民族志”與“表現(xiàn)的突破”結(jié)合起來，與喬姆斯基的研究形成鮮明對比時，人們的注意力才轉(zhuǎn)向社會語境中的言語表現(xiàn)。

這為20世紀(jì)80年代和90年代提供了一個理論環(huán)境，社會行動者的具身加入語言使用的概念之中。一些語言人類學(xué)家和談話分析師認(rèn)識到，手部和面部的姿勢、姿態(tài)和凝視等這類話語的視覺—動覺元素，是語言表達(dá)中的有效成分，并開始在戈夫曼早期的洞見之上建立理論。由此便有了對“指示語”（空間—時間的口語和示意動作構(gòu)成）、索引性（與交際語境的聯(lián)系）、表現(xiàn)性（語言作為行動）和會話分析的詳細(xì)研究⑤FARNELL B. Do You See What I Mean ？ ：Plains Indian Sign Talk and the Embodiment of Action［M］. Austin：Univ Texas Press，1995；GOFFMAN E. Frame Analysis：An Essay on the Organization of Experience［M］. New York：Harper & Row，1974；GOODWIN C. Gesture as a Resource for the Organization of Mutual Orientation［J］. Semiotica，1986（62）：29—49；GOODWIN M H，GOODWIN C. Gesture and Co-Participation in the Activity of Searching for a Word［J］. Semiotica，1986（62）：51—75；GOODWIN C，GOODWIN M H. Context Activity and Participation［M］//AUER P，LUZIO A. The Contextualization of Language. Amsterdam：Benjamins，1992：77—99；HAVILAND J. Anchoring，Iconicity and Orientation in Guugu-Yimidhirr Pointing Gestures［J］. J Linguist Anthropol，1993（3）：3—45；HEATH C. Body Movement and Speech in Medical Interaction［M］.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86；KENDON A. Gesticulation and Speech：Two Aspects of the Process of Utterance［M］// KEY M R. The Relationship of Verbal and Nonverbal Communication. The Hague：Mouton，1980：207—227；KENDON A. Gestures and Speech：How They Interact［M］// WIEMAN J M，HARRISON R P. Non-Verbal Communication. Beverly Hills. CA：Sage，1983，11：13—46；KENDON A. Some Recent Work from Italy on Quotable Gestures （‘emblems’）［J］. Linguist Anthropol，1992，21：72—93；SHERZER J. Verbal and Non-Verbal Deixis：The Pointed Lip Gesture Among the San Blas Cuna［J］. Lang Soc，1972，21：117—113；SHERZER J. The Brazilian Thumbs-up Gesture［J］. Linguist Anthropol，1991，12：189—97；STREECK J. Gesture as Communication. I. Its Coordination with Gaze and Speech［J］. Commun Monogr，1993（60）：275—99；STREECK J. Gesture as Communication 11：The Audience as Coauthor［J］. Res Lang Soc Interact，1994（27）：239—267；TEDLOCK D. The Spoken Word and the Work of Interpretation［M］. Philadelphia：Univ Penn Press，1983；WIGET A. Telling the Tale：A Performance Analysis of a Hopi Coyote Story［M］// SWANN B，KRUPAT A. Recovering the Word：Essays on Native American Literature. Berkeley：Univ Calif Press，1987：297—338；KENDON A. Gesture［J］. Annu Rev Anthropol，1997（26）：109—128.。

以話語為中心的語言人類學(xué)家也開始關(guān)注空間的取向和語境。例如，杜蘭蒂⑥D(zhuǎn)URANTI A. Language and Bodies in Social Space：Samoan Ceremonial Greetings［J］. American Anthropologist，1992（94）：657—691.認(rèn)識到有必要擴大語言語境的概念，通過本地的概念化空間來研究薩摩亞人的人體動作⑦DURANTI A. Linguistic Anthropology［M］.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7：321—328；KEATING E. Power Sharing：Language Rank，Gender and Social Space in Pohnpei，Micronesia［M］. Oxford，UK：Oxford Univ Press，1998.。漢克斯⑧HANKS W. Referential Practice：Language and Lived Space Among the Maya［M］. Chicago：Univ Chicago Press，1990.對瑪雅指示語的深入研究引發(fā)人們?nèi)リP(guān)注空間定向的有形場域，言語行動是根植其中的。法內(nèi)爾⑨FARNELL B. Do You See What I Mean？：Plains Indian Sign Talk and the Embodiment of Action［M］. Austin：Univ Texas Press，1995.和哈維蘭⑩HAVILAND J. Anchoring，Iconicity and Orientation in Guugu-Yimidhirr Pointing Gestures［J］. J Linguist Anthropol，1993（3）：3—45.闡明，在這樣的有形場域中，行動符號本身是指示性參照的動態(tài)組成部分，與具有豐富象征、結(jié)構(gòu)化的空間環(huán)境是不可分割的①LEVINSON S. Language and Cognition：Cognitive Consequences of Spatial Description in Guugu-Yimidhirr［J］. Ling Anthropol，1997，7（1）：98—131.。正如威廉姆斯指出，“人類的空間參照點和語言謂詞的應(yīng)用點之間存在著不可改變的聯(lián)系”②WILLIAMS D. Ten Lecture on Theories of the Dance［M］. Metuchen，NJ：Scarecrow，1991：339.。

人類學(xué)研究符號語言及其在社群中的使用，對傳統(tǒng)語言學(xué)空洞的思想觀念提出了重要挑戰(zhàn)。例如，莫納漢③MONAGHAN L. Beyond Words：The New Zealand Deaf Community and the Use of Scaffolding［M］. Presented at Am Anthropol Assoc Meet，Philadelphia，1998.探討了在實行強制性的口頭教育方法之后，新西蘭聾人社群中溝通的復(fù)雜性④BAYNTON D. Savages and Deaf-Mutes. Evolutionary Theory and the Campaign Against Sign Language［J］. J Anthropol Stud Hum Mov，1995，8（4）：139—72.。中村⑤NAKAMURA K. U-Turn Deaf Identity in the Japanese Deaf Community［M］// MONAGHAN L，NAKAMURA K，TURNER G. Many Ways to Be Deaf. Germany：Signum，1999.探討了日本社會中的身份和耳聾問題，而森哈斯⑥SENGHAS R J. When a Superstrate — Substrate Model Doesn’t Fit：Indirect Conceptual Adstrates and the “Creolization” of Nicaraguan Sign Language［C］. Philadelphia：Am Anthropol Assoc Meet，1998.研究了尼加拉瓜手語的出現(xiàn)，這是因為有新的教育機會使聾人與他人得以接觸⑦KEGL J，SENGHAS A，COPPOLA M. Comparative Grammatical Change：Creation Through Contact：Sign Language Emergence and Sign Language Change in Nicaragua［M］//GRAFF M.The Intersection of Language Acquisition，Creole Genesis and Diachronic Syntax. Cambridge，MA：MIT Press，1998：179—237.。這些語言快速變化的背景，為研究符號語言的交融過程提供了機會?？系洽郖ENDON A. Sign Languages of Aboriginal Australia：Cultural Semiotics and Communicative Perspectives［M］. UK：Cambridge Univ Press，1988.記錄了澳大利亞中部土著婦女在服喪禁語期間發(fā)展起來的手語。法內(nèi)爾則通過北美洲北部平原的阿西尼博因（Assiniboine）民間故事探索了納科塔語（Nakota）和平原印第安手語的復(fù)雜融合⑨FARNELL B. Do You See What I Mean ？ ：Plains Indian Sign Talk and the Embodiment of Action［M］. Austin：Univ Texas Press，1995；FARNELL B. WIYUTA：Assiniboine Storytelling with Signs［CD］. Austin：Univ.Texas Press，1995.。

學(xué)界對空間的動態(tài)使用和空間定位的興趣來自認(rèn)知人類學(xué)。列文森⑩LEVINSON S. Language and Space［J］. Annu Rev Anthropol，1996，25：353—382.注意到，最近對空間主體的廣泛興趣來自：① 認(rèn)知科學(xué)（這為空間認(rèn)知設(shè)定了基礎(chǔ)）； ② 認(rèn)知語言學(xué)（這假定了人類經(jīng)驗的共性）；③ 沃爾夫認(rèn)為，空間語言和認(rèn)知中的文化差異遠(yuǎn)遠(yuǎn)超過認(rèn)知科學(xué)和認(rèn)知語言學(xué)的預(yù)期。不幸的是，他觀察到，由于輕忽了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如何思考和談?wù)摽臻g觀念，這些爭論仍然與人類學(xué)中的許多其他空間研究無關(guān)?LEVINSON S. Language and Space［J］. Annu Rev Anthropol，1996，25：377.。需要補充的是，除了思考和談?wù)摽臻g觀念之外，人們還在空間中活動并操控物品，并且對這些行動也形成了概念?LAVE J. The Culture of Acquisition and the Practice of Understanding［M］//STIGLER J W，SCHWEDER R A，HERDT G. Cultural Psychology：Essays of Comparative Development［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 Press，1990：309—327；INGOLD T. Technology，Language，Intelligence：A Reconsideration of Basic Concepts［M］// GIBSON K R，INGOLD T. Tools，Language and Cognition in Human Evolution.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3：449—472.。例如，凱勒?KELLER J，KELLER C. Cognition and Tool Use：The Blacksmith at Work［M］.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6.對美國鐵匠使用工具的研究很有啟發(fā)性，說明了身體行動、語言使用和相關(guān)思想是如何混融為一體，從而將動態(tài)體現(xiàn)的行動引入認(rèn)知人類學(xué)的。

這些研究者大概都會同意：生活空間就像人體自身一樣，不是一個既定的物質(zhì)實在，而是一個完美結(jié)構(gòu)化的，同時又是物理的、觀念的、道德的和倫理的實 在?WILLIAMS D. Space，Intersubjectivity and the Conceptual Imperative：Three Ethnographic Cases［M］// FARNELL B. Human Actions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 Metuchen，NJ：Scarecrow，1995：52.?？臻g的形成是通過單詞和行動符號中的指示機制以及名字、地點內(nèi)外的移動以及對地方的記憶感受來實現(xiàn)的?BASSO K. Stalking with Stories：Names，Places and Moral Narratives Among the Western Apache［M］//BRUNER E. Text Play and Story：The Constru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of Self and Society. Washington，DC：Am Ethn Soc，1984：19—55；BASSO K. “Speaking with Names”：Language and Landscape Among the Western Apache［J］. Cult Anthropol，1988，3：99—130；BASSO K. Wisdom Sits in Places［M］. Albuquerque：Univ New Mexico Press，1996.；FELD S，BASSO K. Senses of Place［M］. Sante Fe，NM：Sch Am Res，1996；DURANTI A. Language and Bodies in Social Space：Samoan Ceremonial Greetings［J］. American Anthropologist，1992（94）：657—691；KEATING E. Power Sharing：Language Rank，Gender and Social Space in Pohnpei，Micronesia［M］. Oxford， UK：Oxford Univ Press，1998；FARNELL B. Do You See What I Mean ？ ：Plains Indian Sign Talk and the Embodiment of Action［M］. Austin：Univ Texas Press，1995；FARNELL B. Where “Mind” Is a Verb：Spatial Orientation and Deixis in Plains Indian Sign Talk and Assiniboine （Nakota）Culture［M］// FARNELL B. Human Action Signs in Cultural Context：The Visible and the Invisible in Movement and Dance. Metuchen，NJ：Scarecrow，1995，82—111；FARNELL B. WIYUTA：Assiniboine Storytelling with Signs［CD］. Austin：Univ Texas Press，1995；HALLOWELL A I. Cultural Factors in Spatial Orientation［M］//Culture and Experience. Philadelphia：Univ Penn Press，1955；HANKS W. Referential Practice：Language and Lived Space Among the Maya［M］. Chicago：Univ Chicago Press，1990；HAUGAN EX. The Semantics of Icelandic Orientation［M］// TYLOR S A. Cognitive Anthropology，New York：Holt，Reinhart & Winston，1969 （1957）：330—342；HAVILAND J. Anchoring，Iconicity and Orientation in Guugu-Yimidhirr Pointing Gestures［J］. J Linguist Anthropol，1993（3）：3—45；JARVELLA R J，KLEIN W. Speech，Place and Action［M］. Chichester，UK：Wiley，1982；LEVINSON S. Language and Space［J］. Annu Rev Anthropol，1996，25：353—382；LEVINSON S. Language and Cognition：Cognitive Consequences of Spatial Description in Guugu-Yimidhirr［J］. Ling Anthropol，1997，7（1）：98—131；PICK H L，ACREDOLO L P. Spatial Orientation：Theory，Research and Application［M］. New York：Plenum，1983.。

作為具身記憶的行動符號，是有待進一步研究的富礦?？颇妨_夫指出了“真實的身體經(jīng)驗對想象和推動歷史的影響”①COMAROFF J. Ethnography and the Historical Imagination［M］. Boulder，CO：Westview，1992：72.。過去作為歷史，就在我們身后，而過去作為記憶，不僅存在于言語之中，還會存在于我們的神經(jīng)肌肉模式和動覺記憶中，在這里，時空的觀念和獨特體驗被注入我們身體的運行方式②BEHAR R. The Vulnerable Observer：Anthropology That Breaks Your Heart［M］. Boston：Beacon，1996：104—135.。康納頓③CONNERTON P. How Societies Remember［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 Press，1989：96.認(rèn)為，在文化記憶中，“過去，一如過去，是沉淀在身體里的”。例如，走過熟悉的場景，可以喚起人們對過去行動的身體記憶，而這是語言記憶所沒有的；場景會鎖定體驗，且有人認(rèn)為，我們是通過運動來體驗空間的時間性 的④FEELEY-HARNIK G. Against the Motion （1）［M］//INGOLD T. Key Debates in Anthropology. London/New York：Routledge，1996：215.。一個人所遭受的創(chuàng)傷經(jīng)常被保留在身體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中⑤YOUNG K. Time and the Body：Posture，Memory and Narrative in Somatic Psychology［C］// 14th Annu Vis Res Conf，Am Anthropol Assoc Meet，Philadelphia，1998.，并且“身體表面的情緒波動會保護我們”⑥WINKLER K. Rape Trauma：Contexts of Meaning［M］//CSORDAS T J. Embodiment and Experience：The Existential Ground of Culture and Self. Cambridge，UK：Cambridge Univ Press，1994：256.。我們也可以通過積極的實踐努力忘卻挫敗感。席夫 林⑦SCHIEFFELIN E. The Sorrow of the Lonely and the Burning of the Dancers［M］. New York：St. Martin’s，1976.的民族志研究中，卡魯里的戲劇儀式表演重現(xiàn)了記憶和情感。法內(nèi)爾⑧FARNELL B. Do You See What I Mean？：Plains Indian Sign Talk and the Embodiment of Action［M］. Austin：Univ Texas Press，1995.的研究則在阿西尼博因人的敘事中，說明了行動符號和記憶場景之間的指示關(guān)聯(lián)。